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文野]地狱变>第49章 美丽新世界

  果戈里在与芥川龙之介分别之后就马上开始了自己的计划,整个过程毫不拖沓,几乎是在芥川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闻得了他的死讯。芥川不知道那是否是货真价实的死亡,却知道那是货真价实的永别,从相见到永别只需要不到五十个小时。“书”使世人的记忆产生了颠倒,除了那些当事者外,所有人都被植入了与事实相反的认知。

  当看到天人五衰是武装侦探社的新闻时,芥川不禁产生了思考。究竟是“书”让客观现实产生了改变,还是人类的认知太容易被误导?

  “书”所制作的矛盾点只有那么几个,肯定没有办法把武装侦探社以前所做的一切都抹消。只要能有一个人静下来好好思考,便会发现端倪。却没有。只要稍微梳理梳理逻辑,回想武装侦探社成立以来的历史,便会觉得他们是天人五衰这个结论真的很诡异。却没有。只要仔细推敲一番,便会察觉,世人只是看见了武装侦探社穿着敌方的衣服,在镜头前好似是迫害了人命的模样,甚至连他们露脸行凶的过程都没有看到,仅仅凭借那一幕,便断定他们是恐/怖/分/子。

  谁敢站出来说,我觉得这不对劲,武装侦探社会不会是有什么委屈,便一定会被归为天人五衰的同伙。

  这就是人民群众吗?这就是所谓的民意?民意就永远是对的吗?只要是人民群众都想看到的,就一定是正确的吗?群众想要的究竟是合法合理,还是合群合意?法律究竟是该做民意的导师,还是该做民意的帮凶?人类都是一样的,只想看自己希望看到的,只想从先代入为主的立场出发。

  芥川龙之介自认不是武装侦探社的朋友,就算退出了港口黑手党,侦探社也不会和他是一条线上的,所以他不会对这个侦探社产生所谓的共情。可是,如果说“武装侦探社是恐/怖/组/织天人五衰”“把武装侦探社绞死”这种民意真的得到了提倡,结果一定是正确的吗?只是因为人们都这么认为,都这么希望,所以就要这么做?和当年流放苏格拉底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芥川龙之介冷笑着关闭了新闻。

  这件事某种程度上给予了芥川龙之介一些好处。果戈里从来没有遗忘过他,还在“书”上特意写下了“芥川龙之介是武装侦探社的敌人”这句话。于是随着民意的改变,芥川龙之介一夜之间成为了反对侦探社的勇士,成为了可怜的被害人果戈里的伙伴,果戈里被分尸了,只留下了芥川龙之介一个人孤独地怀念。太可怜。

  于是芥川龙之介可以大大方方地走上横滨街道了。以前他连门都不敢出,除了偶尔能淋一淋玻璃窗上反射进来的二手阳光外,他已多日没有见过太阳到底是什么模样。他知道一上街后迎接自己的是些什么。

  待他打算去医院检查肠胃,再一次操纵着轮椅出现在横滨市的街道时,一切都变了模样。

  那些曾叫着要让他死刑的男人认出他后马上缄口不言,默默地退到了一边,静静地看着他从街道端头滑到最后。女人们曾诽谤说他是权重男人的兔爷,靠卖相卖身在多个组织之间来回滚爬,当多面间谍,现在却只是跟着退到一边,无声地打量着他,从他的黑头发黑眼睛打量到脚底。虽不再说一个字,但目光始终如红烙铁一样要把他的骨头都烫熔化。小孩曾在天真且没品的顺口溜与冷笑话中对他的形象进行造谣与污蔑,如今也不知为何安静了下来,牵着长辈的手,眯着一双还没有完全长开的眼睛,用不知如何形容的诡异眼神注视着他的一切行动。老人曾以他为反例教导子孙,说如果芥川龙之介是我的亲人,那我一定会把他打成半死好好教训一顿,无论年轻人如何朝芥川龙之介身上扔垃圾,老者们都只顾抬着一脸的皱纹旁观默认。现在他们没有对身边的小孩说一个字,也没有了打算上去教训一顿的架势,只是提着塑料袋站在那里不声不吭。

  快看,迎面走来的那个人多美,美到不可思议。

  那线条美妙的脖颈以完美的曲度向下拉出肩膀的线条,漂亮的锁骨凹陷处里跃动着一点亮度偏暗的太阳光,光点如沁入金色颜料而变色的水珠般极富生命力地在上面聚散拢开。始终有些嘲讽意味的冷淡笑容静静地缀挂在唇角,让他的面相更显清高,令人只能远远地站在一边注视着,不敢轻易靠上去。橙红色的日晖如花蕊落入细软的香榭软土般,微不可见又确而有形地荡漾在他的唇纹之间,看上去就如同嘴唇衔上了香烟的过滤嘴,别有风情的既视感。修长的眼睫间歇地发出切默且富于情调的悸颤,犹似柔情翩翩的合欢树树叶,撩人心怀。纤长的手白皙得令人侧目,手背上的血管脉络宛如小溪一样清蓝,看上去是无比的单薄脆弱,谁见了都会顿生爱怜之心。尽管谁都不会真的付诸行动去爱怜他。

  大家都乐意变成莎士比亚笔下那想要亲吻美人肌肤光泽的卑微手套,只要能蜻蜓点水般地贴一贴下颏线就很好。整个横滨因为他的存在而大放光明。只要他愿意看谁一眼,谁就会觉得自己的生命大添光彩。

  他到底是谁?有人忽然开口问。

  港口黑手党的武斗派首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爱人。武装侦探社的讨伐者。政府警员给出天价赏金的杀人犯。死者果戈里的同伴。敢于和天人五衰战斗的英雄。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横滨市的美丽传说。人们纷纷这么回答着。没有一个人回答说他是芥川龙之介。

  这时,那位美丽传说忽然咳嗽了起来,饶是想遮掩也没有办法,旁人都看见他咯出了血。

  就在他低头看掌心血的那一瞬间,那因病情而垂目低首的神态,那脆弱到令人不敢置信的眼神,令他整个人显得美到人神共愤。那种看上去摇摇欲坠的病态美冲击让男男女女都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瘦弱到近乎一片死气的模样令老老少少都觉得惊悚却又无害。咳血的样子,犹如饮光的天使。

  于是人们一拥而上。

  天使,需要我的手帕吗。天使,把血抹到我衣服上吧,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洗了。天使,你需要我背你走路吗。天使,你要去哪儿,我用兰博基尼载你啊。天使,你的腿怎么了,是不是拿腿换了翅膀所以不在了啊,你怎么飞不起来呢。天使,你可以再咳一次血吗,那样子太好看了,我想拍照纪念一下,然后裱起来挂在墙上,留给我的儿子当遗产。

  一只白到能清楚看见蔚蓝色青筋的手颤抖着伸了出来,接过了其中一张手帕。

  手的主人呆滞地擦拭着挂血的嘴角,眼里掠过片刻的莹白色彩。几滴莹白如撞裂的彗星尾巴一般,用以光年估算的速度急迅地从眼眶处滴落,急迅地消失不见。只不过在地球边界擦过一秒钟的时间。所有的人都在看他,却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等到手帕和手背处都点上了好几滴之后,人们才看懂这急迅闪过的莹白究竟是些什么。

  分明是两道热泪。

  *

  太宰治终于有了一个办法可以让自己也被捕入狱,和陀思妥耶夫斯基面对面地对峙。在决定好作战计划的当晚,他梦见了自己是如何把陀思妥耶夫斯基杀死的。

  梦里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和芥川两人在一个阴暗的小屋子里拥吻,芥川委屈地埋在陀思的胸口,述说自己最近经历的一切,而后抬起头,深情地对着陀思喊道:“带我走吧!费佳,救我!”

  太宰治就在旁边。

  芥川龙之介完全没有管他。

  “傻瓜。”陀思妥耶夫斯基温柔地回应着,把芥川轻轻抱到了床上,开始脱下衣服。

  太宰治站在一边看着,已经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了。

  芥川从来没有对他说过带我走吧,或者救我爱我这种话,也不会在被脱外套的时候完全没有反抗。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这是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芥川心甘情愿躺在陀思妥耶夫斯基下面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太宰治疯了一般喊叫了出来,却什么声音都无法发出。那两个人不理会他。

  床在不停摇晃。

  芥川的衣服被陀思妥耶夫斯基丢到了太宰治的脚边。那是他送给芥川的……太宰治颤抖地蹲下去,把衣服捡了起来。

  他好像担心衣服从手心中消失一般紧紧抓着不放。只不过在那两人眼中,这件衣服现在只是一件垃圾。

  所有肌肉与神经反应都于此刻拂除终结。房间里充满了一种带着焦味的死气,稍微特意嗅一下便觉得呼吸艰难,胸口发闷。陀思妥耶夫斯基牢牢箍住了芥川的腰,而他心心念着的黑眼睛在其身下发出了绵软不断的喘息。他们吻了几次,太宰治的恶心感就上升几层。恶心感上升几层,胸口就痛了几寸。胸口痛了几寸,血浆就流了几升。

  他幻想过,即使次次伤害过芥川,他也能把自己与芥川已然为零的情感改写成为温情脉脉的爱,坚信着只要不放弃,芥川就一定会回来。芥川身上可是有我的印记啊,芥川的一切都是我的,就连命也是我从贫民窟里捡回来的,芥川怎么可能忘记我呢,我在他心里是无法替代的,就算我捅他一刀,他也会原谅我的,无论我做什么都会被芥川理解的,对,就是这样,芥川深深地爱着我,所以不用担心……

  “我爱你,费佳。”

  芥川龙之介伸出双臂环住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脖颈,两臂优美地收紧,用手腕互击腕臂上不知何时戴上的银环,手指跟随着银环发出的音律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皮肤上轻点,一阵阵温柔美妙的清脆鸣响不绝于耳。

  “费佳,不要离开我……没有你我还不如直接去死好了。我真的好爱你。”

  声音一次次刺痛太宰治的心脏。被单翻出一股股旖旎的波浪,现出一条条深长的褶痕。

  太宰治终于明白中原中也的感受了。当年自己强行拆散中也和芥川,故意让中也看到深爱的人被自己亲吻的场面,还在暗自得意。原来自己当年让中原中也受到了那么严重的心理创伤,原来,原来是这种感觉。

  他哈哈大笑,甚至笑出了眼泪。笑到快呼吸困难的时候,他倏地收回了大笑的模样,瞬间变化了神态,用一种想要把人五马分尸的恐怖眼神看着床上的芥川龙之介。他左手掏出枪,右手上去抓住了芥川的脖颈。正在交缠的两人这才意识到他的存在。

  “为什么要假扮成芥川?为什么?芥川是爱我的,懂吗?芥川人生中最重要的人是我,我在他的心目中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你居然顶着他的脸说出爱别人这种话——为什么,为什么啊?!你凭什么这么污蔑他,你懂什么,你凭什么说他爱的不是我?在他心目中最重要的就是我的认可,他怎么可能抛下我和别人走,怎么可能啊?为什么……我不允许你这样冒充芥川侮辱他——恶心的野狗,恶心的野狗,恶心,恶心,恶心——很恶心你知不知道?!”

  芥川龙之介好似不认识他一样疯狂摇头,吓得冒出冷汗,惊呼道:“费佳,救我!”

  太宰治在他喊出这句话的那一瞬间用枪直接爆了他的头。鲜血溅上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脸,在血溅上去的顷刻,太宰治没有任何顾虑地用枪朝他的心脏部位开了一枪,只用了不到十秒就杀死了他们。

  芥川和魔人当着他的面滚在一起。芥川说爱着那个魔人。芥川居然说爱那个人。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不是说我是最重要的吗,不是说没有人可以替代我吗。不忠诚的狗,没有存活的资格。

  太宰治看向了窗外的天空。世界的颜色变了。在他用仇恨的目光去面对别人时,眼中的世界便改变色彩了。而当他杀了人、杀了人类、杀了自己最爱的人时,他就已经再也找不回自己的天穹了。马可.奥勒说过,痛苦是人对病痛的一种生动观念,如果运用意志的力量改变这种观念,抛开它,不再诉苦,痛苦就会消失。蔑视痛苦,总是感到满足,对什么都不表惊奇,对一切痛楚或宠辱都置之度外,所以其世界是没有色彩的。那些敢于说世界是没有色彩的那些人,究竟是蔑视痛苦,还是将痛苦深深镶入体内以至于早已分辨不清了呢?

  太宰治又再次抬眼看了看天空。他觉得自己的天空也要马上没有色彩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死去时倒在了一边,身后床头柜上那一把刀映入了太宰治的眼帘。太宰治犹豫了一会儿后就果断地拿过了刀。他透过刀身看见了脸上沾满这两人鲜血的自己。他咬着牙,强迫自己想起刚才这两个人贴在一起的模样,头脑发痛一片混乱。飞鸟蕴藏在日光焰色中的哀啼。凛风掠过遗下的一阵阵叹息。红与黑相加和成的凶光。此刻愈加敏感脆弱的生命体存在。

  他什么也思考不出来,却什么都在思考着,因为什么也想不出来,所以疯狂地想着什么,但也什么都想不到,只是兀自往脑中装填未知的憎恶与急迅的畏惧。

  他用这把武器刺进了芥川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尸体,在他们僵硬且失去了呼吸功能的皮肤与肌肉上划出一道道裂痕,奋力地切开,然后又疯了一样猛力地用刀子把尸块捣碎,不停抬手又下落,反复地用刀子一次次穿透血肉模糊的尸体。

  脑浆沿着大脑内部血管与肉壁纹理缓慢有序地溢出来,与刀尖之间拉出了粘稠的丝,浅白色的骨渣落进了只剩一半的小脑缝里,大脑那仿佛肠子一般的纹路中压出脓浆,溅到了太宰治的唇上,在嘴唇皮面坐落出暗紫色的瘢痕。瘢痕中漾出已明显有些变淡的咸味以及开始逐渐可用恶臭形容的血腥味。

  太宰治嘶哑地咕哝着,像一个精神病人,把他们的头颅纵向切开,切口十分整齐,以致于被切开时,左右两半还藕断丝连般连着不断低落血汁的红丝,鲜红的脑肠道被捣成一团肉糊,鼓涌而出。红光中、崩塌的窗沿下、窗台边,全是浓稀程度不一的脑浆与模糊不清的尸块。

  芥川之前吼出来的那句求救声使得嗓子嘶哑,声带发肿,舌头在脑袋被削开的一瞬间也定格成了扭曲的姿态,随着头颅的掉落而无力地软下,也和在了粘稠的血堆里,分不清身在何方。左右脑不对称的双眼已足以彰显他死前有多么痛苦,以至于眼珠扭歪眼皮外翻,从眼角处流出一大串一大串的血水。混合了眼泪的透白与眼皮肌肉溢出来的红色。溅开的血染红了太宰治的皮肤,也把他手上那把刀染成了通体鲜红。

  他愉悦地笑着,用武器刺入了芥川的心脏,拿出来时心脏也一同被扯破,心房壁撕裂,整颗心被剜了出来,看上去似乎还在进行着形同于无的跳动。

  这上面居然没有写着我的名字。太宰治终于虚脱般松开了刀子,跪坐在了地板上,不敢置信地捧着手中这颗心脏。

  怎么会,怎么会没有……魔人已经死了,那芥川的心上面就应该是我的名字了。难道说还有其他隐患吗?矮人?侦探?小丑?还是织田作?

  织田作……太宰治双眼空洞地站起来,心脏从他的掌心掉落,啪地一下在地上摔成了一团浆糊。

  织田作已经死了,芥川也死了。他这才恍然醒悟。对啊,死人是不会往心脏里装入谁的,这颗心已经不可能出现任何人的名字了,包括他太宰治在内。芥川龙之介死了,就在刚才——

  太宰治看着这个房间里遍地的血肉,失心般摇着头,简直不敢相信。

  他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拔腿跑了出去,企图在外面的世界——这个美丽的新世界中寻找芥川龙之介的身影,并不停喊着芥川的名字,期待能够如同在黑洞中呐喊一样随时随地得到回应。

  可是芥川龙之介不可能出现并回复他。他只得到了满是无用的对称楼阁和怪癖的重复街巷、一个阴暗的石龛里冰冷的土地神小雕像和另一个石龛里徒劳挥霍的献祭品、一个小木窗和另一个木窗一模一样的对映、一轮焦红夕日在凄凉的街道上勾勒出的干涸河面上的晖影。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夕阳、神像、阴影、对称、缄默、岁月、虚无,以及他的孤寂。

  这些东西此刻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可他不想要。他只想要芥川龙之介。就算世界末日,只要芥川龙之介还在,他就甘心也一并化作孤寂或者虚无挥发消泯飘向遥远的月球。可如果世界什么都有,唯独没有芥川龙之介,那么就算月球融化地球爆炸,他也完全无所谓。

  能让自己心动的人是芥川龙之介,能让自己后悔又能让自己狠心的人是芥川龙之介,能拥有一双绝美的黑眼睛的也是芥川龙之介。是这个人给了他渴望、贪欲、罪恶、地狱。即使其他一切都毁灭了,独有芥川龙之介还依偎在肩头,那么他依然是会努力活下去的太宰治。假如其它一切都留下来,唯有芥川龙之介毁灭了,那他就不再是这个陌生宇宙的一部分了。

  太宰治跪在街头,正对着神像,又笑又哭。笑完了也哭完了,他回到了刚才的房间,毫不犹豫地用刀割颈自杀了。直到刀刃完全割开那层脆弱的皮肉时,他都未曾有片刻后悔,甚至一丝犹豫的迹痕都不曾让其有所浮现。

  当真正地选择死亡时,人们往往比任何时候都冷静。

  此刻,太宰治冷静下来的结果就是,他认为,自己承受不了芥川龙之介已经死亡的打击,而且还是被自己亲手杀死的打击,这种打击只会随时间的增加一天比一天甚至一秒比一秒更令人悒郁孤独入骨。仿若地狱一变。

  他要选择生命从伤口痛处流干殆尽,也不选择孤独从眼泪泪腺里狂飞滥涌。

  死亡,或死亡的隐喻,使他变得愈发聪明和忧伤。他为自己朝露般迎向新生的状况感到惊异,却也深感在意料之中。他的第一次新生就是芥川龙之介给的。在港口黑手党的每天每夜他都在人性最丑陋的边缘徘徊,第一次遇见芥川龙之介时,他还以为这也是个会被这种丑陋吞噬的可怜孩子,却在之后被芥川的难以把握与纯正如初狠狠惊艳了,芥川那努力地绽放生命色彩努力寻求着救赎的身影刻入了他的灵魂。一旦无法爱芥川龙之介,他的灵魂就会死掉。

  他长达二十多年冰冷机械的生命因芥川龙之介的出现而燃起了鲜活的悸动,想法设法把握住芥川的生活让他仿佛每天都沐浴于美好刺激的初恋。他已经无法从其挣脱。一次对视就是一次生命的交换,一次抚摸就是一次世界的洗涤,一次相遇就是一次宇宙的新生,所以他不后悔为了芥川龙之介殉情。

  啊,爱人,我早已有了准备。

  我的每一个举动都可能是最后一次,你的脸庞每次都会在我的梦中半途散去彻底消失,但我的每一个为你而进行的活动以及每一个为你而活泼的思想,都是一次次的放歌,都是不停重复着的甜蜜的回声,都是将在未来屡屡重复的与你相关的预言。一切都如同阿根廷诗人博尔赫斯所撰写的一般。经过世间无数蜚语恶意的反照,我对你渴求的眼神也不会消失。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只发生一次,不可能不留下预兆地转瞬即逝。没有挽歌式的爱情。

  爱人,虽然在你被我用子弹所杀之时,我们已经告别,可我认为我们并没有分别。我将跨越生存的篱障,迈向死亡的殿堂,步入那之后的美丽新世界,去与你重逢。

  我爱你。原谅我。

  # 地狱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