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在眼前破碎,伊戈尔感受到有人正在晃自己。

  “伊戈尔?醒醒啊。”

  “要不要送医院?他怎么还没醒。”

  伊戈尔在急切的呼喊声中睁开眼,最先入目的是派蒙和空带着担忧的脸。

  重新掌控身体,伊戈尔缓缓的坐起来,他的眼神在周围看了一圈,发现自己仍然在净善宫,只是不知为什么他从站着变成了躺在地上。

  “你昏了过去。”空解答伊戈尔的疑惑。

  昏了过去。

  伊戈尔定了定神,接着他看到旁边疑似正在查找翻阅各类信息的纳西妲。

  注意到伊戈尔的视线,派蒙立刻解释道,“纳西妲正在寻找你昏过去的原因,在那段记忆里藏着什么特别的东西。”说到这点她耷拉下眉毛,“好像是‘博士’留下的。”

  听到博士这个称呼,伊戈尔没有多惊讶,他甚至有功夫分析,“这可能是博士切片留下的后手之一。”

  这句话成功的令空也皱起眉头,他当即问道,“你在那段记忆里看到了什么?”他很担心伊戈尔有没有被博士影响到。

  “我看到一些画面,它们填补上了我遗忘那部分记忆。”伊戈尔回味着说,“现在的我,应该算是‘记得’散兵的人。”

  伊戈尔怀疑那些记忆正是那个有礼貌的切片为他准备的。至于为什么会是自己被选中,他推测大概率是他和散兵的关联更多,这样一来重新记起的可能性更高。

  看着陷入沉思的空,伊戈尔想了想把他新的想法讲出来。

  空和派蒙耐心的听完,然后他们对博士的认知刷新,这家伙实在是太狡猾了。

  “这么说的话,切片之间也是互相不信任的吗?”派蒙不解的摊摊手,明明都是一个人,是不同时期的自己,结果居然会提防,这太奇怪了吧。

  “每个时期的自己,想法也是不同的。”伊戈尔说着他的看法,人是会变化的,每个阶段的人所想的和所追求的都不同。

  派蒙叹了口气,“好像也是,也许以后的我不会像现在这样爱吃好吃的吧。”

  “不会的。”空反驳道,“本性很难改变,所以派蒙不用担心。”

  此话一出,派蒙气的跺了跺脚,“我的本性就是爱吃好吃的吗?”她只是喜欢品尝美食,才不是贪吃。

  伊戈尔看到这幕笑了,原本低落的心情缓解不少。

  趁着空和派蒙拌嘴的间隙,他重新整理新得到的记忆,然后心情变得复杂。

  也许对于当前的流浪者来说,保持一无所知的状态貌似是最好的。可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那样对流浪者太残忍,从见到他开始,他就一直在寻找过去以及和世界的联系。

  而这些记忆,正是流浪者与世界的联系,解释他的诞生,他的消失,他的追求。

  即便其中有很多不好的部分……

  伊戈尔垂下眼帘,他的眼前又出现那个消失在黑暗中的少年。

  或许接受过去的自己与否,只能由流浪者,或者说散兵来做出决定,他人最好不要干涉。

  不由的发出一声叹息,伊戈尔抬起头,发现纳西妲正走向他们。

  “我查出来了,是博士的切片留下的信息。”纳西妲略有些迟疑的说,“他把很多信息留在了散兵的深层记忆中,并做了非常隐秘的伪装,在被触发前很难被发现。”

  说话间纳西妲看向伊戈尔,“我想你能触发,是因那段记忆恰巧与你有关,某种程度上这算是个意外,但我想这并非坏事。”

  能够得到真相,无论怎么看来都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嗯,确实,那是我和散兵相处的记忆。”伊戈尔同意纳西妲的说法。

  正确记忆的回归令他不用再去刻意忽略那份扭曲感。

  这一份记忆的扭曲,就让他这么难熬,如果积累起来,伊戈尔自觉他可能会疯掉。

  忽然间伊戈尔发现迟钝一点也有好处的。

  纳西妲看出伊戈尔的疲惫,她思考片刻没有再和他聊天,转而和空以及派蒙讨论起散兵的事。

  感受到纳西妲的贴心,伊戈尔没有插话,静静的听着他们讨论,权当是休息了。

  直到他们讨论的差不多,话题逐渐转移到散兵在哪里时,伊戈尔才开口。

  “他在我的住所。”

  伊戈尔的发言成功使得三道视线同时落到他身上。

  这时伊戈尔才说出那些被他特意藏住的细节,“我前几天在一个水果摊前遇见了他,那时候我的记忆还没完全恢复,因他有熟悉感,便把他带回去一起调查。”

  说到这里伊戈尔顿了顿,当时他还误会流浪者是兰那罗和他的猫。

  不过现在全想起来,他觉得那不算是误会,因为流浪者,或者说散兵,确实变成猫和他一起相处过。

  因此他会这么认为,十有八九是和记忆没有恢复完全有关系。

  对此伊戈尔姑且算是有经验,之前他就把和钟离的相处与小说里的情节混淆过。

  后知后觉的,伊戈尔发现自己的思维跑偏了,他赶紧压下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拉回话题。

  “总之如果你们想去找他,可以去我的住所,我会把地址给你们。”

  这话说的没错,然而空和派蒙却有些犹豫。

  他们也和伊戈尔一样不知道该不该让忘记一切的流浪者知道他的‘过去’。

  然而伊戈尔接下来的话打消了他们的顾虑,“他是想找回自己和世界的联系。”

  “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和过去的联系是什么样啊。”派蒙用为难的语气说,换位思考,假如她有一天知道自己以前是个坏人,她可能会觉得这是假的,没办法接受吧。

  “话是这样没错,可是派蒙,是否接受过去,要由自己来决定。”纳西妲轻声说道,“就像吃东西,应该是一个人想吃,而非是其他想让他吃哦。”

  这个有些奇妙的比喻说服了派蒙。

  空也对纳西妲点点头,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见状伊戈尔报出了他住所的具体地址,让他们去那里找流浪者就好。

  “伊戈尔,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派蒙歪头问。

  被问到的伊戈尔摇头回答,“我当前的记忆还有些混乱,想在净善宫休息一会。”

  “好吧,那和旅行者先过去。”派蒙没有勉强,她还记得伊戈尔醒来时,眼中流露出来的难过。

  突然记起很多被遗忘的事,一定很不舒服吧。

  派蒙无奈的想着,与空一同向外走去。

  目送旅行者和派蒙离开,伊戈尔看向等待他的纳西妲,重新组织着语言,他说道,“小吉祥草王大人,博士少年时期的切片想要见您。”除了休息,他留下来还想与纳西妲单独交流。

  “少年切片仅是将自身的意识保留下来,关于另一个切片留有后手的情报,也是他最先做出的推论。”

  纳西妲听完有些惊讶,“将自身的意识保留吗?单纯从技术上而言,很值得嘉奖。”哪怕是博士的切片,她也无法否认这份技术。

  然而抛去技术方面不谈,纳西妲更多的是担忧。

  “那他为何要见我?”纳西妲想先问清楚少年切片的目的。

  对此伊戈尔搬出早就想好的答案,“他想通过您找到另一个切片在须弥留下的后手,进而对抹除他的切片进行报复。”

  “报复吗?我是在抹除所有切片的时候,是有听到一句你会后悔的。”纳西妲同意伊戈尔的说法,博士的切片各有打算,其中必然有不愿被出卖的的存在。

  在散兵记忆深层留下的信息和意图见到她的少年切片,都是佐证。

  纳西妲做着权衡,最终决定同意和少年切片见一面。

  “等与流浪者见过面以后吧。”纳西妲补充道,“我想博士的切片与他不适合立刻见面。”

  “嗯,我理解。”对此伊戈尔非常赞同。

  眼看确定好这件事,伊戈尔提出回去告知少年的切片。

  纳西妲没有阻拦,只是在临走前她不忘问,“你不要再见一见流浪者吗?”

  “我想我暂时也不适合见他。”伊戈尔以复杂的语气回应。

  再见到流浪者,或许他会觉得什么都不要记起来更好,那样不会有痛苦和难过。

  感受到伊戈尔的情绪,但纳西妲还是觉得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替另一个人做出决定。

  命运是无数选择造就出的结果,其中有无奈,有被迫,也有明知结局却仍义无反顾。正是这些微小,不经意的选择,构建了每一个独一无二的个体。

  流浪者如果想找回世界的联系就必须接受作为散兵的自己,又或者他可以跑去过去,做个全新的人,构建起全新的与世界的联系。

  这一切都取决于他。

  即便她是神明,能做的只有把选择的权利交过去。

  这时她再看伊戈尔,“那你去吧,等他做出选择后,我会通知你。”

  “谢谢您,小吉祥草王大人。”伊戈尔萌生出些许的感激。

  在向纳西妲道谢完,他不再多言,也走出净善宫。

  与此同时,先走一步的空和派蒙来到伊戈尔交给他们的地址。

  “你来敲门吧。”派蒙向后退了退说道,看到那些记忆的她还不知道怎么面对流浪者。

  把他当成散兵肯定不行,但作为另一个独立的个体,她有觉得别扭。

  挠了挠头,派蒙感觉到头疼。

  空微微叹气,他清楚的知道派蒙的纠结,因为他也是这样。

  可是总是要有人敲门,没办法推辞的空无奈的抬起手轻轻的敲了两下。

  稍微等了一会,门便打开,带着斗笠的流浪者看到门口是两个陌生人,很自然说道,“你们是来找伊戈尔的吗?他去上班了,现在不在。”

  好有礼貌啊。

  空和派蒙不约而同的暗想。

  这份友好使得空放松,他否认了流浪者的话,“我们是来找你的。”

  听到这两个人是来找自己,流浪者眨眨眼。

  “你能不能和我去净善宫。”空没有绕弯子,直奔主题。

  “净善宫?那不是神明居住的地方吗?”流浪者惊讶的问,他想到伊戈尔对他的提醒,当即皱起眉头,“你们是在诈骗吗?”

  派蒙和空闻言愣住。

  流浪者继续说,“类似于我给你多少摩拉,你带我去见到神明。”他是接受过反诈骗教育的,绝对不会轻易上当。

  听到这些话,空和派蒙忍不住互相看了看。

  最终派蒙辩解,“我们不是在诈骗。”说完她灵光一现,“对了,你中午是不是给伊戈尔做了很多寿司。”

  “我们吃到了哦,有鱼肉还有禽蛋的。”派蒙借着寿司证明她们绝非诈骗犯。

  果然流浪者在听到寿司后眉头舒展开,那些寿司确实是他做的。

  派蒙趁热打铁把他们知道了流浪者过去的情报也讲出来。

  这下流浪者彻底相信他们,同意去净善宫。

  不过在临走前,流浪者提出让空和派蒙先等一会,他要等咖啡煮好再过去。

  “为什么要煮咖啡?”派蒙不解。

  “这样的话,伊戈尔回来就能喝到了。”流浪者理所当然的回答。

  对于这个理由,空不知道派蒙什么感受,他只觉得自己的内心再度变得无法用语言描述。

  如果说那些寿司仅仅是侧面让空感到震撼,流浪者煮咖啡简直是对他的正面冲击。

  流浪者可能还觉得够不够,他微笑着问,“你们要不要尝一尝?”

  “好啊好啊。”派蒙没有拒绝的理由,正好她也渴了。

  空看了眼派蒙,到嘴边的拒绝被他咽下去,平心而论他也很想尝尝流浪者煮的咖啡。

  抱着这个想法,空走进了飘着咖啡香味的室内,他看着被收拾的井井有条的房间,以及那台磨咖啡的器械,很难不产生一种割裂感。

  前不久他才刚刚和要成神的散兵打一场,如今却在喝他煮的咖啡。

  不禁空很想知道,如果流浪者取回过去的记忆,重新变为‘散兵’,那么他又会如何去看待今天的这件事?

  空突然很期待他的表现与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