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帆琢磨着就算是程孝京真有要去瞎掺和一把的意思，只要没有人配合他，他也兴不起多大的浪。于是他盘算着一大早就先去一趟蓝何家，跟蓝何一块走。
到时候，只要程孝京一来电话，就让蓝何接。
他一边琢磨着这一招转嫁风险的手法天衣无缝，一边心情愉悦地甩着车钥匙踏出市局办公室的大门。
市局一局子虽然大部分都是劳碌命，但是天刚亮就到局里的，除了陈一帆这种神经病之外，找不出第二个。他轻车熟路地上了车，开着这辆日常都是他在折腾的破车。车子嗯嗯了两声，突突地朝大门外走起。
门口警卫肃然起敬地给了他一个工整的军礼。
陈一帆特意停下车朝他招了招手，把人喊过去，殷切地吩咐说：“我今天出外勤要一整天，有外人来找我，让他直接打我电话。要说没电话的……”
“就让他留号码。陈哥，我懂的。你放心！”警卫小哥~爽朗地朝他笑。
陈一帆被暖了个正着，朝他竖了个拇指。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一个修长笔挺的身影快步朝他这边走来。时间尚早，天光还隐在水平线下，初升的旭日刚刚坠在天边。刚好挂来人的脑袋边上，红彤彤地衬着发暗的天色，显得对方的五官更加模糊不清。
警卫小哥立刻过去，低声询问对方。
天还没有大亮，这么早来市局的人虽然很少，却也不是没有。陈一帆对市局的守卫很放心，全然没把来人放在心上，立刻准备上路。
车子缓缓动了。
警卫小哥忽然过来拦住了他。
陈一帆皱眉，正要问话。
忽然被小哥身后的人惊了下。
程孝京按住了小哥，绕过了人家，走到车窗边，轻敲了敲。
陈一帆后知后觉地踩了个刹车，开了车窗，问：“你真要去啊？”
程孝京对着他。
“我人都来了，你说呢？开门。”
程孝京熟门熟路地坐进了后座，陈一帆一边开车一边说：“我和蓝何说好了，先去他家。”
“嗯。”程孝京不为所动，还说了一句：“当我不存在就行。”
程孝京说到做到——上车后，他就开了自己随身携带的资料开始工作。陈一帆开到了半路，忍不住开口问：“程律师这么忙，没必要掺和进来吧？”
程孝京一听到声音，深吸了口气才抬眼。
“我对肖小天昨天所说的话有点在意。想多了解一点东西。”
陈一帆一听程孝京这话就是属于律师钻牛角尖的惯常开场白，极有自知之明地绕开了正面，婉转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思。
“老实说，蓝何要是不去，我很乐意跟程律师再做一回搭档。”
程孝京把资料放在一边，问：“有蓝何就没我？我跟他很冲突？”
陈一帆撇嘴说：“你别看蓝何跟我关系不错，玩笑也开得起。但是这个人一旦生气起来，真挺可怕的。”
满嘴跑火车的陈一帆也难得会真心抱怨两句，程孝京笑了声，说：“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你别逗我，”陈一帆直接短暂地举一手以示投降，“我没跟你开玩笑。你看我手心都被吓出冷汗了。”
程孝京呵呵直笑，片刻后说：“我真没开玩笑。昨天是他打电话给你的，当时你就在我办公室里。是他自己没有选好时间。”
“……”陈一帆觉得程孝京这一招祸水东引引到对方自己头上去的操作有点骚，忽然起了兴致，多问了几句，“蓝何正经起来，不吃这套呢？”
“他吃我这套就行。”程孝京和后视镜中的陈一帆对视，说：“他会权衡利弊的。我自己去，还是我跟你们去。”
陈一帆恍然大悟，心道，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程孝京玩起心理战术，他这种直肠子的人真一点都不够看。
但是，陈一帆依旧是低估了蓝何。
半个小时后，当蓝何一眼发现了陈一帆车子后座上的人之后，立刻脸色一变，揪着陈一帆质问：“你怎么把他给带来了。”不是事先说好了，今天要在那边呆一天吗？看着也不像是顺路捎带一程的模样。
陈一帆这边还没有开口辩解。
程孝京就扒在窗口对蓝何说：“正好，有点事情要跟你商量。电话里不方便，当面说比较好。”
蓝何当即开了自己的车。
程孝京下了陈一帆的车，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辛苦了。”
受惊的陈一帆不满地说：“我吓到了，必须请我吃饭才能治好。”
程孝京立刻应允。
“今天的饭就我请好了。”反正开发商那边不会让他们吃自己的。
程孝京上了蓝何的车，一边扣安全带一边说：“先说好，我没有违反我们之前的约定。”
蓝何问：“没有？你现在的情况是先斩后奏。”
“你要跟我这个律师争吗？”程孝京反问。
蓝何顿觉心累，说：“有什么事情要跟我商量的？”
“肖小天连找我两次。在我第一次的时候就给了他陈一帆电话的前提下。我有点怀疑他找我的动机。”程孝京还是为自己今天的举动跟蓝何做了仔细的解释。
蓝何浮躁的心情瞬间被带跑了。
“什么动机？”
程孝京：“他说是为了他姐姐才来找我的。但是，我跟肖敏从来没有见过面，我们之间没有熟悉到产生足够信任的程度。这里已经很奇怪了。昨天，他又说，肖敏让他带话给我，只要我愿意帮他们，他们会一些线索给我。”
“给你？”蓝何失笑，说：“他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你只是个律师。这话说给陈一帆听还差不多。”
程孝京说：“当时，他就是当着陈一帆的面跟我说这些话的。”
“……陈一帆没磨你吗？”蓝何从后视镜看了一眼紧跟在他们车后的警车。
“是我主动要求陈警官带上我。”程孝京说：“我被肖小天漏洞百出的行为挑起了兴致，对他的目的产生了好奇心。不找出真~相，我难受死了。”
蓝何被他这一番话说得心口一阵阵发麻。尤其是后面半句，简直就是赤~裸裸地在跟自己撒娇。他不由自主地把今天前后会遇到的人事物，全部都梳理了一遍，觉得除非发生意外，他们摊上事的可能性也不算很高。
于是他妥协了，并且安慰自己，这回他只是做一个小小的让步。
蓝何轻咳了一声，尽量让自己表现地大度一些。
“那你今天就客串一回我的律师吧。”
程孝京笑道：“这么大方，那今天的饭我请客好了。”
蓝何瞥他，问：“请客不用了，今天全程的安排市场那边都已经定好了。我们就是过去捧个场而已。”
程孝京笑得更深了些，说：“这么巧？我还答应了陈警官，请他全天的饭压压惊。倒是让人家破费了。”
蓝何听他没提以后再请，就知道这人早就算计好了。
然而心底却计较不起来，自从上次那一顿饭之后，他们就没有机会碰面了。两个人日常都有自己的生活和事情需要忙碌。没有肖小天的事情，蓝何知道自己可能需要花上更多的时间，才能再次找到合适的机会跟程孝京像这样坐在自己的车上说话。
机会，抓不住的话就转瞬即逝。
蓝何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看上去气定神闲的程孝京。秀气的脸上还带着一点笑意，掩不住眼角微微上扬而显出的艳色。
只是占了这么一点小~便宜而已，有那么开心吗？蓝何纳闷。转而一想，又想到这个人该不会心里还藏了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吧。
“笑什么？”他问。
程孝京歪了下头，没有任何犹豫地说：“这么久没见到，看你一点没变。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当然开心。”
蓝何被他这话给逗笑了，问：“这都看得出来。你会看相？”
“相由心生。”程孝京深沉道：“心意这种东西，永远都藏不住的。哪怕有一丁点变化，都会被人的眼神，行动，表情出卖。”
蓝何霎时心跳加速，从程孝京口中~出来的心意两个字不断地在他耳中徘徊。还带着耳鸣的效果，让人产生一点心慌气短的晕眩感。
“……那你怎么没看出肖小天的动机？”蓝何硬生生找了一个出口，把话题掰到了正事上。
程孝京敛了脸上的笑，正色道：“因为不熟。判断一个人的行为动机，首先要对这个的行为模式有一定程度上的认知。知道的多了，判断得才足够准确。”
蓝何确实感受到了程孝京对肖小天产生的浓厚好奇心。
“你对肖小天有什么印象？”
“内向，胆怯。主观能力弱。看上去是个对他的姐姐和家里人言听计从的乖孩子。”
“但是你怀疑了他的动机……”蓝何琢磨道：“你觉得这是假象？因为他漏洞百出的行为？”
程孝京缓缓地摇头，说：“漏洞百出的行为通常是因为自己心虚或者怯懦的性格所产生的不安导致，但是他的眼神……我刚才跟你说了吧，一个人的心意会被他各方面的表现出卖。眼神尤其重要。”
“他眼神怎么了？”蓝何问。
“像个冷静的旁观者。”程孝京说：“就好像是他的躯壳只是在依照本能地表演，而他的灵魂在冷静地观察着他面前的每个人的表现。尤其是我。”
“他的眼睛，从看到我开始，就没有转移到别人身上过。我觉得他应该对我也有着非常大的兴趣。“
这就是他对肖小天产生兴趣的原因。
程孝京告诉自己，有人挑衅到了自己面前来了，他没有理由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