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hp同人]无人知晓>第35章 Chapter 17 嗜血权杖(4)

  阿德赫拉目光呆滞地蜷缩在沙发的一角,身上还穿着赴宴的礼服。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想、怎么做,只是想放任自己安静地缩在一个角落,暂时麻痹混乱的大脑……

  一个高大的人影走过来,手上好像拿了什么东西。他俯下身,微热的手指触碰到了她裸露的皮肤。

  “走开!别碰我!”她将那个人猛地推开。对方显然没想到她反应会这么激烈,一下子跌坐到了地毯上。

  阿德赫拉费了好大的劲才让双眼重新聚焦。她的未婚夫威廉·普林斯从地上站起来,手里拿了一张毯子,看样子是想给她盖上。

  “对,对不起——不!你别过来!”她对他伸出了魔杖,眼中满是警惕与害怕。

  他慢慢靠近她,尽量将自己的声音放柔:“你在发热,安迪。”

  这个名字触动了阿德赫拉的记忆。

  “别这么叫我!”她尖声说,眼泪从发红的眼睛中溢出来。

  塞巴斯蒂安一直都称呼她为“小安迪”。她曾经讨厌过这个称呼,但如今她再也听不到他这么叫她了。

  他死了。她尊敬喜爱的长辈死在了她的未婚夫手下,是被他活活折磨死的。塞巴斯蒂安本来可以毫无痛苦地死去,但他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你需要它。”威廉冷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我不需要你的任何东西!”

  威廉似乎终于对她的固执失去耐心了。他敏捷地从她手里抢过魔杖扔到一边,用手上的毯子将她裹了个严实,再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阿德赫拉一直在挣扎,但在绝对的男性力量面前,她那点挣扎微不足道。

  “走开!别过来!滚!”

  威廉一把抓住她的左手,两枚款式相同的铂金戒指对到一起,意思不言自明。

  “滚?我是你的未婚夫,这里是我的庄园。你要让我滚到哪里?”他眸色深沉,话尾危险地上扬。

  “是你!是你把他给折磨死了!我没法忍受再看到你!”她四肢冰凉,全身都在发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一位优秀的年轻人,非常优秀。他在魔药和咒语上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比我见过的绝大多数人头脑都要聪明冷静。”

  “威廉·普林斯已经破例拿到药剂师的执业资格了,小安迪一定要努力学习哦。”

  “你能嫁给普林斯,我很放心。”

  塞巴斯蒂安一直是赞成两人的婚事的,是他在一开始鼓励她、给予了她勇气。他在赞赏这位年轻人的头脑与天赋、放心地将喜爱的后辈交到他的手上时,有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命丧他手?

  塞巴斯蒂安应该继续着他的优雅与风度,但他却充满痛苦、毫无尊严地死去,这让阿德赫拉一时间难以接受。

  “别做梦了,”威廉严厉地说,“这原本是你的任务!”他毫不留情地将事情最残忍的那一面展现给了她。

  这句话似乎摁下了一个神奇的开关。阿德赫拉慢慢停止了挣扎,开始低声抽泣,而后发展为嚎啕大哭。威廉没有再尝试靠近她,递给她一张手帕。阿德赫拉没有接过来,但也没有表现出抗拒,只是又往毯子里缩了缩。

  威廉见状,只好拿起帕子给她擦干脸颊上的眼泪。相比起他施咒语和切魔药原料的时候,他此时的动作十分笨拙。

  女孩的体温已经完全烧起来了,她苍白的脸颊上带着不健康的红晕,似乎是在燃烧她年轻的生命。威廉要起身去给她拿药,却被她伸手拽住了衣角。她害怕他,却又在脆弱的时候依赖着他。

  她垂着头,身体因为畏寒战栗着。她一句话也没说,但威廉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叫来家养小精灵菲拉,低声吩咐它去取药。

  两人在位于庄园一隅的一间小会客厅里。壁炉里的火烧的很旺,但阿德赫拉还是觉得很冷。威廉从身后将瑟瑟发抖的她抱在了怀里,两个在漫漫长夜中紧紧相拥的人像是在抱团取暖。

  “我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完全想不通,”阿德赫拉在恢复了一点理智后哑声说,“这决无可能。他为什么会背叛?他当时究竟要做什么?与黑魔王的谈判又是什么?

  “那就别想了。”

  “不,我一定要弄清楚。如果你知道的话那就告诉我!”她那双固执的灰眼睛在昏暗的烛光中炯炯有神。

  “好吧,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威廉慢慢说,似乎在斟酌词句,“黑魔王在几年前就不再满足于纯血家族。他开始在混血巫师中发展自己的势力。”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

  “混血巫师挤占了纯血统的位置,纯血统们有理由不高兴。因为这原本就和‘纯血至上’的理念相违。”

  “所以,只是为了利益?”

  过了一会,威廉说道:“就我所知。”

  阿德赫拉心中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行事潇洒的塞巴斯蒂安为了利益背叛了信仰、最后把性命搭进去,这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就连威廉也有些奇怪,他似乎表现得过于镇静了。

  “你提前知道这件事?”

  威廉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

  “别想了,你现在需要休息。待会菲拉会带你去你的房间。”他温和地说,但阿德赫拉并没有同往日一样沉溺其中。

  从某种意义上说,小天狼星对威廉的看法是对的:迷恋黑魔法的疯子、手上沾血无数、为黑魔王铲除异己……但也许,这是值得的吧?不管塞巴斯蒂安是为了什么,他终究是背叛了旧日的信仰。

  黑魔王是不可违背的……塞巴斯蒂安那样做是错的。如果他真的是为了利益违背自己当初的誓言,那他理应被处死。

  但是,一个细小的声音在她心底冒出来——黑魔王为什么要以那样的方式处死他?就算他一时鬼迷心窍走错了路,但这么多年来他对食死徒的贡献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先是巴伦,再是她,然后是威廉;他的侄子,他喜爱的后辈,他欣赏的年轻人……阿德赫拉无法想象,当他们的魔杖指向他的时候他心里会是多么的痛苦绝望……

  还有威廉……他就是黑魔王手里最锋利的那把匕首,绝无二心。他的那些咒语让人毛骨悚然……既然塞巴斯蒂安都能被他折磨死,那会不会有一天,他的那些咒语也会落在她的身上?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阿德赫拉已经足够疲倦了。在菲拉来之前,她已经沉沉睡去。最后是小精灵菲拉去叫了威廉,他将睡着的她抱回了房间。

  他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极力轻柔的动作还是惊醒了她。她抓着他的手臂,带着一双哭肿的眼睛轻声问他:

  “你说,那会是什么样呢?”

  威廉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他也曾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很多次,但没有人知道答案。

  “你会唱摇篮曲吗?”女孩望着他,身子蜷在一起,模样显得有点可怜。

  “……不会。”男巫说。这是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阿德赫拉也无法想象威廉唱歌的模样,那简直和麦格教授会高兴得手舞足蹈一样不可思议。

  “那讲故事呢?讲故事总会吧?就算没有故事,随便说点什么也行。”她不满地微嘟起嘴唇,只希望对方不要直接背草药书。

  威廉沉默着,似乎阿德赫拉是在要求拿走他最心爱的铂制坩埚。她都要放弃希望了。可这时,他突然开口,用一板一眼的严肃语气缓缓说道:

  “在海的远处,水十分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的花瓣,同时又很清,像最明亮的玻璃。然而它又很深,深得任何锚链都达不到底。要想从海底一直达到水面,必须有许多教堂尖塔,一个接一个地连起来才行。”

  阿德赫拉懵了。她不会是听错了吧?他在讲故事?

  她敢赌十个加隆,这绝对不是那个刻板的威廉·普林斯能现编出来的故事。她继续往下听着——

  “……她是一个古怪的孩子,不大爱讲话,总是静静地想什么事情。当别的姊妹们用她们从沉船里所得到的最奇异的东西来装饰她们的花园的时候,她除了喜欢像高空的太阳一样艳红的花朵以外,还喜欢一个美丽的大理石像。这是一个美丽的男子的石像;它是用一块洁白的石头雕出来的,是跟一条遭难的船一同沉到海底的。”

  她忍不住将偏过头,看到坐在一旁的威廉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墙壁挂毯上的花草纹,背诵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童话故事。真是难以想象,他脸上的表情正经得像是在参加魔法史考试,似乎是在考官面前论述到底是谁杀死了妖精戈娜德纳克特这个千古难题。

  阿德赫拉闭上眼睛,继续听他用与宾斯教授有得一拼的干巴巴的语气讲着小美人鱼的故事。魔法界的人鱼凶悍、丑陋,但她并不太介意人鱼的形象在故事中被美化。

  “……小人鱼看到王子渐渐苏醒过来了,并且向周围的人露出笑容。可是他却没有对她露出笑的表情:当然,他一点也不知道救他的人就是她啊。她感到非常难过。因此当他被抬进那幢高大的房子去的时候,她就悲哀地跳进海里,回到她父亲的宫殿里去了。”

  “……那么我就只有死去,变成泡沫在水上飘了。我再也不能听见浪涛的音乐,再也不能看见美丽的花朵和鲜红的太阳了。难道我没有办法能得到一个不灭的灵魂吗?”

  “……只有当一个人爱你、把你当做比他父母还要亲切的人的时候;只有当他把他全部的思想和爱情都放在你身上的时候;只有当他让牧师把他的右手放在你的手里,答应现在和将来永远对你忠诚的时候,他的灵魂才会转移到你的身上,你才会得到一份人类的快乐。他会给你一个灵魂,同时又使他自己的灵魂保持不灭。但是这类事情是永远不会有的。”

  “……现在她穿上了丝绸和细纱做的贵重衣服。她是宫里最美丽的女人,然而她却是一个哑巴,既不能唱歌,也不能讲话。漂亮的女奴隶穿着丝绸,戴着金银,走上前来为王子和他的父母唱歌。有一个奴隶唱得最迷人,王子不禁鼓起掌来,对她露出微笑。这时小人鱼感到一阵悲哀。她知道,在过去她的歌声要比那美得多。她想,只愿他知道,为了要和他在一起,她永远牺牲了自己的声音。"

  “……现在大家都在传说王子快要结婚了,他的妻子就是邻国国王的一个女儿。因为这个缘故,他装备好了一艘美丽的船。王子在表面上说是要到邻近一个王国里去观光,事实上是为了要去看看邻国君主的女儿。他要带着一大批随员同去。”

  “……在太阳没有出来以前,你得把它刺进那个王子的心里去。当他的热血流到你脚上的时候,你的双脚将会又联到一起,成为一条鱼尾,那么你就可以恢复人鱼的原形,你就可以回到我们这儿的水里来。这样,在你没有变成无生命的咸水泡沫以前,你还是可以活过你三百年的岁月。快动手吧。在太阳没有出来以前,不是他死,就是你死。”

  “……他的思想中只有新娘的存在,刀子在小人鱼的手里发抖。但是正在这时候,她把刀子远远地向浪花里扔去。刀子沉下的地方,浪花就发出一道红光,好像有许多血滴溅出水面。她再一次用她迷糊的视线朝王子望了一眼,然后就从船上跳到海里,她觉得她的身躯在融化成泡沫。”

  “现在太阳从海里升起来了。阳光柔和地、温暖地照在冰冷的泡沫上,因此小人鱼并没有感觉到灭亡。她看到了光明的太阳。”

  故事在这里结束。阿德赫拉本来已经收起来的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流。她抽抽嗒嗒地坐起来,用手帕擦着眼泪。

  “你,你从哪看到的这个故事?”她哭得稀里哗啦的。威廉困惑地皱眉看着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看来,他只是把这个故事复述了一遍,一点都没被故事情节感染。阿德赫拉对于他的无动于衷感到气愤。

  “小人鱼最后死了!”她尖声说。

  “我知道。”威廉平静地说。他注视着她,眼睛转为让人捉摸不透的深色。

  “为什么小人鱼不能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呢?童话一般都有一个那样的结尾。”她伤心地绞着手里的帕子。

  “不。小人鱼不应该和王子在一起。”威廉认真地说。

  “难道她应该死掉吗!”她有些神经质地嚷道,让威廉的眉毛不易察觉地轻轻一皱。最终,他决定在这个特殊时候包容她。

  “是王子不配,”威廉·普林斯移开了目光,“是他配不上她。抛开王子的身份,他一无是处。”他冷静地给出了一个令阿德赫拉惊讶的结论,似乎意有所指。

  “他从没有看到她为他做过什么,是因为他不想看到。”他带着点固执说道。

  “我不这么认为,”阿德赫拉冷静下来,稍加考虑道,“我觉得这是……命运。”她说出这个词时,显得有点迷茫。

  “命运?”威廉挑眉,重复道。

  “命中注定、不可逃避。”语气坚定起来。她轻轻弯起唇角,想起了自己之前极力维系的那个摇摇欲坠的布莱克家。那笑容变得略微苦涩,可对方没有发现。

  “只有无力改变的人才会将此归结为命运。”威廉的话无意间戳到了阿德赫拉的痛处,这让他看上去终于有点像她记忆中那个和大猫一样傲慢自大、睥睨一切的威廉·普林斯了。她感到了极度的疲惫,不欲在此时和他一争高下。

  困意袭来,她缩回到被子里。威廉替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看着她闭上眼睛。

  “谢谢你的故事,我很喜欢。如果这就是死亡的话,”她想起了人鱼故事的结尾,嘟囔着,“……也还不错。死在黎明时分的海边,绝望与希望、旧的结束与新的开始,多美啊。但我还是希望我能死在一个秋天,最好是一个铺满金黄落叶的秋天。”

  她喜欢海边吗?威廉将这点默默记在了心里。他看着身前的女孩,眼睛中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为什么呢?”

  “因为我读过一句诗,”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愿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那听上去很美。”

  这听上去傻透了,但威廉没有反驳。他已经习惯了她时不时的“奇思妙想”了。

  “好,我陪着你。”他说着,又为她拉了拉被角。

  他凝视着十六岁女孩的如花睡颜。床头的烛光映着她的侧脸,将睫毛的阴影拉得很长。她的五官端庄纤巧,看上去像是一名沉睡的天使。这让他突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这个场景会重复上百年,直到那个秋日到来、死神将他们一同带走。她会在窗边读着喜欢的书,而他会安静地研制魔药;她会说着那些她以为他会感兴趣的话题,而他虽然觉得聒噪,却还是会耐着性子认真地听。

  威廉用一种小心克制的目光注视着她,仿佛在注视一个他无比渴望的易碎的美梦。不敢触及,不愿离去。

  “你说,那会是什么样的呢?”阿德赫拉在半梦半醒间再次问道,没指望对方能有什么回应。

  “在那里,人们只需要做他们想做的事,”威廉将声音放柔,“没有任何人可以强迫他们。”

  阿德赫拉过了很久才答话。

  “听上去像是有许多不得已似的……怎么,你要承认命运的存在吗?”

  夜已深,阿德赫拉很快就睡着了,没有等到那个答案。威廉琥珀色的眼眸在摇曳烛光的映衬下晦暗不明,但依旧锐利、沉稳。他似乎永远不知疲累,永远也不会倒下。

  “因为我决意抗击它。”他轻声说,眼神坚定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