其实人如果真的要消失,会消失得很干净——鬼也一样。刘风掉了滴泪后,就消失得像是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我不知道他是心结解开、自己不再故步自封了,还是是那张照片作为引魂的道具强行让他尘归尘土归土。

  他不是好人,也不算坏人,有自己的理由堕落,但堕落的道路又让人无法认同。

  我怅然望了半晌太平间,忽然意识到其实人都如此:没人从生到死都能做个彻头彻尾的圣人,刘风自然不是个例外,只是他这种道德品质高的人堕落起来,叫人额外地心酸罢了。

  我到底和他没什么交情,对他的离去心情也是解放多于难过,只是原地平复了一会就转身打算出门,直到推了几下门推不开,我才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门里外都上了锁啊!我没钥匙,刘风又走了没法传送我,我自己一个普通人该怎么出去?

  我抬手拍了拍铁门,又喊了好几声江珩,趴在铁门上听了听,外面毫无回应。

  我傻在原地,突然想起来了之前自己说的一句话:一般莫名其妙进来的,都是出不去的……

  江珩按道理来说应该一直在门外守着的,如今一点回应也没有……难道我现在还在异世界,被刘风留在了这里?

  就在我被自己吓得手脚冰凉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窸窣”。

  我一下头皮都发紧了起来:从经验来看,医生在场的时候起尸是幻象,不去想就行了。但现在他拍拍屁股轮回去了,留我一个在这个不知道是阴是阳的空间里,要是这一屋子尸体有个什么动静,那可是实实在在的……

  我咽了口唾沫慢慢转过身去看,满心只剩一句话:求求你们千万别动……

  刚想完,突然离我最远的那张停尸床轻微地晃动了一下,白布顺着动作滑落在地。

  我还没来得及细想,惨白的灯光突然灭了。

  情绪一触即发,我猛倒吸了一口冷气扑转回身去,一手拼了命摇着门把手,另一手使劲把铁门拍得咣咣作响,但门自然纹丝不动。

  我喘着气停了一下,一边休息着一边留意了一下身后的动静,就听铁门砰砰作响回音褪去,我身后似乎还有什么细碎的响声。

  独自进太平间本来就赌完了我所有的勇气,如果说和刘风能冷静沟通是因为我有底牌,那和一具起尸的尸体对峙那我是一点生还的余地都没有。那一刻我以为自己死定了,一瞬间想到的居然是刘风没有送出手的钻戒,又由此想到我还有一堆话还没和江珩说,也不管在这里他听不听得见,头抵在门缝上就带着哭腔开口:“阿珩,我……”

  然而我话还没说完,手上就是一松,应该是门突然被打开了,然后一人就在我扑倒在地前搀了我一把。

  那人忍着笑:“你想和我说什么?”

  我情绪发泄到一半就这样硬生生被堵了回去,一下没反应过来,扶着他的手臂,抬头怔怔看着声音的方向。

  一束手电的白光亮起,上次把我放出来的那个工作人员正在旁边一脸无语地看着我:“小姐,你这次又是怎么进去的?”

  我面前的正是江珩。他垂着眼打量着我几下,最后失笑:“怎么又哭了。”

  我总算是反应了过来,忙攀着他的胳膊,扭头指向身后的太平间:“里、里面有……”

  话音未落,一声脆响,走廊和太平间里的白灯重新亮起。我以为自己的眼睛和神经又要遭罪了,还没来得及尖叫,就听那工作人员惊道:“这里怎么会有老鼠?”

  老鼠?

  我瑟瑟眯着眼睛一看,还真是一只老鼠缩在停尸床的床脚边上,旁边摊着一团滑落的白布,至于停尸床上的尸体,躺得别说多安分了。

  “奇怪了,我们这儿从来不进老鼠的啊。”他嘀咕了一声,去拿墙角的扫帚。

  我惊魂未定,揪着江珩的袖子和那看起来圆溜溜的灰鼠大眼瞪小眼。刚刚的动静原来都是这小东西搞出来的么……

  江珩的反应却不像我的如释重负,甚至神色更冷了三分,冷冷低睨了它片刻,忽然反手握住我的手,把我往他身后带。

  我被他的反应搞得有些莫名其妙:“其实我不怕老鼠的……”

  我们说话间,那工作人员已经气势汹汹地抄起了扫帚。扫帚猛地拍了下来,激得那老鼠“吱”了一声蹿将开去,奔向我们所在的门口,路过我们时忽然停了下来,似乎仰头看了我们一眼,一对黑溜溜的眼珠精小如豆。

  江珩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神色如何,但能感觉他握着我的力道越来越重。

  等工作人员追了上来,它才转头继续开溜。直到它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江珩才缓缓松开了我。

  “我们这儿卫生一直都挺好,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是哪来的,”工作人员把扫帚往旁边一丢,抬袖子擦了把脸,然后看了我们一眼,“麻烦你们别到处乱说啊。”

  我讪讪:“不会不会。”

  江珩看着老鼠远去的方向,目光却是探究得我有些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