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心跳的声音,急遽而激烈。

  「欸,黑瞎子?」他对他伸出染著血腥的手。「你流好多血欸,包扎一下吧?」

  『土……好痛……』他对他伸出满是红疮的手。『我好痛……』

  眼睁睁地看著他痛,眼睁睁地看著他身陷地狱般的血海,眼睁睁地看著他伸出血红的手,向他哭喊。

  他却无能为力……

  「黑瞎子,你怎麼啦?」叶成站在他面前,挥著染血的手。

  悄然往腰间一拂,握住左轮枪、扳下击鎚,发出喀地一声。

  「不痛了。」蓦然,轻声开口:「吉,不痛了。」

  猛地抄枪举向叶成,刹那间,一道黑影倏地闪过,毫不犹豫插进两人之间——

  那道看似瘦薄、此时却无比巨大的背影,遮住他的视线,挡住伸向他的血腥手臂。

  划过无数刀痕的掌心悄然移来,轻轻抵住那人背后的枪口,压下他难以自制的杀意。

  一阵寒冷。那人身上的冰冷,彷佛藉由枪身一阵阵传到他手上,蔓延全身。

  心寒……但跳动的速度悄然缓和。

  「有没有伤?」他淡定著眼,拿出布巾擦拭叶成脸上的血迹,动作很轻,但语气很冷。

  破天荒的亲切却让叶成僵直身体,不敢擅动,尴尬道:「我没事,是黑瞎子受伤……」

  他默默将沾满血迹的巾子收进塑胶袋,欲查看身后那人的状况,但黑瞎子已自行包扎妥当,从背包里拉出防风大衣套在身上,唇边溢出不明所以的笑容。

  「咯咯……咯咯咯……」笑声轻淡,但夹杂些许诡谲,令叶成直觉退离几步。

  华和尚四处视察环境未果才靠过来,似乎没发现方才的异状,仅是开口:「走吧,大夥儿注意点。」

  前头的黑瞎子依然含笑,一转身欲步入砖室。突然后面一只冰凉的大手抓住手臂,他止步回首,笑看那双淡然眼眸。

  「我走前面。」

  敌不过他眼中的坚持,淡淡收起笑,化成一丝嘲讽挂在嘴边,轻哼一声,走到众人后面垫底。

  但终究还是无法忍受,手一伸,不断轻拍叶成的肩膀、手臂、头发,拍得他满脸疑惑:「你干麻?」

  「脏了。」拍拍拍……

  「喔?」叶成睁著直率的眼,任他去。「多谢啦。」

  华和尚从不在意后头那两人的对话,向来沉默的张起灵也未曾有所反应(打扰他睡觉除外),但此时夹在一静一闹之中的他,竟听闻前方那人发出一声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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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音琵琶,琴身似梨而颈细,横於怀而奏。

  换言之,南琶长得不像枇杷,也不是竖在胸前半遮面,跟一般琵琶的演奏姿势不一样。

  所以他们甫进砖室,抬头就看到一把长得像西洋梨的巨大南琶,打横挂在半空中,梧桐木制的琴面乌黑幽沉,乍看之下彷佛黑抹抹的大槌子,随时准备落下来砸死人。

  「这个……真的很大……」叶成看得目瞪口呆,「黑瞎子,你看这个值钱吗?」

  点上菸,语气凉道:「干啥?劈柴烧?」

  「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呀,没看过这麼大的琵琶!」

  闻言,菸都拿不稳。「你这土夫子可有文化了,这玩意儿秤斤卖还值个几毛吧……」

  环视砖室一周,除了那把巨大琵琶以外空无一物。正对石门的墙角下有四个钱币大小的孔洞,那四道夺命钢索就从孔洞里射出,角度与门外廊道的下斜角度相符合,足以射穿一票人马。

  ……只伤了一只手,够幸运。黑瞎子挑挑眉,转头见张起灵直对另一扇石门发呆,斜著一抹淡笑,靠了过去。「不进去?」

  那人默默指向石门下方,他的视线顺著那只特长食指望去,只见那两扇该是平行的门扉竟微微内凹,好似未关紧。

  眉一紧,眼一抬,快速与对方互视一眼,两人立刻同时退离几步。张起灵猫著腰,刷地拔出古刀,却没有动作;缓缓面向身旁那道架势十足、扬著唇角的人影,投以冷冷一瞟。

  「呿,刺激的都让你给玩完了……」他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向众人后方,顺手拍拍猛盯著琵琶瞧的叶成,四人顿时进入警戒状态。

  张起灵小心翼翼地推开石门,门上突然发出喀地轻响,他往旁边一闪,却闻后方传来『砰』地一声巨响,后头原本大开的石门竟已然紧闭!黑瞎子一低身,瞬间闪过扫来的断弦,反射地直接转身抄枪瞄准石门,但门前一片静止,毫无动静。

  「哎呀……」起身放下举枪的手臂,勾著笑。「墓主请君入瓮,咱们倒是自投罗网了。咯咯咯……」

  前头那人轻拧著眉,随即恢复平淡神色。大手往门扇一推,四人鱼贯进入华和尚口中的拍板室,里头似乎远比前面几间砖室大上许多,室内一片漆黑,深不可测,透不尽的黑暗形成巨大的视觉压力。

  张起灵拿著手电往里头一探,白光扫过的瞬间,竟瞥见空中出现数量可观的片状物,光滑的表面反射灯光,晶莹而刺眼,乍看之下竟似反射银光的大型麟片,宛如内有巨蛟翻腾於室。

  他不自觉退了一步,轻呼一声:「龙?」

  就在此时,黑暗中缓缓冒出微弱的淡青色光芒,一道、两道、三道……淡光晕然,如烟氤氲,如乳柔润,彷佛一盏盏通明灯火,随著手电筒映照过的路径逐一亮起。光晕互映而发,有如潮水蔓延开来,迅速朝四周延伸。一转眼,便见鳞状青光环绕於室,瞬间照亮整个空间。

  众人哗然惊叹。眼前所见乃是凿空山体而成的巨大地洞,足足有前几个青砖室的十倍大;似是龙鳞的淡青光芒,竟然是石板状的夜光萤石,一片片高悬於地洞之上,由大而小、由厚至薄,果真犹如一尾幽冥青龙凌空而踞,形浩荡而气凛然。

  一片寂静。四人不禁瞠目结舌,连呼吸都显得渺小。

  过了许久,才有人到抽第一口气……「夜、夜、夜……」

  「夜明珠?」黑瞎子及时抓住拔腿欲冲的叶成,转头面向华和尚,呆愣著脸道:「华和尚……这个李袭奕真的只是……普通商人吗?」

  华和尚死盯著这一大圈价可倾国的夜明珠,困难地摇了摇头。「别问我,我也不知道。」话说到一半,突然睁大眼前进几步,倏地拧眉。「等等,怎麼可能?这是编磬呀!」

  黑瞎子一把扔下乐傻了的叶成,抬头仔细观察,板状的夜明珠确实形似夏商时代的玉斧。「你说前阵子在湖北出土的石板?一片一片用来打的那个?」他高高指著那一圈黄金钻石人民币,不敢置信地看向华和尚。「这是夜明珠啊!这人忒没天良,拿夜明珠打著玩?」

  「我不知道,但是……怎麼会是编磬?拍板呢……」华和尚摆首查看四周,原来他们进来的那堵石门旁还有两扇石门,从中央看去,三道石门分别中间高大两侧窄小,型似庙宇的大门与左龙右虎。他皱眉低忖,那堵大石门该是通往五岔口,小门后面应该就是南箫室。

  「小哥?」华和尚见张起灵默默走远,顺著他的行进方向望去,只见地洞中央放了一副棺木,棺木的正北方是一阶阶圆弧状的梯阶,阶梯数十层,顶层的平台上摆著一张扶椅,而扶椅之上竟坐著一具乾尸,在幽幽青光的照射下显得隐晦不清,十分怪诞。

  其他人稳下心神跟上前去,拎著家伙准备办正事。张起灵经过棺木旁,仅投了一眼,便领著华和尚与叶成直向乾尸而行,留下黑瞎子一人对著棺木敲敲打打。三人踩著弧状阶梯层层向上,走到乾尸旁面前,一把巨大的檀木拍板展开如扇骨,就落在乾尸脚边。乾尸身上的锦缎华服随著时间风化碎裂,但仍清楚可见衣领上留有黝褐色的斑斑血迹;详察乾尸脸部,双眼空洞,但眼皮微垂,竟是死不瞑目之状。

  「他应该就是李袭奕本人。」华和尚皱著眉面向棺木,不解道:「那……棺材里是谁?」

  张起灵没回应,默然拾起足足六尺长的拍板,赫然发现地上刻了一排文字,写著:『侵犯吾土 扰吾安宁 尔纳性命以祭 神降火乌以惩』

  火乌……他默默站起身,抬头看著半空中原本应悬架拍板的钢索机关。忽闻叶成讶然道:「小张你看,那是什麼?」

  顺著叶成的视线往下望,只见圆弧阶梯与棺木之间空地上隐约可见一幅巨大的横式山水地图;上为山,下为海,两者之间的草原幅员辽阔,草原上群鹿奔腾、鹇雉飞舞,衣著俭朴的异邦居民搭竹而居、狩耕而食;虽为化外之地,仍是一派安祥和乐。反观海洋上却是巨涛汹涌、暗流波动,一艘艘古代军舰驶向陆地,却逾越不得。海岸边驻有重重军屯,身穿铜钉甲衫的明军夯土筑墙以御敌;高墙里曲巷纵横排列,由高处往下看,竟似阴阳八卦之列。

  「这是……八卦阵?」显然华和尚也注意到,惊呼道:「八卦阵早在诸葛孔明死后就失传了,怎麼会出现在这里?难道……」

  定眼细瞧山海地形,海岸曲折似鹿角,山形主峰亦似八卦。他暗抽了一口气,指向地图,「那是台湾!传说郑经从中国找来地理师,以奇门遁甲之术在台湾中部设下九曲八卦阵抵挡清军。后来康熙拿下台湾,却攻不上中部以北,那些残兵靠的就是九曲八卦阵,甚至让康熙一度想放弃那个弹丸之地。」

  华和尚摇首而叹。「传言果真不假……泉州郊商这个面具太大,早在查到李袭奕和陈永华关系斐浅的时候,该猜到这号人物。」转头面向乾尸,「真是万万没想到,老爷子口中的无名地理师,竟有如此成就。只可惜英年早逝……」

  一旁的叶成听他长吁短叹好一会儿,才疑惑道:「这人要是真像你说的这麼厉害,怎麼会坟墓还没盖好就先躺进来?赶投胎啊?」耸耸背著重物的肩,转头道:「对不对,小张?」

  但张起灵没回应,仅是沉著眼,遥望远方那道高大的背影。黑瞎子直定地站在棺木前许久,却迟迟没有动作。飘散空气中的冥暗青光,落在那抹异常沉默的身影上,显得晦暗不清。

  一瞬间,宛如魅然幽影……他不禁轻敛眉头,这般安静於那家伙太反常。

  目中微光一闪,步下阶梯,沉稳地驱向那道披著大衣的背影。靠近那人身后,才察觉他正专注地低头看地面,地上满是赭褐色的文字,行草杂书之间,落下斑斑血滴和血手印,光线昏暗,一时间难以辨识。

  站到那人身旁,那人却毫无反应。他亦歛下眼眉,低头读起,一见文字内容,平静的双眼不自觉微微睁大——

  『呜呼 吾亲吾弟袭策 何其不幸 受兄所累 惨死异乡 生不能安居於室 死不得完身以葬』

  冷淡的口气多了一丝讶然,「祭文?」

  『苍天不仁 汝方度啐 失怙失侍 惟我父怜汝夜夜嘤咛而泣 遂继嗣以育 待汝如亲子 食同吾餐 眠侧吾身 习共吾案 琴合吾乐 亲逾手足』

  后头的叶成靠了过来。「还没开棺?要帮忙吗?」

  『兄尚知汝志在四方 不愿困乡终老 使汝云游四海而无归 寄旅八方而不回 吾终日等待 仅冬夏两至一雁书 亦奋喜也 呜呼 兄岂知纵汝行走 乃种祸根 如今将死 兄犹悔恨至极』

  晃头晃脑好一会儿。「欸欸,黑瞎子,上面写什麼啊?」

  『汝自幼才智过人 未曾恃聪而骄 宦商草莽皆友之 然生未逢时 兵燹未定 汝虽胸怀大志 不为正义所用 反受贼逆所控』

  他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看著,读著。

  『贼厮吴三桂 先挟汝以索兄财 后逼汝入墓取丹 涉险而亡 兄初闻汝讣 肝胆俱裂 昏死复苏 醒泣又晕 不能所以』

  华和尚眼见异状,也走了过来。「怎麼了?」

  『呜呼 兄财援南明 物给东宁 乃尽亡臣之义 岂料逆贼吴三桂心存觊觎 累汝身陷囹圉 竟不得全尸而终 吾抚汝残肱 日夜哀泣 怒号问天 悔哉 恨哉 汝可闻否』

  华和尚一见血书,又是惊道:「这棺里是李袭奕的族弟?那……吴三桂?」

  『人头渡凤棺 乃吾应永华之事 最不该引汝同兄入紫金墓 累汝同兄皆受蹩毒之苦 长久未能痊愈 今兄取药以祭 慰汝在天之灵 长跪汝位之前 乞汝谅兄愚行』

  「人头棺?」张起灵向来平淡的音调骤然微扬。

  『有道是扰人长眠 报应加身 兄虽服药引 然毒渗五腑 病入膏肓 又闻绿头贡船遇浪翻覆 两相煎熬 毒发呕血 离死不远矣 嗟乎 吾李氏宗族盛於百代之积 殁於吾人之手 兄袭奕枉为李家之长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此乃现世报 当死不足惜』

  「哇~~~吐血身亡耶,我就说这人没好下场嘛!」叶成看得慢,还是忍不住啧啧作响。

  『惟叹汝与吾情比轼辙 义胜桃园 虽同年同月同日生 竟不得同年同月同日死 苍天不仁 无情至此 生前聚首苦短 愿死后长相以对 引汝棺同葬兄坟 轰山土以埋阮尸 弦管相合 执拍以歌 犹貌生前』

  「轰山……」华和尚睁大了眼,「难不成刀削山是被李袭奕炸出来的?」

  『待兄入黄泉碧落 与汝相聚 当酒言欢也罢 怒颜以对也罢 望地下相逢终有时 吾亦可瞑目也』

  血书至此已尽,四人立於棺木前,默然无声。

  静谧之中,突然一声暗喟,华和尚叹道:「开棺吧。」

  黑瞎子依然安静,默默退后几步。张起灵瞄了一眼身后那抹黑,双眸中挟著一丝不解,但掩藏在冷然晦光下的他并未回应,仅是一派微笑。冷然无温的笑容。

  张起灵移回视线,伸出两指往棺上摸索一会儿,突然神情讶然。示意众人后退,一手谨慎举刀,一手伸向半圆棺盖,竟不费吹灰之力就掀开。

  众人同时错愕,棺木内不见尸首,仅有残臂一只,腐化不全的皮肉黏於骨上,呈现焦朽状态。残臂置於褪色失光的紫软缎上,棺木内侧两边各嵌了一枚赤珠与青珠,赤珠鲜红如血、青珠碧蓝如天,互为阴阳相辉映。

  「鸡血石耶!那颗该不会是绿松石吧?」叶成忍不住好奇而伸手,未料,一旁的张起灵倏地出手阻拦,冷道:「别动!」

  叶成眼带著疑问瞄向身旁,却对上华和尚同样困惑的视线,只见张起灵脸色严肃,不发一语。

  「咯咯……」蓦然,身后那堵高大的身影冷著笑声,转身离开,步向台上乾尸。「呵呵呵……」

  华和尚仅瞄了他一眼,不解道:「那颗珠子也许就是凤阳碧血石,咱们该带回去。」

  但张起灵恍若未闻,冷眼直盯那颗光滑可鉴的赤珠,色绛如丹心,红得像是要溢出鲜血。

  一股深沉的躁动不安感从内心深处隐约浮现,化作压抑在左胸之下的怦然跳动……就像当时,不经意挥开飘邈岚雾,乍见池中玄秘,唤醒他的记忆。

  那堵有缘人而得之的石镜里,投射出她低下螓首梳理发丝的优雅身影、那道景死惊开之门,有他一闪而过的惊鸿幻踪……而他执意追寻的结果,却令那两人差点陪自己葬身海底。

  不禁征然,向来冷静的心跳,此时竟不受控制加快速度……

  「小哥?」

  一声呼唤拉回思绪,下意识回了一眼。

  华和尚陡然退后,那锐如刀光的恶意视线竟令他不寒而栗……

  「那不是凤阳碧血石。」但他低下眼睑,神色恢复平静。「有毒,别碰。」

  你怎麼知道?叶成才正要开口,突然地下传来一阵低鸣,只见地洞中央的大门竟自动向左右拉开,一阵丝竹之乐悠悠传来,管弦齐奏,却无拍相合,一股凄凉感油然而生。

  张起灵默然转身,穿越八卦阵,走向那抹离群的背影。远处的黑瞎子站在阶梯顶层,抬头望去,半空中失去拍板的机关随著节奏运行,一低头,直直瞅进那乾尸空洞的双眼。

  墨镜下的面容看不出思绪,一派深沉的静默。

  乐声飘邈,悠悠长音,他悄然启口:「虽同年同月同日生,竟不得同年同月同日死……」

  那无法阖目的眼,一片漆黑,好生讽刺。

  倏地微笑。很痛吧……其实,你很痛吧……

  悄悄的,那只冰凉的大手拍向自己的肩头。淡然回首,那人平静无波的面容冷然依旧、淡定依旧,好似万年不变。

  他微撩唇角,顺著那只特长的食指看向地面上的刻文,低喃:「神降火乌……神火乌?难道……」

  蓦然,乐声停止,两人同时转头看向地面,只见那具棺木缓缓运转,一旁的叶成拿著布巾,包住赤青双珠,眼带错愕,呐呐道:「怎……怎麼会这样?机关?」

  刹那间,空中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长啸,黑瞎子抬头一望,骤见一只巨大的鹰形风筝凌空长啸,俯冲而下,眼看就要冲过来。他及时拉著张起灵蹲下,风筝却又扬空而起,划过地洞,直直冲向山壁,磅地一声坠毁。

  顿时恢复平静。

  陡然,空中传来阵阵铿然声响,众人抬头望去,只见环绕整个地洞的夜光编磬竟不停颤动,声响由疏而密,音调有高有低,宛如同声共鸣。

  台上两人同时一震,朝远方两人大喊:「快逃!」

  华和尚二话不说,拉著叶成直冲向大门,但见大门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阖起中。说时迟那时快,正当台上两人同时跃下阶梯,空中的夜光编磬居然砰然碎裂,爆裂声由中央向两旁迅速延伸,碎裂的夜光石如散弹直直射向地面,力道之大,竟入地三分,宛如一把巨大的散雾枪打向地洞每个角落。

  地洞中的两人一边闪躲夜光碎石一边迅速冲向出口,眼见大门即将阖上,出口之狭窄不到一人能出。

  ……扑通。

  出口之外的叶成大力挥手,紧张之情溢於面容。

  扑通、扑通。

  他可以再快,但身旁那人赶不上他的脚步。

  扑通、扑通……

  一直以来,他都是看著他的背影,回到家也好、眼看著他离开也罢。

  扑通、扑通、扑通……

  很薄瘦的背影,但很坚强,总是在他眼前屹立著。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张爷,帮个忙,那两个麻烦你带出去。」

  张起灵心头一惊,还来不及回头,忽觉身旁那道黑色身影瞬间自眼角余光消失——

  那人骤然停下脚步,猛地向自己抬高长脚——

  「白银斗那脚,我还给你了!」

  他还来不及回身,一道巨大力量从背后袭来,硬生生将他踢飞,摔进即将关闭的石门——

  猛地转身,看进不盈五吋的石门缝隙里,那高大的身影伫立在青光点点之中,一瞬间,宛如徜徉星海。

  气流卷动,吹扬他身上的大衣,袭乱他一头乱发。

  那抹万年不变的笑容咧嘴而扬,竟如此狰狞——

  却又如此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