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盗墓笔记同人]【瓶黑瓶】弃降>第40章 <三十三>

  「你是谁?」

  笑容僵在嘴边,吴邪的表情欢欣中带点惶恐。

  「小哥……别开我玩笑。」什麼是笑比哭还丑,他体会到了。「我是吴邪,他……」拉来同样震惊的王胖子。「他胖子,你记得的。」

  但他摇头。

  半掩的双睫缓缓睁开,那是一双嵌在苍白脸庞上的漆黑眼眸,看似深不可测,却又清澈如水。

  很平静的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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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末的海湾港都,南风吹到北方已不复炽热,空气中带著咸味带著凉,拂过每张汗湿的脸。日头赤炎好天气。

  黑瞎子顶著炙走进西药房,但见药房老板托著下巴打盹,电视上正播著人生的爱恨情仇。

  挑个眉,迳自走向玻璃柜,取走伤创药与纱布绷带、抽走老板手中的遥控器关掉电视,顺手将大钞压在柜台上,转身走人。

  「等等。」闻声回头,老板已悠然转醒,打个哈欠,「进来。」

  跟著老板进内室,他主动拆除旧绷带,露出肩上的木仓伤。老板戴起老花眼镜仔细一瞧,猛地巴头一掌:「他奶的死小子!」

  「哎!」黑瞎子吃痛地抚著天灵盖,「我这不准时报到了嘛。」

  「有人像你这样过两个月伤口还没愈合?叫你少喝点是为你好,真不要这只手,我帮你斩掉算了!」

  无奈一笑:「哎呀呀,无酒令人瘦啊……」

  啪!再一掌:「你还说?」

  真要说他讨打,其实不尽然。经过这段时日的休养,带伤的缺血的大致上恢复得差不多,就连断指伤口也已增生皮肉,各留下一小截指头,证明这两根手指头曾经存在过。但自从出沙漠以来,陈皮阿四有如人间蒸发,他寻不到联系管道上报沙漠之行,也等於少了任务、缺了收入;他倒乐著当作放暑假,自然免不了上酒家进茶楼寻乐子,菸啊酒的,抽到头晕喝到爽,顺便四处打听打工机会。

  但时逢北方当局正举办世界性活动,人口出入境频繁,几个都会区看似开放,在看不见的角落却是警备森严,连带地下活动也被打压不少。既是淡季,便没人下单,倒是对他的断指颇感兴趣,人见人问,而他逢人就说:

  「是祸躲不过,看来我黑瞎子得改名叫黑鸡爪子罗。」动动左手剩下的三根手指,装可怜。

  结果获赠一堆香吻……「黑瞎子黑爪子都好~~~」波!

  「一定很痛吧?真是可怜,作妹妹的亲一个。」波、波!

  「就算是黑鸡爪子,黑爷还是最帅的呀~~~」波、波、波!

  然后他左拥又抱笑得合不拢嘴。「哎,是这样吗?嘿嘿……嘿嘿嘿……」

  就说享乐过了头,危机便不请自来。正当他被小姐们餵酒餵得服服贴贴,包厢外传来一阵骚动,只见许久未见的拖把猛地闯进,一脸铁青地瞪著自己。

  他可不是拖把的手下,就算没打声招呼就离开格尔木,那也是他的自由。所以他非常不能理解……「现在是什麼情形?」好整以暇地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您拖把老大有何贵干好好说不成,非得骚扰人家小店生意?」

  话一说完,身边的小姐们个个倒贴过去。「黑爷人家好怕~~~」

  「哎,不怕不怕,有黑爷我挡著呀!」他倒不介意「男人谈正事,女人别碍事」这套,当著拖把面前又跟小姐们嘻嘻哈哈起来。但拖把背后随即出现几道高大人影,各个持木仓堵住门口,为首者是一名黑人,口操歪七扭八的中文对拖把道:「辛苦了。」

  黑瞎子倒是镇定以对,任凭几个年轻小姐尖叫著缩进他怀里。一见黑人的领带夹上别著珊瑚标志,淡淡歛下笑容。

  该来的躲不过……他对身旁唯一冷静观察的小姐道:「玲玲,把她们带下去。」

  「是,黑爷。」

  闲杂人等瞬间清空,黑瞎子面无表情起身问道:「你们老板在哪里?」

  「很好,够识相。」黑人一声令下将黑瞎子带走,搭上路虎往南行驶。难得珊瑚公司搬出这等阵仗,这一路下来黑瞎子亦保持沉默以对。

  从晚上开到白天、沿途景色从都市走到乡村、再走进都市,等抵达上氵每市中心时已过正午。北方首都热闹腾腾,誉为东方明珠的上氵每免不了成为大量吞吐国际旅客的重点都市,虽并未实施交通管制,但巡逻警力明显增多。

  为此,路虎刻意绕了几圈远路,避开巡逻警车,最后驶进空壳大楼内,电梯一按,直往珊瑚公司的基地。在木仓械的包围下,黑瞎子安安分份地走进会议室,不禁一怔,偌大的空间已经被改装成豪华单人病房,该是会议桌的地方换成一张King Size病床,周遭摆放众多医疗设备,包括手术台、叶克膜循环机等等;心电图仪器不断发出「哔、哔、哔……」的声响,连接床上一名白人老者,看那张憔悴凹陷的脸,明显已踩进棺材好几步,就等著入土了。

  裘德考,珊瑚海洋资源开发公司成立人,塔木陀搜寻计画的策划者,整个西沙事件背后最重要的相关人物之一。

  大角色……黑瞎子勾了勾笑,不发一语

  「Coke.」沙哑的声音微弱传出,柯克赶紧调整病床角度,拉紧被单将裘德考扶正。老者虽病态愁容,但那双水蓝色的眼睛仍饱富威严,不难想像当年精锐强势的模样。他轻咳几声清清喉咙,道:「你就是黑瞎子?」

  黑瞎子保持一贯从容,「我是。」

  听过珊瑚公司残存队员的口述,裘德考大致摸清黑瞎子的作事风格,直接开门见山:「甯的事,阁下尚未给个交代。」

  黑瞎子笑道:「事情的始末相信您已经听过您队员的说法。很抱歉,我不认为我需要交代什麼。」

  他话一说完,转身准备离开,但AK47一字排开挡住去路。那阵粗哑的笑声嘎嘎传开,回头便见老者古怪的笑容,又道:「黑先生,如果可以我并不想动粗,双方配合点,对你我都有好处。」

  黑瞎子挑起眉梢。「您是不是搞错了?这案子是您裘德考先生跟四阿公一同吩咐下来,所有关於沙漠的事我也只向我上头交代。」

  「可惜他罩不住你,选择离开了。」裘德考的笑容诡谲中带了一丝假意,「你才是最应该知道他去向的人,不是吗?」

  黑瞎子疲惫地按按鼻梁,并非他不善打迂回战,但也要看对象是谁。他态度转为强势:「既然如此,裘德考先生,您时间宝贵,我就不浪费双方时间,趁这个时候咱们谈个清楚。」

  赶在裘德考开口之前,他伸出食指,道:「第一,塔木陀任务的挂名顾问并不只有我黑瞎子一人,真要说起来,哑巴张还得担一半责任。你们珊瑚海资开把甯的死怪到我头上,这点我不服。」

  比出两根手指。「第二,从头到尾只有甯小姐同我黑瞎子接洽,既然我的上司陈皮阿四将我责付给甯,我理应只向甯和四阿公负责。至於你,裘德考先生,你将我挟持来这儿兴师问罪,我以为你痛失爱将所以失去理智,站在同情角度,我原谅你失礼的举止。」

  再伸出第三根手指。「第三,当初贵公司的队员决定离开塔木陀,甯却执意脱队行动,以一个『顾问』的立场来看,形式上她的作为已不在合约范围内,我无权干涉她的行动,后果理当由她自行负责。」

  「第四,甯当初应允的价码,出沙漠后我一毛未收,所有进沙漠的金额损失及医疗费用由我黑瞎子自行负担,算来我可吃了大亏。你们珊瑚海资开这回元气大伤,我基於道义和甯的面子上,她死了,那笔谈好的尾款我就当没这回事,没向你要钱已经是我黑瞎子大发慈悲。」

  「最后,陈皮阿四操控在你们手中,现在你跟我说……他失踪了?」黑瞎子撩起一抹颇具寒意的笑。「裘德考先生,强龙不压地头蛇,你随意唬弄几句就想打发我,未免有失身分。」

  话一说完,现场鸦雀无声。蓦然,一道掌声划破寂静,老者拍著枯枝般的双手,道:「不愧是甯相中的高手,不简单。」

  说著,向旁人使了个眼神,柯克立刻拿出一张放大数倍的彩色照片,画素模糊,但人影清楚,照片中的年轻人坐在众多老外中间,笑得灿烂。

  是吴邪……墨镜下的双眼顿时一凝,黑瞎子不动声色,但闻裘德续道:「甯的死与你无关,但是这个年轻人还有哑巴张跟吴三省的手下都脱不干系。」体力即将耗尽,裘德考收起笑容,「阁下利用敝公司的资源为吴三省开路,泄密在先、违约在后,难道不认为你应该做点补偿?」

  黑瞎子不禁抽起嘴角。说实话,他第一眼看到这老人心里就不舒坦,都快见阎罗王的人了还玩什麼把戏?说穿了,还不跟另一个死老头一样假鬼假怪!他双手插胸,讽出一声笑:「裘德考先生的意思是……要我杀了吴邪好给甯报仇?」

  「不。」裘德考立刻插话,神色谨然道:「我要你取代甯的位子,带我的队员去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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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季的南方山区,夜晚依然闷热潮湿,一间间高脚楼或集中或散落於山腰上,在漆黑中点亮灯火,如星光自夜空遗落至人间。雨水稀稀落落,不过几时便停歇,还剩些许水珠自屋檐落下,滴答、滴答、滴答……在宁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分明。

  他靠在廊柱边,静静看著夜中山景,淡泊无澜的眼眸不觉飘过一丝愁色。自从第一次清醒著睁开双眼,面对一个如医院天花板一样空白刺眼的世界,他发现自己对现存环境并不陌生,只是很本能地抗拒外力所给予的压迫。后来他们说,那是一种名为「防备」的反应能力,表现在他身上,并不意外。

  他於人世一无所有,就算死在路边也没人多看一眼的生命,轻如鸿毛、鄙如蝼蚁。

  但他是谁?

  是的,他恍然无知、他孤无所依、他不知道自己是谁的谁,其实他一度根本无所谓。

  吴邪的说法、王胖子的说法、楚光头的说法……他们任何人都比他多了解他自己一些,他的「他」建筑在别人身上,他自己却是一片空白。至此,他终於开始懂得急躁……

  这毋宁是一种压迫。他非得亲自找寻自己的记忆、亲身冒死涉险、亲手将事情的始末握在手中,他才能感受到记忆真真切切地刻在身上、刻在脑中。他并不想放弃,他想知道自己是谁,他想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今后又该走向何方。

  然而,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每当他独处时,为什麼自内心深处涌起的、无法克制的,竟是深深的无奈。

  他累了……他却无从知晓这股陌生的疲惫感究竟从何而来。

  曾听吴邪说:『其实……这不是你第一次失忆。从我们认识以来,你的存在就好像是为了寻找记忆才活著。』欲言又止的语气,不甘与不舍充盈在那双明灿的眼眸中。『没关系,从现在开始,我和胖子俩同你一块儿找。不管结果如何,都有咱哥儿俩陪著,你不再是一个人了!』

  他不知道一个人应该怎麼过活才算是正常人,但他知道一个只为找寻记忆而活的人绝不正常。就像吴邪说的他背后所牵扯的故事太长了,长得连他自己都无法全部摸清楚,吴邪和胖子愿意帮忙,他心里著实平稳了些。

  但……『你们两个在一起,迟早有一个会被另一个害死。』

  忍不住捏捏眉头,盘马所说的『死人的气味』似乎不是简单几句就能解释清楚。他能感觉,那股冷得令自己发麻的寒意,从内心散发至全身,那是名为「恐惧」的寒意。但他不懂,他在害怕什麼?

  在他失去的回忆中,一定发生过什麼事……而且吴邪是不曾参与的事……「小哥,原来你在这儿。」

  思绪蓦然中断,一回头,那年轻人已走近,靠著另一边柱子坐下。吴邪扬著笑容,温暖中隐约带著些许沉重,却若无其事道:「山里的马蜂特毒呢,云彩还在给胖子上药。」

  张起灵淡淡看了他一眼,「你有心事。」

  吴邪一怔,尴尬地抓抓头。「唉,等胖子来我会解释清楚,盘马说了不少,我得理清楚再同你们说。」

  闻言,张起灵默了许久,终於开口:「吴邪,这件事你别--」

  「唉哟,折腾老半天,差点没瘦了我这身神膘。」王胖子远远便大小声囔著,硬是打断他们谈话:「早知道这蜂这麼毒,肿成猪头我也给摘来泡酒!」

  「你找抽啊,都成火车头了还逞强?」吴邪笑骂几句,突然想起什麼,回头问道:「小哥,你刚刚说什麼来著?」

  「……」张起灵半开著嘴欲言又止。

  --这件事你别管了,好吗--

  但终究摇头。「不,没有。」

  吴邪开始叙述盘马老爹找他们密会的内容,神秘的考古队、真假难辨的军队、湖中的秘密、不祥的铁石、死人的味道……张起灵冷静聆听所有事情经过,不自觉地,脑海却缓缓浮现两个字——

  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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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木陀失利后,珊瑚公司确实人财两方大失血,尤其甯意外身亡,在无能人担任领队的窘境下,裘德考只得出此下策找上他黑瞎子。

  『钱不是问题,我需要一个熟悉内地情况的人去疏通管道,让我的队伍抵达巴乃,详细情形我会让Coke交代清楚。』

  裘德考终究没体力从头参与到尾,只得让他的主治医师早早将人赶出病房。黑瞎子与柯克谈完细节、签完合约,一看支票上的金额,数字之大令他咋舌再三。

  柯克却显得有些窘迫:「很抱歉,按照甯和你合作的惯例,敝公司先支付头款……」

  头款?黑瞎子顿时傻眼,上头有七个零呐!是美金呐!

  「至於尾款的部分……裘德考先生的意思是,等你完成合约上的事项以后再结清,也就是头款的1.5倍。」

  黑瞎子目瞪口呆了一会儿才回神,缓缓拉开笑容。「老柯,你家上司挺阔绰呀!想必我顺给你们公司的那些货,在外头卖得还不错吧?」可惜以前那几张空白支票,就算再多填写几个零,这洋老头也是不痛不痒。

  「这我不清楚……」柯克尴尬笑了几声,亲自将他送到门口。「到时候再见,慢走。」

  黑瞎子走了一段距离,倏地止步。「老柯,能不能问问……你老板这回要你们进巴乃掏什麼?」

  柯克脸色变了变,颇不自在道:「这不属於你能知道的范围,商业机密,你懂吧?」

  黑瞎子拉开一贯笑容,「没事,好奇罢了。」

  说完转身离开,摆手当道别。他菸还没点上,远远便见一台计程车靠近,赶紧伸手拦下。

  「麻烦你,上氵每车站。」

  黄昏的上氵每市,在车水马龙中步入夜晚,看著窗外的景色,不禁皱起眉来。他确实好奇巴乃那个山寨子能有啥机密可言?但曾经听华和尚说过,陈皮阿四就是在那儿捡到张起灵,难不成跟张起灵有关?

  其实仔细想想前因后果,一旦串联起来就变得诡谲多端。依照张起灵的说法,二十年前西沙考古团落难似乎是一切事件的起因,姑且不管张起灵隐瞒当年下西沙的真正理由,按理说他和陈文锦当时已经算认识。这段遗失了将近二十年的时光,张起灵上哪儿风流去连他本人都记不起来,可居然这麼巧,最后让陈文锦的老子给遇上,顺理成章带回组织做生财工具。

  老头有问题,张起灵也有所保留,这是他最后下的定论。那张西沙成员合照的黑白照片他还保留得好好的,可惜在西王母国时被张起灵气到昏头,一股脑儿顾著揍人,没能好好问清楚。事后想想,那可真是最大的失策啊!现在拼图零零散散的什麼也凑不齐,偏偏那家伙说溜就溜,谁知道还回不回得来……

  『除了「张起灵」三个字,我什麼都想不起来。我是个……没有过去的人。』

  他突然想起那道冷然也茫然的嗓音,淡淡吐出白雾,缓开眉头,但那股抑郁仍踞在眉宇间,不肯散去。

  「到了,先生。四十一块六。」

  司机一声唤将他拉回神,黑瞎子愣盯著司机要钱的手,一瞬间,竟那人苍白且伤痕累累的手重叠在一起,那只曾经要他握紧,最后却放开的手……

  他微微一笑,扔下大钞,「不用找了。」

  算了,反正从头到尾都没自己的事,他又何必浪费脑力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只不过人不找麻烦,麻烦自找人,他一个局外人被陈皮阿四、陈文锦、洋珊瑚拉来拉去的,多为难呀。何况他在塔木陀受的伤还没好全,要不是为了顾名声讨生活,他才不想淌这混水!

  低哼几声,他进火车站查看班次后,转而找寻附近的旅社,随意找上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馆便踩进去。

  「一间大床房,最便宜的就行。」

  接下钥匙走进房间,他安安稳稳洗了个热水澡,电视开著、纸笔备著,打开手机通讯录,开始办正事。「喂,霸哥,我黑瞎子……哎,好久不见啦!是这样的,我需要一些冰块,明天能不能帮我送去南宁……对对对,广西的赵二世……我知道他人孬,可这回带团,过路费没敢欠著……」

  结束通话,下一通。「喂,赵大少爷,我黑--等等等等,别挂掉呀!我同你说话你这什麼态度啊你?他娘的你给我听清楚,明儿个厦门有件快递到你堂口,你代收之后交给你家二爷……你问这麼多干啥……我管他金盆洗手了没!你硬塞也给老子塞进他手里,事情没办妥我掀了你铺子!我可先警告你,你这人手忒贱的,我黑瞎子的货你有种就给我吞吞看……」

  威胁完毕,下一通。「喂……哎,是依雷啊,我黑叔叔呀,记得吗?乖,帮叔叔个忙,叫爹爹听电话……阿隆,我黑哥,问一下你寨子那儿离巴乃远不远?……这样啊,这就伤脑筋了……是啊,我需要人帮我疏通疏通,只要熟悉那儿地形的人都可以……啥,北京人?你确定?这回我要带上三十个人呢……」

  近日地下局势不稳,为保险起见,他一连打了十多通电话,从疏通堂口到跑单帮,从调毒到借火力,关系一层层往广西打,粗略布局完成,他才上床休息,隔日早早便出发。

  一路往南顺便打点各路角头,等回到陈皮阿四的旧地盘已经过了两星期。珊瑚公司给的时间相当充裕,尚余半个月的时间,他本打算叫几个以前在陈皮阿四底下工作的旧识先上山寨子准备,未料……

  『You are my sunshine~~~My only sunshine~~~』

  顺手接起:「喂?」

  『黑瞎咳咳咳……黑瞎子,我要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请保重。您哪位?」

  对方换了个声音,『黑瞎子,我是柯克。』

  挑眉,「喔~~你老板快归西了?」

  『有紧急状况,你那边准备好了没?我们再一星期就去广西。』

  黑瞎子紧了紧眉,「怎麼回事?雷子找上门?」

  『不,我们刚接到消息,吴家在长沙找了不少人,听说他们也准备进巴乃,裘德考先生希望我们能在他们之前先抵达。』

  愣了愣,「你是指吴三省的家人?」吴家向来行事低调,这般大阵仗再异常不过……「你们到底去巴乃找什麼东西,连吴家都出马?」

  然而柯克的回答竟让他大为吃惊,久久不能回神:

  『他们是去找Supper Wu……他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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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麒麟图纹如焰奔腾,以燎原之势自左肩迅速蔓延,烧遍全身。

  痛,利爪划开他身体的每一吋皮肉,鲜血在他身上淋漓不绝,彷佛罩了一件红色大衣。

  扛起王胖子,将重量压在肩上,一个踉跄往岩面靠下。他看著那张著急无助的、天真的脸,不自觉地,竟忆起那抹陌生而从容的笑,很完美、很冰冷的弧度。

  缓缓拉开无力的笑容,五脏六腑翻腾著,一开口便涌出鲜血。

  「还好,我没有害死你……」

  别再为我牺牲,别再为我奔走,别再为我被牵连进来,别再为我受伤。

  这水太深了……你别踩进来,平平安安地走你的路,渡过你的人生。

  「小哥?」吴邪抖著手,握住那只布满血痕的手腕,手下是冰凉的体温、微弱得几乎无法跳动的脉搏。「小哥,你撑著点……」

  绝望、无助、懊恼、悔恨,所有情绪一拥而上,他看著伤重昏迷的张起灵和吊肠破肚的王胖子,眼泪瞬间盈眶,眼看即将落下……

  ——他们还没死去——

  吴邪深呼吸一口气,硬将眼泪逼回泪腺,恢复冷静。

  ——不能再这里眼看著他们死,我必须做点什麼——

  他将血迹斑斑的两人拖上粗糙简陋的担架上,双手一拉,死命拖进通道中。

  「就是死,你们也给我死在地面上……」颤抖著,多日未进食的身体难以承受体力透支,只剩薄得可笑的意志力。「给我撑著点,你们听见没有?」

  别死、别死、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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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西偏远山地,男耕女织,典型农村型态。平时乏人问津的穷乡僻壤,一时间涌来千百外地人士,一包又一包的军用背包全部聚集在湖边,显然是有备而来,闹哄哄。

  「待会下水给我悠著点啊!」其中一个戴帽的粗勇男子伫在一旁指挥著,「缺家伙的找我报告,装备没全死这水里,老子不负责!」

  乱糟糟。四周一片紧张忙碌,只有黑瞎子蹲在树边,用仅剩三根手指的左手夹著菸,带著笑,笑看这闹剧般的情景。果然所言不差,饶是珊瑚公司财大势众,也强不过地头蛇。

  吴邪被救起来了没?这点没人知道。吴家二爷放出去的假消息果然奏效,在吴家人探查过湖底的张家寨后便从容离去,而这时珊瑚公司方疏通好关系、抵达巴乃。早先留在上氵每休养的裘德考,得知吴家人早已碰过魔湖,气得当场休克,差点一命呜呼;他的医疗团队好不容易把他鬼门关捞回来,裘德考却执意亲临战线,非得进山区不可。

  这麼一来,他的工作就显得很暧昧了……黑瞎子满不在乎抽著菸。裘德考已抵达魔湖另一头,而他窝在这儿没打算过去会合;虽然好奇这魔湖底下的山寨子与裘德考和吴家到底有什麼关联,但裘德考摆明不让任何人知晓,他只好摸摸鼻子装路人。反正他已经按照裘德考的吩咐将队伍拉到巴乃,接下来的工作理所当然没他的事吧!

  蓦然,湖的另一边激起微弱却突兀的水花,引著他眼角余光扫过,不动声色地起身。湖面倒影,捕捉远方山头和天上烈阳,阵阵清风袭来,湖水潋艳闪闪,映上他依然微笑的脸,依然拒人之外的黑色镜面。

  遥望著对岸某个定点,看著小如米粒的人影藏匿在湖边,虽然小得几乎看不见,但他几乎一眼就确认那道人影的身分,不经意加深笑意。

  「咯咯……你还活著啊?」想不到还能再见到你呢,小三爷……

  「黑瞎子!」后头几个人员大喊,他微笑著转回身,踩著随性的步履,回到那一团混战之中。

  「来咧,你们可真慢啊。」他笑了笑,对脸色不佳的拖把道:「咋啦?水土不服跑茅坑?」

  「你他娘的狗屁!」拖把一脸不悦,要不是他老巢被雷子给抄了,加上珊瑚公司开出的价码不低,打死他都不愿再跟黑瞎子扯上关系。「白毛老头要你过去。他娘的……叫老子来这儿当跑腿,日他爷爷的把老子当什麼?」

  黑瞎子耸肩道:「不想来,随时可以走人,别客气呀。」然后缓步踱回营地。南方山区林木数种繁多,或灌木或乔木穿插其中,葱郁扶疏之余更显路径曲折,他攀著树木沿著湖畔边行走,好不容易看见珊瑚公司的主力队伍,裘德考就在人群中央,摇摇欲墬。

  啧了几声,「意志力这玩意儿真不能小看。」

  正当他走向队伍,忽然,外边传来一阵骚动,三头骡子突然冲向众人,背上各背负著胖中瘦三人,其中的胖子大声囔囔著:「让开!当心!」

  那一瞬间,他眼睁睁看著骡子身上的王胖子和吴邪互拉水肺,一个箭步便冲进湖里。

  一回头,那人驾驭发狂的骡子紧接在后,就在举蹄而跃的同时,他的视线、他的视线,交会而过。

  那是一双平静无澜的淡眸,如泉清澈,如水淡泊。他第一次看见他如此乾净的眼神。

  「张……」

  却是如此陌生……

  「张起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