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决中道:“修真界边域有个见不得光的市集, 邪修最喜聚集,他们偶有邪门歪道的发明,为正道所不齿, 但不乏有奇用之物, 尊主想帮他修补魂识, 只能去那里看看了。”
“嗯,知道了。”祈宴打破灵决, 把遮在面上的扇子挪开,一睁眼看陆青余正凑近在面前。
扇子挪开后,那凑过来的脸就红了, 陆青余连连坐好:“我以为你睡着了,正想帮你把扇子拿走。”
“没睡着, 不过……”他侧脸,看那两人倒好像是睡了。
陆青余也看见了,抬手在嘴边嘘了一声。
他没再说话, 往旁边挪了挪,轻拍船板,示意眼前人也休息会儿。
陆青余红着脸过去,与他一起静静躺着。
小船推开碧波,莲叶垂下晶莹水珠。
至日暮, 人渐稀少, 他们又在那草地上点着烛灯吃了带来的糕点熟食,一起看了星星。
这一日游玩十足尽兴, 只是莫全有没玩好, 他一直很奇怪他家阿好怎么总和芦华然坐在一起, 于是晚上吃饭看星星时, 但凡看见他俩挨着, 就要走过去坐在中间,把人隔开来。
林涧月见多识广,心中已经了然,可不点破,只对莫全有道:“他们俩就算真有什么又如何,你防备这么紧干嘛?”
芦华然顺势试探:“怎的,我配不上你妹妹?”
莫全有挠挠头:“那倒不是,哪有什么配上配不上的,就是……”
妹妹大了,早晚要嫁人的,如果嫁的还是认识的人,按理说该放心的。
但这心里怎么就是不舒服呢,好像自家白菜马上就要被拱走了一样。
他叹了好几回气,最后也只能认了:“随便吧,你们就是真在一起了,我也没啥好干涉的,不过……你可不许再那样往自己身上乎刀子。”
芦华然笑道:“我不会再伤害自己。”他心里有了喜爱的人,也愿意为了她来爱自己,爱这世间。
回去后,陆青余翻了师父留下的古籍,也找到了修补魂识可能要去修真界的边域,有邪修能做出一种叫「山海平」的灵符,传闻可平山填海,修补万物之缺,人的魂识虽不比山海,但原理应是相通的。
只是世间本就有圆有缺,这种极端的灵符流传开来,便扰乱各界秩序,一向是禁用的,可难免有符修为了展示自己本领,非要研制此符,在正道不能做,就流通在这里。
他有那把剑,凡人之躯倒是也能去修真界边域,可这灵符做出来不易,价钱也不低,按照书籍中记载,一个灵符差不多要十万灵石,换成人界钱财,就是几百万两金。
而他被咬的一口就得一个灵符,大大小小的缺口,也得上百张灵符。
这简直是天价,他这一辈子,下辈子,三生三世,也赚不到这么多钱。
他在屋中踱来踱去,心中想着也只有找祈宴借钱这一条路了,可是之前为了林涧月的事儿,已经欠他一座金山了,这还没着落呢,难道又欠他三生三世也还不上的钱?
那人也不是傻子啊,明知自己还不上,还会借吗?
“试一试吧。”只是古籍上这样记载的,真正的灵符说不定没这样贵,他先借一张的钱,买来试一试。
于是趁着天才刚黑,祈宴还没睡,他去了他房间。
祈宴也正好刚查到「山海平」的信息,决定带阿青去看看,看他进来,刚要将这这话跟他说,听对方已经先开口:“你能不能借我一些钱?”
借多少好呢,先借一百万,不,有点多,十万吧,他正踌躇着,祈宴不假思索:“不借。”
“啊?”陆青余怔了怔。
我不能给你钱,那是在羞辱你,祈宴暗道,表情十分地郑重。
小金锤:“尊主我跟你说过那么多话,你没一次真正按我说的做的,为什么这句话记这么清楚啊!”
“好,我知道了。”既然如此,那就也不用多说了,陆青余失落转身。
“你等会儿,收拾收拾,明天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陆青余心道你不借钱就算了,那我就先去市集看看吧,说不定能撞到运气,不过,他要带自己出去,当然也是要应的,还是先以他的事为重吧。
他勉强点头,这次收拾东西没上回用心,简单准备了些日常用品,只想快去快回。
但也还是为他的「公主」带了些遮阳消暑的伞和吃食,长椅不好拿,他背了个小凳子。
第二天,他带着大包小包在楼下等祈宴,祈宴瞧见他身后的凳子,沉默了会儿,慢声道:“我乾坤袋里有床,你要是累了,咱们半途把床搬出来躺。”
陆青余设想了一下道路边摆着一张床的情景,摇摇头:“要不算了,还是带凳子吧。”
“其实什么都不用带,路程很快的。”祈宴把他的东西都放下,揽着他的腰,“你闭眼。”
他就听话闭眼,耳边狂风呼啸,眼前渐迷离,待再睁眼时,天边云霞微透粼光,山林飘着层层白雾,脚下青草比平日所见绿意略淡,却又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清气浮动,好似笼罩了薄纱。
放眼四周,万物好像都有丝丝缕缕的白雾浮荡,能看得清楚,却又带着一点朦朦胧胧的疏远,都飘飘然,没有日常所见的烟火气。
他脑海里忽现一些记忆,惊了一惊:“这是修真界。”
“对。”
“你带我来这里作什么?”
“带你去找一样东西,不过那里鱼龙混杂,也不太有规矩可讲,你要小心。”
市集有要求必须得购买者亲自使用,每一样都会在交易时打上购买者的印。
他可以出钱,但阿青必须得亲自来按印,要不然他也就可以不必带他。
陆青余点头:“我不怕。”
祈宴笑着拉住他的手:“你不知道,你一紧张,就喜欢攥手。”
掌心中的手又攥了一下,被温暖的手掌缓缓摊开,祈宴道:“再紧张,你可以拉我。”
“我……”陆青余咬了咬唇,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拉你更紧张。”
他们落定的地方已接近边域,这里修者不多,进集市后天色就忽变,没下雨也时刻笼了一层阴云,一整条街装葺都以灰黑为主,黑色门楣,灰色旗布,行走之人懒得漫步,都用飘的,大白天跟闹鬼了一样。
要买东西得到拍卖场,这里大大小小的拍卖场不少,但「山海平」这种高阶灵符只有那正当中的最大的拍卖场「光明磊落」楼才有。
陆青余看着这外墙乌漆嘛黑的楼:“他们怎么敢取这个名儿的?”
进楼后看里面已汇聚了不少……妖魔鬼仙等,有的白衣飘然,有的还没有完全化为人形,拖着长长的尾巴,不好好走路,专在墙上爬,有的是一副骷髅样,走几步就要俯身捡一下掉落的骨头。
陆青余大抵能从衣着形态上分清哪个族类了,没化形的多是妖族,骷髅等是鬼族,白衣的多是仙门,裹着黑衣的多是魔族。
看下来,怎么好像只有仙门和魔族外貌比较正常的样子?
还好,他往身边看,自己的「公主」也很正常。
他也发现了,妖族们见到祈宴,都会先是一愣,然后瑟瑟发抖要行礼,接着祈宴朝他们摇头,也可能有密语说了什么,他们就都恭恭敬敬,却不再行礼,且不与他说话,只若陌生人。
祈宴看了拍卖挂牌,发现灵符在第二天,但来早了也不白来,能先领个号牌,第二天有优先竞拍权。
楼里有客房,他要了一间最好的房间,住一晚等着,这里不大安全,他不能跟阿青分开住。
这一排客房很快住满了人,掌灯时分,整个楼层热热闹闹,有人说话嗓门高,不避人:“今儿没拍到那个生发水,真是晦气。”
“我想拍那瘦身丸的,也没了。”有人附和。
“喂,明天的双轮车,大家都别跟我抢了呗。”
陆青余:“……”
小金锤:“……”
它怎么会认为大家竞拍的东西都很高大上的?
你这些东西有必要在黑/市拍么,不如开个超市啊。
“这里大家都是长发,很少有不生头发的,修真界当然买不到生发水,只能在这里买,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能飞的工具,不会飞的只好到这里买车了。”祈宴给小金锤解释。
“那瘦身丸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要瘦身丸干嘛,胖瘦不都一样吗?”祈宴也很纳闷。
小金锤却理解了:“不不不,好些人都希望能瘦一点的。”
“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啊,我那个世界很多人说瘦点好看。”
祈宴看了一眼陆青余,心道:“谁说的,我还希望他能胖点呢。”
陆青余正好也看过来,任他反应再迟钝,也知道这里就是那边域市集了,他受宠若惊地看过来:“你是……在帮我找「山海平」吗?”
“你知道「山海平」?”祈宴有些意外。
“是,我在师父的书籍上查到了。”陆青余语气不稳,又攥紧了手。
祈宴的怀中忽而一温,小道长扑进了他怀中,紧紧抱着他,声音带了几许颤抖:“谢谢你。”
铃铛叮咚响,这拥抱让祈宴措手不及,他只觉现在不该再与他这么亲近,可又不好推开他,一双手悬着,搂也不是,不搂也不是,犹犹豫豫,最终抚了抚他的发:“举手之劳而已,你不用谢。”
怀中人抬头:“所以你还是会对我这么好,是吗?”
祈宴寻思,我对你一直都没变过啊,变的只是与你保持距离的问题。
但那句放心不下他,也还是真心。
他道:“我会一直这般真心对你。”
怀中人笑起来,捧起他的脸,在他面颊轻落一吻。
祈宴眼神微变:“你这是……”
这时候不应该啊。
没问完,却被拥着后退了几步,正好坐在椅上,怀中人顺势跨坐在他腿上,仍捧着他的脸:“我都愿意。”
祈宴却没明白:“什么?”
“什么都愿意。”
“愿意什么?”
“什么都行。”
“都行什么?”
陆青余:“……”
他红着脸慢慢退后,站了起来,不行不行,太冲动了,太不矜持了:“没什么。”
“到底是什么?”
“什么也不是。”
祈宴:“……”
陆青余抿抿嘴,搬椅子坐在他旁边,不自在地盯着桌上的瓜子,缓解方才的尴尬:“你吃瓜子吗?”
“嗯,吃。”
“好。”他连忙把盘子端过去后,一颗一颗剥壳。
祈宴见状:“不,不用,我自己会磕。”
“万一把你的牙磕坏了怎么办?”
“哈?”
“我喜欢做这些事情。”
会有人喜欢剥瓜子壳吗,祈宴头回见。
不对劲,阿青最近一切举动都不对劲,是不是魂识有损会影响心智啊?
小金锤踌躇了会儿,道:“我怎么觉得,他在向你示好呢?”
“为什么要向我示好?”
“没准他……又喜欢你了。”
“不可能,喜欢我怎么会退婚呢。”
“这个……没准是退婚后又喜欢上了?”
“那他为什么不提婚事继续?”
“这我也摸不清了。”小金锤败下阵来,道长的心思难猜,又不是头一天才知道,不过他眼看着完不成的任务又有了曙光,说不定小道长再努努力俩人就又在一起了。
小金锤重拾信心。
“所谓无功不受禄,我们既然已经不是道侣,我还是不要接受他的示好为好。”祈宴又想。
小金锤:“……”
于是祈宴扇骨把那瓜子一拨:“你自己吃,不要给我剥。”
陆青余手顿了顿:“我……我洗手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吃你剥的。”
“为……为什么?”
“不想吃。”
陆青余心中凉了半截,手里一颗瓜子怎么也没剥开,好半天后他放回盘中,轻吐了一口气:“那你要洗漱吗,我帮你放水。”
“我自己来。”
“那……好。”陆青余低垂眉眼,“你洗。”
祈宴走进屏风后,他心中添了惆怅,推开门透气。
叹气间,看有一只桃花妖走了过来,他抬袖挡在门口:“你们尊主在洗澡。”
“哦,我不找尊主,道长,这是送你的,多在尊主面前说说我的好话哈。”桃花妖递上一根潋滟的桃枝,塞到他手中就跑了。
陆青余拿着桃花枝不知所措,还没动,又来了一只笔妖,递给他一支狼毫笔:“多说好话,谢谢谢!”
不一会儿,他怀里陆续被塞了一根骨头,一条鱼,一幅画,还有……一块转头,一个秤砣,一根不知道什么品种妖类的尾巴,都是他们自己认为最金贵的东西。
他抱着这一堆物件进屋,正好祈宴也洗完了,对着这些东西发了会儿呆。
阿青为什么又送我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
阿青:我也不想啊,为什么你妖族都送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虽然没想收,可到底也是被塞进怀中收了,他只好一一尽责,回忆那些妖们的所说的话:“桃花妖祝你桃花运泛滥,猫妖祝你年年有余,秤妖祝你公平公正……这个……”
他盯着那一颗鹿茸,咬牙道:“鹿妖祝你一夜七次。”
祈宴:“一夜干什么七次?”
陆青余:“我……”
“啥?”
“我也不明白。”
“哦。”
祈宴把这些东西推到另一边:“妖族来自万物,生活秉性各不相同,你不用在意他们说的话。”
陆青余低着头:“他们为什么要让我替他们传话啊?”
“你是我带来的人,他们想巴结你。”这些小妖们的把戏祈宴一眼就看得出。
“我是你的人?”陆青余自动摒弃掉两个字,微弯嘴角,红了脸。
洗漱过后,他们仍和以前一样并肩躺在床上,陆青余手指在胸前绞着衣襟,想跟身边人说说话,偷偷瞥了好几眼,见他闭着眼,又不好意思打扰。
踌躇间,手被拉起,掌心相贴,有一股暖意涌进,这感觉熟悉,是祈宴给他灌输了一些灵力。
“普通人受不住修真界的灵气,会觉得有撕扯之感。”
“我还好,没有不适。”
“嗯,我知道,你本来也不算是普通人,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送一点好。”祈宴送完灵力,将他的手放回心口,“你怎么一直不睡,是不适应这里的环境吗?”
“没有,挺好的。”躺在你身边,哪都好。
“那……有心事?”
“嗯……也没有。”这心事又不好意思说。
祈宴侧过身看他:“你是不是来到修真界,难免想起幼时之事?”
“我……”这是三岁以前的记忆,可陆青余的三岁渡过了近七百年,记忆本该模糊,却也深刻,他其实一来到修真界就想到了那时。
“你想去魔族和仙门看看吗?”祈宴又问。
他摇头,本不想多提,但心上人问了,他坦然道:“我在仙门呆了七百年,拘于一室,七百年未见外人,那是不见天日的时光,至于魔族……这魔气让我备受折磨,我不愿去见他们。”
“好。”祈宴拍拍他,“那咱们就不去。”
陆青余心间杂乱,欲言又止,既然提起了,他一直想问一事,不若就问了吧,他道:“你知道我父母的坟冢在哪里吗?”
“你愿意见你的父母?”
“我……我也没想见,只是觉得应该礼貌地祭拜一下。”
祈宴有些许惊讶,他一直以为阿青是恨他父母的,但其实,倘若能回头,他更希望父母还健在吧。
又有哪个孩子真地不渴望被父母呵护呢。
只是,他唯有叹息,在那手又要抓紧的时候先拉住他:“他们没有坟冢。”
当年两败俱伤,同归于尽,散落于天地了。
身边人眼眸暗了暗:“我就是随便问问。”
祈宴想了想:“不过听闻,他们曾经在人界居住过,一处世外桃源,兴许回去后我们能找到。”
“没事,不用找,找它做什么。”陆青余侧过了身,“很晚了,睡吧。”便不再说话,一动不动,好像真的睡着了。
祈宴轻轻拍拍他的肩,掌心下的躯体微微瑟缩了一下。
祈宴便一直缓缓拍着他,许久后,终于听到平稳的呼吸。
第二天,他要了个二楼的雅间,四面帷幔垂落,能看见外面,外人看不见内里,侍者送上茶水后就退出,两人听见那锤子一声声起落,先后有双轮车,暖手袋增高鞋等被拍走,之后又上了一个耳坠。
两人喝着茶,听那侍者捧着锦盒:“别看这耳坠只有一只,它可是当年的魔尊青涵之物。”
两人对视一眼,放下茶盏。
听得有人喊道:“你说是魔尊的就是魔尊的吗?”
“本楼拍卖物品确保货真价实,但凡赝品进不了「光明磊落」楼,当日仙尊与魔尊孩子满月时,仙尊赠与魔尊耳坠,取名比目珠,魔尊未曾佩戴,放与了婴孩怀中,诸多人见过,但后世也只寻得到其中一个了。”
祈宴轻挑帷幔,透过缝隙,见那玉质耳坠为红色水滴状,通透殷红,宛若一滴空灵血珠。
那是阿青的父亲赠与,母亲又塞到了他怀中的玉珠,是他的满月礼,世间万物终无奈有残缺,这满月礼原是一对,如今只剩一只。
他轻声问:“你想要吗?”
“不,不想。”
祈宴又往外看,听那侍者道:“起价十万灵石。”
“这么贵?”陆青余惊了一惊,眼底透出些许失落。
外面话才落,对面雅间就有人举了牌子,一道声音传出:“我家主人出二十万,诸位不必跟我家主人争了。”
周边一阵窸窸窣窣的私语声。
“嘿,跟我比有钱?”祈宴摇摇扇子,在帘后道,“五十万。”
在场又是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陆青余诧异:“你要买?我……我没有想……”
“我就是看不惯有人在我面前显摆。”祈宴将他的手一压,听对面加到了一百,他便加到了两百。
对面似乎要对这个耳坠势在必得,一出五百。
祈宴冷笑一声,这时候不跟对方拼钱,只勾着他走,出价五百零一。
对面咬牙出八百,他就八百零一。
在场中人来回看这二位争斗,那边报到后面,声音里已是咬牙切齿,最终在一千零一万的时候,败下阵来,把牙齿硌得咯吱响。
锦盒被送进来,祈宴轻推到陆青余面前:“我只是看不过去有人跟我比钱财,这物件我倒不太想要,给你吧。”
陆青余将那耳坠捧在手心,透红的玉在葱白手掌中若一片血色染成的昳丽花瓣,他眼中盈盈有光:“谢谢你。”
“不用。”祈宴莫名其妙地想,这玉坠如若戴在他耳上,定然魅惑动人。
下面要拍卖的就是「山海平」灵符,这一个不顶用,多是十张一起卖,起价就百万灵石,虽然珍贵,但有能力买的很少。
祈宴要买一百张,报价时周围已没人吱声了,都知道他有钱,由着他去包揽。
可也有能拼一拼的,隔壁雅间学了他刚刚的办法,一颗一颗地加,非要跟他争。
这时候,祈宴只能让对方加不动,直接添了十倍。
隔壁不吭声了,也传出把牙齿咬得咯咯吱吱的声音。
灵符送过来,两人要买的东西已经到手,就没有必要再留,起身离去。
下楼时,陆青余很过意不去:“你今天为我破费太多太多了,我……”
这不是三生三世了,我十生十世也还不完啊。
祈宴执扇挡在他嘴边,没让他说下去,心道我也只能为你破费破费了,其他的也做不了什么。
正厅还在拍卖会场,他们提前离场只能从后门出,刚出门,却听有人叫住他们:“阿青。”
二人回头,陆青余认得,这是魔族护法青顺,对方也一直说他是自己舅舅,他身后跟着几个魔族,旁边站着的那个面容冷峻的,陆青余也认识,来找过他几次,叫凌侧。
魔族喜欢穿黑衣,这一群人聚在一起显得很阴沉。
青顺笑呵呵走过来:“阿青,你来了,跟舅舅回魔族?”
陆青余往后退,摇摇头。
这答案意料之中,拍卖场上闹哄哄的,不一会儿结束后很多人都要下来,他决定长话短说,不再绕弯子:“舅舅拿其他的东西跟你换耳坠可好,你想要什么?”
“原来就是他们刚刚跟我们竞拍耳坠。”祈宴道,可惜,白白抬高了那么多钱。
“我什么都不要,你要来干什么?”
“舅舅准备把它带回去好生葬下的,也算为你母亲做个衣冠冢,留下念想。”
陆青余道:“留在身边更有念想,为何要埋在土中?”
“哦,对,你母亲也是我妹妹,我思念倍至,阿青你交给我,让我留个念想,可好?”
祈宴觉着这话有异,插话道:“你这隔了不知多少亲,念想留给她亲儿子不好吗?”
青顺不想多生事端,原打算装作没看见妖尊,可对方说话了,那再装瞎也说不过去,只得客气地行个礼:“未见妖尊大驾,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呵。”祈宴冷笑了一声。
青顺脸色变了变,心中惶恐,但又想妖尊总不会在这里找他麻烦,畏惧之色渐缓,可思量着他一定会帮阿青,有他在,耳坠就要不来,当即又面向陆青余:“这个……各族皆有自己的立场,可有时身在其职,难免要顾全大局。”
他这话意在提醒陆青余,祈宴与他身份对立,不会一直保他,也想让祈宴对陆青余身份心生嫌隙,只要妖尊不管,他现在把阿青带回去是很轻巧的事儿。
祈宴听得他话,反而将身边人一揽:“你若不叙旧,咱们就走吧。”
青顺一撇眼,一众魔族欲阻拦,祈宴回首一袖,将他们挥退,这边还欲上前,又见一片白色匆匆而至,一行仙门弟子也追了过来,还没走近,那为首之人先诧异道:“阿青,想不到在这里碰见你。”
祈宴:“你又认识?”
你比我这个本地人人脉广啊。
陆青余比对方更诧异:“大师兄?”
“这是你那衔羽宗的大师兄?”祈宴便明白了,孔南飞说过他们师兄弟二人都是元照仙尊派去凑数的。
戚无尘轻咳了一下:“我其实……是元照仙尊的弟子。”
陆青余已经不意外了,孔南飞是元照仙尊的灵宠,这位是仙尊弟子又有什么奇怪,他甚至心想,师父会不会也不是普通人?
“师父他是散修。”戚无尘好似看出他心中所想。
“师父他在哪里?”陆青余连忙问。
对方摇摇头:“他还在养病,具体在何处我并不知悉,当年师父离开后,师尊就召我们回来了,我也没见过他。”
陆青余轻舒一口气,好歹师父人还在。
戚无尘回头看看,会场快结束了,呆会儿人就多了,也开门见山:“阿青,师兄拿其他的东西跟你换灵符可好,你想要什么?”
不是吧,又来,原来就是他们刚刚竞拍灵符,白白抬高了那么多钱,祈宴蹙眉。
陆青余道:“我什么也不要,你要用来干什么?”
“师尊种的灵草死了,唯用这符才能修补救活。”
祈宴道:“这灵符是来救你师弟的,你师弟的命还比不上一根草吗?”
戚无尘原本想装瞎当没看见妖尊,现下听他说话,装不了,只好行了礼。
可他仙门一向自恃在各类之上,只简单说几句客气话,重新看向陆青余,朝他伸手:“阿青,这灵符还可以再做的,你先让给师兄可好?”
“再凑齐这一百张灵符,得百年之久,你师弟等不了。”祈宴挡住他的手,再把身边人揽紧,“我们走吧。”
“不许走。”一众仙门弟子刷刷拔出了剑,祈宴回首挥袖,他们趔趄后退。
两人携手往外走,身后一片黑的白的皆追上来。
祈宴这回还没回首,那两方人撞到一起,互相吵嚷了几句,之后越吵越烈,接着打了起来。
两人还饶有兴致地观望了一会儿,听魔族道:“阿青是我外甥,谁敢抢?”
“阿青是我师弟。”
“师弟有外甥亲吗?”
“那……我看着阿青长大的,你这舅舅有照顾过他吗?”
“你们仙门欺人太甚!”
“你们魔族没事找事!”
“呃……”等双方打得不可开交,两人已乘风离开了修真界,期间祈宴还带着陆青余去逛了几处风景秀美的地方,然后悠然落回人界。
回到衔羽宗后,祈宴特别提醒陆青余:“这耳坠也许有你母亲留下的很重要的东西,但我看魔族不敢硬抢,也不太敢伤你,想来留在你身边,你应该也安全,你就好生收着吧。”
陆青余也有所猜测,点点头,把那耳坠收在袖里,想了想,又拿出来,放在怀中。
祈宴玩笑道:“你这样脱衣洗澡的功夫,说不定就被人拿走了哦。”
“那怎么办?”
“你若是戴在耳上,那才是形影不离。”
“这……不好看。”他转身。
祈宴在身后笑出了声,逗一逗他,也挺好玩。
不过他还有正事要说,快走几步追上对方:“灵符要尽快用了,免得你师兄过来抢。”
陆青余不太好意思:“我还得去查一查怎么用。”
“好,你去查。”祈宴倒是知道怎么用,但也许对方不愿意让他帮忙,便不多说。
陆青余查完了古籍,找到使用方法,倒也不难,受灵符之人褪衣衫静坐,由旁人将灵符引入,引符人灵力越高越好,如此能将灵符引入正确位置。
这好像也只有让祈宴帮他了。
要褪衣衫,要在他面前坐着,他引灵符会从各个位置引入,那么就会抚遍各个位置……
他红透了脸,捧着灵符在楼下犹豫了好久,才挪到楼上,轻声敲门。
祈宴看见灵符知他来意:“这一百张,得需要些时间,你先做做准备,这些时日不能出我房门了。”
“需要几天?”
“至少七天吧。”
“好,有劳你了。”
“那现在要开始吗?”夏末秋初,夜晚清亮,明月轻悬,师弟们都睡了。
“你要不要先休息休息?”
“我平日闭关都是十年往上的,你不必担心。”祈宴将他拉至床边,正要挑他衣带,想想不合适,转过身,“你自己来。”
陆青余更红了脸,慢慢把衣衫褪去,轻声回了一句好了。
祈宴转过身,看他的衣服在床头叠得整整齐齐,而那个人盖着被褥,安安静静躺着。
这场景……
他轻咳了一下:“你不能盖住。”
被褥就掀开了一些,然后再掀开,接着一点一点全部掀开,葱白的手紧紧抓住身侧的被子,红色被褥上宛若开了一朵洁白的花。
祈宴坐在床边,盯着手中灵符:“不能躺着,坐起来打坐。”
床上的人缓缓起身,挪了个方向,面朝里,盘腿打坐。
肩上一片温热触感,极尽温柔,那手先按在肩上,又慢慢抬起,将他的长发拂到前面,继而再抚到肩上,在一处位置停留须臾,而后手指一点。
温柔之感消失,他陡觉如若锥子刺入,一阵钻心之痛,刚要出声,嘴里被塞了一颗蜜饯,耳边声音轻柔:“灵符引入是会疼,我轻些,你忍着点,好吗?”
嘴里一片清甜,他点头:“没事,我不怕疼。”
祈宴便接着引入下一个灵符,再轻轻抚着他微颤的肩,帮他额上的细汗拭去。
一百个灵符,每一次都是锥心之痛,但比起那些妖丹吞噬魂识之痛,这已是好很多了。
陆青余闭着眼,昏昏沉沉,便想起了那些被内丹吞噬的时日,若在深渊海浪之下,窒息之感席卷全身,他痛到无助呼救,伸出的手却什么也抓不到。
他又颤抖了一下,嘴里立刻又有了一个蜜饯,他恍若一下子从深渊之中探出了头,头顶上是鸟语花香,温润的暖意,些许刺眼的阳光洒落水面。
轻柔的手又抚到他的脸,为他抹去几滴眼泪:“乖,快好了。”
“我真的不怕疼。”他道。
那声音没回复,灵符已经引到了腹上。
再徐徐至全身各处。
第七天的日暮,耳边说:“好了。”
他就再也支撑不住,瘫倒下去。
祈宴搂住他,帮他擦拭汗水,给他穿好衣服,他迷迷糊糊拉着人不放,祈宴便坐在床边陪他。
等到第二天,他才完全清醒,身体仍是虚弱,旁边人睡着了,他想放开手,刚动一下,那人就醒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浮浮荡荡的尘埃在光下游动,祈宴惊醒后向他笑:“饿了吧,得先吃流食,万小圆已经备好了。”
他小心翼翼问:“我是不是能长寿了?”
“只要你平日注意,当然能长寿,不要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我会注意的,早睡早起,好好吃饭,多喝热水。”他很认真地道。
“嗯,这才对。”祈宴抚抚他的发。
他沉默须臾,轻声问:“我再长寿的一生,也不过百年,对你妖族而言,是不是沧海一瞬?”
“不是这样说,妖生千万年,多在修行之中度过,无趣无味,并不一定能比得上人间几十载。”
床上的人弯起眉眼。
人间几十载,芸芸众生里,幸而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