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其它小说>漏网[刑侦]>66、地狱

  谢霖把应呈连人带行李一块打包带回了他家。原本坠楼事件后应呈的吉祥物属性就直线上升,现在还疑似被人监视,谢霖就更不可能放心让他一个人住在那了。

  他并不是兰城本地人,是徐帆出事以后陈强求爷爷告奶奶从外地借调过来应急的,后来正式接任了副支队长一职,也就没回去,这三五年下来还没买房,只在市局附近租了个小套间对付着,虽然说比应呈家要干净那么一点点,但毕竟小得很,再加上东西堆得多,乍一眼看去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应呈一进门就掉头要往外走:“算了我还是回去住吧。”

  “给我回来!我房子怎么你了,不比你那狗窝干净?”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的狗窝嘛。再说了,我把他惊了,他警惕性和反侦查意识那么强,是不可能再继续用同一种监视方案的。我换个地方住,正好方便他换种方式监视,搞不好还把你也连累了。”

  谢霖从卧室抱出一床薄被放在沙发上,又帮忙把他行李安置在沙发旁边,笑了笑:“兄弟一场,我还怕你连累我?不过我这地方确实有点小,沙发也没你家的大,你身体又不好,还是睡床吧,我睡沙发。我不可能像江还那样这么细致的照顾你,只有泡面,吃不吃?”

  “吃。我都快饿死了。”应呈说着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脑,装在三号楼电梯口的监控还是空无一人,谢霖起身去给他泡泡面,一个转身回来看见他这满脸若有所思的神色,问道:“怎么了?”

  “我在想我们之前的推测。那个时候我们怀疑「X」是江还的父亲,但这些日子江还之所以失踪是因为被人囚禁虐待,虎毒还不食子呢,再怎么样亲生父亲也下不了这样的手吧?”

  就江还那身外伤,是连医生看了都要说一声「太狠」的程度,别说是父子关系,没什么深仇大恨都下不去这样的黑手。

  “那假如……不是为了折磨,而是为了拷问呢?他也没有理由就这么随便地把江还送到你身边来吧?”

  “说不通。我回兰城还没几天呢就监视上我了,你觉得这会是第一次吗?而且江还的PTSD注定他不会是一个很好的长期监视者,这就是他需要亲自或者另派人手来监视我的原因,既然他已经通过别的渠道监视上我了,又有什么必要再花那么长时间去拷问江还呢?所以我还是保持我对折磨的怀疑。”

  谢霖往后一靠,深深皱起眉来:“父子关系我们也没有证据,单纯是猜测,还是极具想象力的猜测,也有可能他跟「X」根本没有任何亲缘关系,最好的……还是能亲口问问他,但现在他的情况……”

  显然问不了。

  “那有查出什么吗?”

  “在让顾崽查监控了,没那么快,张叔在排查周围环境,不过不排除他是被人抛到这里的可能,毕竟他最初失踪的时候那附近就已经排查过一遍了。”

  应呈打开泡面边吃边说:“对了,我有别的事找你,我没在的时候队里情况怎么样?”

  “左护法身份确认了,其他该抓的也都抓了,最后定的涉案人员是五十七名,其他人都属于受害者。

  童芸杀人是证据确凿的,但她确诊了精神分裂,唐建文的父母也放弃追责了,出院以后她爸又不管,就被唐建文的父母领回去了。

  那个常齐火灾的时候没逃过,当场死亡。还有那个叫徐国全的,虽然在这个案子上配合态度非常好,有自首情节,交代了不少有效信息,但毕竟涉及北方那边的旧案,我们这边处理完以后就让北方那边带走了。”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队里的兄弟。”

  谢霖又扒了两口,这才「哦」了一声:“烈士已经评下来了,抚恤金也是按照最高标准给的,别说轻伤的,这都八个多月了,重伤的都归队了。

  只不过……恢复得不太好,烧伤面积比较大,局里只能往后勤那边安排,也是为了养伤考虑。”

  “那队长呢?”

  他茫然地「啊」了一声,没懂。

  应呈只好放下了碗,认真而严肃:“我知道以前我做队长的时候就把很多活都丢给你,也知道这段时间是你在兼任队长的职务,我是觉得……队长总不能一直这样空着,你来就挺好的。”

  谢霖沉默了一会,随即腾一下站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不是……我这……你生什么气啊?”

  “黄局让你来劝我的?”

  “这又不是坏事,你怎么这么大反应?”

  谢霖只好又坐了下来,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这事没得谈,刑侦支队的支队长只有你应呈一个人。”

  应呈依然是那个没心没肺吊儿郎当的样子:“那还不许我升官了?万一我哪天当局长了呢?”

  “我跟你说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就我这个身体,别说是上街逮小偷了,久坐久站都不行,没个三五年根本就恢复不了,难道这个队长一直空着吗?”

  “你也说了,不是恢复不了,只是需要时间,既然如此,我们刑侦全队都等着你回来。三年也好,五年也好,总之,只要你活着,这个队长就不换人。”

  应呈终于认真起来,吐出一口长气:“你是不是觉得,我坠楼这事,你有责任?”

  谢霖沉默。

  当时……他明明可以救他的。如果他提前做好了后备计划,如果他考虑到了这次行动的冒险性,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拦住了应呈。如果……他只是劝住宋副,拖延哪怕一秒,或许……

  应呈都不必遭遇这些。

  但他什么都没做,他只是眼睁睁看着应呈坠楼,然后坐在手术室门口,旁观医生和死神争夺他的性命。

  他永远无法忘记,等待医生抢救结果的提心吊胆,也永远无法忘记,生怕医生宣布死亡的那种无力感。

  而现在,所有人却都要来劝他接受应呈因伤退下的空职位,仿佛是时刻提醒着他的无能,提醒着他当时曾眼睁睁看着应呈像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坠下来,提醒着他——

  你曾抛下你的兄弟。

  “谢霖,我……”

  “你不必说了。真要当我是兄弟,就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这个队长,我不要。”

  应呈还想再劝,谢霖就顾自端着泡面站起来,躲出去吃了。

  他只好摇了摇头——他第一次发现,谢霖这人还挺犟,一钻牛角尖就出不来。

  吃完泡面已经是凌晨三点,他困得睁不开眼,只能自己进卧室睡了,谢霖任劳任怨,早就换好了新的床单被套,床垫还算软和,但睡到五点多,还是忍不住又起了床。

  ——浑身的钢钉铁板使得他每个夜晚都疼得辗转反侧,即使困意如潮,也依然疼得难以入眠。

  谢霖正窝在狭小的沙发上,他睡得浅,应呈一下床他就听见了,生怕有什么事,一个激灵就弹了起来,小声问:“怎么了?”

  “没事,疼的,你睡吧。”

  他松了口气,随即又担心起来,开了门站在门口:“那怎么办?你有止疼药吗?”

  “有。医生说过吃多了会有依赖性,所以没吃,我忍忍就好。”

  “忍什么忍?都这样了还不吃药?”他说着转身去给他找药,行李箱里翻了半天找不到,只好问他,“你把药放哪了?”

  应呈疼得四肢僵硬,白了脸色,企鹅似的左右摇摆着走了出来:“别找了,我没打算吃,所以压根没带。”

  谢霖正想说什么,却听他语气骤然一凛:“等会谢霖,你看!”

  只见茶几的电脑屏幕上,装在三号楼电梯口的监控有个一闪而过的黑影!

  他悚然一惊,立刻扑到电脑前把监控往回倒,终于看清楚那是个约摸一米八的人影,虽然低着头看不清面部,但穿了一件黑色夹克,戴着一顶鸭舌帽。

  应呈看了看,一边去拿外套一边说:“挺年轻。”

  假设这就是「X」本人,那基本可以推翻关于「X」是江还父亲的推测了。

  谢霖当即截了图,想了想,忍住了发给顾宇哲的手,转而把截图发给了徐帆:“不能再把顾崽往里牵了,我让徐帆去查吧,叶青舟那边也没空。”

  说完拽了他一把:“你给我坐下,疼成这样了还想出去,老实待着吧你。”

  应呈白着脸就笑:“我躺着睡觉就疼,办案子就不疼。”

  谢霖白了他一眼:“少废话,老实呆着。”

  “对了,说起徐帆,我昏迷前他在查丢失档案?”

  他点头:“没找到。久远一点的是纸质档案,已经被你爸借调走了,后来我去找过档案室,档案室也催过,但一直没还。

  近年的电子档案被封存了,以我们的权限都看不了,徐帆想办法拿到了陈局的账号,结果发现连局长都没权限,估计也是你爸走的时候封的。所以靠我们没用,想看那些档案,得你出马。”

  应呈一想到自家老爸就有点头疼:“再说吧……他封档案就是不想让我插手,我去问估计也问不出什么结果。再加上我现在受了伤,他更不会把这些东西透露给我了,等我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跟他开口。”

  “那这事就交给你了。”

  “对了,队长的事……”

  谢霖一皱眉声音陡然拔高:“你怎么还说这个?”

  “既然是兄弟,多少也得考虑徐帆的感受吧?”

  “徐帆?”这事又跟徐帆有什么关系?当时他也没参加这次行动啊。

  应呈笑了一声:“徐帆当时伤得不比我轻。医生说他伤到脊椎,不可逆,随时有复发可能,所以才安排他退居二线去鉴证,然后特意从外地把你调过来顶他的副队长。

  而我……高空坠楼,一度被宣布植物人,现在我醒过来了,浑身打满钢钉,身体状态极差,但队里依然为我留着这个队长,你让徐帆怎么想?”

  “我……”谢霖沉默。

  “徐帆跟我一样,论破案他比我还疯,硬生生把他薅下来塞到二线,本来对他就是一种二次伤害,现在我们俩都受了重伤,都留下了后遗症,而我能留在刑侦,他却不能,这就已经让人心里很过意不去了,再给我留着这个队长,对徐帆……相当于三次伤害。”

  谢霖叹出一口长气,想到徐帆这点,越发觉得喉咙里堵着一团棉花:“我宁可这次,也从外地调一个队长来空降。”

  “说白了,不还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其实我坠楼是江还下的手,计划是我本人做的,命令是宋副下的,你还真是八竿子打不着,谁都能觉得对不起我,但就是你不能。关你屁事。”

  “我是副队长,单凭这一点我也逃不了这个责任。假如当时……”

  应呈连忙拦住了他的话头:“你拉倒吧你,哪来这么多假如。再说了,我这不没事吗?多给我点时间养养就好。”

  “疼成这样了还没事?自从醒过来就没睡过囫囵觉吧?天天这么疼?”

  他只是那么在沙发上坐着也觉得疼,不得不往后一仰尽量掰直自己的脊背,钢板在身体里发出轻微的「咔咔」声:“你别管我疼不疼的了,就说这队长你当不当吧。把我从队长的位置上薅下来,对徐帆也算有个交代。

  咱们兄弟一场互相都熟,与其凭空多出来一个人当我老大,我更希望你来当这个队长。”

  谢霖又沉默了一会,攥着手站起来来来回回地走,应呈怎么坐都觉得难受,「嘶」了一声顺着沙发瘫到了地上,这才白着脸问:“我说你想好没?我可是跟黄局约好了,我把你搞定了才能回刑侦,不然他要把我发配去看仓库,那物证仓库又阴又冷的,你舍得我这把钢筋铁骨去那吃苦啊?”

  “应呈。”

  他抬头「啊」了一声。

  谢霖看着他,认认真真地说:“对不起。”

  “我说了,我坠楼这事……”

  “你闭嘴,我是你的副队长也是你的兄弟,你的安全就是我的责任。有些话我一定要说,你根本不知道你昏迷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我宁可当时坠楼的人是我!

  你知不知道我还去看了你告诉我的那个公墓?

  我当时恨不得自己躺进去把你换回来!

  这么长时间了,我每天做梦都在想要把刑侦支队带好,等你回来了再亲手交给你,我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才做下去的!

  现在你要我来当你这个队长?你想过徐帆有没有想过我?要是那天坠楼的人是我,你会接受我的职务吗?”

  应呈坦然点头:“会。谢霖,我没对谁说过这么肉麻的话,今天对你说了。对不起这三个字该是我来说。

  是我一时冲动,没有考虑过江还的PTSD,放任他去做线人,是我作为队长没有做好后备计划,也是我一边叮嘱江还带好所有设备,一边自己拆了设备蒙头往里闯。

  是我……抛下了兄弟们,是我害你们担心,也是我的失误才引发了那场大火,一切都是因为我。跟你们任何人都没有关系。谢霖,对不起。”

  谢霖顿时有点哽咽:“你他妈的……”

  “谢霖,真的,我没事,疼也是我自找的,我的身体会慢慢变好,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搭档。

  一个队长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就当先帮我占着,等哪天我真的能回一线了,再还我。”

  他沉默,凌晨六点的太阳初升,兰城像个熟睡的孩子,在熹微的晨光中缓缓苏醒,一张一翕呼出的是早点铺子热气腾腾的吆喝,布满伤疤的两只手握成拳头微微一碰,一派欣和的俗世里,只听他轻轻说了一句——

  “好。我等你回来。”

  ——

  谢霖最终正式接任了这个队长,应呈本来是被安排回刑侦做个普通干警的,但经谢霖本人的强烈要求,黄志远最终松口,答应由应呈担任副支队长一职。

  兰城的气候实在不算怡人,冬天的时候冰封三尺冷风如刃,夏天的时候又热气如潮暑浪逼人,还是六月里,气温就已经攀升到在室外待不了三分钟的程度,要不是生活所迫,连扒手都不愿开工。

  以至于这些日子兰城一片祥和,刑侦每天的工作就是划水摸鱼,已经闲到恨不得上街帮交警抓酒驾了。

  应呈正好借机养伤,得了空自己亲自挨家挨户地排查他家对面三号楼的住户,在没出结果之前,谢霖根本不敢放他回家,老这么在人家家里借住也不算个事。只可惜……

  查了三天一点头绪都没有。既没有二手成交的房屋信息,住户及家人的信息也没有大问题,又不能大张旗鼓上门走访,唯一剩下有用的证据,只剩发给徐帆的那张监控录像截图。

  但徐帆那边也毫无进展,应呈正一筹莫展,顾宇哲却突然一脸惊恐地冲了进来:“老大!”

  他茫然地「啊」了一声。

  顾宇哲跑得太急,一口气接不上,断断续续地说:“老……老大!我在江还藏身的那栋烂尾楼附近……找……找到了一个……一个监……监……”

  应呈见他憋不出这个字只好给他代劳:“监控监控!”

  “对,监控!”

  “你喝口水,喝完了再说。”

  他一摆手示意不喝了,又喘了口气这才说:“这个监控拍到了一辆车开往那个烂尾楼方向,你猜那是什么车?”

  “少废话,快说。”

  “蓝天电子集团!”

  应呈愣了一下。

  ——当时苏婧绑架案里,绑匪换车的监控片段就是被这个蓝天电子集团装的监控拍到的,而且随后很快就被拆除了!

  他终于回过神:“这次也有一个监控被拆了?”

  顾宇哲点头:“我看到那个蓝天电子集团我就想到了,所以我把那栋楼周边仔细检查了一遍,真的找到了监控线,虽然摄像头被拆走了,但我还是根据那条监控线追踪到了终端IP,你再猜,IP地址是哪?”

  应呈悚然一惊:“我家?”

  “准确的说是你家小区,IP经过多端转移刻意隐藏,所以我找不到具体是哪个房间。但我猜……应该是你家对面的三号楼对吧?”

  也就是说,那个人一边安置了摄像头监视被抛在烂尾楼的江还,一边亲自用望远镜监视着他。

  顾宇哲看着他,目光里忧心忡忡:“老大,虽然我不顶什么事,也就比实习生好了一口气,但好歹,我也有我能做的事情,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危险?

  这个人明显是在监视江还和你,而且他很有可能就是囚禁江还的罪魁祸首。老大……很多事我都是能帮得上忙的,有事你能别瞒我吗?”

  应呈看了炽热的年轻人一眼,心头压抑的乌云忽然间散去,他咧嘴一笑依然吊儿郎当:“想什么呢,你老大什么级别的,轮得到你担心我啊?”

  “老大!”

  “少废话,我好着呢。”

  “那这个IP地址你怎么解释?这个蓝天电子集团本来就有问题,就是一空壳公司,上次那个绑架案就有他,这次又有他,上次你被诬陷偷了那三千万,这次又被人监视,总不会是巧合吧?”

  应呈深知这案子水深似海,顾宇哲还年轻,实在不该把他搅和进来,太危险了。

  于是只能忍着骨骼酸痛,抬高了手在他肩上一拍:“行了,忙你的去吧,我没事,真的。我这不是在查嘛,有事要你帮忙我会找你的。”

  “老大……”

  “放心吧。还有,这事别到处乱传,我受过伤,你们这个个都拿我当吉祥物一样供着,跟惊弓之鸟似的,再有个万一,更草木皆兵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跟你们谢队住一块呢,有他在你还不放心吗?”

  顾宇哲这才「哦」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自己离开了。

  只是这一走,他还是不放心,抬步就奔进了办公室,喊道:“秦一乐,陆姐,下班了去吃饭?”

  陆薇薇眼里闪着光:“你请客?”

  他笑:“我请。”

  ——

  应呈立刻把那些住户的信息又翻出来筛选了一遍——他之前遗漏了一个问题,这个人不是别人,是「X」,能花上六年来养燕然这颗棋子,而且还能做到从未在燕然面前露过哪怕一次面的「X」!

  所以,假设自己多年前就是他的目标,那么自己很有可能一直就在他的监视之中。

  也就是说……他应该是和自己同时买的房!

  而且这套房的用途仅限于监视,他不会冒险就住在自己家附近,那么水电用量一定比一般住户要低得多!

  跟自己同时或者之后买的房,且有水电记录却用量极低的——只剩下一户!

  三号楼601。

  户主名叫林望,证件都是假的。在他买下一号楼601的第二天买下了这套房,从此没有装修,有很长一段时间水电记录都是零。自买房至今,第一次水电记录是从去年六月开始的。

  ——那是他带江还回家的日子。

  应呈没敢通知别的人,他猜到「X」已经被他惊了,应该不会再出现在这个弃用的窝点里,因此只是和谢霖一起叫上了徐帆,三个人撬门进入了那个毛坯房,明明盛夏的兰城热浪滚滚,热风从高楼吹进来,却生生让人脊背生凉。

  只见没有装修的房子连窗玻璃都没装,靠着窗的地方摆了一只黑色的办公椅,估计是真皮的,应该价值不菲,旁边还有一个高脚的铁艺茶几,设计感十足,桌面上放了一只望远镜,边上有一台冰箱,还插着电,应该是这屋子里唯一的耗电品。

  应呈走向沙发,往正前方一看,果然是自己家。望远镜底下压了一张照片,只见昏暗的房间里,被绑在凳子上低垂着脑袋的人浑身鲜血淋漓——是江还。

  应呈紧紧攥起手,绷紧的皮肤下隐隐显现出钢钉的轮廓,翻过来一看,只见照片背面写了一行鲜红的字——

  「期待我们相见的那一天」。

  下面的署名是……「X」。

  果然,监视他的人就是「X」,这张照片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和嘲讽。

  徐帆见他捏着照片的手因激愤而颤抖,无声按住,硬把那张照片抢过来,装进了物证袋,然后把望远镜也一并带走。

  谢霖去看了冰箱,里面空无一物,簇新的贴膜还没撕,应该买来还没用过。

  这套房的布局和应呈家是一样的,即便没有装修过,应呈也能看出来一个大概,转身给谢霖使了个眼色,小心翼翼向客房和卧室方向摸去,转过衣帽间的走廊,就见客房没有装门,一眼就能看到是空着的,但卧室却装了门,应呈一拧把手,门没锁。

  但门一开,两个人就愣在了原地,良久,谢霖才嗫嚅着唇叫了一声「徐帆」。

  只见屋里有一把破旧的椅子,捆绑束缚用的皮带麻绳和毛绒手铐乱七八糟地丢了一地,墙上挂着各种尺寸和材质的凌虐道具,全部沾着已经凝固的血,地上飞溅的血点子凝固发黑,层层叠加,日积月累后成了一副诡异的涂鸦,角落里还有一张桌子,边上堆满余秽残腥早已腐败发臭,结出厚厚一层发黑的油脂,而桌面上整整齐齐码放着二十片带血的指甲。

  ——不用检验也能猜到,那是江还的。

  他的十指被人拔掉后再次长出,然后又被拔了一次。所以,不是十片,是整整齐齐鲜血淋漓的二十片。

  徐帆吞了口口水,随即反手一把把两个人关在了外面:“在外面等着,我一个人来!”

  谢霖回过神,惊见身边的应呈抖若筛糠,连忙拔高了音调:“应呈!冷静!”

  他目眦欲裂,青筋暴突,因为极度的愤怒甚至牙齿都在打颤,强行忍住后呼出一口气来,语气凛冽:“我今天就搬回来住。”

  “应呈!你要干什么!”

  他一侧头,一双黑瞳里折射出锐利杀意:“老子自己做饵,只要他敢上钩,我就敢一片一片剥了他的鳞!”

  那畜生施加在江还身上的,他要百倍千倍讨回来!

  “你别胡来,冷静一点,别忘了你是个警察!”

  他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但就是因为这过分的冷静,反而令谢霖奓了头发,一阵阴风竟让他无端打了个冷颤,只听他冷笑了一声——

  “我他妈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如果地狱的那头是江还,那他可以毫不犹豫奋不顾身,他不是圣人,他不要什么天理昭昭,他只要血债血偿。

  作者有话要说:

——独角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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