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之后,那小免崽子竟然又回了炉子里,直到一个老女人将我又捡村子,她是村里的管事,很能说得上话,爹娘以为她将我超度往生便也没有将我安葬,而是随了那老女人带走。本就只是一张空荡荡的皮囊,可我竟亲眼看着她从铜炉里捞出那只小兔崽子,放在这张皮里重新缝上。”她顿了顿,话语中无不得意,“可是没想到吧,那小兔崽子在我肚子里过了三月,扒开肚皮出来后竟然对这张皮亲近的不行。你猜如何”清霞大笑,“那小兔崽子将我认作他娘,死了也还想找娘,他显然是又进了炉子里忘记过往。”

  清霞的笑里掺杂的情绪令人胆寒,“这铜镜是那小崽子从坟里扒出来的,他吃了我,又企图复活我,你说可不可笑。”

  她一遍又一遍重复,“我当然得好好利用他。”

  铜炉婴尸(12)

  

  铜镜内附有半分小世界,清霞蜗居在里面,休养生魂。

  可接着她便发现,这是一种近乎于等同自虐的修炼方式。

  月出日,清霞得到释放披上那具皮囊得以拥有身躯,可代价却是婴尸索求报酬。

  它们会啃光这具充盈起来的皮囊,得到血肉补给和滋养,清霞仿佛在这一刻丧失了心智,一次又一次重复着生前的痛苦。

  她才明白,原来比游荡无家更可怕的,是无穷尽的人间炼狱。

  老太仿佛早有耳闻,在主屋出现那枚铜镜开始,她就日日供奉它,清霞栖息其中得到香火,铜镜却要她一直重复这样的死循环。

  “那些在主屋里挂着的胎盘是怎么回事?”望舒忽然开口。

  清霞嗤笑一声,冷的结冰,“你还不明白吗?那老太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她在供养那些婴尸啊!”

  “母体内的胎盘是婴尸最好的滋养品,这副躯壳是容器,那老太,从一开始就计划好要我以身供养!”

  清霞双目血红,“我无法拒绝她供奉进铜镜中的香火和力量,可这些通通在月出之时转化为婴尸身上的力量。”

  “可是没关系。”她喃喃道,“那只婴尸特别钟爱这具皮囊,他一定能再给我找到栖身的容器,终有一日我能摆脱这一切的。”

  “至于你。”清霞冷笑,“我早已与铜镜融合贯通,它即是我,我就是它。”

  “我是不死不灭的。”她森然开口,宛若亡灵索魂的序章,令人不禁从后背升腾起蔓延的凉意。

  “清霞。”望舒抬眸,眼中是无言的怜悯,仿若一柄利剑直插胸口,“你入不了轮回了。”

  那张皮微微一顿,声音凄厉,“你胡说!你胡说!你骗我的!你骗我的!”

  她扭动的越来越厉害,在屏障下竟还能爬行几步。

  望舒叹息一声,苍色眸子仿若寒冰深渊,“你作下孽障,残杀亲妹,剖腹取子,法则容你不得。”

  “对你而言,究竟什么才算满足?”少年眼中是无言的困顿,似乎连带着屏障的束缚都柔和些。

  “满足?”清霞顿住。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满足这个词竟也不再出现在她的意识里。

  是从每次爹娘偏向妹妹开始,还是从发觉心上人早已同至亲之人苟合,抑或是她肚子里象征着未婚夫背叛的证据。

  或许从一开始,她们生生厮磨的命运便早已注定。

  她声声泣血,“我有什么错!一胎同胞,她貌若西施,而我就是地上草芥,爹娘从不会过问一句我在地里收拾庄稼累不累,每每对她嘘寒问暖。唯一钟爱却早已被捷足先登,因为什么呢?是我天生丑陋平凡,还是没有她那样的玲珑心思,好不容易修成正果,可又天降灾祸,我生了鬼面疮,而她安然无恙!你们都说我不满足,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会不满足!”

  “天道待我不公!何其不公!”

  “清霞。”望舒低身看着那张皮。

  “不可否认的是,有人生来光芒万丈,亦有人平淡一生,可你回不了头了,从痛下杀手的那一刻开始。”

  “你知道鬼面疮的寄生原因吗?”

  “什么意思?”清霞愣住。

  “鬼面疮因恶欲而生,你喝了铜炉里的水,炼了自己的亲缘婴孩,嫉妒、贪欲、愤恨、和求而不得。从一开始,它就是双向的啊。”

  “清霞,若你不想此法,本可以幸福美满,恩爱一生。”

  “法则虽给每人安排不同命运,可你心生恶念,一步一步促使自己走向终结。”

  那只骨节分明的瓷白手掌张开结印,清霞不由自主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