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顾啊,你和陆总、你们……”顾医生是个好人,帮着别人骗他始终让老丁于心难安。

  而今晚喝了点酒,藏起来的那点情绪就压不住了,话难免多了起来,那些往日不敢提、不敢问的,这时候都借着酒劲以桥正里冒了出来。

  谁知顾浔就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似的:“丁叔,之前给您添麻烦了,抱歉。我和他……之前有些误会。”

  顾浔敛眸盯着自己手里的水杯,眸色黯了黯——误会他也喜欢我,误会我们真能一直在一起。

  “网上那些传言您也别信,都是假的。”

  “这样啊。”老丁顿时松了一口气,“嗐,这有什么……那现在、误会解除了?”

  “算是吧。”顾浔说。

  他原本不记得土菜馆这一茬,或者说,是不愿去想。但看丁老板刚刚的反应,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都是假的,连土菜馆都是陆鸣殊精心设计的、巧妙的一环。

  台上的人还在专心地表演,顾浔便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那张过分漂亮的脸。

  眉毛、眼睛、鼻子、嘴……每一寸都曾无数次出现在顾浔的梦中,从很多很多年以前。

  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在漫长的时光里,他悄悄的看着他、爱着他。

  但很可悲的是,这个人对他说过的那些话,竟没有一句是真的。

  这个人当初为了诱他入陷阱。真可谓是大费苦心。

  更可悲的是,其实无论陆鸣殊有没有骗他,他都早已经深陷其中。

  只要对方勾勾手指,他便被轻易蛊.惑了、勾.引了、像狗一样摇着尾巴扑过去。

  陆鸣殊朝他说几句情话,丢一块骨头,他便感恩戴德,想把心剖出来给对方。

  而陆鸣殊……大概只会觉得他好骗、觉得他可怜、可笑。

  顾浔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虱子多了不痒,他现在似乎就是这样。

  当一个个谎言被拆穿的时候,他已经从最初的愤怒、怨恨,变成了如今的麻木。

  “那就好那就好!朋友之间嘛,少不了会有摩擦,就像我跟老张,我俩认识三十多年了,当初还打过架,相互放过狠话。”

  “结果你看现在,我俩关系铁着呢。不过有什么误会还是得尽早说开,不然伤感情。”

  顾浔情绪不高地“嗯”了声。老丁却因为了却一桩心事而激动不已,完全没看出对方的不对劲。

  “要我说啊,我看陆总这个人其实蛮不错的,看气势很能唬人,其实一点架子也没有,一般的年轻人,嫌弃我们这帮老头子还来不及,哪有像你们这样的……”

  而且人家还是个这么牛x的老总。

  ——老丁已经彻底忘记自己当初被人威胁关店的事情了。

  “丁叔,你们说什么呢,我好像听见自己名字了。”正说着话呢,陆鸣殊已经弹完下来了,“是不是背着我说我坏话呢?”

  刚刚还口口声声说陆总没架子、陆总是好人,这会儿真对着人家,还是下意识有点怂:“哪能啊,就随便说说、随便说说。”

  坐在他身旁的老高可不同意了:“欸我作证啊,他就是在说小陆你坏话,我们整桌人都认真听曲儿呢,就他一个人长着嘴,叭叭叭地说个没完,烦都烦死了,我可听见你名字了。”

  “还有老张,丁老头还跟咱小顾说你俩年轻时候打架的事情,说你被他揍扒下,眼泪鼻涕哭了满脸……”

  嘿这怎么还造谣呢!

  老丁瞬间瞪大了眼睛:“姓高的,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一帮平均年龄快超过六十岁的男人,跟小孩子似的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顾浔也跟着闷闷地笑,然后察觉到身旁之人灼热的注视,掀起眼皮望过去,笑意在眉眼间倏然消散。

  陆鸣殊心头窒了窒,胸口发酸:“阿浔,你笑起来真好看。”

  顾浔却很快转开脸,不看他了。

  “小陆弹的真好,学过很长时间吧?这么好的曲子,就应该弹给对象听,”王叔说,“给我们这群臭老头听可就浪费咯。”

  陆鸣殊视线在顾浔脸上飞快地掠了一下,笑说:“不浪费,我对象也听到了。”

  他说的是“听到了”,王叔却没听懂里面的蹊跷,只以为是听过了的意思,又因为没能把自己朋友的闺女介绍出去遗憾了几句,然后问:

  “小陆的对象是做什么的啊?”

  陆鸣殊的目光在顾浔脸上飞快地掠了一眼:“我对象是个医生。”

  “那不是和小顾同行,医生好啊,治病救人的。”老张说。

  老王:“小顾是宠物医生。”

  老张不服:“那又怎么了,宠物医生也是医生,一个救人、一个救小动物,都是救命,是吧小陆?”

  “嗯,是。”陆鸣殊笑道,视线再一次朝顾浔转了过去。

  后者始终垂着头,只在被人点到名字时抬一抬眼,笑笑,但对于陆鸣殊的注视却始终无动于衷。

  陆鸣殊也并不在意对方的冷淡,今晚能在这里遇见对方,已经是个巨大的惊喜。

  “话说起来,先前还不知道,小顾、小陆,原来你俩是朋友啊?”老张突然问道。

  顾浔张了张嘴,刚想说不是,另一个当事人却比他先了一步,“嗯,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这回答着实惊了大家一跳,连老丁都错愕不已,“兄弟啊?”

  陆鸣殊笑笑,没说话。

  老高:“表兄弟吧,看着长得不太像,不过你们家这基因真不赖啊,兄弟俩一个赛一个的好看,都跟明星似的。”

  “下一个该谁了,都不上的话我上了?”“上就上呗,你先上,下一个我,赶紧的!”

  眼前真实的场景和之前顾浔同他描述过的画面重叠在一起。

  陆鸣殊原本很难理解和一群老头坐在一起有什么意思,心里还怪嫌弃的,但这会儿看着这帮人、又看着顾浔,只觉得心里暖烘烘的,连冬日的寒冷都被驱散了几分。

  他悄悄贴过过去,在桌子底下扣住顾浔的手掌:“阿浔,今晚能收下我的花吗?”

  一群人热闹到十点半才结束,外面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细雨,气温比来时更冷了不少。

  这场雨来的突然,顾浔手边没伞,索性只是毛毛雨,他便裹紧了羽绒服,打算就这样冒雨回家。

  滴——滴滴——

  身后响起汽车喇叭声,陆鸣殊从车窗里探出头:“阿浔、上车,我送你回家。”

  顾浔头都没回。车里的人这回没再顺着他:“阿浔,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现在下雨,你这样回去会着凉的。”

  “我跟你保证,我什么都不会做,把你送到楼下我马上就走,绝不多逗留一秒钟。”

  雨逐渐变大,顾浔身上很快半湿,离家却还有一半的距离,陆鸣殊见劝不动人,持续不断地摁着喇叭:

  “阿浔,你再不上来的话我就把车停路当中,然后陪你走。”

  这片属于老城区,很多地方都是人车不分道,但陆鸣殊这么一辆招摇的豪车杵在路边,跟乌龟似的慢慢爬,还是引得路人纷纷看过来。

  有个开小电驴的大叔甚至开出几米远还扭头骂了一句:“有病。”

  “阿浔,你上不上来,不上来我可就真停了啊?”

  可顾浔还是不理他。陆鸣殊颇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

  但想想也是,他车爱停哪儿停哪儿,就是被拖走了又关顾浔什么事?

  他只是习惯性地想拿自己威胁顾浔,以为对方还是会对他心软妥协。

  不过这一回显然没有用。顾浔连他这个人都不要了,又怎么会在意他说的话、他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