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其它小说>第十二夜08杀人舞会(出书版)>第七章  「华丽」的悲剧

孙云起住在一个高档小区的顶楼,跟程启思住的那套房子有点相似,都是跃层带花园的。

程启思说:「看来不是个穷鬼,是个有家底的出来玩的。」

锺辰轩按了按门铃。「你是在说你自己么?」

门铃响了好一阵,也没人来应门。程启思有点疑惑地说:「我打过电话告诉孙云起我们今天晚上要来的,不会出去了吧?」

他推了一下门,发现门居然是虚掩着的。防盗门也并没有锁。

锺辰轩说:「我们进去看看。」

拉开防盗门的声音很响,但里面还是没人出来。

程启思一进门,就发现这个孙云起绝对是个古典派的,房间里都是纯欧式的装潢,相当豪华。顶上一盏水晶灯开着,五彩辉煌,但客厅里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从楼上传来了音乐声,锺辰轩侧耳停了一停,说:「放的是门德尔颂的婚礼进行曲─《仲夏夜之梦》组曲里最有名的一首。」

他忽然笑了笑。「真有趣,我现在才想起来,昨晚的舞会上,放了《仲夏夜之梦》的序曲,夜曲,诙谐曲,间奏曲,偏偏没有放最著名的婚礼进行曲。」

程启思说:「也许婚礼进行曲是快板,不适合跳慢舞。」

「序曲和诙谐曲都是快板,放出来的都是改良过的舞曲,这不是理由。大概是因为还没等到放高潮部分的婚礼进行曲时,就已经出事了。」锺辰轩说,「走,上楼。」

程启思这时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掏出了枪,沿着红木的旋转楼梯,慢慢地走上了楼。

锺辰轩跟在他后面,说:「音乐声好像是从最里面传出来的。」

两个人沿着过道一路走过去,果然,音乐声是从最靠里的一个房间飘出来的。

那房间的门,并没有关。

这是一间卧室,华丽的欧式红木圆床,洁白蕾丝的纱帐,厚实的地毯。角落的圆桌上,居然摆放着一台老式的唱机,婚礼进行曲的音乐就是由这唱机发出来的。

隔着纱帐,看得到有两个人躺在床上。

程启思看了锺辰轩一眼,缓缓地走到了床边,把纱帐掀了起来。

他顿时屏住了呼吸。

床上的一男一女,都穿着睡衣。女的面色发蓝,表情痛苦,那是氢化钾中毒的典型表现。男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血还是湿润的。

一把沾血的水果刀落在床沿,还有一个空酒杯掉在了地毯上。

锺辰轩在他身后说:「都死了,死得还不久。」

程启思面无表情地说:「大概就在我们来之前没多久。」

锺辰轩说:「看起来像是自杀。」

程启思的眼光在床头扫过,床头放着一个精美的圆肚花瓶,插着一束带着露珠的玫瑰;还放着一个相框,里面的照片正是姚安琪和孙云起。「看来是,不过,没见到遗书。而且,在这个时候自杀……」

锺辰轩绕着床走了一圈,突然弯下了腰。他直起身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毛绒绒的小熊布偶。

「这个女人应该是姚安琪,我们还没有走访到的证人之一。昨天拍下来的照片里面,姚安琪的随身物品里,就有这个小熊布偶。」

「这也未免太过巧合了。」程启思说。

锺辰轩摇了摇头。「不,不是巧合,而是必然。」

程启思看着他。「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昨天那张节目单么?卫蒙曾经说过,就算昨天晚上不上演的戏,也可能会在别的时间上演。」

锺辰轩说,「你还没想到这一幕像什么吗?」

程启思的脸色变了,「你是说,罗密欧与朱丽叶?罗密欧服毒自杀,朱丽叶随之殉情的那一场?可是……反了,这里分明是姚安琪服毒,罗密欧自杀的……」

锺辰轩指了指还在转动的唱机。「属于《仲夏夜之梦》组曲之一的婚礼进行曲,就是在提醒我们这个联系。」

程启思冷笑。「这算是对我们的挑战吗?」

锺辰轩低声地说:「要我说,这件事一开始就是针对你我的。

「凶手利用了你开办一场化装舞会的想法,才构建了这桩谋杀案。奥菲莉娅是针对我的,拉维妮娅针对你。但是我现在都不知道,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程启思狠狠地说:「大概跟林明泉一样,心理变态,杀人为乐还要大肆炫耀一番!」

锺辰轩的声音更低,低到几乎不可闻。

「不……这个凶手的心态,很明显跟林明泉不一样。这不是个变态杀手犯的案……绝不是。」

「为什么?」

锺辰轩说:「我很早以前就说过了,林明泉的数桩犯案,都没有什么特别高明之处,他也从没有给自己刻意地制造不在场证明。

「他所仰仗的两件事就是:一,他的警察身分,而且他是这个项目组的成员,他可以第一时间内到达现场,清理痕迹。第二,就是他具有丰富的经验,知道怎么避免被怀疑。

「因为他有这样的背景和经验,所以他才有恃无恐,一桩桩不停地犯案,而且,他运气也不错,从来都没有人特别注意到他。当然,这也得归功于他的经验,他一定作了很好的伪装。

「而这个案子……我暂且就叫它『仲夏夜之梦』吧,它不一样,很不一样。首先,凶手没有很明确的目的性,连环案件的被害对象,往往都有共通点,可是目前的几个死者,有男有女,毫无共通之处。」

程启思说:「他们的共通处就是─他们要表演的剧目,都在那张节目单上。」

「那么你认为,这些预定要在舞会上演表的人,是否都会成为被害的人?」锺辰轩问,这个问题问得程启思一愣神。

「这个……也许吧。」


锺辰轩说:「我可不这么认为。启思,其实这件事还是你弄出来的,如果你不想到开这个叫仲夏夜之梦的化装舞会,这些事都不会发生。你是为什么突然有这样的想法的?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有别的原因?」

程启思沉默了好一阵。

「原因我已经说过了,你难道还不相信我么?不过,我只是有一个想法而已,实际上实施的,还是那个卫蒙。」

锺辰轩说:「你真的这么认为?」

「流程是他策划的,演员是他请的,甚至演出的顺序、背景音乐放什么都是他定的。我不怀疑他怀疑谁?」程启思说。

锺辰轩缓缓地说:「这么看来,我们应该把他请回去好好问一下了。」

君兰是第一个赶过来的,程启思看到她的时候愣了一下。「不是叫妳在家休息么,是谁叫妳来的?」

「龙宇通知我的。」君兰走到床边,撩起纱帐看了一眼,又放了下来。

「氢化钾中毒?这种死法不太好看。」

锺辰轩说:「但是毒性发作特别快,想抢救都难。」

君兰说:「他们为什么要自杀?有什么想不开的事?」

「这个问题我们如果能回答,我们就都成了神仙了。」程启思说。

他已经把楼上楼下和屋顶花园都找过一遍了,完全没有看见遗书的踪影。

「而且现在他们是不是自杀,还得打个问号呢。自杀的人,尤其是他们还这么……」

他停顿了一下,搜索着措词,「这么郑重其事地自杀,还放着音乐……实在没有理由不留下遗书。」

君兰戴上手套,捡起了扔在床边的一堆女人的衣服,那是一条普通的黑色吊带裙,还有女人的内衣。「这应该是女死者脱下的。」

她扫了一眼床上的姚安琪,「她穿着黑色蕾丝睡衣,男死者也穿着睡袍。看样子,是女死者来到男死者的家里,两个人再自杀的了?」

「我现在比较想知道他们在死前有没有做过爱。」程启思说,「陈了还不来。」

锺辰轩却走到了床头,从花瓶里拈出了一枝玫瑰。玫瑰是鲜红的,还带着露珠。他若有所思地说:「多么贴切……朱丽叶是怎么说的?『玫瑰不叫玫瑰还是玫瑰』……」

程启思说:「我刚才在客厅的垃圾桶里,找到了花店里常用来绑花的丝带和透明纸。看来,这束玫瑰是今天才有人送来的。也许是有人带来的……」

一楼客厅有人在叫他,程启思走到楼梯口,一看是陈了和李龙宇。「上来吧,尸体在楼上。」

陈了一脸疲倦,「昨天我加了一整夜的班,早上才睡了几个小时。这又是怎么了?有人自杀?现在的人都怎么了,想活的人偏要死,这些不想活的人,活了几十年,就这么死了,不觉得很没意思?」

李龙宇笑着说:「人累了,想法都变灰暗了?」伸手拍了拍陈了的肩说,「好了,干活吧,晚上请你喝酒。」

「还喝什么酒,我现在只想睡觉。」陈了疲倦地说,把纱帐整个拉开了。

「血都还没干透,没死多久。你们如果早点到,兴许还能救他一命呢。」

锺辰轩说:「看看他们有没有发生过性关系的痕迹。」

「……看起来没有。」陈了说,「为什么特别关注这一点?」

锺辰轩笑笑,说:「因为罗密欧与朱丽叶在临死前也没有过。我只是想知道凶手对于这个相关性,或者说契合度,究竟有多重视。」

「罗密欧与朱丽叶?」陈了瞠目结舌,「你这是什么意思?」

程启思的手机响了,他一接听,神情就紧张了起来,「……是么?好,你盯住他,一定要盯住,随时给我报告情况,我马上赶过来。具体地点……好,我这就来。」

他挂了电话,对锺辰轩说:「吴晴说,她今天一直盯着卫蒙。卫蒙一个人坐在一家茶楼里,好像在等什么人,不停地看时间。卫蒙刚才接了个电话,似乎很紧张,在叫结帐了。」

锺辰轩说:「他都叫结帐了,我们还赶得上么?」

「那家咖啡馆就在旁边,也许赶得上。」程启思说,「君兰,龙宇,剩下的交给你们。」

「没问题,你们放心去。」李龙宇一口答应。

进电梯的时候,锺辰轩说:「今天人本来就少,你还要走,他们几个忙得过来么?」

程启思却不说话,只盯着锺辰轩「嘿嘿」地笑。锺辰轩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就说:「你这是干什么?」

「你变了哦,辰轩。」程启思笑嘻嘻地说,「你才来的时候,可是从来不管别人怎么样,也不爱跟别人搭话的,大家都躲着你走。」

锺辰轩眨了一下眼睛。「是么?没这么夸张吧?」

程启思咧着嘴笑。「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我在一起久了,你不也平易近人得多了?」

「听你这么一说,你倒是开朗友善的典型了?」锺辰轩翻了个白眼,「把我损了,把你自己夸了,你厉害的。」

程启思说:「说真的,我现在开始懂了,为什么你以前那么古里古怪了。」

锺辰轩扬起了眉。「哦?为什么?」

「因为干你们那一行,都是古里古怪的。就算表面上看起来很和善,其实骨子里也很古怪!」程启思说得很是认真,引得锺辰轩一阵发笑。

「你是跟安昕、方琳娜接触了才会这么说吧?」

程启思叹了口气。

「天哪,那天就只在一起喝了一会酒,我感觉那一个酸的,年纪轻轻的几个人,好像七八十岁的老学究似的。最要命的是─人人都爱卖弄!你们研究别人的心理,干嘛不想想,怎么样才能跟别人相处得好呢?」

锺辰轩笑笑,「这可又上升到某个高度了。走吧,到一楼了。」

那家茶楼果然就在附近。吴晴正站在店门口张望,见了他们的车就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拉开车门上了车。

「他刚才上车了!往右边那条路走的,刚走!」

程启思一脚踩上了油门。没跑几步,就看见前面有辆白色的车子。吴晴忙说:「就是那辆,就是那辆。」

锺辰轩说:「他一直在这里?」

吴晴点了点头,「我看到卫蒙离开他的办公室,去停车场开了车就来这里了。我找了角落坐下来,就他一直在不停地看手机。」

锺辰轩问:「他在这里待了多久?」

「从离开办公室就一直在这里了,我看他喝茶都该喝饱了。」吴晴说,她的脸被太阳晒得一片绯红,很是漂亮。

「卫蒙就一直往外面张望,很着急的样子。他肯定是在等人,而且……他等的一定是跟昨天晚上的案子有关的人!」

程启思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前面那辆白色车子,这时也震动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妳看到什么了?」

吴晴说:「我就坐在他斜对面的角落里,能够看得到他在做什么。他手里就拿着一张暗绿色的印花纸,有点失神地对着看,翻来覆去地看!」

程启思失声道:「仲夏夜之梦的邀请函?或者节目单?」

「我看不到上面的字。」吴晴说,「但我可以确定,不是邀请函就是节目单,那暗绿色很特别,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锺辰轩说:「看来,问题就是出在这个卫蒙身上了?」

程启思恨恨地说:「他昨晚还说拉维妮娅的戏是我要求加上的,都是骗人的。他是要跟那个幕后主使见面么?」

「很有可能。」锺辰轩说,「你小心点跟,别让他发现了。」

「这路上车那么多,只要他不走到什么偏僻的荒郊野外,就肯定不会发现。」程启思说。

卫蒙似乎也很配合他们,那辆白色轿车一直在大街上穿,而且越走越繁华。吴晴有点犹豫地说:「他都快走到市中心了。他究竟要到哪里去?」

程启思和锺辰轩都没说话,吴晴忽然叫了起来:「这是昨晚那家开化装舞会的酒店!他走回来了!」

「他跟那个幕后主使约的地点是酒店?」程启思喃喃地说,「他究竟约的是谁?」

他把车停在了酒店门口,三个人都下了车。

一进大厅,程启思便去问酒店柜台一个漂亮的女孩。「刚才有没有一个穿紫色衬衫的男人上楼?」

女孩呆了一呆,程启思拿出了证件,她才回答:「是,他坐中间那部电梯上楼了。」

程启思冲过去一看,电梯正在往十九楼上升。他用力拍旁边一架电梯按钮,那电梯却迟迟地不下来。

吴晴看到程启思一个劲地在电梯按钮上猛按,小声地提醒:「程哥,十九楼啊,下来也是要时间的……」

三个人就在这种气氛里等了好几分钟,总算等到右边那架电梯慢吞吞地爬了下来。程启思正在进去,忽然听到有人在叫他:「程先生,你怎么来了?」

程启思一回头,何俊雄正站在他背后。程启思心想来得真是时候,便说:「跟我们一起上去。」

何俊雄答应了几声,几个人都进了电梯。程启思问:「你刚才看见卫蒙了吗?」

「卫蒙?」何俊雄呆了呆,「没有,我今天都没见过他。」

锺辰轩突然问:「十九楼除了那个宴会厅,还有别的什么厅么?」

「还有一个大会议厅,就是昨天录口供的地方。」何俊雄忙回答,「但因为昨天……出了事,所以今天整个十九楼都没有开放。我还派了人在上面守着,不让人进去呢。对了,还有位警官也在上面,他来了好久了,还没离开。」

吴晴奇怪地说:「卫蒙上去干什么?」

程启思「哼」了一声。有何俊雄在场,他不想多说,但心里直觉地认为不会是什么好事。他就看着电梯上的指示灯一层层地闪烁,心里急得像是要涨破了似的。

锺辰轩注意到他的表情,就说:「你别那么紧张,他跑不了的。」

「我知道他跑不了。」程启思说,「我只是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吴晴吓了一跳。「程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绝不相信孙云起和姚安琪是自杀,他们的死一定跟昨晚的事有关,肯定是『仲夏夜之梦』的环节之一。」

程启思说,「要安排昨晚的谋杀案,只有卫蒙能够办到。就算他不是凶手,至少也是重要的知情人。你们觉得凶手会留着

一个知道他底细的人吗?」

吴晴叫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是凶手约卫蒙来的,然后……要杀了他?!」

程启思正色说:「我想不出别的可能性。」

「叮」地一声,电梯总算到了十九楼。程启思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电梯门对着的就是十九楼的中庭,供宾客临时休息用的,也跟酒店别的地方一样富丽堂皇。他一看,中庭里一个人都没有,皱了眉头说:「何经理,你不是说派了人守在这里,人呢?」

何俊雄半张着嘴,一脸惊讶的表情。程启思不等他搭话,就大步往宴会厅走去。宴会厅的门是虚掩着的,程启思叫了一声:「莫明!」

没有回应。程启思心里一紧,一脚把门踢开了,就见到莫明倒在地上。

吴晴惊呼了一声,扑了过去。「莫哥!你怎么了……」

宴会厅里很暗,没有开灯。程启思冲着何俊雄就叫:「把灯打开!」

何俊雄「啊」了一声,急急地摸索开关,但是他在开关上一阵乱拍,却没有一盏灯能亮。他望着程启思:「好像……线路出问题了。」

程启思这时连骂的力气都没有了,跟锺辰轩一起把莫明扶了起来。莫明的后脑上有一块湿湿的痕迹,锺辰轩伸手一摸,全是血。

「有人在他后脑上敲了一记。不过,他还有呼吸,赶快叫救护车。」

程启思腾出了一只手,拿出手机拨号。锺辰轩说:「我在这里看着莫明,你跟吴晴两个到处看看。莫明应该是刚挨了这一下,凶手可能还没走远。」

程启思迟疑了一下,对何俊雄说:「马上联络你们酒店的保全,把酒店的所有出口守住,只许进,不许出!」

他拔了枪,带着吴晴就往外走去。吴晴已经紧张得一张小脸煞白,握着枪的手满是汗水。程启思看了她一眼,说:「不要紧张,不会有事的。」

这层楼空荡荡到可怕的地步,除了自己和吴晴的脚步声,程启思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他走到会议厅门口,一推,会议厅依然上着锁。

这层楼因为只有两间较大的厅,所以几乎是一览无遗的。另外能够躲藏的地方,大约就只有一个洗手间,和一个杂物间了。

杂物间也锁着。

吴晴紧张地靠在程启思身边,低声说:「程哥,他一定是藏在洗手间里面。」


程启思压低了声音。「妳在这里等我。」

吴晴还想说什么,程启思已经用手肘撞开了男洗手间的门。

男洗手间没有人,空空荡荡。他再进女洗手间,顿时呆在那里。

卫蒙脸朝下地趴在地上,后脑上也有一大块血迹。他的手里握着一杆高尔夫球杆,垫在身下的竟然是一大块雪白的织锦,上面的银丝刺绣闪闪发光。

程启思立即认了出来,这就是君兰昨夜所穿的那件「铃兰」礼服。这件礼服昨夜搜遍了十九楼都不见踪影,这时候居然又奇迹般地冒了出来。

吴晴也跟了进来,一看到卫蒙,就低呼了一声。「他……」

程启思把卫蒙翻了过来,一摸他的胸口,心跳已经停止了。「死了。」

吴晴叫了起来。「这……这怎么可能?是谁杀了他的?是谁把莫哥打晕的?」

程启思冷冷地说:「这还用问?当然是那个凶手了,他怕卫蒙泄露他的秘密,于是把卫蒙约到这里来,然后把他给一棒敲死了。至于莫明……莫明在这里对于凶手大约是个意外,于是凶手把他打晕了……还好,莫明还有救。」

他看着卫蒙的脸。卫蒙似乎并没有对死亡的到来有所意识,这一棒打在他后脑上,他几乎是立即就丧命了。

吴晴忽然说:「程哥,你看,他左手里好像捏着什么东西。」

程启思蹲下身,看到卫蒙的手里的确紧捏着什么。「是妳下午在咖啡厅里看到他一直在看着的东西。」

从卫蒙的指缝里,露出了暗绿色纸片的一角。程启思小心地去扳卫蒙的手,卫蒙握得非常紧,好不容易扳开,那张纸片就落了下来。

吴晴「啊」了一声。「这张卡片被撕坏了。」

程启思看着那张卡片,没有去拾,怕破坏上面的指纹。吴晴说得没错,那张纸片只剩了一半,被撕得参差不齐。他歪过头,努力地去看上面的字。

这是一张节目卡。本来节目卡上有五个节目,这时却被撕掉了,只剩下了「亨利八世,第四幕第五场」和「罗密欧和朱丽叶,第四幕第三场」。

吴晴小声地说:「他是不是想告诉我们什么?」

程启思摇了摇头。「他应该是当场毙命的,怎么还可能有力气把纸片撕成两半,对我们暗示什么?」

吴晴说:「也许……也许他在被袭击之前,看到凶手了。」

程启思还是摇头,「妳看他是俯跌下去的,方向是背对着洗手间的门。伤口也在后脑,应该是一进了这间洗手间,就被人从后面袭击了。」

他的眼光落在卫蒙手里握着的高尔夫球杆上,「不知道这球杆是不是被凶手塞到他手里……等验过上面的血迹就知道了。不过他为什么要进女洗手间?」

「莫哥……他……是不是也是被这根球杆打的?」吴晴说。

程启思皱了皱眉,他现在更关心的是莫明的情况。「妳一个人在这里看着能行么?我想过去看看莫明。」

「当然没问题了。」吴晴说,「程哥,你去吧,我在这里守着。」

程启思点了点头,「小心点,不要动里面的东西。我马上就回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回了中庭,这时正好电梯里出来了五六个酒店的保全。何俊雄正在电梯门口焦急不安地等待着,程启思说:「你叫两个人守在电梯口,再叫两个去洗手间,跟着我那个女同事。」

他不太放心吴晴一个人留在那里,毕竟连莫明这样有经验的老警员都出了事。看到两个保全立即跑向了洗手间,他才回到了宴会厅。

锺辰轩已经替莫明简单地包扎过了,看到程启思回来就说:「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他呼吸还算平稳。只不过,有可能这一下打成了脑震荡,得快送到医院去。」

程启思说:「救护车应该马上就到。」

锺辰轩问:「找到卫蒙了吗?」

程启思沉重地说:「找到了,在洗手间里,已经死了。君兰那件礼服也在那里。卫蒙手里还拿着一根带血的高尔夫球杆。」

他把卫蒙的死状描述了一番,锺辰轩听了说:「总不会是他自己敲自己后脑吧?就算想,也办不到。」

程启思说:「也许是凶手把高尔夫球杆放在他手里的。」

锺辰轩说:「那凶手呢?」

程启思语塞。锺辰轩说:「我敢保证,电梯里面的监视器一定不会拍到凶手。对了,为什么酒店的这一层都没有监控装置?」

「这我倒是知道。」程启思说,「因为这里只有一个宴会厅,一个会议厅。能使用这两个地方的人都会讨厌监控的,所以索性就没有设了。」

锺辰轩喃喃地说:「看来,凶手必然也知道这一点了。否则,他的行踪根本就是瞒不过监视器的。」

程启思正想说话,何俊雄就过来了,说:「救护车来了,医院的人已经上来了。」

程启思匆匆地对锺辰轩说:「案子的事等会再说,先把莫明送上救护车。」

他尾随着几个医生下了楼,看着救护车把莫明载走了,才又上了楼。

程启思这一天的感觉就是焦头烂额。平时清闲,觉得这一部门的人还太多了,这时候才发现人手不够得厉害。

君兰和李龙宇在孙云起家的现场,莫明又受伤昏迷,这里就只剩了自己、锺辰轩,和一个才进来不多久的吴晴。

宴会厅里面的灯已经全亮了。程启思一踏进来就说:「怎么,灯好了?」

锺辰轩说:「不知道是谁把这条线路给弄坏了,本来守在这里的保全就是因此才跑去检查的。刚才已经修好了。」

程启思脱口而出:「是凶手?为什么?」

锺辰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我是凶手,我大概就能回答你的问题了。」

程启思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了跟他斗嘴的心情,环视这宴会厅,还保持着昨晚的模样。一丛丛茂密的藤蔓四处垂着,但那些白色和紫色的玉簪花大半都已经凋谢了。

他走到一角,把堆成了老大一堆的黑色幕布拉了起来,说:「还没有干透。」

「安昕说的应该是事实,这黑幕曾经落到水里,还险些把颜茜绊倒。」锺辰轩说。

「你看,本来黑幕应该是挂在这里的,凶手把黑幕扯下,就可以在黑幕的遮盖下,从容地把舒妮杀死。他只需要在掐死舒妮后,若无其事地混进我们中间了就可以了。我们当时的注意力都在君兰那边,又有黑幕的遮挡,很难有人会注意到舒妮这边的。」

程启思说:「凶手究竟是谁?现在大部分人都已经有了不在场证明,孙云起和姚安琪又死了。我们没有问到的人,就只有潘彦霖的老婆了,不过根据潘彦霖和朱笑菲的证词,她也不可能有嫌疑的。」

「哦,不要太过相信证人们的证词了。」锺辰轩说,「你怎么能确定他们说的都是真话?也许互相为对方作证的人是共谋呢?

也许他们是为了某种利益而说谎呢?」

程启思无奈地说:「也就是说我们今天一天都是在做无用功了?」

「不,」锺辰轩说,「他们有几个人都曾经说过相当重要的话。你仔细回想一下,一定能想起来的。」

程启思烦恼地说:「这时候我哪有心情去回忆他们说过的话!你看看,接连在不同的三个地方发生命案,我们顾不过来呀。我得叫上头再派两个人过来帮手,我实在是分身乏术了。」

锺辰轩震了一震,说:「你胡涂了么?这话可别说。」

程启思一呆。「怎么?现在缺人真是缺得厉害啊。」

「你别忘了你现在也是不清不白的。」锺辰轩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说到底,始作俑者就是你!你能够解释得清么?吴晴、莫明这几个,都是熟人,了解你,会帮着你打掩护,换个人会么?何况,这件事本来就是针对你的,你还这么掉以轻心。」

程启思沉默了一会,对站在门口的两名保全说:「你们留在这里,不要进去,也不能让任何人进出。」

两名保全齐声答应,程启思对锺辰轩说:「去卫蒙的现场看看。」

他们走到了女洗手间,吴晴正在那里张望。两个保全也是一脸紧张的样子。

吴晴看到程启思和锺辰轩,吁了一口气。

「你们总算回来了。」

锺辰轩微笑了一下。

「怎么,害怕?妳也不是第一次出来办案了吧。」

「当然不是。」吴晴小声说,「可是,今天连莫哥都……我真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莫哥他一向很厉害的,他的格斗老是得第一名的。」

程启思心中一动,看向了锺辰轩。

锺辰轩说:「这倒是事实,不管是谁,要想从正面打倒莫明,都不是件容易的事。莫明很明显也是被人从后面偷袭的,跟卫蒙的情况一样。」

吴晴的声音更低。「不过……莫哥一向是个很警觉的人,又是在才发生凶案的现场……他不应该那么不小心吧?」

锺辰轩没有回答。程启思喃喃地说:「这个,就只有等莫明醒了问他了。」

锺辰轩正在打量卫蒙的尸体,说:「那个高尔夫球杆哪里来的?」

门口一名保全说:「酒店旁边的俱乐部有个高尔夫练习场,也许是从那里来的。这个酒店里的宾客,很多都会在那里打打球。」

锺辰轩这时也看到了那张卡片,程启思说:「是我从他手里取下来的。真奇怪,他明显是当场死亡的,这卡片……」

「这张节目卡肯定是有意义的。」锺辰轩说,「等我们想出来的时候,大概凶手也就呼之欲出了。」

程启思说:「他捏得非常紧,不可能是凶手在他死后硬塞进他手里的。」

「那也许……就是他知道自己要死了?」锺辰轩慢慢地说,他注视着卫蒙的脸。

「可是,从他的脸上,我看不到对死亡的恐惧。他……应该并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为什么?他紧紧握着这张节目卡,究竟是什么意思?」

程启思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正好是晚上九点。昨晚的舞会开始,也是这个时间吧?这二十四小时,可过得真够华丽的。」

锺辰轩轻轻地说:「仲夏夜之梦本来就是一出相当华丽的戏剧。不过,原本是喜剧,我们看到的却是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