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魁地奇比赛上,格兰芬多以微弱的优势赢下了赫奇帕奇。罗恩错过了几个鬼飞球,但哈利比塞德里克先一步抓住金飞贼,锁定了胜局。从扫帚上下来以后,塞德里克遗憾地摇着头,“就差一点。”他难掩自己的惋惜,这是他在霍格沃茨的最后几场魁地奇比赛了。

  “我听我爸爸说你准备去魔法部工作?”哈利迎上去,友好地与他握了握手,“我还以为你会去打职业魁地奇,就和伍德一样。你是个很好的找球手。”

  塞德里克无奈地耸肩笑了笑,“这话由刚刚打败我的人说出来,感觉可不太好。”

  “噢——抱歉,但我不能让格兰芬多输球。”哈利毫无歉意地眨了眨眼睛,知道对方只是在开玩笑。

  “我可能会先进魔法生物管理控制司工作,这是我爸爸的期望。”塞德里克继续说道,“我不想辜负他,不过之后我会考虑转去国际魔法法律办公室,当个律师,你觉得怎么样?”

  “我相信没什么是你不能做到的。”哈利发自内心地说道。

  在‘过去’,塞德里克从未有过这样探讨未来的机会,可哈利认为,如果他能活下来,一定会成为一个有名的魁地奇职业选手,或是一个精明能干的魔法部高级官员。

  “嘿,你有什么打算?”塞德里克忽然停下脚步,好奇地问道,“你们今年该进行就业指导了。我打赌,等你到了七年级,一定会有许多球队找你签约。对了,说不定他们会邀请你直接代表英格兰出赛世界杯,就像克鲁姆那样。还是说,你更想成为一个傲罗,就像你爸爸那样?以你的成绩和咒语水平,肯定没问题。”

  哈利扬起嘴角,远远就看见倚在更衣室门口的金发斯莱特林面露出几分不满,似是在抱怨他和别人说了太久的话。“我觉得打职业魁地奇不错。”哈利说道。

  周一的早晨,无数只陌生的猫头鹰拍着翅膀聚集到格兰芬多的长桌上,纳威跟前的餐盘被堆成小山状的信件淹没——《唱唱反调》终于刊登了他在霍格莫德的采访报道,上面详尽地叙述了那一晚发生的事,以及站在墓地里的每一个食死徒的名字。

  “纳威,你介不介意我们一起帮你拆这些来信?”赫敏热切地问道。

  纳威摇了摇头,坐在周围的韦斯莱们也加入了进来。哈利则拿起《唱唱反调》,仔细地阅读起那份报道,令他感到不安的是,丽塔·斯基特同样提到了他和德拉科——当然,不是他们的名字,而只是他们披着兜帽的身影。文章中指出他们很有可能是邓布利多高瞻远瞩,派去保护“黄金男孩”的手下——这听起来确实比“不明身份”要实在得多。

  然而,目前福吉正揣测着邓布利多是否在霍格沃茨建立了一支军队,用以对抗魔法部。这下,他一定会把更多的精力放到如何压制邓布利多的权力上,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你为什么有这么多信,隆巴顿先生?”乌姆里奇故作甜腻的声音拉回了哈利的思绪。

  “现在收信也犯法吗?”弗雷德大声说道。

  乌姆里奇瞪了他一眼,“小心点儿,韦斯莱先生,不然我罚你关禁闭。”

  她再次将打量的目光投向纳威,后者坦坦荡荡地说道,“我接受了采访,将我去年六月看到的事说了出来,人们有权知道真相。”

  “没有什么真相,隆巴顿先生!”乌姆里奇的叫声尖锐又刺耳,她一把夺过哈利手中的《唱唱反调》,上面所撰写的文字让她的脸色逐渐变成紫红,“你什么时候干的?”

  “上次去霍格莫德的时候。”

  乌姆里奇揉皱了报纸,“你不许再去了!”她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格兰芬多扣五十分!”

  “为什么?”哈利激动地站起来,吸引了周围的一些目光。他知道乌姆里奇绝不会止步于扣分,“你不能没有理由地那么做!”

  “我当然有我的理由,波特先生。”乌姆里奇又恢复了那令人反感的如同少女一般的笑脸,“他在撒谎。隆巴顿先生,今晚五点到我的办公室来。你这一周都被关禁闭了。”

  “你没有证据证明他在说谎!”哈利气愤地脱口而出。

  乌姆里奇看向他,“小波特先生,不要以为找爸爸那套总是有用。我拥有魔法部部长的亲自任命和授权,当心我再关你一次禁闭。”

  哈利还想说些什么,但他扫到了从对桌投来的眼神——德拉科正紧蹙着眉头,拿着餐具的手一动也不动。他不是在劝说也不是在警告,哈利看得懂他的眼神,那是无措和担忧。每次他接到长期任务,不得不离家一周的时候,德拉科都会这样,沉默地用这幅表情帮他收拾行李和准备许许多多急救用的药剂。

  哈利忽然就心软了,他默默地坐了回去,任凭乌姆里奇趾高气昂地踩着噔噔的脚步离开。他不能——哈利想到了在记忆中看见的那双仿佛失去灵魂的眼睛,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德拉科,但他喜欢他那双灰色的眼睛——他不能让德拉科重复那一切。在他受了如此多的伤害,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代价之后,哈利同样想要给他一个全新的人生。

  不到中午,乌姆里奇就颁布了《第二十六号教育令》——禁止任何学生携带《唱唱反调》杂志,然而这只是更加激发学生们的好奇心,几乎每一个人都在谈论那篇文章。不过,与其他三大学院里沸腾的议论声截然不同,斯莱特林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他们之中有不少人的父母都被指控为食死徒。

  哈利这才意识到,卢修斯·马尔福的名字也在其中。老实说,他已经很久没有将卢修斯视为一个食死徒或一个黑巫师了,因为更多的时候——他是德拉科的父亲——尽管这很困难,但哈利一直在努力用这样的身份去看待他。事实上,在他们结婚后的岁月里,哈利与卢修斯的相处是很融洽的……

  除了卢修斯试图说服哈利推动一些亲纯血的法令但被哈利拒绝,最终两人在马尔福庄园的书房里相互讽刺的部分;以及詹姆·西里斯出生后,卢修斯对哈利破坏马尔福家传统的取名方式感到大为不满,甚至威胁他这个名字绝不会出现在马尔福家的族谱树上,不过最终还是败给了纳西莎的一句“如果你也不想留在布莱克家的族谱上的话,那就这么办”。

  ——好吧,他们的相处并不总是融洽,但起码没有向对方丢钻心咒,德拉科对此已经很满足了。

  傍晚时分,哈利在礼堂门口与格兰芬多的好友们道别,独自来到地下一层的魔药课教室。德拉科正在里面尝试着从蛇怪的毒牙中萃取毒液,这样更容易携带,斯内普允许他们使用这里。

  哈利悄悄地坐到后面一排的位置上,仔细地打量着德拉科的表情——他今天的兴致明显不高,哈利走进去的时候,他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只专心地集中在毒牙上。

  “你在生气吗?”哈利问道。

  德拉科微微一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哈利趴到桌子上,“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比如早上的时候,还有那篇报道……我知道你很难不在乎你爸爸被指控。”

  哈利不由得想到了卢修斯受审时候的事。战争刚刚结束,魔法部的重心一直放在霍格沃茨的重建和抓捕逃脱的食死徒上,直到一个月后才开始对已经被关进阿兹卡班的罪犯进行审判。那时候的舆论非常不好,有点像哈利第一次在邓布利多的冥想盆里看到的那样,人们的厌战情绪达到顶峰,恨不得完全跳过威森加摩的宣判,而直接把每一个有黑魔标记的人都终生监禁阿兹卡班,无论其中是否有人只是被夺魂咒控制。

  越是临近开庭,德拉科的情绪就越是糟糕——尽管他自己早在五月中旬的时候就已经在金斯莱的帮助下,获得了无罪释放,但卢修斯仍被拘留着,等待威森加摩宣判他的处罚。那段时间,德拉科的脾气几乎是可见的暴躁,他因为泰迪弄脏了他的书本而对不满周年的孩子大吼大叫,但这明明是一个清洁咒就能解决的事。

  失态的金发男孩将自己整日地关在房间里,安多米达可没有极好地耐心去开导他,毕竟她和德拉科的关系远算不上亲近。后来,还是哈利看不下去,敲响了德拉科的卧室。

  “我做了酒浸果酱布丁,你要不要吃?”虽然老套,但他想不出更好的借口了。

  房里传来一声恼怒又厌烦的低吼,“别管我,波特,滚远点。”

  “好吧。”哈利放弃得很快,要不是为了泰迪的身心健康,他才懒得关心一个马尔福的精神状态呢。

  然而才迈开几步,身后的房门就打开了,只见一颗金色的脑袋探出来,“等等,你做的?”发红的灰色眼睛牢牢地盯着哈利手中的餐盘。

  “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哈利转过身去,看到那张苍白的脸露出满满的茫然,不由叹了口气,“是的,这是我做的。那是一个玩笑,马尔福。”

  “我知道天上不会掉下酒浸果酱布丁。”他气急败坏地涨红着脸,但其实很难分辨那到底是气愤还是羞愤,他不情不愿地开口,“让我尝尝。”

  哈利笑了,走进了他的卧室。与自己随意摆放的习惯不同,德拉科的房间明显要整洁、有序得多,他将餐盘放到窗台前的茶几上,德拉科蹲下身来打量了很久,像是在研究那杯布丁和平时安多米达做的到底有没有不同。

  “我没有在里面下毒,放心享用吧。”哈利没好气地说着。

  “谁知道呢。”德拉科嘟囔了一句,终于舍得用勺子品味了。当新奇的酸味在舌尖上起舞,那双灰色的眼睛猛地一亮,“还不错。”他勉勉强强地回答,“但这是不传统的,波特,你加了太多柠檬,没有放足够的黄糖。”

  “噢——闭嘴吧,马尔福。”哈利翻了个白眼,“如果你想在25岁以前得糖尿病的话……”

  “你还把手指饼干变成了杏仁饼。”

  哈利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要是有那么多意见,就把它还给我。”

  “不行。”德拉科一口拒绝,将一大口奶油含进嘴里,“我还真不知道你会做这个。”

  “我会做很多东西,”哈利坐到一旁的沙发上,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如果你也在很小的时候就被赶进厨房做熏肉和煎蛋,你就什么都会了。”他说道,但随即又觉得可笑,那可是一个马尔福,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沦落到这幅田地。

  德拉科看起来惊讶极了,“你们家没有家养小精灵吗?为什么要你做那些?”

  “我和我的麻瓜亲戚住在一起。”哈利提醒道。

  “我知道,大家都这么说。”德拉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半晌才道,“但我以为邓布利多会满足你的任何要求。”

  “我直到十一岁以前都不知道邓布利多是谁。”哈利莫名地觉得有些生气,说不清是因为德拉科若无其事地提到了邓布利多的名字,还是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就开始乱说一通。哈利有些疲倦地叹了口气,“不要说我了。”他换了一个话题,用上足够友善的语气,“你想聊聊吗?关于……关于你的父亲。”他的眼神躲闪着,不确定这合不合适,“你是在为他的事而烦心,对吗?”

  “你怎么会认为我愿意和你聊这个?”德拉科别扭地说道,“你打败了黑魔王,还是一个实习傲罗,而我爸爸是个可能被终生监禁的食死徒。”

  哈利深吸一口气,“你说得对,我们确实不适合聊这个。我只是希望你别吓到泰迪,他才失去了他的父母,没有任何理由承受你的无理取闹。”

  德拉科像是被噎了一下,脸色变得一片惨白。他明白,哈利是对的,在这个屋檐下他是最没资格抱怨什么的人。泰迪失去了父母,安多米达失去了丈夫、女儿、女婿,而哈利——德拉科必须承认的是,即使卢修斯被判终生监禁,他也要比他们幸运很多,尤其是金斯莱·沙克尔已经取消了摄魂怪的看守,更不会有摄魂怪之吻作为处罚。

  这意味着德拉科总有机会再见到清醒的卢修斯,可泰迪却连记住自己父母样貌的机会都没有。

  “其实没有那么糟糕。”哈利平静地替他分析道,“金斯莱撤销了许多亲纯血的法案,这让很多纯血家族感到不满,他不会想要在这个时刻再掀起另一场争斗,所以一定会用别的方式安抚他们。卢修斯没有参加最后的决战,而你的妈妈确实救了我一命,考虑到这些,金斯莱会请求从宽处理,前提是你的父亲能在威森加摩面前表现出忏悔,但我想这对他而言不难。”

  最后的话显得有些讽刺了,可德拉科没有心思计较这些,“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他的语气有些沉闷。

  “为了泰迪,”哈利理所当然地回答,随即他笑了笑,“也为了你。”他拍拍德拉科的肩膀,“我认为我们这段时间相处得还不错,如果你希望,也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或者至少——别再对彼此发脾气了。”

  “我没有那么担心那份指控。”德拉科说道,将毒液小心地装入玻璃瓶中。他的话语将哈利从回忆中拉回,“我只是……”德拉科紧皱着眉头,满脸纠结地看着他。老实说,他不想提,因为他们现在的相处很美好,德拉科不想破坏它。

  哈利伸出一只手,去拨弄对方撑在桌边的指尖,“你在想什么?”他轻声问道。

  德拉科拖过一张椅子,坐到了他的对面,“我们还没好好聊过,不是吗?我是指你看起来好像原谅我了,但我们之后再也没有谈论过时间转换器。我不知道……”他气馁地叹了口气,“你早上看起来像是在生我的气。”

  “我没有。”哈利牵过他的手,“纳威能应付一个禁闭,但你得给我准备一些莫特拉鼠汁和……”

  他的话还没说完,德拉科就从兜里拿出两瓶一黄一蓝的药剂。哈利愣了愣,发出一声轻笑,将它们收入自己的口袋里。

  “我觉得这不存在什么原谅不原谅,”哈利垂下眼帘,绿色的眼睛注视着他们相握的指尖,“我没有这个立场,德拉科。你说得对,恢复时间线对我而言没有意义,因为我已经死了。”他能感觉到他颤抖了一下,“但是——”

  哈利停顿了,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有太多的感情堆积在胸口而不知道从何说起。他看过他的记忆,所以他明白,对德拉科而言,那枚时间转换器就是全部。哈利从没有轻视过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地位,事实上,正因如此,他才会大胆而自私地提出那个要求——即使他知道,对德拉科而言,照顾好斯科皮和詹姆远比抛下一切要痛苦得多。

  他努力过,直到他再也无法承受为止,而这就是哈利所要知道的全部。如果德拉科能为他克制,他同样可以为他疯狂。

  “什么?”见他一直沉默着,德拉科有些焦虑。

  哈利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等战争结束,我们就去旅行,好吗?挪威或者瑞士?”

  “你这是在转移话题吗?”德拉科不确定地问道。

  哈利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靠到了椅背上,“我在说我爱你,你这个笨蛋。”

  “你才是笨蛋,波特!没有人这样告白。”德拉科涨红着脸抗议。

  “有本事就不要连耳朵都变成红色,马尔福。”

  “我并没有,你应该治治你的眼睛!”

  “够了,”一道阴沉的、隐含着怒意的声音自门口传来,“波特先生,我以为你们借用严肃的魔药课教室是为了练习魔药制作。”斯内普眯着一双漆黑的眼睛推开虚掩的教室门,“格兰芬多扣二十分!收拾好你们的东西离开我的教室。”他命令道。

  “什么?”哈利难以置信,“你不能……”不等他说完,魔药学教授已经转身去了相邻的院长休息室,哈利只好看向自己的男朋友,“他不能!这不公平,为什么斯莱特林不扣分?”

  德拉科得意地吻了吻他的脸颊,“别傻了,我们院长从来不给我们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