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醒来的时候,德拉科已经离开了。

  寂静的卧房里空无一人,失落感油然而生,仿佛昨晚的短暂相伴只是一场梦一般,但伴随起身的动作,胸口传来的某种冰凉感触,让哈利了然地笑了笑。他取出悬挂在脖颈上的项链,项坠是一枚散发着柔和光亮的月长石,具有舒缓的作用——不用想也知道是金发的斯莱特林留下的礼物。

  老实说,在他们真正在一起以前,哈利从未想到过恋爱中的马尔福会是这幅模样——浪漫而温柔,体贴又专情。他总觉得马尔福家的小少爷对待感情不会太认真,而他的婚姻必定是和某一位纯血女巫的联姻,他会永远保持他的傲慢和任意妄为。

  “不要随便幻想纯血家族的传统,马尔福家提倡自由恋爱。”德拉科翻着白眼回应了他的质疑。

  也许这就是斯莱特林的特质,哈利永远不会忘记在冥想盆里看见斯内普守护神时的惊诧。就像他们总是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一样,在感情上,斯莱特林在乎——也只在乎真正重要的人。

  他们可以为此倾注一切,即使牺牲旁人也不会在意。西弗勒斯·斯内普又何曾真正在意过自己,或是詹姆·波特的性命呢?他的世界永远以莉莉·伊万斯为支点。

  窗外的大雨仍然啪啪地打着窗户,哈利下楼吃早饭的时候,詹姆正透过壁炉和西里斯说着话,谈论昨晚穆迪引发的骚动,他们认为所谓的垃圾箱伏击不过是退休傲罗的疑神疑鬼。亚瑟·韦斯莱为此不得不赶回魔法部,以免有人借此大做文章。

  “真是糟糕的时候。”莉莉看起来心烦意乱的,但仍然在哈利面前挤出笑容,“宝贝,我准备了一些点心,记得在火车上吃,哦——别忘了给你的朋友们分点。”

  “好的,妈妈。”哈利应道。

  莉莉慈爱地看着他,片刻,又背过身去,悄悄叹了口气。詹姆·波特闻声望了过来,“怎么了?”他问道。

  “说不上来,”莉莉摇摇头,走到他的身边,小声道,“为什么偏偏所有的事都挤在一起发生?世界杯的骚乱才过去没几天,阿拉斯托又出了事,今年还有争霸赛,我担心哈利……你知道,他进了霍格沃茨以后总是在惹麻烦,没有一年安分过。”

  她的话让詹姆和西里斯不禁对望了一眼,随即两人放肆地大笑,“这没什么好担心的,莉莉。”詹姆一点都不放在心上,“我们当初惹得麻烦可比哈利多得多,他只是继承了劫道者的传统,不然多无趣。而且,老实说,大部分的时候,都是麻烦主动找上我们。”

  “我就是不希望我的儿子和你们一样到处惹是生非,他应该好好学习!”莉莉双手叉腰,因气恼而涨红了脸。

  炉火中的西里斯忍不住提醒道,“哈利也是詹姆的儿子,你得想一想,波特家的人不惹是生非的概率有多大。”

  詹姆激动地拍了下手,“嘿,大脚板,就和当初你进格兰芬多的概率一样大。”

  西里斯还想说点什么,莉莉已然挥动魔杖,一道清水如泉浇熄了西里斯·布莱克的脸庞。红发女巫阴沉着脸说道,“我们该出发了,詹姆。”

  “别担心。”詹姆轻声安慰道,“哈利只有14岁,今年修改了章程,他参加不了争霸赛。也许,今年会是他最安分的一年。”

  “……但愿如此。”莉莉由衷地祈祷,又用余光打量自己的丈夫,“我希望你没和西里斯讨论过该怎么帮哈利作弊参赛。”

  “当、当然没有。”詹姆做作地挥动着手臂,干笑着向哈利走去,“小尖头叉子,准备好了吗?我们该出发了。”

  莉莉开车送哈利去了国王十字车站,詹姆老老实实地坐在副驾驶座上。自从有一年他和西里斯骑飞天摩托被麻瓜警察逮捕后,詹姆就失去了驾驶波特家汽车的权利。

  抵达车站的时候,雨下得比早些时候更大了些,兜头盖脸地朝他们扑来。穿越过第九和第十站台的墙壁,红色的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已经停在了那里,站台上到处都是猫头鹰的叫声,显得杂乱又吵闹,但对哈利而言,这样的场景倒显得亲切了许多。

  真正的他已经从霍格沃茨毕业——好吧,严格来说是离开霍格沃茨十六年了。他和罗恩,还有纳威在战争结束后就进入了傲罗办公室,抓捕逃脱的食死徒,在他们这一届的学生中只有很少一部分,比如赫敏,返回霍格沃茨修完剩下的课程,参加了N.E.W.T考试,真正从霍格沃茨毕业。

  哈利分别给了詹姆和莉莉一个拥抱,向他们道别。

  “我想你今年可能不太情愿回家过圣诞节,记得多给我们写信。”莉莉俯身吻了吻他的脸颊。

  哈利从没体会过这样的感觉,“我会的,妈妈。”他回答道,短暂的犹豫后,他闪烁着眼睛,说道,“我爱你们,妈妈,爸爸。”

  也许,他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对他们说出这样的话了。

  莉莉和詹姆些许惊讶地看了看对方,而后异口同声道,“我们也爱你。”

  哈利提着箱子踏上了霍格沃茨的列车,很快他就在车尾的包厢里找到了赫敏与罗恩。发动机的活塞发出响亮的嘶嘶声,火车开动了。砸落的雨滴在透明的玻璃窗上留下一道道蜿蜒曲折的痕迹,模糊了飞逝而过的景象。火车驶过第一个弯道的时候,纳威终于找到了他们,坐到了哈利的对面。

  老实说,在别人的额头上看见那道困扰了他大半辈子的疤痕仍然是一件奇怪的事。同样的,哈利不由自主地抚摸上自己的右颧骨,他还没习惯自己年少时光滑、稚嫩的脸庞。除了额头的疤痕外,在34岁的哈利·波特脸上还有一道割伤。

  他不太记得当时的任务有多凶险,或是究竟是哪个黑巫师给他留下的这道疤痕。傲罗这份工作有太多的险象环生,以至于哈利都开始对危险感到麻木。可他永远记得,自己在圣芒戈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德拉科抵着他的手背安静哭泣的模样。

  隔壁传来斯莱特林们断断续续的交谈声,哈利能隐约分辨出德拉科的声音——34岁的马尔福可不会幼稚地拖着长腔说他爸爸真的考虑过把他送进德姆斯特朗。想到这儿,哈利不禁笑了一下——就在去年,他们也讨论过这个问题,詹姆和斯科皮该上霍格沃茨还是该上德姆斯特朗。

  当金发男人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哈利别提有多惊讶了,他难以想象德拉科竟然认为他们的孩子会有除霍格沃茨外的选择。

  “德姆斯特朗没有你想的那么坏,我记得你和克鲁姆的关系很好。”德拉科有些吃味地说道。

  “可那太远了,德姆斯特朗在挪威,我们不可能把斯科皮和詹姆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前提是——”德拉科停顿了一下,有些心虚地挪开了自己的视线,“我们住在英国。如果我们也搬去北欧生活,就不存在距离的远近了。”

  “那我的工作怎么办?”哈利脱口问道,话一出口,他就反应过来了,“所以,又是这个问题,是吗,马尔福?你认为把斯科皮和詹姆送去德姆斯特朗,我们就可以离开英国,我就会离开傲罗办公室了?”

  德拉科沉默不语地坐在那儿,这就是他的计划和如意算盘。

  “他们会去霍格沃茨。”哈利宣布道,一锤定音。

  火车不断地向北行驶,滂沱的大雨越来越猛烈,天空漆黑一片,像是已经到了夜晚一般。哈利拿出了莉莉准备的蛋糕和馅饼,和其他人一同分享。

  午后,西莫·斐尼甘和迪安·托马斯也来到他们包厢,男孩们热烈地讨论着魁地奇,赫敏独自坐在角落里翻阅着新学期的课本《标准咒语,四级》。罗恩从行李架上取下威克多尔·克鲁姆的小塑像,兴奋地炫耀着。哈利不由想到了詹姆·西里斯——他们的儿子显然也是魁地奇的狂热爱好者,蒙特罗斯喜鹊队的忠实拥护者。

  在未来的14年世界杯赛上,哈利才刚刚把詹姆介绍给威克多尔。把英格兰队带进世界杯赛的决赛是詹姆最近的梦想,他无疑继承了自己和德拉科的魁地奇天分,不过——哈利遗憾地回忆着,他很少陪詹姆玩魁地奇,事实上他陪伴斯科皮和詹姆的时间很有限,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德拉科在照顾他们的孩子。

  和傲罗比起来,药剂师这份工作的弹性要大得多。更何况,德拉科完全是出于兴趣才钻研着魔药,马尔福家、波特家、布莱克家的金库足够他们一家人一辈子衣食无忧。哈利自认不是一个合格的好父亲,但现在他无比想要回到他的小天使们的身边。

  “这就是你准备在圣诞舞会上穿的吗,韦斯莱?”

  金发的斯莱特林出现在门口,久违的、傲慢的模样让哈利抿了抿嘴,才克制住笑出声的冲动。一旁的罗恩涨红了脸,把盖在猫头鹰上的礼服长袍收到一边。

  “滚出去,马尔福,我们没邀请你进来。”

  德拉科没搭理他,灰色的眼睛看向坐在靠窗位置上的黑发格兰芬多,“波特——”他拖着长腔,高高在上地招了招手,“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哈利歪了歪头,翠绿的眼睛好笑地看着对方,“我不要。”他故意说道。

  金发少年的苍白脸庞立时涨得通红,由内而外的。德拉科气恼地压低了声音,“别闹,出来。”

  哈利妥协地耸了耸肩,故意将插在裤子口袋里的魔杖握到手里,摆出一副他们是要出去决斗的模样来。罗恩兴奋地挫起手,“哈利,我可以当你的助手。”

  “闭嘴,韦斯莱。”德拉科一把甩上玻璃门,将人拖进已经被他清空的隔壁包厢。身材魁梧的克拉布和高尔像两尊门神一样守在走廊上。罗恩连忙将耳朵贴到墙壁上,试图窥探隔壁包厢发生的动静。

  “他们不会出什么事吧?”纳威担忧地问道。

  “嘘,”罗恩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别说话,我听着呢……怎么什么声音都没有?”

  “无声无息。”德拉科挥动山楂木魔杖,给整个包厢施了静音咒,又在门上施了一个锁门咒,确保不会有任何人打扰他们。

  然而当事人却不怎么配合,哈利挑衅地坐到椅子上,翘起一条腿,扬了扬下颚,“要和我说什么,马尔福?”

  看着34岁的灵魂突然叛逆的模样,德拉科无奈地摇摇头,“开始乐在其中了,波特?”他坐到他的身边,将一条胳膊勾到对方的肩膀上,以彰显他们在34岁时应有的亲密。

  “是你说不能让别人发现的,这可一点都不马尔福和波特。”哈利拉了拉德拉科的领带,让他凑到自己跟前,这才像是这个“波特”会做的事。

  德拉科心痒地咬了咬牙,梅林知道他有多久没见过这么神采焕发的哈利·波特了,傲罗这份工作实在不是个上选,哈利回到家的时候往往都很疲倦,光是应付斯科皮和詹姆就已经消耗掉了仅存的精力。

  “天,我们是不是真的要保持这种状态。”他受不了地叹息一声,按着哈利的肩膀,在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为什么这个世界的马尔福和波特不能是朋友?”

  “我认为,没有任何一个世界,我们会成为朋友。”哈利牵过他的手,视线停顿在空荡荡的无名指上,“我们很快就会回去的。”他呢喃道,似是给对方的安慰,又似是自言自语。

  “在那之前,我们需要约法三章。”德拉科神色严肃地看向他,“就算没有婚咒的束缚,你也不能花心。”

  “是吗?”哈利挑挑眉,“你是指不能随便睡别人的大腿,不能让别人摸头发?没错,我们确实需要立个牢不可破的誓言。”

  “嘿,你才是那个交过女朋友的人。”德拉科当然听得出他的意有所指。

  哈利理亏地撇撇嘴,“我以为我们已经过了提这些事的阶段了。”

  “是你先开始的。”德拉科提醒道,注视着那双翠绿的眼睛,他长长松出一口气,换了一个话题,“我看到你和你的父母吻别了,在车站的时候……”

  哈利靠到椅背上,将脑袋贴上对方的肩头,不作声地听着。

  “我很为你高兴,哈利。”德拉科发自内心地说道,“小时候,我一直对你有误解,我以为……我以为你在众星捧月里长大,直到我发现事实并不是这样。”他侧过头,去亲吻哈利的发旋,“后来,我一直希望你能拥有这些,如果你真的能拥有这一切就好了。”

  哈利盯着他们相牵的手,发了好一会儿呆,半晌,才道,“我曾经幻想过这些,期望过这样。”他抬起头,注视着斯莱特林的侧脸,“可你知道吗?我一点都不羡慕这个‘波特’,你和斯科皮、詹姆已经给了我想要的一切了。”

  浅色的眼睛激动地闪烁着,“我以为自己做得还不够好,”德拉科说道,“你总不愿意离开傲罗办公室。”

  哈利哑然失笑,“又是这个问题?这和你没有关系,你知道的,我只是……”他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道,“我答应你了,回去就离开魔法部。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做了。”

  “信守你的承诺,波特。”德拉科眯起眼睛,“你知道,在这件事情上,直到它真正生效以前,你都没有可信度。”

  “好吧,”哈利耸了耸肩,“我真的会,也许我还会考虑去德姆斯特朗看看,去北欧生活是个不错的选择。”

  “说到德姆斯特朗,”德拉科叹息一声,“真可惜我们待不到这个圣诞节。”他惋惜道。

  哈利眨了眨眼睛,很快明白过来,“你想和我跳舞?”他开心地笑道,“在争霸赛的圣诞舞会上。”

  “没错,是的。”德拉科承认,“这是我学生时代的遗憾之一。”

  “什么?”哈利愣了愣,“好吧,暂且不问为什么学生时代的你就想和我跳舞,在魔法部的宴会上我们已经跳过很多次了。”

  “这不一样。”德拉科注视着他,黑发的格兰芬多好奇地眨了眨眼睛,显然是在寻求更详细的解释。德拉科说道,“这是你人生中的第一支舞。”

  哈利惊讶地张开了嘴,他从不在意这种事,甚至觉得舞会是再麻烦不过的应酬,但这确实像是德拉科会在意的细节。他忽然觉得心里软绵绵的,像是有个猫爪子踩在了胸口上。

  “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学期的霍格莫德周在十一月份,第一个项目开始前。如果林弗雷德有办法的话,我们多留一会儿也不碍事。安多米达和泰迪会照顾好詹姆和斯科皮的。”

  “处在叛逆期的泰迪?这可真让人放心。”德拉科看了看窗外,遗憾地说道,“快到站了。”

  “嗯,我该回去换巫师袍了。”哈利站起来,露出一个困扰的表情,“我该怎么和罗恩解释?如果他问起来,能不能说我赢了这场决斗,也许我该在出去前对你丢几个咒语。”

  “哈哈,很好笑,波特。”德拉科不舍地捏了捏他们仍然相牵的手,“隐形衣还在你这里吧?”

  哈利点点头,“你准备做什么?”

  “不是我准备做什么,”德拉科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道,“来斯莱特林,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