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黑色的改造机车撞破窗户, 破碎的玻璃在重力的加持下,用比子弹还要快的速度向周围四射。

  “你这个暴力狂!”

  太宰治踹开被玻璃打成蜂窝煤的沙发,脸上流露出一种气到想跳脚的情绪。

  中原中也对他浮夸的表演视而不见, “哈?你这个自杀狂魔在我面前有什么可以说的。”

  “啊哈哈!我好像听见某个蛞蝓在说话?哎呀,太矮了, 我站在这里听不见啊。”

  重力使阁下紧咬着牙, 把拳头捏得喀喀作响。但是在爆发的前一刻,他又自行冷却了下来。

  “你这家伙…啧, 雪枝呢?”

  “诶?为什么中也会认为我知道雪在哪里?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么, 这里可是我的安全屋。”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中原中也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而且安全屋…?这哪里算安全屋了!”

  “好好,我知道你武力值高,满脑子都是肌肉。好, 转身,跳下去,不送。”

  在太宰治摆手驱赶狗一样的动作面前, 中原中也艰难地压下了自己的越来越大的火气。

  武装侦探社的那个侦探小子说了,雪枝现在就在太宰治的手里, 只要到这里来就能找到答案。

  回去?在找到雪枝面前他怎么可能回去。

  这样想着, 中原中也拿出了认真的态度,和太宰治在这个不太大的客厅里打了起来。

  一个人掌握重力, 而另一个却拥有无效化,因此这场肢体冲突就从两个异能者的争斗, 直接降格成了纯体术互殴。

  和曾经的搭档对练不同, 这回儿的两个男人都没有留手。比起堪称体术大师的中原中也,太宰治的体术不够好,但是他脑子活泛, 面对以力破敌的重力使能以巧破招。而中原中也的每一脚,每一拳,几乎都是朝着把太宰治搞死去的。

  弄死他!

  两个人心里的想法一瞬间达成了统一。

  “话说回来,中也…是乱步先生告诉你,我的安全屋在这里的?”

  “…哈!?怎,怎么可能!啧,你这个房子怎么回事!”

  中原中也单手按着帽子,偏头躲开从自己视觉盲角里射过来的弩、箭。

  “毕竟我和某个小矮子不一样,很柔弱嘛!”

  “你这家伙对柔弱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如果是别的人闯进这屋子里,估计会被太宰治耍得团团转,一不小心就把命给玩没。

  “草。”

  中原中也一个没忍住,问候了一下某种植物和太宰治。

  “你嘴巴好脏。”

  “闭嘴。”

  在两个人越闹越响的噪音里,努力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的雪枝终于忍不住,从床上弹了起来。

  …哥哥在做什么?半夜睡不着觉拆家么?

  啊,难道是上了年纪,开始梦游了?

  雪枝抱着枕头,脑袋前后摇晃着。

  白日里一口气捡回了六年份的记忆,这让雪枝的脑袋有些混乱胀痛,因此不得不让自己进入睡眠状态。被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打架声强行闹醒,她觉得自己脑子已经不太好使了。

  这样下去哥哥会不会把他自己玩死?

  在混乱的脑海深处,这么一句话唐突地蹦了出来。

  去看看吧。

  左手拎着枕头一角,雪枝将右手虚虚地攥成拳头,揉着自己发涨的眼睛。而一门之隔的客厅里,中原中也已经单手掐着她亲哥的喉咙,把鸢发鸢眼的男人逼在墙角了。

  在横滨的战斗力天花板面前,这种程度的机关拦不住多长时间是正常的。面对着中原中也手中即将刺进自己喉咙的匕首,太宰治靠在墙壁上,反而笑了。

  “来,不用犹豫,直接击穿我的喉咙就行——如果你敢的话。”

  中原中也的眼睛一缩,手里的匕首也微微卸了力道,擦着太宰治的脖子插进墙壁中。

  “…你这家伙,是故意的么?”

  话音未落,雪枝便推开了这扇还插着一根弩、箭的门板。

  “…哥哥?你是梦游了么,好吵呀。”

  站在房门口的少女披散着有些凌乱地长发,困顿地用袖子遮住嘴巴,打了一个呵切。她身上的和服领口有些松散的向一边歪斜着,露出一侧的锁骨。

  好困,她脑袋里真的没有百八十个小狐狸在跳舞么?

  “…雪枝?”

  中原中也用很轻很轻的,好像怕惊扰到谁的声音的呼唤道。他的嗓子有些喑哑,发出的声音也变了调。

  正眯着眼睛的雪枝顿住了,她缓缓睁大自己的双眼,用惊愕的目光注视着中原中也。

  赭发男人三两步来到她的面前,用复杂的目光注视着她。

  顺从着自己心底的声音,雪枝用双手捧着中原中也的脸,隔着一层衣袖,她将拇指的指腹划过男人的脸颊。

  我认识这个人。

  她的脑海深处有什么在轰鸣,恍惚间,雪枝甚至觉得自己正站在空无一人的稻田深处。而她的面前,一只浑身上下裹着黑火的凶兽正注视着她,用那双喷吐着炼狱火焰的眼睛看着她。

  被困在笼中的寂寞无力,被父亲全盘否定的悲切,还有鼓起勇气逃离家族的自由感……这些感情随着十五岁与十六岁的记忆一起回归,让她的心在不断震颤。

  我不是笼中鸟,因为有一个人隔着千山万水,将那金丝编成的鸟笼门敞开了。自此以后,天高海阔,世间万物都那样美。

  他们在摩天轮上相拥,在晴空下互诉衷肠,在沙发上接吻,在星火之上结下了缘。

  奇怪了,她为什么这样想哭?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隔着一层水雾,连中原中也的脸都开始变得扭曲了。雪枝用力地眨着眼睛,想要将眼前的这层水汽眨掉。但因为这个动作,它们反而凝成了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淌了下去。

  中原中也连忙抬起手,想要帮她擦掉脸上的水痕。其中一滴泪恰好落在他的手腕上,让他的动作微微停顿。

  “好啦,别哭了。”

  “我没哭。”

  雪枝怎么也想不到,明明昨天她还在像这样安慰着桃井五月,到了现在,丢人的反而变成她了。

  “我真的没有哭。”

  “行吧,那就当你没哭。”

  中原中也脱下自己的手套,把沾满灰尘的皮手套随手丢在废墟一样的客厅里。他的体温一向要比雪枝高,每一次拥抱时,少女总觉得会被他灼伤。

  他是荒神的人格,是凶神的化身,但是在雪枝看来他却像是天上的太阳,是天照大神的子民。

  而此刻,他温热的指尖落在少女的眼角,有些笨拙地将她的泪水抹掉。

  “你不会把我的名字忘记了吧?雪枝。”

  “才没有忘…中也。”

  中原中也的身体微微一震。

  在少女口中吐出这个名字的瞬间,在场的三人都清晰地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锁链在破损。

  雪枝捂住自己的胸口,因为神体和人类塑壳的慢速剥离而有些恍惚。

  没关系,锁链没有完全坏掉,剥离的速度也很慢…我还有很多的时间。

  “我…没事。”

  嘴上这样说着,雪枝却双腿一软,一头栽倒在中原中也的怀中。她的脸色苍白,看起来像是病入膏肓的绝症患者,命不久矣。但少女依旧死死地攥着中原中也的袖管,拼命地挽留着他。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

  意识回笼的时候,中原雪枝发现自己正躺在陌生的床铺上。鼻尖是消毒水混杂着巧克力的味道,不呛鼻,但存在感过于鲜明。

  “咔嚓,咔嚓。”

  咬断饼干的声音不断钻进她的耳朵里,让雪枝有些想笑。

  “不要妄图在乱步大人面前装睡,快点睁开眼睛。”名侦探先生拉着长声,气呼呼地阻止着某个少女的妄想。

  闭着眼,中原雪枝用笑意满满的声音说:“乱步先生现在在吃的是什么牌子的pocky?”

  “这半年新出的牌子,巧克力味太浓了,不够甜。”嘴上这样抱怨着,江户川乱步啃零食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感觉如何?”

  感觉如何啊。

  中原雪枝微微扬起下巴,艰难地吐出一团气。

  火辣辣的感觉从灵魂的最深处不断传来,神体与人类塑壳艰难地依靠着残破不堪的锁链链接在一起。随着每一次呼吸,那种分割感在随着脉搏搏动。

  心脏好痛…不过也正常,毕竟她是因为心脏中弹而死的。等到这种半人半神的状态解除的那天,现在这颗正跳动着的心脏也会瞬间破裂吧。

  真有够…疼的。

  “很疼吧。”

  “嗯,但是还能忍耐。”说着,雪枝的眼睫微微颤抖,随即缓缓地睁开了那双蜜金色的眼瞳。“恍如隔世啊。”

  谁能想到就在前几天,她还像个快乐的狗子一样在熊本县的森林里揉猫逗中级妖怪呢?

  那种虽思念却轻松的日子不会再有了,因为‘孩子’终究是要长大的。

  武装侦探社医疗室的天花板就在她的头顶上方,看着吊灯,雪枝侧着身,面朝着江户川乱步的方向蜷缩起身体。

  在名侦探面前伪装是最没有必要的事,因为江户川乱步会看透一切。所以觉得痛苦的话,直接在他面前蜷起来也没关系。

  “中也…在外面么?”

  “在啊,与谢野小姐和谷崎兄妹俩也在。”

  “是么,那我还真的是让大家担心了。”

  江户川乱步轻哼了一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他单手抱着一大堆零食,难得慷慨地取出一根pocky,怼到中原雪枝嘴边。

  “来,张嘴,这可是乱步大人的好心,不常有的!之后你要用一大兜点心回报我。”

  “好呀。我在熊本尝到了好香的馒头点心,之后我试着复刻一下吧。”

  吞掉这根pocky,雪枝从床上爬了起来。江户川乱步满脸严肃地看着她,绷着一张脸,把少女扯出了医务室。

  “诶?等下,乱步先生!?”

  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不等。”说着,名侦探便大力地推开了医务室的门。

  坐在办公室里的众人被吸引了注意力,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看向江户川乱步——捏着的衣袖。目光顺着那袖子向上,看到的便是脸颊泛红,有些不知所措地中原雪枝。

  “太宰的妹妹啊…”国木田独步推了一下眼镜,语气纠结。

  …为什么太宰这种人都能有妹妹?不对劲吧。

  “来,雪枝。”江户川乱步用犯人就是你的姿势指向太宰治,“不要犹豫,去揍飞他!”

  “嗯??乱步先生??”

  看着正坐在办公桌上,脸上贴着创可贴的兄长,中原雪枝可疑地停顿了。

  “打起来!打起来!”与谢野晶子挥了一下拳头。

  谷崎直美立刻鼓掌:“没想到太宰先生就是雪枝的人渣兄长呢,我也赞成!”

  作为一个合格的妹控,谷崎润一郎这个做哥哥的当然是对妹妹有一百个赞同。

  “直美说的对…太宰先生,把妹妹丢在老家这种事真的很过分。”

  而全场唯一一个非侦探社人员,中原中也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嗤笑:“哈,你活该。”

  “就算是我,也不想被你居高临下地品评啊,中也。”太宰治嫌弃地说完这句话,然后不以为意地向雪枝张开双臂。

  “来吧,一拳。”

  “才不…”雪枝垂着头,用很小的声音说道。

  “什么?”

  “我说,才不是只一拳啊!”中原雪枝猛地抬起脸,竖着眉毛发出一声大喊。

  心脏真疼啊,但是已经开始习惯了!只要是不会痛死的程度,那就是不疼!

  在众人的注视下,雪发少女冲着太宰治飞起就是一脚。扬起的发丝,纷飞的袖摆,她的动作像跳舞,但传来的破空声又明显地表现出了她用了多大的力气。

  腿鞭完美命中了男人的胸口,把太宰治整个击飞到了隔壁又隔壁的办公桌上。

  中原中也的眼睛已经亮了。

  “咳咳…啊,有够疼的。”

  “不疼就奇怪了,因为我非常生气。”雪枝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本来应该自杀而死的。”

  太宰治揉着自己后脑勺的动作顿住了。

  “在十年后的平行世界,我看到了自己的遗像。从高楼上一跃而下,在地面摔成不成型的尸体,这就是我本来的命运。”

  “但是比起另一个我,我的运气很好。有人在死亡的岔路口拽着我换了一条路,让我能像这样‘活’下来。我不认为现在的时间是我偷来的,也觉得挺满足的。”

  “但是,我说的是但是啊!只要想起另一个死去后回到天上的我,我就超生气!”

  “我要再揍你几拳,哥哥大人!”

  在这种愤怒的话后面加上蜜糖一样的‘哥哥大人’作为称呼是不是太坏心眼了一点呢?是谁把这孩子教育成这样的?

  江户川乱步喜滋滋地看热闹,回答了他的感叹:“不就是你教的?”

  “啊,对哦!”太宰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两句话的功夫,瞪着眼睛的雪枝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她冷静且优雅矜持地,像某位重力使那样把指骨捏得隐隐作响。

  继昨晚被中原中也暴揍之后,不过四五个小时,太宰治又被自家妹妹锤了一通。

  好悬没有吐血。

  瘫在地上,太宰治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了。

  作为施暴者,雪枝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走向了中原中也。亲眼看着她暴走一气后,重力使阁下不仅没有任何嫌弃之情,反而满心满眼都是笑意。

  “开心点了?”

  “嗯,但是还不够。”中原雪枝把自己埋进赭发男人的怀里,说:“抱我。”

  这一刻,侦探社的空气都安静了。

  在好几双看肮脏成年人的目光中,port mafia干部先生的耳朵红了。而前干部先生挣扎着抬起脸,露出了危险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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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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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宰:暴揍服务很好,但不想再来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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