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盗墓笔记同人]【瓶黑瓶】弃降>第34章 <二十七>

  稍早天刚亮,吴三省终於发现被雾气笼罩的地坑里竟是一整片的温带雨林。找来维人向导问清楚,但向导也没见过这般情形,直摇头:「我长这麼大年纪第一次看到沙漠里居然有雨林!」

  但是就算他们这群粗人搔破头也改变不了事实,黑瞎子摊手道:「三爷,反正这片雨林一时半刻不会消失,咱们养足精神后再来烦恼也不迟呀。」

  折腾一天一夜,早已休息的人睡得正香甜,被吴三省抓去脑筋急转弯的夥计们却是眼眶发黑、尽显疲态,见状,他只得打发他们休息去。

  休整不过半天时间,众人在中午前再次出发,顺著不断下坡的地沟向前,天然形成的地沟狭窄崎岖,遍地坍石,顶上的一线天更是扭曲;越接近地坑湿气越重,脚下流水潺潺似无止尽,一瞬间让人摸不清究竟身在何方。

  面对地貌骤变,谁也没料到会在沙漠中遇到这片奇迹似的雨林,早先在地沟外丢下许多派不上用场的设备。负担是减轻不少,但相对的,除了武器和食物众人皆无任何在雨林里能派上用场的装备。拖把颇感不安问道:「三爷,你怎确定这里就是西王母国?要是搞错地方,咱们岂不是白来这趟?」

  带头的吴三省瞪了拖把一眼,道:「你没知识也有点常识!你以为这雨林里都是豆芽菜,大雨下个三天就长成这副德性?这些雨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要是这坑底下有伏流,这儿长得出半根草?肯定有什麼储水的装置还是特殊地形才能集水成林。」说著,指向脚下的流水,「自古以来能在沙漠中掌握水源的人就是王,在汉人来说这叫聚水宝地,对活在沙漠的人来说,谁占了这个大水盆谁就是万世千秋。如果是你,你不抢?」

  这时又有好奇宝宝发问了。「三爷,照你的说法,如果这林子真是西王母的国地,应该有人住呀,怎是这般荒凉?发展个几千年也早该称霸青藏了,说不只现在还能搞个西王母民族武装!」

  闻言,大夥儿嗤笑出声,只有向导沙迪尔满脸尴尬陪笑著。吴三省却严肃道:「好问题,若是天灾人祸就罢了,如果不是……」说著人已走出地沟,只见吴三省谨慎地举起枪,续道:「从现在起,咱们都得悠著点!」

  一声令下,众人鱼贯进入丛林,吴三省步步为营,大夥儿跟著端起枪堤防周遭环境。林中生长著许多不知名的植物,树冠大都由阔叶植物组成,叶片层层叠叠彷佛蔽日的伞盖,笼罩整个树林,地面上均是落石泥淖以及盘根错节。

  初夏的雨林湿热难耐,行走其中相当吃力,加上午后雷雨骤降,不断拖延众人速度。拖把带来的夥计各个体能素质尚佳,但跋涉丛林仍令他们吃不消;过了几小时,脚程不过几里路,一晃眼天又黑了下来,大夥儿就近找了块还算平整的长形石地上升火扎营,短暂进食后纷纷入眠。

  吴三省走出防蛇用的石灰线,独自坐在石地边上抽菸,双眼凝视丛林深处,直到一阵脚步声自后头响起,他回神瞟向来者。「不好好守夜,来打混?」

  黑瞎子捏著空空如也的红色菸盒,无奈一笑。吴三省嗤了声,打开金色菸盒递过去。「菸还是中国做的醇,不是味道呛就是好菸。」

  黑瞎子向前抽出一根,点上火。「惯了,我也没三爷阔绰。」眼角余光瞄到吴三省身旁的石地空了一块,原本覆在上头的落叶被清到一旁,露出赭黑斑驳的花岗岩如砌砖般排列。「这是……?」

  吴三省往花岗岩低睨一眼,「引水道。」

  「这麼说,咱们的目的地……」

  「是啊。」吴三省指向丛林深处,接话道:「你要的白花花的银子就在前面,快去呀。」

  「三爷说笑了,没您带头,谁敢多走一步?」黑瞎子低笑几声,话锋陡然一转:「不知三爷有没有喝过西双版纳的普洱茶?」

  吴三省一怔,不懂这是天外飞来哪一笔。黑瞎子续道:「我前些年去……『探险』过,那儿也是一处雨林。到底是南方好山好水好天气,西双版纳可是处处虫鸣鸟叫、花红草绿的,风光明媚呢!」轻吸一口菸,「哪像这西王母国,别说鸟叫声,连半声鬼叫也没听见,怪阴气一把的。」

  闻言,吴三省似乎毫无意外,点头道:「总算来个带脑子的。这林子是有点门道,我倒希望是你我想多了。」捻掉菸屁股站起身,索性将整包菸抛给黑瞎子。「既然你也看出问题,那双黑罩子就放亮点,少给老子装糊涂。」

  等吴三省走远,黑瞎子打开金色菸盒发现里头还剩不少,手上的菸再往嘴里送,轻抽一口、细吐白雾。

  轻笑。「好菸。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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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早晨,爆胎的路虎摇晃驶进峡谷,远得看不见车尾灯。扎西这才拿著望远镜奔回来。「他们进去了。」

  文锦背起装备,点头道:「我该出发了。谢谢您,定卓,还有扎西你也辛苦了。接下来我自己进去,请你好好照顾定卓。」

  连日来的奔波,使得定主卓玛难以掩饰疲惫,却仍坚持道:「我在这里等你出来。」

  「定卓,您累了,让扎西带您回去吧。扎西他父--」瞥见定主卓玛后方的扎西猛地摇头,她及时改口:「负责照顾您的安危,力量太单薄,说不定『它』还派人在附近监视,您跟扎西都危险。」

  「在我出生之前,已经有很多双眼睛盯著我的族人看,现在再多几双也无妨。」定主卓玛清清喉咙,下颚与颈部层叠多少岁月痕迹和历练,颤动著,如同她苍哑的嗓音:「人生没有第二次幸运,十年前我逃走了,十年后你应该接受我的等待。」

  「定卓——」

  「时间不多了,你快去吧。」

  文锦无奈地离开,在札西陪同下走了一段路。直到远离定主卓玛的视线,扎西抓抓后脑道:「其实我跟我阿妈已经不抱希望,这是他的选择。但是奶奶她……」暗地咬牙,「不管他有没有在里头,请你……跟我奶奶说你没看见他,让我奶奶死心。」

  闻言,文锦苦笑道:「我尽力,但是……连我自己都不一定能活著出来。五天后要是没等到我,大概就是永远出不来了,到时候你们先回去吧。」

  扎西摇摇头,挪出一些物资予文锦。坚定的语气竟似定主卓玛:「至少十天,我们等你出来。」

  文锦看著扎西许久,点头道:「谢谢你。」

  她转身走向峡谷,娇小的身材扛著不成比例的大背包,如同远方那台路虎,正一步步自扎西的视线远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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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才刚亮,吴三省的队伍立刻收拾上路,经过一天一夜的适应,大夥儿渐渐习惯湿热天气,速度便快上许多;沿途均是长满青苔的方形落石,但越往内走,越能辨识出落石表面刻著不知名的花纹图腾。这等发现激励了大夥儿,毕竟他们是来挖宝不是来沙漠旅行,从头到尾只听吴三省说得天花乱坠,现在总算瞧出些端倪。

  轰隆隆雷声作响,午后雷雨准时报到,众人迅速架起遮雨棚,顺势休憩嗑乾粮。吴三省一边摆弄指南针一边纪录方才路过的地形,眉宇间的忧心益发凝重,整日未进食,菸倒是抽了不少。

  「只剩一天……」草草收起地图,再次点上新菸。雨水冲走脚下泥泞奔向未知远方,和他的眼神如出一辙的茫然。「文锦,你在哪里?」

  突然,不远处传来阵阵惊呼:「这是什麼?」

  一个回神,吴三省走向众人他定眼一瞧,竟见一堆又一堆的白骨散乱分布在泥淖中,在大雨冲刷下露出更多破碎衣料。黑瞎子冒雨蹲在白骨堆旁,端详著手里一个铜板大的不明物体。吴三省接近问:「如何?」

  黑瞎子将那枚刻有一星一月的天蓝色徽章扔回白骨堆,起身回道:「不是最近的尸体,可能是上回雨季时闯进来的。」

  「果然……这儿不安全。」吴三省用脚拨开埋在白骨堆里的土制手木仓,道:「大夥儿收拾收拾,咱们赶紧离开。」

  维人向导早被吓得惊慌失措,抖声问道:「三爷……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人在咱们之前进来过这林子,看来咱们跟这些人一样误闯蛇窝了。」吴三省谨慎扛起猎木仓,「大到能吞下人的巨蟒不好应付,有可能就是这条蛇把这林子的活物给吃乾抹净。白天是蛇的睡眠时间,这大家伙不知去哪儿,不想落得跟这些人一样下场,就快走吧。」

  一夥人匆匆出发不久后,雨便停了下来,乌云逐渐散尽,在树冠间露出或大或小的星夜;走到半途遇上一片面积相当大的沼泽,水质清澈,清楚可见底下俱是残柱断梁,宛如水底城市。众人小心翼翼踏著露出水面的砖石继续前进,四周静谧得诡异,但谁也没注意到水下砖石滑动,带头的吴三省一个不小心就这样「哇啊」一声摔进水里。

  正当其他人使力将吴三省拉出水面,后方的黑瞎子瞟见水面竟无风起涟漪,倏地拔枪瞄准,在众人又惊又疑的目光下急道:「快拉三爷上来!」

  话一说完立刻开枪,子丅弹高速冲入水面溅起两道水花,只见一条红得发黑的蛇浮上水面垂死挣扎著,没一会儿便失去动静。黑瞎子与吴三省严肃盯著蛇尸,一旁夥计出声道:「水蛇也大惊小怪?」

  蛇体红得艳丽,吴三省直觉不安,道:「不大对劲,动作快点,大家快上岸。」

  众人一一跨大步伐,走个十来步便离开沼泽,一回头才发现黑瞎子还站在原地,拖把喊道:「黑瞎子你杵著干啥?在那儿解手小心宝贝被蛇咬呀!哈哈哈………」

  背对众人的黑瞎子没有回应,却默默再次朝水里连发四木仓;枪响余音味尽,水面立刻浮出四条一模一样的红蛇。这回众人终於有了警觉,纷纷戒备望向沼泽。突然,一阵咯咯怪声自沼泽深处传来,只见远处水面撩起无数波纹直驱而来,首当其冲的黑瞎子立刻转身奔向众人,边填子丅弹边大喊:「快走!离岸边远一点!」

  说时迟那时快,数道红光自两旁破水而出,如同两排赤箭射向黑瞎子;他一阵扫射缓下赤蛇的攻击,随即跃上岸边。刹那间几条闪过子丅弹的赤蛇冲向众人,瞬间咬上不及走避的两人,惨叫声中一人落水、一人及时被拖上岸但已休克,就在吴三省翻出血清的同时便一命呜呼。

  赤蛇一条条爬上岸,警告意味浓厚地昂起蛇身。吴三省举起木仓,面色凌厉道:「是野鸡脖子!全给老子轻声退后,谁敢放声屁老子先宰了谁!」

  众人慢慢往后方退去,那些鸡冠蛇也真的就这样停止不动。拉开一段距离后,正当吴三省一个手势示意众人逃命,黑暗中突然闪烁点点红光,随著周遭草丛发出窸窣声响,竟是数十尾鸡冠蛇从后方迤迤爬来,将众人前后包围。几个夥计见状不得慌了手脚,「三……三爷,这该怎麼办?」

  吴三省亦是冷汗涔涔,厉声道:「把家伙端上!咱们杀出后路!」

  气氛陷入剑拔弩张之时,蓦然,一阵杂讯声从黑瞎子别在腰间的对讲机传来,发出「咯咯咯咯」的声音——

  瞬间,所有鸡冠蛇转头盯住黑瞎子。

  众人皆怔然,黑瞎子更是满头雾水,只见他略带试验性质往右移动,蛇群便往右摆头;再往左移动,蛇群又跟著往左摆头——

  「他娘的……」不知为何鸡冠蛇只针对黑瞎子,吴三省索性趁机大喊:「还不快跑?!」

  夥计们一哄而散,连带惊动鸡冠蛇直接发动攻击,黑瞎子管不得三七二十一钻进草丛中,但鸡冠蛇紧追在后,惊得他沿途大叫:「靠~~~~为什麼是我~~~~」

  雨林地形复杂,满是枯枝藤蔓、泥地水漥,饶是脚力惊人的黑瞎子也得吃鳖,和贴地而飞的鸡冠蛇互相追逐,活像进行一场没有胜算的障碍赛。眼看鸡冠蛇就要追上,突然障碍物从眼前消失,脚下一个空虚、心头一个不妙,他太空漫步了两三步便直直落进大泥沼里。

  「呸呸呸……见鬼了!」好不容易自泥沼中站起,黑瞎子吐掉满嘴污泥、抹开墨镜上的泥巴,发现鸡冠蛇团团包围住泥沼却不再接近。他谨慎地后退一步,突觉颈上一阵冰凉,竟是一条鸡冠蛇卷著树枝腾空靠在他的脖子上,每吐一次蛇信,空气便多一丝腥毒味。他不由得屏息而立,但鸡冠蛇徘徊不久便缩回枝头上,其余几十条鸡冠蛇跟著离开沼泽,一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瞎子这才松了一口气,捞起淤泥道:「这玩意儿真不错……」随手往脸上抹去,「养颜美容呢。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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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头,吴三省领著拖把一行人狂冲半个小时,跑得他一把老骨头快散了才停下来。其他较年轻的夥计还有余力开口,气喘嘘嘘问:「三、三爷……黑、黑瞎子……怎麼办……」

  吴三省撑著树干喘了许久,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他娘的别老问我怎麼办!生死有命……随他去吧!」这也是个探黑瞎子深浅的好机会,活著回来算他有底子,没能逃过蛇吻只能当他时运不济!

  他喘息著指向水流尽头,「沼泽里的房子只是周边建筑,雨水汇聚的地方才是西王母国的权力中心,咱们继续往下走,目标肯定不远了。」边说边将指南针拿出来辨识方位,前进的方向正好被一根残柱档个正著。正当吴三省绕过柱子向前,眼角余光瞟见一串外文字母,他讶然一瞧,柱上字迹竟和出现在海底墓与云顶天宫里的文字相同!

  心脏不自觉怦然加速……「大夥儿全过来!」吴三省立刻招来众人记下字母形状,分头寻找后,果不期然在几百公尺外的沼泽里发现相同的字母刻在建物屋顶上,吴三省当机立断顺著记号往水流深处前进。

  经过方才的群蛇围攻,众人纵然疲惫也没敢多停下脚步,就这样强撑到天明。日头上升后,吴三省招呼众人在远离沼泽的草地上扎营,没忘交代夥计联系黑瞎子,但打开讲机呼叫老半天,除了杂音还是杂音。

  「三爷,没反应呀!」

  「啧……难不成真歇菜了?」吴三省抽菸缓和情绪,深呼吸后道:「罢了。趁现在白天大夥儿先休息,那些蛇晚上出来活动,咱们得养足精神对付。」

  白天的雨林虽比夜晚安全,但在艳阳高照之下潮湿且炎热,委实难以入眠。过了最炎热的时段,众人在降雨之前即启程;冒雨行军许久,终於在雷电交加中发现一座相当巨大的石砌建筑,由卡车般大小的砖石堆叠成一座巨塔,塔外石廊环绕、石塔环列,外观墨黑高耸宛如夜之黉宫,规模之壮观令人瞠目结舌!

  「这就是……」吴三省亦被这巨大遗迹所震撼,呐呐道:「西王母的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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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水掉了几滴黑瞎子便清醒过来,从树上跃下的动作快,大雨更快,等找到避雨的地方早已湿成落汤鸡。

  说是避雨处,其实也不过是几片山芋叶子,他颇无奈地缩起高大身子嗑乾粮,打开手表上的指南针一瞧,果然指针偏了不少。「天晓得我在哪里……」潮湿炙热的气候下实在没胃口,草草吞了几片肉乾、几口水,拎著背包往流水走向步去。

  突然,他停下脚步,耳边是凘凘雨声、远方是隆隆雷声,树叶互相摩擦拍打,轻易掩住树林里所有动静……

  黑瞎子倏地攀上树头,枝头叶挡住他的身躯,只露出墨镜观察周遭动向。没一会儿,树林深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嗤嗤声,声音频率规律且越靠越近。他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来者竟是一具具在草丛中滑行的新鲜尸体,电讯杂音即是从这些尸体身上的对讲机中传出,成千上百条鸡冠蛇合力驼运这七八具尸体,缓缓游走水流深处。

  墨镜下的双眼几乎本能地盯住尸体身上的枪丅械,种类型号竟与之前在沙漠中撞见的那些维人民兵所持的枪丅械种类相同,大部分尸体皆身著卡其服,只有一具背朝天的尸首上衣穿著藏族传统服饰。

  「他奶奶的……真的是见鬼!」眼前画面太猎奇,心中不住颤悚,却化成嘴边一抹兴奋笑容。不用猜也知道这些人的身分,但他们进来西王母国作啥?难不成又是一群误闯的倒楣鬼?再说这些怪蛇多怪癖,难不成野鸡脖子拿这对讲机给蛇崽子当玩具?

  黑瞎子谨慎地往腰间摸去。幸好他事先关掉对讲机电源,只要等这些怪蛇离开就安——

  啪搭!大手甫碰到对讲机,对讲机的皮扣竟松脱,直接往树下掉落,咚地砸昏一条野鸡脖子……

  瞬间,运尸队伍停下。

  鸡冠蛇纷纷围观,但似乎尚未察觉顶头异状,黑瞎子赶紧缩进枝叶中,满头冷汗涔涔流不尽,原本颤悚而狰狞的露齿三分笑,随著心跳加速变成快要抓狂的十分笑,既灿烂又难看。他赶紧搜出早先挖好的沼泽泥巴往身上抹去,但大雨之下泥巴根本抹不上;好在鸡冠蛇「停车」不久又继续上路,顺便将昏迷的同伴运走。

  蛇群刚离开,黑瞎子轻声跃下树头。就在他欲拾起对讲的同一时间……

  雨林另一头、神殿外、营地里,吴三省皱眉盯著拖把、拖把皱眉盯著对讲机,调好频率、张开大口——

  『黑瞎子你死了没?还活著就回我一声呀!』

  目瞪口呆。黑瞎子还保持弯腰动作,眼睁睁看著仅一公分之差的对讲机因摔落而不慎开启电源,发出拖把的声音……

  心头顿时警铃大作,前方传来众多窸窣声响。他冒著冷汗抬头,十公尺处的草丛间踞满那群鸡冠蛇,一只只闪烁血红的蛇眼……

  My God! 这是要我的命吗!群蛇围剿的瞬间,黑瞎子捞起对讲机转身就跑,轰隆大雨中破口大骂:

  『咯哈哈哈哈哈哈……死拖把烂拖把!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咯咯咯哈哈哈哈哈哈……』

  雨林另一头、神殿外、营地里,拖把和吴三省同时一愣。

  「喏,三爷,黑瞎子还活著呢!」

  「……这家伙是不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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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跑跑,向前跑,困难煎熬往后抛~~~跑跑跑,向前跑,珍惜一分和一秒~~~

  啊我是要跑到哪里去啊……黑瞎子迈足狂奔迅速如电,但后头蛇群在那条被打昏的鸡冠蛇的带领下更加迅猛无比。团结就是力量,小小鸡冠蛇也能聚集强大杀气,逼得他一路失控大笑:「咯咯咯哈哈哈哈哈哈哈……」

  从大雨跑到乌云散尽,终於前方十二点钟方向发现一处沼泽。黑瞎子奋力加速,眼看沼泽里几乎全是淤泥,索性眼一闭、鼻一捏,直接跳了进去,双手滑动许久才拨泥出水面,但只露出眼睛和鼻子,几乎整个身子埋在泥沼里。远远就见一大群红光「咯咯咯」地笔直冲来,却视那颗大头而不见,又「咯咯咯」地冲出沼泽,直往丛林深处。

  「哼哼哼……」他浮出上半身,颇得意道:「这样就想干掉我?没这麼简单喔……」正想划出沼泽,突觉一股拉力「握」住他的右脚,顿时动弹不得;他试著蹬蹬右脚,拉力却越握越紧,不由得又是全身冷汗……

  这个触感……难不成是水鬼?

  心头霎时大惊,使出吃奶的力气冲出沼泽。返头一瞧,没料到缠在自己脚上的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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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哪!是陈文锦!」

  泥淖中的黑影,熟悉却遥远的身形,张起灵当机立断俯身冲进水里,试图接近黑暗中的泥人。突然后方传来潘子叫道「去帮忙」,泥人惊见张起灵背后的几道人影,猛地后退几步,一溜烟又潜进水中,水波起伏几下便消失於沼泽远方。

  「小哥!」

  一声呼唤自背后响起,他却仍不死心一个劲儿往水纹波动处游去,黑暗中只能追踪前方那道细微水面拍打声。过了许久,连水声都将消失,他赶紧浮出水面大喊:「陈文锦,你为什麼要逃?回答我!」

  蓦然,那道黑影哗啦一声自水中站起,湿长的黑发一绺绺贴在那张年轻的脸庞上、黏在那双沧桑但怒火炽然的眼眸边、披在她单薄却挺直的身躯上。沼泽四周漆黑深沉,一瞬间,彷佛将文锦吞噬殆尽……

  看在他眼中,更像是……张起灵压下脑海中的不祥联想,却压抑不住累积多日以来的担忧与不解,不禁冷颜问道:「到底怎麼回事?这半个月以来你到底去哪——」

  话没问完,文锦先抓住他的手,开口打断:「那个穿军外套的人究竟是谁?为什麼他一直跟著你?他是不是在监视谁?你为什麼让他跟来?」

  「你在说什麼?」张起灵一时之间也搞不清楚状况。突然想起某人的灰色卡其外套,回道:「你是指大潘?他是吴三……解连环的夥计。」说著,皱起眉头,「这些天以来你不闻不问,不与我联系,原来不是顾忌陈皮阿四的人,而是因为大潘?」

  「解连环的夥计……那应该不是……」文锦烦躁地耙过湿发,「跟你讲的那个大潘没关系,也不干陈皮阿四的事。」略定心神后,伸手道:「东西呢?」

  张起灵抿抿薄唇,摇头道:「不在我这里,在吴邪身上。」

  文锦怔了怔,「小邪?」

  「你的笔记根本不在那个房间里,我后来才得知吴邪是在疗养院地下室找到笔记。」张起灵略不悦道:「这件事我正要问你,你让吴邪进疗养院做什麼?何必把吴邪牵扯进来?」

  显然文锦还处於震惊状态,喃喃道:「小邪进过疗养院?笔记本怎麼可能放在地下室……霍玲已经……」倏地睁大双眼,「难道是『它』?」

  张起灵反抓住她的肩,「你冷静点,究竟是怎麼回事?」

  文锦依然没回答,杏明大眼却慢慢浮现不安情绪。「你明知道录影带不是我寄的……」倏地伸手捏住张起灵的脸颊,指下满是柔软而弹性的触感,如玉石般冰凉。他的体温。

  「对不起,我只是想确认看看……」缩回纤指,她巍巍深呼吸一会儿,恢复冷静道:「不能被『它』发现我的存在,我们得分头行动。还有,不能让小邪继续拿著笔记,替我拿回来。」

  张起灵不禁疑惑,「吴邪会保护好笔记本,放在他身上很安全。你在怀疑谁?黑瞎子?解连环?吴邪?」犹豫了一下,「……或是我?」

  闻言,文锦不敢置信地盯著他许久,缓缓退离几步。张起灵不明所以靠近,突然一道蓝光挥至眼前,止住他的去路。

  「你也是……」那双纤细但总是坚持的手握著畏毒的匕丅首,此时此刻竟颤了起来。「没有人……相信我……」

  如逃跑般狼狈、如逃亡般惊慌,他眼睁睁看著她再次投身沼泽深处,一眨眼便消失无踪。

  「陈文锦!」

  宛如,被黑暗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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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瞎子蹲在泥沼边,检视那具覆满淤泥的尸体,受泥水浸渍的卡奇衣已看不出颜色,尸首在沼泽中长期皂化的结果反而保留相当程度的完整性,皮肉不腐、齿骨无缺。

  所以他看得更清楚,颈上一刀横过的缺口、周遭肌肉组织严重败坏,露出蓝得发黑的颈骨。「一刀毙命,剧毒封喉……够俐落。」

  翻开旁边那只被泥水泡得破烂的旧型军用背包,里头没有三横压两竖,却塞了一套潜水装备以及乾粮、手电、绳子……等救生用品,以及一组洛阳铲。

  原来是老前辈……他拿出软烂的黑皮夹,证件纸币已不见原形,夹层中露出一只防水袋,袋里的黑白照片依然完好无缺。

  他怔然看著那张老照片,照片里的地点是一处称不上港口的船泊处,照片中的十人他大多不识,却有两人令他熟悉。

  「陈文锦……张起灵……」

  西王母国遗迹外围的石柱回廊里,吴三省带一半的夥计前来探路。月已西沉,廊道漆黑如墨,偶尔手电光芒扫过,照亮缠绕廊柱的藤蔓和地砖上的积水;四周静谧地诡异,仅有众人的脚步声和些许水滴声。

  以及哈欠声……「三爷,咱找一晚了,这宫殿入口该不会藏在下头吧?」

  吴三省没回应却停了下来,问:「有没有听到什麼声音?」

  众人跟著耳闻四方却听不出个所以然。拖把回道:「这儿太静,三爷幻听啦?」

  向导沙迪尔反而疑道:「这儿……有瀑布吗?」

  「你当这儿是白水河?」拖把话还没说完,吴三省立刻打断:「果然没错。大夥儿脚步放轻些,跟我来。」

  一群人糊里糊涂地跟著向前,随著吴三省脚步加速,越能听见远处传来的流水声,果然轰轰淙淙如瀑布奔腾。不久,视线骤然陷入一片深蓝,黎明将宫殿外围的石塔剪成黑影,石塔方洞里传来潺潺流水声;众人不禁一愣,没想到又走回原点。

  「不对。」吴三省看看周遭环境,再对照指南针。「这里是宫殿的另一头。」

  继续寻觅瀑布声来源,不久便发现宫殿另一处前方竟塌陷,形成一个长约两百米、宽足五十米的弧形水坑,彷佛一道天然形成的护城河围在宫殿外。水坑的一侧满是碗口大的洞穴,流水源源不绝地从洞穴汇进深坑里;另一侧则是城墙,围绕一排悬空的石柱长廊,城墙上布满类似窗户的方洞,亦不断排水中。众人沿著月形水坑往前走,惊见石柱长廊尽头的城墙上出现一个三米高的方洞,方洞边缘刻有繁复的浮雕,似是宫殿的重要出入口,大量流水从方洞里宣泄而出,冲进月形水坑里,如同一道小型瀑布。

  众人顿时哑口无言,拖把呐呐道:「真有人把大门修在地底下?」

  「不对,宫殿是塌下来。」沙迪尔突然严肃开口,面对一道道疑惑的眼光,他又恢复憨笑,道:「沙漠很少有地震的,我从小到大只遇过一回,可是那回把地给震裂了,邻居的房子就掉坎儿井底下,到现在还泡在水里,跟这儿很相似呢!」

  吴三省点头道:「咱们一路走来,只有这里进水,如果真是地震,那里头情形就难预料了。」

  拿著手电往水里照,竟深不见底,水面下隐约可见第二层甚至第三层石柱回廊,却不见任何出入口;将光线移回大方洞,只见城墙的颜色上浅下深一分为二。吴三省皱眉续道:「你们看,满水线原本在那个出入口的上方,现在水平面已经降到底下,表示这坑里的水正在减少。咱们动作得快点,再晚些时候不知道水位会降到多低,到时候要越过这大水坑进去宫殿就难了。」

  一回首,这才发现夥计们各个面有难色,吴三省问道:「你们又有什麼问题?」

  拖把代众人开口:「三爷的意思是……要咱游过去?可是水里有野鸡脖子……」

  吴三省怔了一下,皱著眉思考了一会儿,招手道:「拖把,你过来。」

  两人走离几米远,低声讨论了许久,只见吴三省的表情从不耐烦到不以为然、拖把从冷笑变成贼笑。终於两人讨论完毕,吴三省走向众人道:「大夥儿一夜没睡,先在这儿休息吧。等会儿回去把其他人叫过来。」

  此时天色已蒙蒙亮起,众人就地休息几小时候,最后留下两个夥计守地,吴三省带其余人士按原路返还。当众人回到营地,迎接他们的景象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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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红一黄的烟雾往天空直窜,宛如双龙呼应。

  他将装满沼泽淤泥的上衣打包好,往右肩甩去。双眼不自觉露出些许忧心,为的不是左肩的撕裂伤,却是雨林中心的红烟。

  缓缓平复眉头间的皱摺,收回视线。

  转过身,继续朝黄烟的方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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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捏捏鼻梁,惺忪的视线逐渐清晰,墨镜里那片墨青色天空、那两道深赭色与深褐色烟雾,慢慢恢复成印象中应有的湛蓝、艳红与鲜黄。

  他将泡烂的旧背包放进隔水袋,往背后甩去,顺势将割喉尸踢进沼泽,任尸首缓缓沉进泥水中。

  抬头朝向红烟。是吴三省?还是小三爷?

  淡淡敛下微笑,朝向红烟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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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瞎子在林间穿梭不久,眼见红烟越来越淡、最终消散无踪,转动指南针做最后确认,沿著泥水的流向继续走往雨林中心。从沙漠中的第一场大雨开始算起,到现在已超过一星期,除去辗转进入地下伏流的雨水,估计柴达木盆地表面的水流都在雨林汇集得差不多了,这点从日渐减少的雷阵雨量便能推敲出来。

  这麼多的水都流到哪里去……他抹去墨镜上的雨水,撩起一抹讽笑。「是终点吗?」

  雷雨不过两小时便停止,他第一次看见雨林的黄昏,澄黄色的阳光从树冠空隙落下,照亮叶上雨露、沼泽涟漪,四处反射金黄色光芒;林叶间除了雨水滴落声,依然毫无生气,但少一分阴郁、多一分柔和。随意找块大石坐下休息兼看风景,下意识伸手摸向背后,但空无一物的触感再次提醒他:靠,新包包不见了!

  「啧……可恶的烂蛇!」昨夜被野鸡脖子围剿时忙著逃命,为了捡回被树枝勾住的背包还差点遭蛇吻,最后依然徒然无功,只剩下那只泡水的烂背包。最可惜的莫过於吴三省送给他的金色云菸,「那一条要上千RMB!」

  从昨天到现在只吃了两片肉乾、几口水,眼看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乾脆打消休息的念头,找寻可食用物。但走没两步路,突然远方传来一声惊恐的呼喊:

  「陈文锦!」

  他立刻止住脚步,摆头寻找声音来源。大姐头在附近?她没去找张起灵?

  但周遭恢复无声,黑瞎子直觉不对劲,索性就近躲进树丛里,举木仓戒备。躲了许久,仍不见任何动静,他缓缓伸出脚欲移往他方,但前方突然又冒出一声:「陈文锦!」同时间,前方传来急促逃窜的窸窣声,他迅速追了上去,轻声跟踪那道声响。心想若真是文锦,只要跟著她,距离终点不远矣!

  逃窜声越来越快,他的脚步亦加速前进,但追了许久仍不见任何人影。心头的疑虑不断扩大,前方再传来一声「陈文锦」,依然是惊恐的语气,黑瞎子终於发现问题所在,停下脚步不再追去。除了他自己,认识陈文锦的人应该只有张起灵、吴三省跟小三爷,那会是谁的声音?听这人叫得可真凄厉,该不会是大姐头又拿刀架在谁的脖子上……!

  刹那间,画面一幕幕像是跑马灯快闪而过,易容的文锦、茫然的张起灵、毒刃封喉的尸体、旧照片上的成员……他似乎想通了什麼,抓紧烂背包的手不禁一颤。这时,那声呼唤又传进耳里:「陈文锦!」

  他站在原地不动,却勾冷笑:「不管你是谁,打草能惊蛇,是吧?」

  不遐思索,高举手中的左轮木仓,直接朝天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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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碰地一声,木仓响回音在树林间回荡。

  他抚著肩伤止步张望,但四周恢复无声。

  突然,相反方向又是一阵木仓响,但持续时间更长。

  冷然月光下,树冠茂密繁盛、枝影交错,只见他钻出树冠放眼张望。

  抢声不绝於耳,引他望向声音来处,随即爬下树冠。

  不一会儿,另一端的树丛无风而摇曳,她亦探出树冠抬头张望,确认方位后倏地消失。

  再次恢复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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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仓口还冒著烟,手还举著木仓,但四周再无任何动静。

  (『它』,就在你们当中,你们要小心。)

  等他找到宫殿前的营地,日头早已高挂。为数众多的帐棚、一缕袅袅白烟,环境却异常宁静。 猫著腰走进营地,却只见到一具摊大石边的「尸体」,靠近一瞧,原来是王胖子。

  张起灵的脚步极轻,静声蹲在胖子身旁观察许久后,伸手捏捏那张大脸,但睡死的胖子像是挥蚊子般拍开他的手,念了几句呓语摆过头去继续睡。

  (不能被『它』发现我的存在,我们得分头行动。)

  他默默收回五指。耳边响起一阵轻微的啪啪声,回头一瞧,原来是遮阳棚里放了一本被风吹动的笔记,书页中秀丽的字迹似曾相识,是文锦的笔记!

  随手翻了几页,内容与之前文锦所述相同。他将笔记阖上,轻声走进帐蓬内,皱眉看著潘子的伤势。突然,帐篷里光线骤暗,一道黑影倏地掀开帘布冲了进来。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双熟悉的、沉静的眼眸,吴邪猛地一愣,怔著放下石头,不住尴尬道:「我以为你是……那个啥……」

  (你也是……没有人……相信我……)

  张起灵却没有任何反应,仅是淡定地看著他,那双狼狈但依然坚强的眼神,仍是不放弃。

  终於,他轻声开口:「有没有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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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王母国是汪藏海的终点,也是我跟陈文锦、吴三省的终点……)

  雨林外艳阳高挂,但尚未落地即被树冠拦下,仅有些许光线穿过叶隙,照在满是青苔藤蔓的废虚石墙上、坐在墙角屈膝而眠的黑瞎子身上。一阵咕噜声从腹部传出,那颗埋在双膝中的大头略显无力地抬起靠在膝盖上。

  「好饿……」

  (我不希望不相干的人来送死,你也是。)

  军靴踩在睽违以久的石砖地上,发出喀喀声响。他发现废墟分布范围极广,大多数建筑皆呈倒塌状态,仍看得出其屋舍结构多朴实简陋。周遭虽不见任何一条引水道,但每隔几百公尺便出现一口水井,井中塞满石块,俱成废井。

  --你太天真了,张起灵……远比小三爷还要天真--

  他皱起眉头,张望四周废墟。「是平民区吗?」

  勉勉强强走了几小时,虚脱地停下脚步。看了看指南针,转而盯向隔水袋里的烂背包,许久后终於下定决心拿出里头的过期压缩饼乾,刷地一声撕开包装,一股黑烟直接扑面而来,呛得他直发咳。

  看了内容物许久,默默的阖上包装……他彷佛看见新世界。

  --任何人,从踏进西王母国开始,就不可能置身事外--

  雨水淅哩哗啦,拍著树叶,滴了下来。他拿出钢杯承接雨水,正要张口喝下,隐约见到杯子里游著一只环节生物,不断蠕动身体,彷佛向他炫燿它有多快活……

  他默默将水连同虫子往地上倒,轻轻一踩,用力一转。

  --你能走到终点--

  没好气地将钢杯收进烂背包里,顺手将烂皮夹拿出,抽出黑白照片,脑海骤然浮现那具割喉尸的模样……看了许久,他默默将照片收进外套内层,起身继续往前走。

  --但这也可能是你的终点--

  「咯咯……」肚子空得发荒,笑得无力。「说好让我看到结局,你可别半途给歇了,张起灵。」

  一路上树木增多,地势亦越降越低,这一走便走到太阳西下,直到最后一丝黄光埋进树影中。他拿出一袋泥巴仔细涂满全身,靠在砖墙角落的大树旁,忍受一身腐败的沼泥味和疼到没知觉的腹部,阖眼不久便入眠。

  等到再次醒来,忽觉空气异常潮湿,视线一片漆黑,墨得深沉。

  什麼也看不见。

  几乎是一睁眼便发现异状,黑瞎子立刻抽出左轮木仓进入戒备状态;自从眼睛犯了惧光症,除非是长期劳累引起的暂盲现象,否则他从未亲眼见识过真正的黑暗。黑瞎子摸了摸脸颊,身上的泥土并未减少半分,第一先除去被蛇偷袭的可能性;第二,从前天下午到现在超过四十八个小时未进食,所以不可能是食物中毒。

  那只剩一个可能……不由自主,一阵陌生的异样感自内心深处中急涌而出,唤起遥远之前的记忆;苍白的空间、苍白的长袍,苍白的光线刺进他的双眼,短短几句话便加重他的死刑。

  「呵呵呵……咯咯咯咯咯咯……」无法压抑的冷笑,一声又一声地加剧。是的,他满心恐惧……「提早报废了吗?咯咯咯……」原来我也到达『终点』了,名符其实的「瞎子」呢。

  他颓靠在树旁,止不住的笑,笑得全身发颤。黑暗中若有似无地传来窸窣声以及电讯杂音,彷佛死神一步步靠近,他却做不出任何反应,直到声响挟带浓厚尸臭味从他头顶上方经过。

  蓦然,两道如卵石轻触的力道,轻碰他的后颈。

  瞬间,全身如冰冻般动弹不得、无法呼吸、心跳停止。

  无法抬头,刹那间失去所有警觉和防备,他的时间彷佛凝止於一刻,任由那两道冰冷的触碰如同死神的手指,以轻扣门板的力道不断敲点他的颈子。直到鸡冠蛇特有的咯咯声传进耳里,他终於回过神,反射地回首望去。

  “我看不见……”

  仍是沉得望不穿的黑暗,他下意识地睁大墨镜下的双眼。眼球传来尖锐剧痛,一阵强过一阵,但双眼彷佛拥有自我意识般不断使力,逼他看清一切。

  “光……很刺眼……我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视线果真渐渐明朗起来,模糊的、挂在树上的娇小人影,彷佛与记忆重叠,他似乎看见那抹纤细但坚强的身影悬在梁上,低垂的螓首被乌黑长发遮掩著,看不见的面容,被黑暗吞没。

  “我有HIV带原……是不是这个病让我的眼睛变成这样?”

  他缓缓摇头,企图抗拒眼前的一切。正当视力迅速到达极限,双眼突然爆发剧烈疼痛,两道温热液体从眼眶滑落,一阵铁锈味随之弥漫。

  “医生……我瞎了吗?”

  「呜……」忍不住溢出一声低吟。一瞬间,鲜血染红整个世界。

  扑通……

  剧痛自双眼蔓延至四肢,霎时将他拉回现实。眼前是血红的尸体、周遭是血红的雨林,抬头是血红的月;眼界所及俱是腥红,彷佛落进血缸中。

  扑通……

  几十条红得发黑的鸡冠蛇,迅速蜿蜒而至,朝他昂起蛇身。

  扑通……

  疼痛加剧,痛得他眯起双眼,从眼眶挤出更多鲜血,终究难以自制加重呼吸,不断后退。一道锐利红光如闪电般倏地射了过来,他睁大眼劈头就是一木仓。血肉在空中爆裂,断成两截的蛇尸还未落地,其余鸡冠蛇同时群起围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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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哥,你醒醒!」

  听闻胖子的呼喊,张起灵倏地睁眼,眼前俱是一片黑暗。他疑惑地看向炉火,火势仍旺,火焰颜色却相当黯淡。

  心头一阵颤寒,摆头向月,树影错落间的月亮光芒黯淡,宛如染上灰尘。

  他看过这样的月……瞬间忆起那夜戴上墨镜的触感,还有镜片外那片郁郁黯黯的世界。眼看视觉越来越弱,他不禁皱眉,「怎麼回事?」

  「你也看不见?这可糟了……」胖子急急起身,差点跌倒。「八成被天真那小子给说中了,这雾有毒!」

  闻言,张起灵一把扶正胖子,镇定道:「先找防毒面具!」

  但微弱的视力实在难以看清环境,找了许久仍摸不出个所以然。张起灵索性以淤泥沾湿衣料捂住口鼻,等视力稍微恢复,便将另一条裹上淤泥的布压在胖子脸上。「有效的,先档著用。」

  两人当下分头找寻防毒面具,正当他从帐篷里寻获而出,身旁忽然飞来一道红影,反射地伸手捏住蛇头,利牙却还是刺穿了皮肤,蛇毒霎时流窜进血管内。

  王胖子急奔而来的身影很模糊,在他眼前晃了两下,下意识转过身子看向高耸黑暗的宫殿,视线骤然一黑,瞬间即无知觉--

  「小哥!」

  『终点』就在眼前……就在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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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

  拔足狂奔。身后窸窣声响越逼越近,黑瞎子索性撕下衣袖擦拭脸上的血迹,随手往后一扔,引开逼命的蛇群。见蛇群似乎没有跟来,他难掩疼痛揪紧眉头,捂著眼、扶著倾墙颓然坐下。

  渐渐缓下喘息,疼痛伴著心跳节奏,跳针似的一针针抽疼双眼,但感觉越痛,他越清醒。血腥味又漫了开来,黑瞎子撕下另一只衣袖压住眼部,低喃道:「这下子没瞎也半残……去他奶奶的……被这林子给唬住了……」

  大雨后好几个小时过去,空气竟还是如此潮湿,随便猜都知道该是遇上瘴疠。之前在云南『探险』时也经历过,只不过上回犯了一身皮肤病,而这回换成视觉麻痹罢了。他慌什麼?

  「……白痴,真他娘的白痴。」

  蓦然,腿上感到一道重量缓缓压上,朝他的身体蠕动而来,在他面前喷吐腥毒气息;他捂著眼睛轻勾一笑,不动声色伸出手,怜惜般轻轻抚摸来者。

  「想吃吗?我比你还毒呢。」指下传来的蛇鳞凹凸排列光滑触感,如玻璃般冰冷的温度,令他想起那人的眼神。「我很脏的,吃了会死翘翘喔。咯咯咯……」

  一听见黑瞎子的笑声,鸡冠蛇立刻昂起胸腹,却未发动攻击,反而在他的抚摸下好奇地游移著身躯。「看不见,不代表不存在,对吧?」

  鲜血一点一滴渗出布料,铁锈味一丝一缕散在空气中;瞬间,嘶嘶声响挟带腥风扑面而来,他及时扣住蛇颈,使力收紧掌心,鸡冠蛇顿时发出喀地一声,以奇异的角度垂下蛇首。

  「呵呵呵……」低笑。如呓语般呢喃:「但是……我真的什麼……什麼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