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调好室温,给解雨臣喂了醒酒汤,然后给他换上睡衣,做完这一切出了一层薄汗。吴邪一腔私愤难泄,拿下一瓶解雨臣当祖宗牌位小心翼翼供着的拉图,毫不客气地拔木塞,连醒酒器都没用,对嘴喝了半瓶,然后趴到床上也睡过去了;毫无疑问,如果解雨臣看见了,一定会掐住他的脖子,但可惜的是,他没看到。

  两人再次醒来是被略带慌张的手下叫醒的,解雨臣敲着剧痛的脑袋,两眼发愣地看着手下:“你说什么?”

  “海盗拦住我们了!”

  他卷着被子翻了个身,继续窝在吴邪下巴下面睡觉,“哦,我们是合法商船,不收买路费,放他走。”

  手下欲哭无泪地去叫比较靠谱的吴邪,后者睡眼惺忪地醒来并听完手下的叙述,眨巴着眼反应迟钝了好久,然后一脚把猝不及防的解雨臣踹下了床,打了个哈欠,“你搞出来的麻烦,你解决。”

  手下拼命绷着脸,尽力维持着不以物喜的扑克脸,他可无法保证当自己因为一向光鲜威武的花爷被踹下床而笑出来后,不会被莫名其妙地追杀。

  解雨臣瞪了床上的人良久,然后才慢吞吞地爬起来,还好他能意识到现在不是打情骂俏的时候。解雨臣蹬上一只拖鞋,另一只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于是干脆穿上吴邪的,就这么出去了。

  ……所以气势汹汹地围船的索马里海盗们等了很久,结果等出来一个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穿着两只不一样的拖鞋的、据说是船长的家伙。

  几束耀眼的探照灯光线一起聚集在解雨臣身上,毫无保留地把他照亮在浓郁的夜色中,他目不斜视,脚步丝毫没有停顿地走向船舷,就像巨星在走奥齤斯卡的红毯一样,姿态从容优雅。

  海盗的母船看起来像艘商船,两条船靠的很近,不用扩音器就能听见对方的声音。解雨臣站在船舷旁时,在灯光下能轻易看清对面全副武装的人。一个皮肤黝黑的瘦高男人站在人群中央,面孔倨傲,嗓音嘶哑而冰冷。

  “晚上好,船长。”

  “晚上好,”解雨臣冲他笑笑,“大名鼎鼎,——或者臭名昭著的阿巴迪·埃弗亚船长。”

  “很感谢您的问候和赞誉。”埃弗亚的英语咬字有些含糊,当他放轻了声音说话时,给人一种仿佛是眼镜蛇正在嘶嘶吐着信子的感觉,“我来这里,我觉得您应该是知道原因的,对吗?”

  解雨臣摊手,原本就没有扣好的衣襟因为这个动作而更敞开了一点,“不好意思,我什么也不知道,请您直说。”

  “那好,我就开门见山。”埃弗亚吐了一句蹩脚的中文后,背着手往解雨臣的方向走进了一步,直视着他说道,“教父给了我大笔现金和军火要我替他办事,他料定你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你有他要我取得的东西。我只要一个人,你把人给我,我立刻放你走,从此属于你的任何一条船不会在亚丁湾受到任何袭击,只要他们报上你的名字。”

  解雨臣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他,“埃弗亚,你有杀害中国船员的先例,而这艘船上的人都是我的干将,不论你要谁,我想我是没办法放心地把人给你的。”

  埃弗亚将眉毛向上挑了一挑,“你信不过我,我无话可说,但是我想暂时还没人敢违逆教父的嘱托。”

  解雨臣眯起了眼,“教父”这个外号在黑道人尽皆知,继百战不死的卡斯特罗和甘比诺之后,被称为联邦调查局最没办法的人之一。他会提供给向他有事相求的人必要的帮助,前提是这人于他而言有利可图,就像一个真正的教父那样,庇护他的教子,只要他们亲吻他的左手。这人在黑道矗立已逾数十年,只要他答应的事,几乎没有办不成的,简直手可通天。但他的身份成谜,有人说他是纯黑帮,军火、毒品、人口贩卖、洗钱、赌场等等无恶不作,也有人说他黑白通吃,与政治和司法人物有很深的渊源;人们甚至只知道他是个男的。有人戏称他不该叫教父,而该叫基督之父。

  “我孤陋寡闻,不认识什么教父教母的,”解雨臣并不买账,“现在我只知道你想绑架我的船员。要知道,这附近可不仅仅有北约的海军巡逻,而且你以为你能打得过中国的导弹驱逐舰?”

  埃弗亚的眼神迅速冷了下来,“我只问一句,交人,还是等死?”

  解雨臣毫不示弱,“我也只问一句,滚蛋,还是等死?”

  “就算你现在发射信号弹,我也可以用火箭筒在你脆弱的船身上打上几个窟窿,然后把所有人都抓住,”埃弗亚表情透出血腥的阴狠,他的声音幽幽地飘在飘着星点的迷蒙野火的海上,“我会割断长得不对的人的喉咙,直到找到他。然后你这个小杂种会被打到肠子外翻,相信我,这不是你想要的结局的。”

  解雨臣好像从来没见到他似的,仔细地打量他,然后他挑起嘴角笑了笑,蹲下身。一阵木头与假刃间刺耳的摩擦声后,地板被他一脚跺得开裂。解雨臣弯腰,从里面取出一把加特林机齤枪,还有一长串澄黄的子弹。这时解雨臣身旁的手下也砸开了脚下脆弱的木地板,重机齤枪,突击步齤枪,大口径狙齤击枪,M57,L2A1,HG84。刚开始埃弗亚并没有任何反应,当他看到一个人拿出了哥里亚遥控炸齤弹时,脸色开始微微变化。

  ——怪不得埃及人没有找出他的装备。

  刚起床的吴邪看到了他们手里拿着的东西,愣了好久,脑海中冒出了这句话。

  解雨臣转头问一个正在操控铱星手机的手下,“最近的巡逻军距离我们多远?”

  手下答道:“向北四十海里,荷兰皇家海军和比利时海军,向西九十海里,俄罗斯海军,向南五十海里,海口号和微山湖号。”

  “都挺远,不妨碍我们。”解雨臣微微一笑,“谈不拢,那就打吧。”

  房间里,吴邪刚喝完那瓶酒,正满意地回味时,忽然密集得像下雨一样的子弹倾泄在船上,引起一阵疯狂的抖动。吴邪呛了一下,连忙跑出去,刚打开门一连串机齤枪子弹就打到了脚下,木屑飞溅。

  他骂了一句,闪身躲到了角门后,抓住了一个正匆匆跑向船头的手下,连珠炮似的把问题砸过去:“怎么回事?怎么打起来了?情况怎么样?解雨臣在哪?”

  手下跑进吴邪的房间,揩了把汗说道:“本来他们不打算和我们打的,但是那个领头的阿巴迪·埃弗亚说要人,花爷和他谈不拢,就打起来了。”

  “要谁?”

  “不知道,花爷说不论是谁也不给,这家伙有杀害船员的先例。”

  “解雨臣在哪?”

  “我,我也不大清楚……”一声破空的巨响从头顶传来,两人猛然抬头,只见浩瀚的夜空上璀璨的银河盘踞,数点耀眼的火光拉出了流星雨般的尾巴……

  吴邪大叫:“趴下!”

  手雷在船舱顶部爆炸,掀翻了钢铁保护的顶,滚烫的冲击波像一只巨手从背上用力地碾过,成扇面的钢珠一片一片地倾泻下来,没有被敲碎的木地板遍地狼藉。果然是海盗,心狠手辣,要不是吴邪二人躲在一个死角,不然非得被打成肉泥不可。

  “你确定这是要人?”吴邪大声问,“这种攻击方法,把人打死了他还要什么!”

  显然这家伙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说是要人,也有可能是个幌子!”

  “海盗不是一般都要钱么!”

  “那个人张口闭口‘教父的命令‘,可能是有人买凶啊小三爷!”

  吴邪隐隐有了点思路,“你再仔细想想,他是不是真的想要人?”

  手下马上点头,“海盗头子刚开始挺有礼貌,但是花爷表示不给人的时候,他就立刻强硬起来了,花爷脾气也烈,一言不和就打起来了。”

  “行了,我知道了。”吴邪张望了一下四周,猫腰钻出了满是疮痕的角门,在寻找解雨臣的过程中,他还从地上捡起一支不知是谁掉落的USP手齤枪,冲着对面船上放了几发冷枪。

  解雨臣正灰头土脸地蹲在船尾货仓旁边,衣服各种开裂破损,正给机齤枪装百发弹鼓。他抬头看到被猛烈的火力逼进船舱的吴邪,眼睛明亮得像水银灯,拍掉反弹到身上的AK47子弹:“怎么不继续睡觉了?”

  “我有起床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吴邪把USP甩到一边,平复着呼吸,“这触霉头的破枪,六发子弹能干什么!”他挑眉看向解雨臣,“倒是你,穿着睡衣就出来了,是有多迫不及待……”

  轰然巨响冲天而起,船尾在海浪中一阵剧烈的颠簸,玻璃器皿破碎的声音听的人心惊胆战。这一下真是弄得人都要吐出来了,解雨臣咬牙切齿地捂着狠狠撞在墙壁上的脊椎,吴邪趴在地上扶着脑袋,反应了一会眼前金星才消失。

  解雨臣爬起来,大怒,“老子的酒都在船尾!简直不要脸!”

  “你不是说你有肩扛式导弹吗?!”

  “你觉得那东西能在管制海域用?你想坐实恐怖分子的罪名?”

  吴邪直接忽视他的话的直接含义,“给我拿过来!”

  “你不要命了!……”

  他怒气冲冲地打断解雨臣,“他们有一艘和我们体积相当而且装备齐全的母船,而且还利用其他小船狼群战术拖住我们,我们现在处于彻底下风你懂吗!你想我们全死在海盗手里?既然你带了导弹那就要用!等船沉了想用也没法用!”

  解雨臣被他劈头骂的狗血乱喷,摸摸脑袋,没脾气地四处翻找,然后把一个壳扔在地上,把导弹的抓手安上去,确定牢固把瞄准器往管子上一卡。

  吴邪忽然冷汗直流,“这里是放军火的?万一他们往这里扔炸齤弹,你还有命吗?”

  “扔了再说。”解雨臣给吴邪带上耳机,指指仓门外的海盗母船,“吴司令,现在怎么办?”

  吴邪摆弄着导弹,快速说道:“美国的毒刺改造型,有效射程2至7公里,飞行马赫数大概为2,这是用来攻击超低飞行的战斗机的……我们要和母船拉开距离。现在命令掌舵的人全速前进,诱导母船跟在后面追击,我对他们的船头发射。”

  解雨臣于是冲出船舱,对着船头喊话,人像是蝗虫一样蜂拥向船头。

  “花爷!正前方有两艘海盗船!”

  “多大?”

  “普通渔船!排水量不会超过一吨。”

  “给我炸!”解雨臣恶狠狠地说,“炸不了就撞!妈的,炸我的酒,我就炸他们的头!……”

  商船开始猛速前进,那劈波斩浪的架势让人着实想起来黄海大战,海盗们猝不及防,子弹都打进了水里。

  “跟上去!”埃弗亚也是咬着后槽牙说的话,他的手下伤亡不轻,“把那些杂种打到他母亲都不认识!”

  他来不及考虑商船的突然逃跑是不是有圈套,他站在船头,海风撕扯他的衣服,和黑夜融为一色的身躯可怕地发着抖。不能让他们逃跑,他命令自己。“抓住他们,”屏风后的人冷冷道,“你和你的手下不会再让家乡蒙羞;或者你们全都死在鲨鱼嘴里,成为一堆肉沫。”教父,这个简单的多音节词就像冒着浓浓血腥味的风口,埃弗亚打了个寒战。

  抓住他们,或者死!

  此刻解雨臣和吴邪正站在船尾,还有一干多少负了伤的手下。海盗母船果然紧紧咬了上来,仿佛一只循着血味而来的鲨鱼,机齤枪的枪口喷出火舌,夹着冰冷的锋利的海风呼啸而来。

  吴邪眯着眼看着逼近的船只,像一只毫无情感的仪表盘一样测距,十公里……八公里……七公里……

  “火力掩护!”解雨臣冷静的话音刚落,比对方猛烈数倍的枪林弹雨向海盗母船泼去,水花喷溅,大海是一团比夜空更深邃的漆黑,此刻却像是翻滚的开水锅。

  六公里……五公里……

  肩骨猛然剧痛,吴邪并不强壮的三角肌被后坐力甩得生疼,估计过不了一会就会青紫发肿。导弹曳着火尾扑向海盗母船的船头,爆裂成一簇耀眼的烟花,在一片叫骂中船身向着海面剧烈倾斜了一下,又恢复回来,速度明显慢了很多。

  手下们松了一口憋在喉咙里的气,欢呼着互相击掌,船开始加速前进。只见两位老大凭栏远眺,面无表情。

  “我们这是正当防卫,对吧?”

  “算,算是吧……”

  [魔鬼创造了悲剧,悲剧让魔鬼狂欢。爱恋催生了仇恨,仇恨让爱恋深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