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崽玩够了, 没有再踢其他的东西,飞到他身边笑:“爹爹。”
陆青余拍拍衣上尘土站起来,不经意后退了一步, 他惶然惊觉, 这小魔种能力极强。
他又是个孩子, 分不清好坏,有这么强的能力, 不一定是好事,今日能拆了这魔族大殿,他朝或许能拆点别的。
他的后退让小崽脸色一变, 抓着小白球愤愤坐在废墟上。
小金锤慌忙飞过来:“陆道长,他太厉害了, 我根本阻止不了他。”
“我知道。”连他也阻止不了。
小金锤又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不跟长辈学点好,拆屋顶倒是学得挺快的。”
陆青余:“……”
有被冒犯到。
“尊主,多派一些人把他抓起来吧。”有属下来报,“他今日已经拆了很多大殿了。”
那小崽听此话,徐徐回首,定睛看着陆青余。
陆青余正要点头,却从那眼神中看到了几许期待与失落。
他的话说不出来了,他蓦地想起自己, 他曾被关在仙门七百年, 那滋味他感受得太刻骨铭心,不能再让这个孩子重蹈覆辙, 哪怕一天也不行。
他道:“我不抓你。”
小崽半信半疑, 墨迹了一会儿才飞过来, 但没有离得很近, 伸手在他掌心按了按, 感受到手掌温度,眼眸微闪,慢慢落到他怀中。
孩子抱在怀中温暖柔软,是从未有过的体验,陆青余愣了一下,而后轻轻拍怕他。
小崽也愣了会儿,在他脖颈间蹭了蹭,须臾后仰头:“你不许打我哦,我很厉害的。”
“为什么要打你?”
小崽回头瞧瞧那废墟断瓦,心道这还用问。
“我不会打你,可是,你毁了咱们住的地方,也的确做错了。”
小崽嘟起嘴:“我没用力,又不是故意的,只是好玩儿嘛。”
“不是故意的……这话不能当做借口,后果也还是造成了,那咱们没地方住,该怎么办呢?”
“哼。”那小家伙一挑眉,“我去修。”
“你会修?”
“这有什么难的,我能拆就能修。”他飞身又至废墟之上,手一抬,道道流光挥洒,那些掉落的砖瓦呼呼啦啦,慢慢地恢复原貌,他飞过一圈,正殿就复原如新,明亮地闪着微光。
他又跳回陆青余怀中,邀功道:“怎么样?”
“很……好。”陆青余惊愕他的能力,顿了一下,真心赞赏,“真的很好。”
小金锤在旁边暗暗嘀咕:“这学得可真像。”无师自通把他爹干过的事儿都学会了,果然有跟他爹学灭世的潜质。
小崽笑道:“我大爹爹呢,为什么我一直没见到他?”
陆青余神色微变:“他在养病,暂时不便见人。”
“知道了。”小崽又收了笑,跳到屋顶上。
陆青余站在屋檐下看他,换了别的话:“你还会拆屋子吗?”
“我不保证,心情不好我什么都拆。”
“我会时常来看你。”
“你是我爹,你来看我不是应该的吗,你这话说得好像在施舍我一样,不喜欢我不用勉强。”小崽抬起手又要按在屋顶,思量片刻停在了半途。
陆青余不知还该说什么,踌躇一会儿,只道:“我一没事,就来看你。”
“不稀罕。”
“那……那我也来。”他把话定下,转身离开。
身后的小孩跳下屋顶,默默拍着球。
小金锤凑到他身边:“你想见你大爹爹,他在琉金殿啊,以你的能力,又不是进不去,走,咱们悄悄去。”
小崽却躲过了他的手,慢悠悠道:“二爹爹不想我去,我自己去了,他不会生气吗?”
小金锤挠挠并不存在的头:“难道你拆房子他就不会生气吗?”
“我这是为了引起他们的关注。”
小金锤还是没想明白,这造成的后果不都差不多么,有什么区别?
不过,他仔细想了一下,拆房子道长不生气,但如果私闯琉金殿,他还真有可能会生气。
这小孩的心思真敏感。
过几日,陆青余处理完要事,在琉金殿外徘徊了一阵,最后没进去,又回了自己的寝殿。
林涧月正在此等候,见他回来连忙迎上去:“师兄,听说你从妖族抓了个俘虏回来?”
那小孩他知晓,听说是一个不知名的小孩乱认爹,他师兄当年在衔羽宗的时候就心善收留他们几人,此时见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想收留不意外。
可是听说他还抓了一妖回来,关着不让出,他记得宗主临走时说过自己是妖,于是一直担心着,师兄是不是想用这俘虏把宗主引来。
这种方法,只怕引来了,也是再结梁子,何必呢,为什么要用这破釜沉舟的办法来制造一个没有退路的相见?
他想劝师兄把人放了。
陆青余眼微凛:“不放。”
“师兄,你不怕宗主更恨你吗?”
“那又如何?”陆青余褪下大红衣衫,“你若没别的事,就可以走了,我要休息。”
“师兄……”
“我的事你还管不着。”
林涧月一愣,静默了须臾,后退几步,拱了拱手:“是,尊主,属下明白了。”说罢拂袖离去。
寝殿灯火跳跃,映衬着陆青余明灭不定的眼眸。
出了门的林涧月叹了口气,在山上转悠,等到天黑后,就快步往一个方向去。
他在魔族出入自由,想去哪儿去哪儿,守卫与结界均不阻拦他,只是这琉金殿不让进,结界是死的,他走着走着就进来了,可守卫是活的,在大门处拦住了他。
他只好退回,笑呵呵对那些守卫道:“我就随便看看,你们忙,你们忙。”
而后转眼绕至后墙,踩着一个巨石,拍拍手一个猛子跳了上去。
可是这墙不低,他跳上去后,里面却没石头,根本下不来。
他趴在墙上颤颤巍巍,透过窗棂,只能看见屋内的人半截身子,手里拿着一卷书,在窗下走了一会儿,又从桌边拿起了一个杯盏,在手中转了一转,继而往窗外一丢。
林涧月赫然看一个杯子朝自己飞来,欲抬手挡,然整个人在墙上摇摇晃晃,他双手划来划去,最终往前摔下,落到院子里。
地上是一片草须,他揉了揉腿,好像没想象中那么高,连忙爬起来,悄悄跑到那窗棂前,敲了敲窗户:“喂。”
窗前人影饶有兴致地站定。
林涧月压低声音道:“你跟我走,我带你出去。”
那人影不动,歪歪头。
他补充:“你信我,我能带你穿破结界,咱们只需要避过那些守卫就是了,我是好人,快快快,别一会儿被发现了。”
见里面还是不动,他急不可耐,索性推开窗户。
一道风吹过窗棂,窗前的花微微拂动。
林涧月傻眼了。
他揉揉眼睛,再拍拍脸,瞧着这白衣墨发,微带笑意的人。
“宗……宗主?”他大惊,“原来师兄抓的就是你!”
祈宴含笑看他:“很惊讶吗?”
“怎么会是你?”林涧月直接从窗户跳了进去,仔细打量他,又想起什么,一把拉住他,“宗主,你知道吗,师兄他如今变得很厉害了,宗主你是不是打不过他才被他抓来了,我还是救你回妖族吧。”他忧心地往外看,“咱们快点走,我带你出结界。”
祈宴仍带着笑意,抬手轻一点,林涧月回头,就看见结界破了个口子,而他家宗主又挥袖,把那口子复原了,笑看眼前人。
林涧月咂舌:“宗……宗主你能出去,那你怎么不走啊?”
“不想走啊。”祈宴转身靠在软榻上,“有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走什么。”
“可他是在关押着你啊。”
“随他啊。”多年未见,祈宴倒是想跟眼前人叙叙旧,“你们当年为什么来了魔族,莫全有又是怎么死的?”
林涧月就将那些事情跟他一一道来,莫全的死因,元照仙尊的藤蔓,至于为何来魔族……
“师兄是为了追到修界来找你,答应了青顺回归魔族的要求,可他到你妖族山门,却怎么都进不去,他没见到你,但已经答应了回来,认下他最厌恶的魔族身份。”
祈宴的笑意渐收,眼中沉寂。
林涧月话开了口,就收不住:“初来魔族那几年,师兄被青顺挟天子以令诸侯,名为少主,其实一直被软禁着,那时候青顺想攻打妖族,落得是他的名字,他每一次都揪着心,在等你会不会看到他来了,会不会想跟他见一面,哪怕是两方对立也依旧期盼着能见到你。
可是,他一直没有等到,后来他于秘境中修为有成,当上魔尊,就数次去妖族投拜帖,可也一直没有回应。”
祈宴叹了口气,他那时在闭关,不问外界事,根本不知道。
还好,元照仙尊他已经为他们解决了。
“这些年师兄的性格变了很多,可是他不变没办法,在这里心善是没法立足的,青顺党羽众多,修界又传他能找到魔种,魔族内外,每一个都想打他的主意。”林涧月拉了拉祈宴的袖子,“宗主,我不知道你们俩当年怎么回事,你那时一身是血的样子我终身难忘,可我觉得……师兄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是他伤的你吗?”
“那些事已过去了。”
林涧月连忙道:“你还看不出师兄的心思吗,他把你关在这里,是想和你重新在一起啊,你们……还有机会吗?”
祈宴沉默了一会儿,不再说这个话题:“这些年你回过人界吗?”
“我回不了,我虽然得了师兄的结岁石,不会变老,但还是个凡人,不能来回穿梭。”林涧月知道他不想说,识趣地不再问。
“我倒是去过一趟。”祈宴垂了垂眸。
芦华然也死了。
小莲却非要等他,等一个不可能归来的人。
人类的情感,为何可以这样执着与强烈?
“万小圆呢,他一定很好吧?”林涧月红了眼。
“我没有去京师,没见到他,应该很好吧。”
“肯定很好。”
祈宴笑了笑,看窗外明月:“你进来这么久,不怕被守卫发现?”
林涧月恋恋不舍:“我还真得走了。”
“走,我也出去转转。”祈宴跟着他往外走,到墙边,看他吭吭哧哧要爬上去,摇摇头,提着他直接飞出了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