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hp同人]无人知晓>第73章 Chapter 25 勇者之剑(4)

  突然,门打开了。威廉蹙眉看着她。

  “你怎么不进来?”他面色如常,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他难道不知道吗?他难道没有察觉到她已经知道他的秘密了吗?他怎么能这么大意?

  等阿德赫拉回过神来时,她已经捧着一个茶杯在沙发上坐好了。在她对面的那面墙上,原本有一幅威廉祖父的肖像,现在却只剩下灰扑扑的画布。

  “我假定,你刚刚已经听到了?”威廉轻飘飘地说。

  阿德赫拉全身僵硬。她想不出对方在此时还能如此轻松的原因,除非——

  对方已经决定杀人灭口了,她的脑袋里突然蹦出来这么一个可怕的想法。但这不可能。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的声音比她预想的要冷静得多。

  片刻沉默。对方似乎在琢磨要如何回答。

  “很早。早在认识你之前,”他说,“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但我不想骗——”

  “你已经在骗我了!”阿德赫拉突然咄咄逼人地喊道,“如果你现在说的全都是实话,那就代表你之前说的那些、做的那些全都是假的!既然你早就叛变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威廉沉默着,没有回答。阿德赫拉很快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可笑之处——呵,十五岁的她,一个疯狂迷恋黑魔王的小女孩。在那时候告诉她自己叛变了,无异于自寻死路。

  “既然你已经骗了我,那为什么不干脆骗到底呢?”她目光悲伤,“你究竟把我看成是什么?”

  这个答案威廉早就准备好了,可事到临头,面对着十八岁女孩的质问,他觉得那个他经过深思熟虑的理智答案是那么的苍白。

  理智是像是一把尖利的匕首,流血的不只是使用它的人。

  “看在梅林的坩埚的份上,你只是按照你以为正确的方式在对待她——这可不是尊重。”高奈莉娅·麦克米兰曾对他这样说。

  威廉意识到,自己好像又做错了。他自己讨厌被蒙在鼓里,就理所应当地以为对方也是这样。他知道如何当一名食死徒、一名间谍和一名盟友,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人。一种他已经熟悉的深深的无力感从心里慢悠悠地升起。

  他到底应该怎么做?

  “我请求你听我解释完。”他移开了目光,没去注意对方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下去了。

  “我的母亲和哈罗德是协议结婚……我知道立场不同的两人通过婚姻被绑在一起过的是什么日子。”

  “从我有记忆起,她就一直在哭。那时候的我完全不明白。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每学会一个新咒语跑去告诉她的时候,她都会用那种悲伤的眼神看着我;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每次向她说起我毕业以后要干什么的时候,她都看上去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

  “哈罗德告诉我,那是因为她软弱。起初我信了。但后来我发现,她在对付简的时候可一点都不软弱,”他露出一个苦笑,“哈罗德又告诉我,那是因为嫉妒,我又信了。”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她当时是多么的痛苦……她忍受着一段有名无实的婚姻,将儿子交到了仇人手中抚养。她看着他一天天长大,几乎和她的爱人一模一样,却做着她最憎恶的事情。”

  阿德赫拉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她想起了在走廊里看到的那副威廉·兰斯洛特的画像,觉得一个令人窒息的巨大秘密已经压到了她的心上。

  “你是说——”

  “哈罗德是我父亲的孪生弟弟。当年就是他害了我的父亲,又间接逼死了我的母亲。他按照自己的意愿将我培养成了一名食死徒,所以,”威廉的脸隐藏在阴影中,“我杀死了他。”

  他转过身,看到已经完全呆住的未婚妻,忽地莞尔一笑。

  “现在你已经知道全部的我了。我傲慢自大、自以为是,身上的缺点数不胜数。即使已经叛变,我也不得不继续着从前的勾当。我的灵魂沾满罪恶,就算是忏悔一百辈子也洗不净。我早就知道像我这样的人不配得到爱,却还是想试一试。我知道你并非自愿,但现在,我把选择权交给你。你可以选择离开——或是留下,和眼前这个面目不堪的男人过一辈子。”

  “当然,你也可以先不回答,等你愿意回答的时候再告诉我。”

  这是骄傲的威廉·普林斯能给予阿德赫拉·布莱克的最大限度的尊重。如果她现在转头就走,他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可阿德赫拉还坐在那里。

  “你不怕我告发你吗?”她问道——这是担忧吗?

  “你不会那么做。”威廉立刻说。他没有说完全的实话,因为真相往往不讨人喜欢。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道出她的秘密的。

  “你那天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又问,“为什么你说所有人都是有罪的?”

  “我不敢肯定你会喜欢我的答案。”

  “那就说说看!”她有些生气地说。

  琥珀色眼睛的青年垂下目光,显得不大像阿德赫拉记忆中那个杀伐果断的威廉·普林斯了。她在等着他的答案。终于,他开口了:

  “造成这个时代,我们每个人都是有罪的——不管是杀人的刽子手、盲目听从的民众、自诩正义的斗士,还是冷漠的旁观者、煽风点火的政客、声称被骗的帮凶——我们全都有罪,也许只除了刚刚出生的婴儿。只把罪恶推给某个人或某个团体是不公平的,虽然大部分的罪行确实是他们犯下的。在黑魔王刚刚崛起的时候,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追随他?在他极力试图掩盖真相的时候,所有人都被骗过了吗?在他露出真实面目的时候,为什么还有那么多家族表明立场支持他?很多人确实什么都没做,那些应该做的事情他们一件也没做。等到战争结束,原先那些摇旗呐喊的人就会立刻改头换面。别看我们现在威风凛凛,等到那时候,所有和黑魔王沾边的东西都会遭人唾弃。只要不是罪大恶极,你就有了声讨邪恶的资格——但实际上,没有人是完全无辜的。”他的话中带着几分嘲弄。

  “那那些和我们斗争的傲罗呢?那些凤凰社的成员呢?他们也有罪吗?”

  “在一个绝对的和平主义者眼中,任何目的的杀戮都是罪行。谎言即使是善意的也是在说谎,杀戮即使是为了和平也是在杀戮。也许带上某种崇高的目的,会让人心里好受一点吧。但任何一个崇高目的教唆你去做一件本质邪恶的事情时,都要提高警惕。”

  这话从食死徒威廉·普林斯嘴里说出来,显得十分怪异。

  “可如果没有经过斗争,我们无法走向和平呀。”阿德赫拉说出了她的困惑。

  “是啊,这就是矛盾所在。通往和平的道路往往都由鲜血凝成。我想,我们最应该做的事情是反思,是理性的分析,是冷静的思考。巫师和麻瓜的血流的已经够多的了,为什么还有人不长记性呢?难道除了战争以外,我们就没有其他的手段去获得那些我们想要的东西了吗?人类几千年的历史,除了野蛮的战争就没有别的东西要教给我们了吗?”

  “既然你认为每个人都有罪,为什么还要向凤凰社传递情报呢?”

  “因为,他们罪不至死,”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厌倦,“而我,罪该万死。”

  阿德赫拉没有说话。她在食死徒中待了有些时日了,早就听说过他过往的那些“辉煌战绩”。若非如此,他不可能拥有如今在食死徒内部的地位。

  “这么轻易就相信我了吗?你就不怕这是一个陷阱?”他微笑着看向她。

  阿德赫拉和他对视着,却并不害怕。她以为,自己至少了解他那么一点。

  “我认识的那个威廉·普林斯……”她慢慢说,“他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他发过誓的。”

  她是对的,她已手握胜券,她终于看到了。

  “谢谢你的信任。”威廉疲倦地说。他终于在她面前摘下了面具。二十五岁的他正值壮年,却透出了远超年龄的苍老。

  “那塞巴斯蒂安……”

  “那是我们计划的一部分。”威廉简短道,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的表情。可以想见,那并不是一项多么愉快的差事。

  阿德赫拉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慢慢伸出手,用自己温热的手包住了他的。她的举动对威廉来说,是一种无言的支持。

  威廉看着阿德赫拉,琥珀色的眼睛中带着温柔的悲伤。高傲的大猫舔着爪子,慢慢低下了脑袋。

  “我很抱歉,”他低声说,“……我非常抱歉。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那个死去的人是我。”

  “为什么呢?”

  “他说,那是他真正想做的事情。他想为自己活一次。”

  这可能是阿德赫拉第一次明确地意识到,那个风流倜傥、人缘极好、总是笑眯眯的塞巴斯蒂安·塞尔温其实并不快乐。他曾经拥有很多,可那些可能都不是他想要的。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都过去了。”她总结道。

  威廉从不认为那些事情会过去,但阿德赫拉的这句话还是让他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安定。

  “你和我们是不同的……我们都是在失去什么后才意识到错误,但你不是。”他意有所指。

  书房中的钟表在滴滴答答地走着。

  “你已经知道了。”阿德赫拉低声说,用了肯定的语气。

  她感到心中那块悬了一年的巨石终于被放了下来,如释重负,可并无雀跃。威廉·普林斯像是天生就拥有这种不讨人喜欢的敏锐观察力,只要他想,一切伪装都是无用的。而现在,既然结果已成,她无意也无力再去追究是从何时开始。

  “你的手还是干净的,”他说,“这在正常人中是常态,但在食死徒中可不是。如果不是因为是你,他们是不会容许的。”

  “小莱斯特兰奇和塞尔温都和我隐晦地提过这件事。他们都担心黑魔王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你。当然,他们只是觉得你害怕,下不去手。现在食死徒里很多人都是这么认为的。但我知道,那是善良,不是懦弱。”

  阿德赫拉惊讶地抬头看他,这惊讶中混杂着一点感激。她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她从没有想到,说出这番话的人竟然会是他。只可惜,在此之前,他们似乎永远一前一后,永远错过,永远不能步调一致——

  她在他毕业后入学,在他幡然醒悟后误入歧途;他在她狂热崇拜时不屑一顾,在她执意加入食死徒后意识到她对他意味着什么。他们像是两个独自行走在同一迷宫中的人,曾数次在夜晚的薄雾中隔着树篱擦肩而过,去往相反的方向。

  在无数次错过后,他们终于找到迷宫的出口,遇见了一颗相似的心。千言万语,化为一句叹息。

  “我会保护你的,阿德赫拉——只要你愿意,”威廉坚定地说,动作小心地反包住她的手,“这是一个承诺。”

  他对她说过很多次,但她此前从未放在心上,从未信以为真。

  “直到何时?”阿德赫拉凝视着他。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面容沉静。

  他会拿起手中的宝剑与恶龙搏斗,为了心中所爱奋不顾身——无论前景明朗或黯淡、无论力量强大或微弱、无论身处光明或黑暗,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她终于被打动。

  他捧起了她在黑暗中的纯粹,她折服于他奋起反抗的勇气。他们是如此幸运,可以在这样的年代、在孤独寂静的深海之中,遇见彼此。

  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都学会了有所保留。也许,他们能在日后坦诚一切、交换一切,但还不是现在。

  “你现在的样子……该死的迷人。”阿德赫拉喃喃道。这世界可真小,小的只能容得下眼前人。

  “一名淑女一般不会这么说话。”威廉轻声说,但不是责怪。他也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睛摄人心魄。他一动不动,像被施了一个全身束缚咒,又或是在期待着什么发生。

  阿德赫拉上前捧住威廉的脸,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吻住了他,很快得到了他的回应。他们都暂时抛下了那个道貌岸然的外壳,忘却了战火纷飞的紧迫,向对方亮出了最真实的面目、最柔软的心、最原始的本能。

  “这不行,”男巫低喘着气,克制地俯视着她,“我们还没有——我绝不能——”欲念与痛苦不断斗争摩擦,焚烧着他最后残存的理智。

  阿德赫拉不在乎地一笑,吻了吻他的眼睛,轻轻用温热的唇去触碰他长长的睫毛,换来了他加重的呼吸声。她的唇附在他的耳边:

  “Prince,举起你手中的剑——”

  “和我一起堕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