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请问你找哪位？”
田笑走进安和大楼，进了电梯，直接上了6楼。一开门，前台小姐就迅速站起来，堆出满脸的职业性笑容。
田笑的话一下噎在嗓子眼，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这个问话和那些她自己也知道是堆砌出来的热情，让她有些慌乱。
正好有另一个穿着优雅OL装的女人绕过前台身后的屏风走出来，本来是低着头一边看自己手里的文件一边喊前台的名字：“小青，这份东西等会帮我快递一下。”
“好的王姐，放我这里吧。”
“王姐。”田笑也跟着叫了一声。
女人愣了一下，这才抬起头来。虽然已经年过中年，但毕竟是在这种大公司当销售主管的人，妆容精致得挑不出毛病来。先是短时间的愣神，似乎在想面前这个女生究竟是谁，但几乎是反射性地就挑起扫了褐色眉粉的眉，弯起绘了上挑眼线的眼。
“哎呀，这不是田笑嘛。好久不见了。”
这笑容，这语调，大家都是一样的。
“恩……”她一热情，田笑就没来由地害怕。只通过电话跟人打交道的，和在有钱阶层中打混得阅历丰富的女人，老道程度不可同日而语。“那个，朱总在吗？”
“在呢在呢，正好他没出去。你直接进去找他吧。”
田笑正想转身，王姐又说了一句：“还记得路么？要不要我带你过去？”
“啊不用麻烦王姐了，我自己过去就好。”
直到走进那条通往三大总监办公室的小走廊，还是可以听到身后传来的聊天。
“王姐，那是谁呀？朱总的客户么？看起来不像很有钱的样子啊。”
“你这个当前台的老以貌取人可不行哦。你不晓得吗？现在流行的是，越老板，越悠闲。”
“哎呀我就说说嘛，该做的还是会做的。那王姐呀，她究竟是谁嘛。”
“是同事，不是客户。”
“啊？新来的？”
“人家资历可比你老多了！”
“切……从来都没见过。”
声音渐渐淡去，田笑微微低头笑了。
面对凌修月时的笑容，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嘴角弯了多少度，眼眉是上挑还是下沉，脸上又有没有笑出皱折的地方？
不管怎么样，一定，都跟现在这个笑容，不一样吧。
走到小走廊最里面的一间办公室，窄木门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总经理办公室”。
田笑抬起手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一把上了年纪的男声：“进来。”
推开门，正对的就是落地窗，落地窗前有一张大办公桌，朱总一般都坐在桌后，低头或者看着什么文件，或者看着电脑的股市行情。这是田笑记忆中的样子。
但是这次打开门，朱总倒是没有出现在正前方。没等田笑反应过来，左边传来了一声惊喜的叫声。
“小笑？”
转头看去，原来朱总坐在门左边待客区的皮沙发上，手里正夹着一支烟。见到来的不是什么拿着文件等签名的下属，而是她，兴奋地站起示意她走过来：“来来来，来这边坐。”
“朱总。”田笑顺从地走过去，乖巧在他身侧坐下。
朱总向来是绅士，在烟灰缸里把只抽了个开头的烟摁灭了。
记得从某年年终体检之后，朱总就很少抽烟了。不过以前朱总也不怎么抽烟，除非是客户敬烟时抽上一根。
现在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闷头抽烟。怕是在她来之前，正在烦恼着什么事情吧？
“朱总，最近经营状况不好么？”
“恩？啊，没什么没什么。这不是你们需要担心的事。”朱总很豁朗地摆了摆手，“倒是小笑，今天怎么会过来呢？”
“呃，顺路经过这里，就来看看。”
“小笑，你是不是把你朱叔叔当外人。”
“啊？没有呀。”
“你会专门跑到公司来，肯定是有什么事要朱叔叔帮忙的。我跟你大姨丈、你爸爸都是多少年老同学了，你有什么事尽管说。”
田笑有些无奈。
决定来这里走走，的确是心血来潮。但是以她六年基本都以居住的小区为活动范围的情况来说，她也觉得自己这个举措非常奇怪。
似乎认识凌修月以来，自己渐渐地也开始变得不像自己了。
心血来潮就出来走走，心血来潮就亲人一口，这果然是中了传说中的阿月病毒了吧？
可是，似乎，并不让人讨厌。
“朱叔。”本来为了避嫌，她一直都是叫的朱总。现在见这样，就改了口：“我真的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公司情况。恩，我想……”
“怎么了？”
“我想，老是开特权让我待在家里上班，毕竟不好吧。我……”
——我要不要回公司上班？
9个字，平淡的陈述，几乎不可能得到否定回答的问句。
田笑却张了几次嘴，也没能把它吐得出来。
朱总看了她欲语又止的样子，心里早就明坦，拍了拍她端正放在膝盖上的手：“小笑，别老介意这些。有朱叔在这里撑着，没人敢说你不是。”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理别人。人嘛，当然要活得先让自己高兴，对不对？”
“可是……”
“不过啊。”他把手抽走，手背上瞬间一片凉意，“我在这个位置上也不能呆得多久。年纪也大了，要是做得下去，也快到退休了。”
“小笑，朱叔保不了你一辈子。所以，终究还是要自己走出来的，恩？”
田笑看面前的长辈，脸上露出了慈祥笑意。她点了点道，低声道：“我晓得的。”
离开公司，坐电梯下楼的间隙，田笑掏出手机一看，才发现有三四个未接来电，全是凌修月的。
正考虑要不要回个短信过去问问是什么事呢，手机又响了，把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按了接听键。
“阿月？”
“呼，终于通了。”
“怎么了啊？有急事？”田笑不自觉对着听筒微笑。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丫不回答，净在那里嘿嘿嘿嘿。
电梯门打开，田笑才发现，那个电话里的家伙正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拿着手机，笑得满脸奸|淫，跟打算强抢民女的恶霸似的。
“……我可不可以狂按关门键，逃跑回上面去。”
“可以呀。你跑，我就追呗。”
“流氓！”
“不对不对。”凌修月挂了手机放回裤兜里，伸手就去拉着田笑的手，把她牵出来，“这最多只能叫恶霸。那么接下来我还想做流氓的事，你是同意呢还是同意呢还是同意呢？”
田笑并没有对他无赖的言论发表意见，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牵着她的手。动作那么自然，一点也不扭捏，就像两人是已经相处了很多年很多年的情侣，这只是习惯的一种散步方式。
而她不知道是不是阿月病毒又发作了，竟然也不觉得有什么害羞的情绪，脸不红，耳根也不发烫，他的温度透过手心，源源不断地传递了过来。
想到这里，她笑了，手指尖微微弯曲，给一个含蓄的回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呢？”
“你昨天不是给我发信息，说今天想来公司看看么。”
“那你过来是……？”
“来接你呀。”凌修月笑咧了嘴，大力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像是郊游时兴高采烈的小学生。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知道怎么回家呀。”
“好吧好吧，笑天下是地图王者，我知道。那我跟你组队回家好不好？求组求组。”
“什么乱七八糟的。”田笑扑哧笑了出来。
“然后？怎么样？”
“啊？什么怎么样？”
“公司啊。”凌修月不着意地放慢了步子，配合她的速度，“你是打算回公司上班么？”
“你知道？”
“猜得出来。今天是过来看情况的吧？怎么样，感觉不好？”
“也不是……总感觉还是有点，陌生吧。”
“那么多年都没来过，当然陌生了。相处着就会好的。”
“年终酒会上还是有碰几面的。不过我每次都是过来听完朱总讲话就走，也不留下跟他们喝酒吃饭什么的。刚才上去，新来的同事都不认识我呢。”田笑沉默了一下，抬头去看凌修月，“阿月，我有点害怕。”
彼时他们正慢悠悠朝着湖滨小区走，安和大厦离得不是很远，所以凌修月也没有开车。他更是不想那么快到达目的地，就有一下没一下地荡，速度慢得跟蜗牛似的，更像是在散步。
听到田笑的话，他微侧头歪着脖子看她。
他总是喜欢看着别人的眼睛说话，特别是对看重的人时，想把对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第一时间收进眼里。
“恩？害怕什么？”
“我听见王姐跟新人的聊天，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她们那样，有没有话题，会不会冷场。会不会说着说着我自己说得乐了，其他人却觉得尴尬得不行呢？啊就好象打电话那种感觉，自己突然没话说了，对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话题好，中间出现的那段空白，真的好难熬。”
“阿笑。”凌修月转过身来，面对面地，把她另一只手也握住，“不要想那么多好不好？”
“恩？怎么说？”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明明不喜欢我说的东西，却又不告诉我。然后突然就跑走了，之后又不理我。我真的觉得超伤心的。”
“呃，对不起……”他现在是打算秋后算帐么？
“所以有什么想法，你别憋着。人嘛，先要自己开心，才能顾得上别人的想法。你总不能为了哄得每个人高兴，然后自己就一直憋屈着吧？你可不要当圣母啊！那很招人嫌的！”
“我才不当圣母！”田笑迅速撇清关系，结果看见凌修月鼓起眼睛瞪她，又怯怯改口，“可、可能自己做了圣母的事，也不知道吧……”
“你看，在游戏里你不是做得挺好的么？‘月逍遥你这个混帐！’‘再乱来我开红了！’‘月逍遥！不许再胡来！’……多坦诚啊！”
被当事人当面回忆，田笑也不好意思起来，嘟哝道：“我有那么凶么……”
“所以呀，虽然说网络和现实差别很大。”凌修月却不理她反应，自顾自又开讲，“但其实与人相处，都是差不离的。做你自己就好了，委屈的话就告诉我，恩？”
“……我试试……”
凌修月看着夕阳洒落面前女生的发丝上，扬起了一层金光，宠溺地笑了，这回连意见都不问就直接凑上去，往田笑额头上亲了一口。
“不急，笑笑。我们慢慢来。我陪你。”
就像做她最不擅长的跳跃任务时，没耐性如他，也是这样说的。
我陪你。
不用急。
我们一起，慢慢来。
“不问人家意见就随便亲……”田笑摸了摸自己额头。面前这厮就像只小色狼，动作永远比说话快，随时随地看见空隙就动手动脚。
“老要先批准才行动，多没趣。”
“反了你！”
“是、是，田笑大人，我下次不敢了。下次我一定先写好申请书，表明决心，列举具体操作步骤，等你签字同意后，我再下嘴，你看这样行么？”
“好呀，60个工作日内一定给你答复。被否决后你拥有一次请求复议权。”
“啧！你怎么跟小子这么像！”
“谁？”
“阿夜啦，混蛋老郭！”
“小笑！！？那个男人是谁！？”中年妇女一声刺耳的叫声打断了两人漫无边际的谈话。
田笑疑惑地转回头去，一见来人，吓得猛地把手从凌修月手掌中抽出来。
凌修月正为来人的咋呼不爽呢，田笑这一抽，他更郁闷了，正想耍痞子，就听见身边女生嘴里飘出胆怯的一句：
“大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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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哒啦啦，你们惦记的大姨妈来啦XD
对了顺便问一声，如果写一个盗号贼被抓了之后改好了，这种剧情你们能接受么？
还是说，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盗号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