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头朝房子走去,脚步很轻,为了避免发出太大动静,还刻意避开地上的纸钱。
因为之前把门撞坏了,屋门只是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
屋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背后门缝透出的一缕微弱光亮投在咫尺之地。
那片被照亮的地方,立着四双脚。
虽然早有准备,但冷不丁看到四个大活人大晚上在黑灯瞎火的房子里站成一排,惊悚程度可想而知。
沈悠的眼睛穿透黑暗,清楚地看到面前四个人双目闭合,胸口都略有轻微起伏,就像睡着了一样。
可是正常人有床不躺,哪有站着睡觉的道理?
贾家四人果然处处透着诡异。
沈悠想要进一步试探他们,他向卓羽燃比了个开灯的手势,谁知对方刚转身,原本黏在胸口的符纸就掉了下来,落在地上。
同一时间,黑暗里的四双眼睛倏地睁开,惊得卓羽燃发出一声低呼。
只因大活人哪有这样的眼睛。
这八只眼成全黑状态,只有瞳孔没有眼白,就像八个黑窟窿冒着骇人的冷光,不似活物。
四个人因为卓羽燃泄露的活人气息从昏睡状态彻底苏醒,一睁眼就朝他扑过去,四打一,把沈悠一个人晾在包围圈外头,像是压根没发现有这么个人。
卓羽燃欲哭无泪,扭身避开对方围攻,他下意识想躲到沈悠背后,又怕四人也对其发动无差别攻击。
救命!他不想答题了!他现在就想偷看参考答案!
沈悠抱臂在旁边看热闹,把冷漠贯彻到底,他看卓羽燃拙荆见肘,光靠躲闪硬抗不了多久,才勉为其难地指点道:“充分利用周边环境,尽你所能地发出大的响动。”
卓羽燃立马抄起旁边的一把板凳举过头顶扔向四人。
他在不算宽敞的屋里跑来跑去,不停地把桌椅、碗瓢当做障碍物和武器用来抵挡四人的夹攻。
只听哐啷哐啷的动静不绝于耳,屋里的陈设物件像糟了贼一样扔得到处都是。
到最后,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落脚地,卓羽燃也被这些障碍物带累,体力透支的越发多了。
沈悠把门从里推开,他走到屋外,发现隔壁马家已经亮了灯,可是却迟迟没人出来查看。
他朝屋里喊道:“朝外面跑,跑得越远越好,把人都引出来。”
卓羽燃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听沈悠的总不会错,他二话不说立马带着四只“拖油瓶”朝院子外面跑。
他边跑还边就地取材乱扔东西,不仅往四人身上扔,还朝别人家里扔。
嘴巴里还鬼哭狼嚎的,什么面子里子通通不要了。
要不是村子里不养鸡和狗,这一路过去准闹得鸡飞狗跳,狼奔豕突。
五个人跑到哪里,哪里就亮起灯火,等到了房屋密集的地方,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出来看热闹。
贾家四个死心眼地认准了卓羽燃,不管周围出现多少人都只管盯着他一个人追。
他们四肢僵硬,行动上不是太灵活,导致卓羽燃这只弱鸡都能坚持到现在没被逮住。
等到连村长都惊动了,沈悠觉得时机差不多了,降魔锁从他身上飞出,在半空发出淡色的金芒,一眨眼捆住了四人。
卓羽燃扶住腰在原地像条死狗一样大喘气,活像跑了一趟马拉松,简直生不如死。
村长姓莫,早在两人刚来罗豊村的时候,他就接到了消息。
听说是来找傅先生的,就没去管他们。
结果两人来了还没几天,大晚上就闹出了这么大动静。即便傅先生面子再大,这事也不能一笑了之。
他从躁动的人群里走出来,先在离贾家四人两米远的地方看了看,心里已有了推断。
他又来到两个年轻人面前,客客气气地道:“两位小兄弟,老贾他们莫不是?”
沈悠点点头,也不隐瞒:“身躯僵硬,眼睛和指甲都有异变,是僵尸的特征。”
僵尸?
卓羽燃脑海里立刻浮现小时候看过的几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老电影,那些一蹦一跳,见人就咬的东西算得上是他的童年阴影了。
他后怕地缩了缩脖子,朝后退了一大步,势必要离贾家人越远越好。
这些小动作逃不过沈悠的眼睛,对方十分鄙夷地朝他竖了根中指,回头又变回高岭之花模式,对村长说:“他们身上的异变才刚开始,指甲和犬齿还不明显,距离他们被咬大约在两天左右。村长,现在你让人检查他们身上是否有咬伤。”
在沈悠看来,因为僵尸惧怕阳光,所以今天白天当异变开始时他们就一直躲在家里没有出来,晚上又被自己碰上,导致暂时还没人被贾家人咬伤。
村长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刻组织了几个青壮去检查。
因为被降魔锁捆住,只要小心避开四人的嘴巴,查看伤口并不是难事。
很快就有了结果。
果然,在他们身上都发现了齿痕。
除了老贾的小儿子贾小古脖子上的齿痕深可见骨,周围皮肉已经大面积发黑发紫,溃烂化脓以外,另外三人的伤口都小而浅,形状也相似,应该是同一个人咬的。
再者,贾小古身上的异变程度明显比其他人要严重,犬牙又尖又利,已经从嘴角两边暴露出来。
看来贾小古是贾家第一个被外面的僵尸攻击的人。
那么,他是在何时何地被攻击的就成了至关重要的问题。
僵尸虽然现在很少见,但其隐患是绝对不能忽视的,否则整个罗豊村的活人都会遭殃,而且还会牵连这片山区的其他村落。
沈悠问村长:“以前是否有过类似的事?”
村长说:“我印象里没有。我们这都是几代人定居,大家彼此知根知底,要是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绝对不会没人知道。”
“不过……”他想了想,似乎正在努力回忆,“好像在我很小的时候,爷奶给我讲过山里僵尸的传闻。”
沈悠来了兴趣:“什么样的传闻?”
村长摇摇头:“记不清了,那时候听过就忘,都是老一辈编出来吓小孩的,谁也没当真。”
其他村民也纷纷应和,都说自己爹妈祖父母在他们小时候为了防止他们去山里瞎跑,也讲过这样的鬼故事。
至于当地是否真的有僵尸,谁都无法打包票,毕竟除了贾家人,当场的村民没有人承认自己见过。
沈悠又问:“附近山上有没有古墓?”
僵尸的形成途径有两种,一种是活人被咬伤中了尸毒后产生异变,另一种是死尸在特殊环境尸变而成。
联想到贾家前天傍晚出殡,上了趟山,加上异变所需的时间,很可能是贾小古当时在山上出了事,回家后最先异变,从而咬伤了家里人。
可是村长很果断地否认了:“没有,没听说过山上有什么古墓。”
沈悠笑了笑:“村长还是先问问都有谁一起跟着贾家上过山?家里是否有人也出现类似的症状?”
他环顾一圈,补充道:“人都在这了?”
村长粗略数了数人头:“不全在,来了大半。”
经沈悠一连三个问题砸在头上,村长逐渐回过味来。
他连忙叫儿子带人挨家挨户清点人头,看看还有谁前天跟着去了山上,并且身上有齿痕,行为怪异的。
看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去,沈悠和卓羽燃也回到之前的砖瓦房里。
桌上还搁着傍晚吃了一半的饭,都凉透了。
卓羽燃往灶膛里添了把柴,重新热了一遍后再次端上桌。
等吃完收拾妥当,两人并不准备洗漱睡觉,而是泡了两碗茶坐在屋里静静地等。
泡水的茶叶是当地山里出产的一种野茶,味道很独特,聊胜于无,是卓羽燃从碗柜里发现的。
等了半个多小时,外头有人进来,是村长父子俩。
卓羽燃给两人新倒了茶,请他们坐下。
村长搓了把老脸,先叹了一口气,他的牙齿又黑又黄,应该是长期抽烟所导致的。
他说:“刚才我们把全村人都清点了一遍,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一个不漏身上都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
没有发现对于现在来说算得上是件好事。
说明除了贾家人,暂时还没有其他村民被害。
沈悠在纸上写了个方子递给村长,卓羽燃无意中看到上面又是糯米又是桃枝木柴的,要不是还写着蚂蟥,还以为是什么包粽子的秘方。
沈悠说:“这是治疗贾家人的方法,除了贾小古情况比较严重不一定有效,另外三个用了这个方子休息几天就能痊愈。”
村长老怀安慰,连忙让儿子妥善保管好。
他今晚来这里的两个目的都已经达成,不过在走之前,他还是试探地问道:“两位小兄弟,不知道接下去我们还要做点什么。这事……哎……要是山上真的有僵尸,我们这个小村子该怎么活啊。”
说完,他眼眶红了大半,原本深刻的皱纹更加明显,沟沟壑壑,纵横交错。
他儿子在一旁安慰他,被他烦躁地一手挥开。
沈悠说:“我明天要上一趟山,需要有人带路。”
“你是要去?”
“我要重走一遍贾家出殡的路线。”
村长凝重地想了想,最后拍了拍自己儿子的后背对沈悠两人道:“让我家娃带你们去,他知道山路。”
等村长父子两一走,卓羽燃就迫不及待地表明态度:“明天我也要去。”
自从上次从葛欣杰那边得知,沈悠这家伙给自己订了机票还带中途反悔的,卓羽燃为此心理留下好大一块阴影。
加上他这段时间对自己态度诡异,总有种随时要丢下自己跑路的错觉。
卓羽燃十分不放心,就怕他真把自己一个人扔在村子里,独自上山去冒险。
沈悠看了看被抓住的胳膊,用力挣开,刚脱离魔爪,对方又缠树藤一样地攀上来。
两只大眼睛瞪着沈悠,大有你现在不给个准话,绝不放过你的不依不饶。
沈悠翻了个白眼,心想,你还能拿我怎样。
胳膊一甩,潇洒地走进里屋去了。
到了熄灯睡觉的时候,卓羽燃还和前两晚一样让沈悠靠墙睡,自己睡在外面位置。
他还故意把脚搁在沈悠腿上,心里盘算着,这样对方要是悄悄起床一定会惊动自己。
在脑补的各种和沈悠的斗智斗勇情节里,卓羽燃终于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