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其它小说>犯罪侧写:第二季>第86章 Ⅲ.记忆迷宫11

  褚初在房里被关了一天后,在姜让的请求下,终于解了禁,可以离开房间,只是必须要有人陪同——这样实则跟他平时的生活没有区别。

  姜让对限制褚初行动的行为颇有微词,他认为褚初是无害的,根本不会伤害别人。

  为了安抚褚初,姜让这两天对自己的这位病人几近寸步不离,照顾地无微不至——除非实在忙不过来,才会找唐灵代为照看,犹不放心,反复交代。

  唐灵每次都很认真地将他的交待记下,人前,她做得一丝不苟;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则会流露出怨毒的眼神,用极尽难听的言语咒骂褚初。

  她不敢再做上次那样撕烂书籍的事情,怕被发现。

  到了用餐时间,唐灵端着餐盘来到褚初的病房——门口的看守在严院长的要求下撤了,他说褚初是自己的病人,在没有确凿证据前,不希望被当成犯人一样对待。

  把餐盘放在褚初面前,唐灵没有立马叫褚初用餐,而是像之前几次一样用各种难听的话骂了好一会儿发泄一顿,才指着餐盘里的食物对褚初说道:

  “这是给你吃的,快吃吧。”

  褚初抬头看了她一眼,没动。

  刚刚不论唐灵骂得有多难听,他垂眼坐在那里毫无反应,脸上更是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如果不是能看到胸口有微微起伏,几乎要让人怀疑坐在那里的是个雕像而不是真人。

  唐灵一挑眉,“怎么,不愿吃我端给你的食物?”她咧开嘴无声地笑起来,忽然“呸”地一声往盘子里吐了口口水,一脸得意地望向褚初说道。

  “那这样呢,你吃不吃?”一边问,一边故意把盘子往褚初面前推,褚初垂眸盯着盘中的食物,安安静静地依旧没什么表情,却莫名让人感觉到一阵哀伤。

  唐灵没有看到他变脸很不满意,“就算你现在不吃,等一会儿忘记了,还是会吃的。”

  说着,抢过餐盘又端了出去。

  病房里恢复安静,褚初一动不动地坐着,缓缓眨了下眼。

  他抬起头,白得有些病态的手慢慢伸向半空,仿佛要抓住什么似的。少年的身形非常单薄,透过窗户的微冷日光打在身上,让他看起来白得仿佛透明。

  浅色的嘴唇微微翕动,无声地说了句什么。

  没过多久,唐灵再次端着餐盘走进房间,脸上是怯生生的表情,她把餐盘往褚初面前一放,细声细气地说道:“快吃饭吧,姜医生忙,让我来给你送饭。”

  她说完站到一边,安静等待着。

  褚初的视线落在餐盘上,眼球微微转动了下,片刻后,他动作很慢地抓过筷子,一口一口开始吃起饭来。

  唐灵在旁边看着,脸上慢慢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

  “唐灵怎么还没来上班?昨天也不是她值夜班的,这个点还没来,这个月的全勤奖不要了?”

  “刚才在更衣室也没看到她,平常不是来得最早吗?哪怕院里死了人也还是坚持每天早到,就想给院长留个好印象想实习过了能留下来,难道是终于坚持不住,又或者干脆自己放弃了?”

  “你们在说什么?唐灵怎么了?”严院长路过听到不由问了句。

  作为疗养院的负责人,他每天都来得很早,今天刚走进疗养院就听到护士的议论,心里不知怎么的升起一股不安来。

  “谁有她的联系方式,打电话问问,看是不是病了。”

  然而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严院长内心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就在这时,疗养院里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严院长霍然扭头望去,脸上骤然变色,

  ——那是患者的生活区。

  严院长带人跑过去时,便看到保洁阿姨站在一间病房门外,眼睛直勾勾盯着里面,脸上吓得毫无血色,拖把倒在脚边。

  认出是褚初的病房,严院长心下一沉,“怎么回事?”

  他往前走了几步,脸色顿时又是一变,变得更加难看。

  好浓重的血腥味!

  当严院长看清门内的情形时,哪怕是心中已经有了预料,也震惊地失去了言语,眼睛瞪大到极点,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病房里,唐灵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不知死去多久,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她身下是流了一地的血,一路漫延到门口。

  床上,被尖叫声惊醒的褚初一脸茫然地坐起,雪白的床单被套都沾满血迹,胸前蓝白色的病服更是被染成了血红色。

  他手里握着一把染血的手术刀,双手满是已经干涸的血迹。

  明明是血腥的凶杀现场,单薄的少年坐在一室血气中,带着初醒时的懵懂,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望着忽然出现的人,眼神干净剔透如孩童。

  褚初被带到了警察局,虽然考虑到他本人的特殊性,没有给他戴上脚镣,但也把他铐在了审讯室的椅子上,杜绝一切探望。

  从换下染血的病服,到铐上手铐被带往警察局,整个过程褚初都很安静,没有丝毫反抗,配合到了极点。

  在走出疗养院时,他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眼天空,迈出的步子带着一丝迟疑——十年未离开疗养院,在他模糊空白的记忆里,疗养院或许就是他的整个世界了。

  而现在,他被从自己熟悉的世界里带走。

  市局的审讯工作迎来了最大的考验——无论怎么问,谁来问,褚初要么是完全没反应,要么只会摇头说“不记得”。

  问他是不是杀了唐灵,不记得;

  问他为什么杀唐灵,不记得;

  问他唐灵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病房,更加不记得。

  负责审问的警员快要被逼疯了,还不能发脾气吓到这个特殊的“嫌疑犯”。

  庄笙没有去找褚初问话,因为他知道问不出什么。

  而黎白经过调查发现,何玉和唐灵这两个负责照顾过褚初的人,对褚初都曾有过虐待和辱骂行为,更加肯定褚初就是凶手。并且认为,褚初并没有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忘性大,不然怎么解释他为什么会记得小时候学过的钢琴曲,还识得文字。

  “他或许记忆是有障碍,但同时也有暴力倾向,唐灵和何玉不只一次用言语辱骂他,他从家里带来的那些书,更是被何玉撕得一本都不剩。这些他看在眼里,也都记在了心里,负面情绪积攒太多,总有一天会暴发,所以才有了两名——不,三名受害者。”

  黎白冷冷地看着庄笙,似乎认定他在无理取闹。

  “人证物证都有了,褚初就是凶手,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他认罪,我不明白你还要坚持查什么。”

  “所谓的人证,只是看到他拿着凶器,死者躺在他房间里而已,并没有人亲眼看到褚初杀人。”庄笙说到这里顿了顿,“至少现在我有证据可以证明,十年前的那个案子,真凶不是褚初。”

  黎白眉头紧锁,眼中隐隐透着一股烦躁,“什么证据?近在眼前的两起命案不查,跑去查十年前的案子,呵。”

  “喂,姓黎的,讨论就讨论,你阴阳怪气作什么。”辛凰拍桌而起,对桌子另一边的黎白怒目而视,刚巧那道题她会答,于是替庄笙回答起来。

  “我找到了十年前死者的尸检照,从照片上可以看出,死者生前应与凶手搏斗过,身上留下了防卫性伤痕。而腹部的致命伤在靠近胃部上方,如果是身高差不多或更矮些的人刺出的这一刀,那么伤口应该在腹部中间或更偏下方的位置。伤口偏上,那说明凶手身高比死者高。”辛凰一边说一边比划,最后有力地总结道。

  “十年前褚初还是个小豆丁,哪怕是现在,他那小身板也就跟当年他妈妈差不多,又怎么能捅出那样一个伤口来?”

  黎白默然片刻,沉声道:“那也只是一桩十年前的旧案而已,现在死的两个人,杀死何玉的凶器在他手上,杀唐灵更是当场撞破,身上有血迹,刀还在手上,刀上也只有他一个人的指纹——难道这些还不足以成为证据吗?”

  辛凰无言以对,一阵气闷,她虽然跟黎白不对付,但抓住了话柄或无关紧要的事刺他几句没关系,正事还是不敢乱来的。甚至于她心里也觉得黎白说的对,只是出于对庄笙的信任,所以站在庄笙这边。

  辛凰耸耸肩熄了火,眼神示意庄笙,意思是你来。

  庄笙垂眸坐在那里,神色一直很平静,黎白的针锋相对没有激起他的怒火,他看了眼旁边空着的座位——孟衍去找褚初的日记本了,他相信这样的场面他可以应付。

  他能应付。

  “黎队长。”庄笙抬眼看过去,“不管是十年前还是现在,为死者讨还公道不都是我们身为警.察应该做的吗?什么时候时间的久远成了评判要不要查一个案子的依据了?”

  黎白一滞,“……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管黎队长什么意思,我的看法没变。”庄笙抬高音量打断他的话,语调铿锵有力,“我不认为褚初是凶手,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褚初有记忆障碍,无论自己做没做过都不记得,自然也无从辩解。有人很好地利用了这一点——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

  “他不是凶手,反而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案情讨论没达成一致,场面看起来有点不欢而散的意味,当然两个当事人不这样觉得。

  庄笙神色平静地走出会议室,辛凰快步追上来,拧起眉不无担忧地对他说道:

  “虽然我挺看不惯姓黎的,但最后他说的也有些道理,小笙笙,现在几乎所有的证据都对褚初不利。他是有记忆障碍,但并不是完全丧失记忆,所以也许是他出于一时激愤杀人,只是过后就忘记了,也不无可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