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没有把要去见吴均明的事告诉任何人,但他总得给安瑶交待自己的行踪,以免她找不到自己。任羽要从安瑶那里套话,是再轻易不过的事了──安瑶原本就是个有口无心的人。他去找温梧,也是在办公室里联系的,任羽一定也听到了,於是赶在他们从余恩口中得到答案之前,杀死了余恩。任羽是个经验丰富的警察,格斗技术也是一流的,余恩又怎麽是他的对手?不要说对他没有防备,就算余恩有了防备,任羽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勒死他。任羽很可能是找了一件白大褂,装扮成医生混进青山精神病院的,对他而言,做这样的事,太过容易了。医生护士,都不会注意到他,这就是所谓的一片树叶和一座森林。

  其实莫明和君兰的话,从一个侧面也证明了任羽有作案时间。在发生余恩的凶案的时候,君兰到处找任羽,却找不到他,手机也有一段时间不能接通。这发生在任羽身上,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但不久,任羽却出现在了余恩家里,他自然可以说是去帮莫明的,但现在想来,任羽就是去余恩家寻找剩下的证物的。莫明决不会对任羽有任何方面的怀疑,任羽可以轻轻松松地找到想要的东西,并藏在身上,伺机销毁。

  安瑶跟自己和锺辰轩坐在咖啡厅里,却连个招呼也不打就便偷偷跑掉了。除了她如今热恋的人,还有谁能让她做到这一点?……

  程启思又想到了安远。对了,检查撞死安远的汽车的发动机的人就是任羽。他可以说发动机是坏掉的,然後找机会破坏掉它。听潮苑并不止一个门可以进出,任羽也许是把一具偷来的或者是不知道从哪里挖来的一副不知名的白骨放在驾驶座上,自己藏身在车座里撞死了安远。然後,他立刻离开,最後若无其事地跟其他同事一起出现在现场。

  “你对安琪拉做了什麽?”锺辰轩在他身後说。

  任羽低下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安瑶。“我杀了她。”

  程启思又觉得一阵眩晕,直觉地想要扣动扳机。锺辰轩却叫了起来:“别急著开枪!”

  “他杀了安瑶!”

  程启思大声地说,他握枪的手在发抖。锺辰轩转向了任羽:“为什麽,任羽?你为什麽要杀安琪拉?”

  任羽的手,慢慢地自黑暗里探了出来。他的手上,也握著一把枪。枪口上还在冒著烟,而这时候,锺辰轩也注意到,安瑶的左胸上有一大块鲜红的血迹,那是子弹造成的伤口。

  “她背叛我。”

  任羽慢慢地把右手举了起来,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启思,你知道麽?我一直恨你,是打从心底地恨你。”

  一声枪响,震得锺辰轩的耳膜嗡嗡作响。“啪”地一声,程启思手中的枪也落了下来,掉在了地板上。

  任羽的额角,被轰出了一个大洞,黑红色的血正在往外不停地流。他紧紧拥住安瑶的手,也松开了。

  锺辰轩向前走了一步,脚下却突然踩到了什麽东西。他低头一看,是一个带扩音器的微型录音机。现在会用录音机的人已经很少,这个录音机看起来却非常精巧,像是专业的东西。锺辰轩弯下腰,把那个录音机拣了起来,按下了放音键。

  他立刻听到了一声悠长的女人的叹息声,伴随著咯吱咯吱的脚步声。

  “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行来春色三分雨,睡去巫山一片云……”若断若续的唱词也响了起来,那正是锺辰轩曾经听到过的声音。这时候他已经知道了,唱的也是《牡丹亭》里面的曲子。

  锺辰轩脸上现出了一丝苦笑。世上原本无鬼无神,一切居然都如此简单。这个录音机虽然很小,但却有相当出色的喇叭,在寂静的夜里,一点点的声音都可以被听得清清楚楚。只要把这个录音机藏在阁楼门顶,或是类似的地方,就能达到最好的效果了。

  任羽用心良苦。由此可见,至少他杀安远是一件早有策划的事,他布置了夜半歌声和白骨驾车,将程启思和锺辰轩都引入歧途,猜不到真相。流血的蓝玫瑰,流出来的并不是血,只是一种化学反应罢了。蓝玫瑰本来就是由染料染成的,具有化学物质,要制造出“流血”的化学反应,并不困难。锺辰轩那时候碰到了蓝玫瑰,只是一个巧合。就算他不去碰,客厅里的那朵蓝玫瑰也会“流血”。化学反应结束,“血”也就消失了。本来麽,客厅里的蓝玫瑰就是最容易被人注意到的,“流血”也会给人造成惊悸的感觉,就如同那夜半歌声一般。

  但是,为什麽?为什麽?任羽为什麽要这麽做?

  程启思忽然用力地把供桌上的铜灯掀到了地上,一阵用力地乱踩。铜灯被他踩扁了,但人的头盖骨是十分坚硬的,决不会那麽容易就被踩碎了。

  锺辰轩看不下去了,轻轻地说:“这头盖骨的主人,什麽错都没有。”

  程启思终於停住了脚。他机械地弯下腰,抱起了安瑶。

  安瑶的脸上并没有恐惧,只有一丝淡淡的却是心满意足的笑意。

(45鲜币)第十二夜之至死方休结局篇2

  任羽杀了女友然後开枪自杀的事,在警察局引起了轩然大波。程启思和锺辰轩都被数个不同级别的上司叫去问过话,把两个人都问得苦恼不堪。尤其是程启思,安瑶之死已经让他非常难受了,却还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对著人讲述来龙去脉。

  安瑶下葬已经是半个月後的事情了。程启思在墓地买了个墓,匆匆忙忙地将她的骨灰葬下了。他觉得心力交瘁,而安瑶在本地也没什麽朋友,更没什麽亲戚。像安瑶这种人,想来也是不会在意她死後会如何的。

  “我真不明白,她在死的时候为什麽还会带著笑。”程启思对锺辰轩说。他们站在安瑶的墓前,这一天下著丝丝的细雨,两个人的头发和衬衫都已经被雨打湿了。锺辰轩把一束蓝玫瑰轻轻放在安瑶的墓前,他记得安瑶对这种颜色的玫瑰似乎情有独锺。

  “别想那麽多了,我们先回去吧。好好休息一下,别的事,以後再说。”锺辰轩轻声地说。他忽然看到离他们不远处的松树树枝猛地弹动了一下,定睛看去,依稀有个灰色的人影,正背对他们快步走开。虽然只是个背影,锺辰轩仍然觉得很是熟悉。

  “你在看什麽?”程启思问他。

  锺辰轩摇了摇头。“我们回去吧。”

  走出墓地,锺辰轩说:“看你精神这麽不好的样子,还是我来开车吧。”

  “算了,我来,没事的。”程启思坐上了驾驶座,锺辰轩也拉开车门坐到了他身旁。程启思正要开车,忽然锺辰轩从座位上直跳了起来,险些撞到车顶。程启思奇怪地转头看著他,问:“你这是怎麽了?”

  “我想起来了!”锺辰轩大声地说,“刚才我在安瑶的墓不远处见到了一个人影,我觉得那个人很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现在我想起来了……她很像安瑶!至少从背影上看起来,几乎是一模一样……”

  程启思注视著他,慢慢地说:“安瑶已经死了,她的骨灰就放在我们刚才离开的墓地里。你是说你见到了一个鬼魂吗?”

  “不,我见到的不是鬼魂。”锺辰轩用力摇头,“我见到的不是安瑶,是安心!是你母亲!就跟安瑶那在早上在玫瑰园里见到的是同一个女人!”

  程启思的脸色顿时变白了。“你确定你没看错?”

  “没有,我没看错。”锺辰轩的声音非常坚定,“而且,我现在也已经知道了,我们应该到哪里去找她了。以前我一直不知道,我们应该到什麽时候才可以找到她,现在我完全清楚了。”

  “到哪里?”程启思问,他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

  锺辰轩轻轻地说:“任羽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