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乱的最初,始于神像的头颅被割下,随后便燃起了一把大火。留着血的斩头神像被遗弃在火间,任由火苗燎上这一片富丽堂皇。

  这些失去记忆的特别行动队的成员如恶魔一般,试探着这个场景的种种限制。

  “npc可杀,杀后不会流血,而是留下一具中空的人皮。”剑客此话一出,其他人都投来诧异的目光。

  “你,万一他们是真人呢?”有人怯懦地发话,说实话要不是铭牌,他都要怀疑对方是屠夫了。杀人在这名剑客这竟然跟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他也是希望我们能更快地离开这个场景。”温柔微笑道,只是她胸前的蛇牌的寓意叫人心怀忧虑。

  那些套着人皮壳子的不知名生物,和那些被刀砍后会流血的神像显然是一丘之貉。如果再找不到线索,长期滞留,极有可能招致对方的报复。

  这个望月镇四面临海,又处在极夜之中,贸然离开并不是一个理智的决定。那这样看来,他们唯一的突破点就在——

  那个贡品身上。

  “船停了。”有人忽然道,那些从海面上驶来的神船一个接一个被他们烧了个清净。这些船无风自动,哪怕是燃烧着也依旧沿着既定的路线沿岸航行。

  因此不多时望月镇就被火光印得亮如白昼。那些npc不知逃窜去了哪里,整个镇上只余他们这些外来者如雪地上的芝麻一般显眼。

  他们彼此确认眼神,“快去找那个贡品!”

  端泽感到这可爱的海神捂住了他的眼睛,“那我脱了。”

  怎么把脱皮囊说得像脱衣服一样?端泽心想,顺从地闭上了眼睛。背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湿润而柔软的肢体勾住了端泽的手指,而捂着端泽眼睛的肢体始终没有放开。

  端泽牵过那只小小的“手”,贴近了唇边,“我还不能看你吗?”

  海神害羞了,因为端泽握着的“手”开始发烫。“你现在还不能看到我,你会被我污染的。”

  “等我拥有更多的神力,可以化成人形的时候,你就可以见到我了。”

  海神的声音不再是皮囊自带的柔柔的女声,反而更像是无声的文字。明明听不见声音,却可以明白他在说什么。“我是没有神力的神。”

  它咕噜了一声。“当我有记忆的时候,我拥有了神格,但却没有足以匹配的神力。”

  “那些神可以用神力满足他们信徒的所有愿望。”可它只能送上一杯牛奶。

  如果端泽此刻还有以往的记忆,那他便会精准地指出,这是等级提升却没有获得足够的“营养”的结果——

  i71并没有吞噬掉level 9,但他却与level 9达成了某种交易,获得了level 9的等级。以至于他处在这样一种不上不下又全然失忆的尴尬境地。

  端泽没有记忆,所以他问出了他本绝不会问出的问题,“为什么不剥夺其他神的能力?”他从海神的描述得知,这里可并不是一个良善之地。

  身后传来了一阵很长的沉默,“他们是一起的。”

  “我会被……同化。”

  端泽轻声道,“那我们怎样才能离开?”他用的是我们。

  “无法离开,这里无处不在。”它的肢体轻轻地勾了一下端泽的手指。

  “他们来找你了。”

  神船之上,一只半身皮囊都在燃烧的狱鬼哆哆嗦嗦地抱着月老神像的头颅,“月老月老,我求求你,我请求你,我要,我要这些破坏我家园的人付出代价。”

  那颗被斩落的头像面容和蔼,却有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当然可以,你愿意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他哆哆嗦嗦,崩溃喊道,“什么都可以,只要我有!”

  神像朝他转头,脸上的笑意更大,“可是你本就一无所有。”

  “什,什么?我可以献上我的灵魂,我的生命,我的——”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了墙上铜镜里的自己,被燃烧一半的皮囊下,露出的,究竟是什么怪物?!

  狱鬼,白日作为皮囊而活,只有在夜晚才能想起自己的身份。

  月老悠悠地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就献上你的皮囊吧。”

  他的虚影投入这个犹在怔愣的皮囊,等皮囊再面对铜镜抬起头时,那些烧伤已全然不见。皮囊干净整洁,只是内里却换了一个生物——这是神降。

  月老又在胸前一抹,一张银色的铭牌便挂在了胸口,上书四个字,“无头骑士。”

  他知道自己不会是唯一一个神降的神,这些蚂蚁的蹦跶可笑粗鄙,又切切实实惹恼了他们。他们的神降就是为了这部正在上演的剧目增上几笔亮色,毕竟,可不能让正在观剧的那位失望了。

  以铭牌来区分同类,这些渺小又胆大妄为的修仙者对神的力量一无所知。

  月老给自己起了一个足够具有戏剧性的名字,不过戏剧性的取悦对象从来不是剧中人,而是局外人。

  这些失去记忆又聚集在一起的“游戏者”最后在海神的船上找到了端泽。他闭着眼睛,像是正在休息。

  他们警惕着,盘算着以怎样的开场白来面对这一特殊的存在,却看见他睁开眼,从胸前口袋里取出一张铭牌。

  “我是无知无能者。”在睁开眼的那一刻,端泽手指上的触感消失了。

  “哧——”高台之上,所有神都敬畏的存在终于透露出了一丝情绪,像是愉悦,“无知无能者,真是谦虚的称谓。”

  他被这样一个人类给取悦了。

  这人先前埋下的钉子,让月老精心炮制的剧本被撕了个干净。而他给自己的故事,却是无知无能者。

  无知无能者,他从来不曾知晓这个世界,也对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一切无能为力。

  既然是同类,那么——温柔朝前踏了一步,“你知道你自己是贡品吗?”信息的公开透明非常重要,这是一种态度,一种维持表面合作的态度,一种□□的态度。

  因为,她知道铭牌并不能代表任何事情,正如她也在同样怀疑着这个世界是否真实一般——

  当你认为自己身处在一个游戏之中,你该如何判断,陷入游戏的是我们,还是仅仅是我。

  你该如何判断,对你而言,真实是游戏,还是游戏才是真实。

  如果游戏者并不以铭牌来作为区分,如果带铭牌中的人也有npc的话……温柔如是想着,也正在此时,听见有人轻咦一声,这声音不大,却足以吸引全部人的注意。

  那人露出胸前的铭牌,道,“我是全知全能者。”

  “白泽也下场了。”黑无常看着正在上演的剧目,“全知全能者,还挺狂妄的,但这样的狂妄对他来而言也不过谦虚而已。”

  他再没有见过比白泽更富有学识的人,他就从没能在下棋的时候赢过他一个子,哪怕这只是五子棋。

  全知全能者此话一出,周围人传来低低的抽气声。这两个称谓完全相反,极具戏剧性又让人产生不安。更何况他们本就对这名贡品充满了怀疑——因为对方实在是太香了,香到能把人骨头里的欲望全部调动出来。无论如何,也不像一个正常人。

  有人悄悄地抹了一把嘴角,但很快,他发现他并不是唯一一个这样做的人。

  端泽只是看着全知全能者,“你与我们不是同类。”

  白泽面色不改,“我认为相比于我,你更加可疑。”

  “你的命名规则不符合命名者设下的标准。”端泽无意识地揉捻了一下指尖的触感,海神消失了,但端泽知道它在,就在自己眨眼的间隙,它特有的湿润一触即逝。

  “所有人都有其目的,而你别无所求,你没有故事。”

  全知全能者无法编写故事,全知全能的尽头是静止的,是不再探索,亦或者戏剧性地发现自己无知。

  这名贡品挑破带着铭牌的“npc”后无意乘胜追击,在一种游移不定,充满着怀疑的目光中,道,“你们已经见过这里的神船,这是我们无力踏足的领域,是属于神的战争。”

  “我们能做到的不过砸坏神像,没办法对这些神伤害分毫。”

  “难道我们只能等死吗?”有人高声道,“何况砸都砸了,难不成还给他拼回去不成!”

  “不,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请求另一个神的帮助。”

  请求神的帮助?这所有能靠岸的船的神像都被他们砸了,难道不是所有的神都给他们得罪了个遍吗?

  不对———还有一个神,就是他们所在的这艘破破烂烂,甚至连神像都没有的船的主人。

  “海神。”端泽道,“他会很乐意帮助你们。”很乐意得到一批信徒。

  并非所有外来者都把希望寄托在端泽这个贡品身上,在望月镇的深处,女孩颤声道,“你,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她根本躲不开这个外来的邪、教、徒。她本以为自己已经竭力逃过了对方的跟踪,没成想等自己合上船室的门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却赫然发现他竟然就在自己的身后。

  “我只是对你一见钟情。”这名邪、教、徒道,他的目光流连在她的脸上,很是痴迷。她见过许多次这样的表情,对方无一例外坠入爱河,只是遗憾的是他们总在第二天就消失了。

  这就像是对望月镇的一个诅咒,她/他们总会和许多人邂逅,然后便失去他们的所有踪迹,陷入下一个循环。

  “可你是邪、教、徒。”她道。

  “那些事情都是他们犯下的,我无力阻止,但内心为之感到羞愧。”他道,“我想站在你们这一边。”

  “小花。”

  你们这一边,众神的一侧,胜券在握的一方,当然,要付出某些代价。

  人类之渺小,他们早就看清了。所以每个人选择下手的神都不一样,这是独属于他们外来者的所谓信仰。

  一只沉默的羔羊怎么能够找得到生机,倒不如先掠夺神,先让神惊讶,教神气急败坏,再投诚神获得的破绽和机会更多。

  至于在这个望月镇就这样活下去,享受所谓的爱情或者是人生,不好意思,他们并没有这个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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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加班有点(很)严重_(:з」∠)_

  等下周就可以好起来了_(:з」∠)_

  冲冲冲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