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谢霖被那光晃得晕了过去, 睁眼时却躺在一根粗壮的枝干上。

  他一动,平衡不稳,就从树上掉了下来, 心头正惊慌, 这具身体却本能地调整了动作, 安稳落地。

  这好像是他的身体,又好像不是。

  心念一动,身体便自动掐了个诀,凝出一面水镜来,谢霖往里面一看,看见了一张模模糊糊的脸。

  这清晰度不太行, 得给差评。

  但看轮廓, 好像确实是自己的脸, 身体特征也……谢霖低头看了看常被自己嫌弃的, 过于纤细的手腕,心道这幻境还挺逼真。

  “如衣。”

  身后有人来,谢霖转身, 看见个仙风道骨的年轻人向他走来, 态度很是熟稔,“你这是醒了?”

  谢霖愣了愣,正觉奇怪, 就听见自己自然而然接了话:“嗯。师父,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师父??

  这逍遥子还真是修为高深……看着好年轻。

  “你准备好就能动身,”逍遥子揶揄一笑,“为师又不像你, 这么热爱睡觉。”

  “好好睡觉也是生活的一部分……”谢如衣接了一句, 又问,“不过那两个家伙怎么办?”

  他扬扬下巴,示意树下被捆仙索缚住的两个人。

  虽说话是自己说的,动作是自己做的,但是这些并不受谢霖的意志控制,在对方眼中,他也只是谢如衣。

  怎么说呢……就好像剧情既定的游戏,玩家操纵着自己的角色,但NPC仍把他当作那个故事主人翁;又像是他的灵魂被装进了「谢如衣」的外壳里,正在以全息方式体验一场电影,很是奇妙。

  谢如衣说完,逍遥子便是一乐:“你觉得呢?”

  他觉得……谢霖很快接受到了这具身体的想法。

  ——那是两个被他们抓起来的魔修。

  这时候魔渊尚未被封印,魔修与修仙界常有争斗发生,虽说大部分魔修都在魔渊之下活动,也不排除有混入市井的。逍遥子一向是「魔修当诛」派,之所以暂时没朝这两个魔修下手,是因为近日来,他的徒弟对此产生了一丝困惑。

  师父是个好师父,一向鼓励徒弟自己寻找答案。

  何况这两个人还是谢如衣抓回来的。

  谢如衣看那俩魔修,从头到脚都和修仙界的普通修士没什么两样,先前交过一回手,也没发现他们功法上有何血腥之处,跟传闻中嗜血啖肉的魔修完全不同。

  他不知道是自己出了问题,还是「魔修=坏蛋」这个观念原本就是错的。

  他想了想说:“我想把他们送回魔渊之下,正好这世间逛了个遍,还没去那里逛过。”

  “你要为师独自去寻镇物?”逍遥子乜斜着看他。

  前阵子,在逍遥子的牵头下,师徒二人商量出一个规模奇大的阵法。

  若阵成,则能将魔渊封印几百年,断绝这世间的纷争。近日他二人正在满世界地寻找可用的五行镇物,两个魔修也是他们在路上遇到的。

  “昂,”谢如衣应了一声,无辜道,“您能者多劳?”

  “嘿你这个小兔崽子!”逍遥子被他气笑,从怀里摸出个红彤彤的玩意儿朝他丢过来,“快滚!”

  谢如衣一个闪身,灵敏避开师父的攻击,转身将那玩意儿捞进手中。

  定睛一看,竟是一段红绳。

  这红绳是捆仙索的「钥匙」,意思就是允了。谢如衣莞尔,礼尚往来地从怀里摸出个装满了灵石的纳戒,回抛过去,大喊:“谢啦师父!正式开始布阵之前,我肯定会回来的!”

  话音刚落,人已牵着两个魔修身在百丈外。

  他这人性子跳脱,没多久就给那二人松了绑,说是「免得他二人遭受非议」,然而绑是松了,却不让人走,非得将他俩「送」回魔渊去才行。

  两个魔修其实特别烦他,本来他们伪装得好好的,是谢如衣将他们认出,又亲自将他们抓了起来,现在还要把他们送回魔渊去,自说自话得很,整一个大写的烦人。

  偏偏他俩没法跑,因为尽管没被绑住,二人的修为却远远不如谢如衣,跑也跑不掉。

  他俩商量,坚决不能给这个修仙界的渣滓好脸色。

  ——结果相处几天之后就叛变了。

  谢如衣手头有仿佛花不完的灵石,成日带着二人吃吃喝喝,也不急着赶路,遇见新奇好玩的事或物,总要在当地逗留几天,一段「押送」的路,走得仿佛公费旅游。

  何况他脾气好,两个魔修对他冷言冷语也不以为忤,并不在吃住上克扣上他们。修仙界怎么修炼,两个魔修不清楚,反正他俩是很乐意吃东西的——再说谢如衣那些热饭热菜不知道哪里弄来的,滋味妙得很,比他俩从魔渊出来后在世间吃过的一切事物加起来还要美味。

  谁能抵挡美食的诱惑呢?

  反正他俩不行。

  就这么逛吃逛吃,三人仿佛好友一般一路去往南沼。

  这一段的时间线很奇妙,像是走马观花,又仿佛身临其境,谢霖很快就看见他们的快乐旅途出现了矛盾。

  处熟之后,谢如衣会问些自己好奇的问题,比如「魔渊下面什么样」,或是「你们一般怎么修炼」。前一个问题还好,后一个问题在魔渊属于禁忌——几乎不会有魔修打听别人的修炼方法,那两个魔修感觉被冒犯,当时就梗着脖子反问:“你问这做什么?!”

  脸红脖子粗的,看得出来很生气。

  谢如衣挑了挑眉——前面说过,他脾气很好,被吼了亦不以为意,一律含笑以待。等人气头过去,他才道:“问你们当然是图个方便,总不能我都修炼到这境界了,还半道换功法吧?”

  两人:“……”这话倒也有点道理。

  “再说,”谢如衣微笑着,继续说,“就算你们不说,我也能到魔渊之下去,找魔修一个一个试身手,总会知道答案的,对不对?”

  这话就像威胁了。

  “你知道一个修士出现在魔渊之下会引发多大的骚动?”两人冷笑道,“你总不能将那里翻个底朝天。”

  谢如衣不以为意:“不同时来三五个归一境,我觉得都不算麻烦。”

  两人:“……”

  两人:“你是归一境?”

  谢如衣:“啊,那不然呢?”

  一阵沉默。

  随后那二人就喷了:“你不要把这种事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啊!”

  本以为只是单纯的「修为比他们高」,没想到高出这么多啊!

  啊!他俩在一个归一境的「正道」修士手里活下来了!活下来了!

  谢如衣给他们放了多大的水啊!

  是要他们去烧高香吗!

  眼睁睁看着二人的脸由黑转绿再转白,谢如衣弯着眼睛笑起来。

  俗话说「难者不会,会者不难」,他自然可以轻描淡写,但他也明白为什么两人反应那么大。

  修仙界不剩几个归一境了,想必魔界那边更糟。

  因为但凡魔修里的归一境多一点,如今世间的纷争大概要再残酷一些。

  从这次之后,这两个人老实了许多,或许是觉得自己死里逃生,不敢再造次,甚至还多了几分感激涕零的心,几乎是谢如衣问什么就答什么,恨不得化身为一本《魔修百科全书》摊平放到对方面前。

  怎么修炼?

  ——答不上来,就修炼给谢如衣看;二人商量之后,还掏出了自己用的功法同谢如衣探讨。

  体验挺新奇的,因为二人用的功法并不相同,这个交流过程还成了他俩互补短长的过程。

  修仙界常有交流法会,魔修之间却是第一次。

  那么,魔界是个怎样的地方?

  ——不好形容,反正不如这边,别的不说,太热,吃食亦不丰富。

  谢霖当时腹诽,谢如衣做的那些饭菜虽说比整个修仙界随便煮熟东西就吃的花样多得多。

  但仍然比不上他前世经过现代工业加持的美食,魔界的伙食水平连修仙界都不如,得有多烂呐?

  谢如衣当然听不见他的心声,听说魔界热,他便从自己的私库里挑挑拣拣,炼了件轻薄的薄衫法器给自己换上。

  接着没多想就从魔渊入口跳了下去。

  谢霖提了提神——总听人说起魔渊魔渊的,这还是他第一次有机会看到魔渊底下什么样。

  第一感觉就是黑,再次是热。

  诚然如二人所说,魔渊之下非常热,从进入那个入口开始,周遭温度就在不断上升,渐渐升到了一个正常人无法接受的温度上。

  等谢如衣终于落地,地面的温度隔着不算薄的鞋底蒸腾上来时,他便分外庆幸自己提前做了件能让身体保持凉爽的薄衫法器。

  不过即便这样,衣服没能遮蔽到的部位仍旧感觉滚烫,他擦了把额头上沁出的汗,抽着嘴角问:“你们……平时就生活在这种地方?”

  连大地都因为这股热意发生了龟裂,从某些较深的裂纹中甚至能看见火红的滚岩。

  滚岩也是此处唯一的光源,四面八方都黑,空气中还有一股隐约的焦味,环境极其恶劣。

  “这是魔渊,穿过去才是我们生活的地方。”那两个魔修指向前方,尴尬地笑了笑,仿佛让眼前这位归一境大能出汗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那里倒也没那么热。”

  “真不容易啊。”谢如衣叹了句。

  他是来解惑的,因此没给自己上什么结界防护,靠那件能保持体温的薄衫法器,同二人穿过了漆黑的魔渊。

  魔渊的确是一道深渊。

  在靠近魔界边缘的地方有一道升降梯,年久失修,破破烂烂,需要修士手动将法力注入到控制台上,才会升高。看起来是直线升高,不过中途能很明显地感觉到穿越了某种扭曲积压的屏障,应当是通过了结界,进入了魔界范围。

  谢如衣得承认,好奇心能害死猫。

  那个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没忍住,自己将手按到了那个脏兮兮的控制台上,试着注入灵力,想研究下这东西的原理和修仙界那头有没有差别。

  结论是没有。

  但是魔修与修士之间定有他没能理解的差别,因为当他将灵力注入之后,那个控制台竟然抖了几抖,随后便在一声轰响中四分五裂,飞起一顿呛人的灰尘。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都响起了躁动的声响。

  “正道?是正道修士?”

  “正道修士没完没了了是吧?咱们都躲到这里了,还不肯放过我们?”

  ……

  是不满的魔修,还有——

  那两个魔修瞪圆眼睛,惊恐地看向四周,连牙根都在颤抖。

  “糟、糟了,是煞气啊!”

  谢霖心道:“原来魔修也害怕煞气。”

  谢如衣的反应则更直白一些,因为他完全没听说过这种东西:“煞气?”

  他顺着二人的目光看过去,看到那些连一丝光线都透不过的浓重黑气逐渐遮蔽天幕……事实上,魔界虽然看不见太阳,却也比魔渊之下亮堂不少。

  然而现在,那些光线都被这些黑气遮挡,真成了「伸手不见五指」。

  两个魔修面色难看:“煞气不是什么好东西,沾染之后会放大心中恶念,修为不高的人很容易失去理智。而且,被附体的时间长一些,即便是将煞气消除,也救不回来了。”

  谢如衣「唔」了一声:“那要怎么消除?”

  “听人说过,在极短时间内用极大的灵力灌注便可。”他二人说,“可修炼不易……总之我俩不行。”

  “哦,”谢如衣说,“那我应该可以。”

  他说完就试了一试。

  煞气黑得丝毫光线都穿不过,倒是好认,谢如衣专往黑气最浓重的地方钻,庞大的灵力瞬间外放,当时就有不少黑气炸裂开来,消散不见,将三人周遭的空间清理出一圈。

  谢如衣潇洒落地,点点头道:“此法的确可行。”

  二人:“……”

  这两个魔修再次对自己「虎口逃生」的好运有了深切的认知,一时间连铺天盖地的煞气都显得不那么吓人了。

  “但是,”谢如衣仍是不解,他看了看那两个魔修,又看向似乎向将目标对准自己的煞气,颇为疑惑,“除了修为高一点,我和魔修还有哪里不一样?”

  那控制台是给全体魔修用的,而其实,就他带来的两个魔修所言,魔修与魔修间修习的功法有很大差别。

  比如他二人修习的也是某种以五行原理为基础的功法,至于修仙界人人得而诛之的「嗜血啖肉」型血气功法……魔界并不是没有,但修习之人很少,且在魔界也不受欢迎。

  想想也是,血气功法又不一定需要嗜谁的血,其他魔修同样会成为受害者,会表示欢迎才奇怪。

  不过,若是这么多修习不同功法的魔修都能使用这控制台,他却不能用,甚至还有种通知全魔界「有修士来了」的感觉在……一定是有哪里出了问题。

  那些蠢蠢欲动的魔修离得不算远,大约是因为被煞气抢先一步,才没能蜂拥而至。

  可光看这些煞气,也是对他的兴趣比较大。

  真奇妙。

  谢霖发现,谢如衣是个颇有实验精神的人。他想了一会儿,就冲那两名魔修微微一笑。

  “我耽误你们被煞气包围……就送佛送到西,把你二人送回家吧?”

  两人对视一眼:“怎、怎么送?”

  怎么送?

  一路打回去!

  谢霖确信,谢如衣来之前并没有搅和魔界的计划,但他十分「随遇而安」,既然无意间惊动了万千魔修,倒也不介意拿他们练练手。

  同时也没少对付那些连魔修都怕的煞气。

  接下去的几天都是打斗的场面,而且他的确有收获——从打斗中,谢如衣逐渐意识到他和魔修之间的不同。

  如果说修士是用天地灵气充盈己身的话,魔修的功法则是掠夺天地灵气。

  乍一听似乎没什么不同,事实上也的确十分微妙,若不是谢如衣自己修为高强,观察又比较细致入微,或许也发现不了这二者之间的区别。

  举个例子,在修仙界,修士若没能成功在寿终前破境,或是因为意外死去,体内的灵气会随着他的身死道消回归天地,遗体腐化得比普通人还快;而魔修死后,体内灵气仍能留存在体内,保尸身几百年不腐,所以在魔界,有「拜尸身不拜牌位」的规矩。

  另外,修仙界的修士借天地灵气锻炼己身,功法不能逆行修炼;魔修却没这种讲究,逆练功法进境迅速,大多数人都喜欢逆练。

  “可是,”谢如衣为了找答案,抓了个约有洞虚境的高阶魔修回来问,“逆练功法难道不会增加破境难度吗?对身体应该也有负担才对?”

  「李生大路无人摘,必苦」——若是一条明摆着的捷径大部分人都不去走,那说明走捷径定有意想不到的代价。

  逆练就是如此,在修仙界,凡是走捷径的人,最后都因为走火入魔而不得好死了。

  被他抓住的魔修很是痛恨「正道修士」,对谢如衣并没有什么好脸色,阴阳怪气地冷笑:“谁在意这些啊?前辈,您应该不知道吧?我们魔修根本就不能飞升啊!”

  魔界讲求「及时行乐」,没几个人会正经做研究,因此有记载的史书不多,但在寥寥几本史料记载中,的确没有魔修飞升的记录。

  妖修就更是了——由于魔修掠夺天地灵气,再加上自然环境先天不足,整个魔界的灵气极其匮乏,修炼本就比人类更艰难的妖修能修出金丹就算得上「高阶修士」了。

  既无法走向大道,为何不先爽一爽?

  谢如衣答不上来,他在魔界蹲守了好几天,蹲到一个刚出生的孩子。魔修的「及时行乐」甚至体现在这方面,不像修仙界结道侣还要立个同心誓,在魔界,修士无论男女,自己带娃的情况屡见不鲜,有时还不止带一个。

  这些小孩出生时同普通小孩看着并没有两样,谢如衣趁那个男修不注意,溜进屋中试了试小孩的经脉,也没发现异常。

  也许不修习魔修功法,将人带去修仙界修炼,千百年后也是一个法力高强的当世大能。

  可是……有必要吗?

  他现在甚至不认为魔修的功法就有哪里不好,毕竟,即便是修仙界,这些年也渐渐没人飞升了。

  飞升就一定是修行的答案吗?

  他自己也不明白。

  ·

  这段回忆的画面,以谢如衣在魔界同魔修妖修连续战了七七四十九天,最后直接轰没了一条不断向外散逸煞气的地缝而告终。随后他原路返回,从魔渊出来,一路回了天星仙门。

  路上他心想,这段出魔渊的路也不好走,难怪出来的魔修并不多,少说也得凝出金丹才行。

  他现在可以回答那个问题了。

  ——魔渊之下什么样?

  ——没有阳光,少有土地,灵气稀薄,温度又高,环境恶劣极了。

  难怪魔修总想跑出来。

  谁愿意住在那种鬼地方?

  他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天星仙门。

  接着被一个冷脸的年轻人堵在了房门口。

  看着同现在一样,气质却稚嫩许多的云念尘提着仙门派发的制式长剑直指谢如衣咽喉,面如寒霜:“你不是同师父去做正事?又把自己搞一身伤回来?”

  谢霖当时就打出一个问号。

  不是,说好的小师叔跟他师兄瑶光君关系最好呢?一个剑修,拿剑指着人家喉咙?

  你们修士关系好的方式可真特别哦。

  谢如衣还真不生气,无奈地笑起来:“我没受伤……这些不是我的血。”

  “当我会信?”

  “可是是真的啊。”谢如衣无辜道,“不然我脱了衣裳给你看?”

  “呃……”云念尘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反手将长剑掷进泥地里,恨声道:“你死了都没人操心!”

  说罢扬长而去,无论谢如衣怎么喊都没回头。

  谢如衣长叹一声:“说实话怎么都没人信呢……师弟的脾气越发大了。”

  瑶光峰上自有水泉,他取水洁净了身体,换了身干净衣衫,从壁柜里摸出个罐子,又溜达着去找云念尘。

  云念尘自从亲手报了屠戮满门之仇就鲜少下山,成日躲在北辰峰练剑,这回布阵,逍遥子原说带云念尘下山走走,被这坏脾气的小子自己拒了。

  有些人心很大,比如谢如衣,若是封魔渊能解救天下苍生,他在所不辞;有些人心很小,比如云念尘,只装得下寥寥数人,别说天下,就连这仙门里,他愿意搭理的也就逍遥子和谢如衣二人。

  谢如衣知道自己和师父不在的这段日子里,破师弟肯定又自闭了,到了北辰峰并不打搅他练剑,而是顺着他的剑招从缝隙中钻进去,将罐子里摸出来的东西塞进云念尘嘴里。

  云念尘怕剑气伤到他,连忙把剑收了起来,面色仍然难看:“你给我吃的什么东西?”

  “清心静气丸。下山前炼的,忘记给你了。”谢如衣戳了戳他的胸口,“师父要你平心静气,当耳边风全放啦?你这剑要慢慢磨,一点急不得,急就前功尽弃——还跟我发火呢?我这不是好好的,你看我像受了伤的样子?”

  他手指细长白净,不像修士,倒像是凡人中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读书人。云念尘闪过他的手,去抢他怀里的罐子:“谁知道你,反正你真受伤了,也不会告诉我——不是给我的?倒是松手。”

  谢如衣笑眯眯地松了手,寻了个石凳自行坐下:“你都不谢谢师兄的么?”

  云念尘充耳不闻。

  “那走一遍剑招给我看看?”

  云念尘将罐子放进纳戒中,走到空地处,做了个起手式。

  谢如衣恍然大悟:“哦,原来你没聋啊。”

  云念尘:“……”

  当事人什么心情谢霖不清楚,反正他看到这一幕先乐了。

  一直只觉得小师叔不难相处,这么看……这冷脸修士当人师弟的时候还挺可爱。

  云念尘的剑招没什么可考核的,说句完美也不为过,谢霖现在拥有谢如衣的眼力,甚至能看出那剑招之中内敛的杀意,还跟随思路琢磨了下自己的剑招该怎么改进。

  谢如衣的想法就比较多了,他想起当年刚刚见到这小孩的时候,那时云念尘剑招粗陋,剑中的杀意不加掩饰,现在小孩长大了,也知道将这身戾气收剑入鞘了。

  剑倒是磨得像模像样,可惜——

  谢如衣临时走了个神,心道:“师父快飞升了,我也快飞升了,我们还能看顾他几年呢?”

  又道一声可惜,心中再道:“好不容易把人养这么大,竟不能看顾到最后。”

  转念又一想,“若是看顾到最后呢?”

  这一连串的心理活动搞得谢霖心惊肉跳,因为他能感觉到,那些想法很认真。

  而瑶光君是个富有开创思维和执行力的优秀修士……意思是鬼知道他能干出什么事。

  云念尘练的剑招一共十八式,一套练完,也没过多久,回头一看谢如衣似乎走了神,脸上又阴沉几分。

  他走过去,收剑入鞘,握住剑身,用剑柄抵住谢如衣侧脸,冷声问:“不是要看我练剑?”

  “看了。”谢如衣回过神,却不避开他的剑柄。谢霖能感觉到剑柄冰凉的触感,心说瑶光君对这师弟还真宽容。

  云念尘嗤笑道:“不是在走神?”

  “你怎知我走神想的不是好事呢?”谢如衣笑眯眯地。

  这世上没几个人能抗拒那种毫无保留的灿烂笑容,反正云念尘不行,他避开视线,片刻又自嘲:“好事也不一定跟谁有关,史钟海、陈连、左曜……光是仙门中,同你关系好的人就有那么多——噢对,还有那个整日就爱缠着你的方铭修。”

  谢如衣眨了眨眼。

  半晌,他唇角贴在冷冰冰的剑柄上,盯着云念尘,慢条斯理地说:“师弟,修炼时切不可分心……想师兄也不行哦。”

  云念尘:“……”

  云念尘:“我真是多余关心你!”

  说罢又是扬长而去,这回干脆躲进了洞里。

  北辰峰上那个山洞是云念尘修仙之初他自己挖的,后来又被加上了重重禁制,虽说在谢如衣眼中不堪一击……但他觉得还是得给师弟留点个人空间,一直没闯过。

  见状,谢如衣只好摇了摇头,从石凳上站起来。

  “小屁孩……师兄我关系好的同门那么多,可也只有一个师弟啊。”

  “瞎猜什么呢。”

  ·

  不过既然师弟逐客,谢如衣也只能去其他地方逛了逛,看看仙门中运转是否一切正常。谢霖也因此看到了年轻时的方铭修——样貌和现在别无二致,但看着稍微开朗一些。

  也只是稍微,他眉间似有阴云,并不是心胸开阔之人。

  谢如衣巡视一遍,同此时性格尚且跳脱的褚锦绣打了友好的一架,随后飘飘然下了山,寻逍遥子去了。

  看起来,谢如衣这趟回仙门什么正经事也没做,不过谢霖站在他的视角,倒是看得明白——瑶光君这是累了。

  尽管没受什么伤,但在魔界打了这么多天群架,身体和精神都很疲惫,仙门中有他熟悉喜欢的环境,还有专门的聚灵阵,能让他好生休息;再者,就是看看师弟的身体有没有出岔子。

  同样喜欢照顾别人的谢霖大概能理解他的心情,而且谢霖也有心累的时候会想要回去的地方。

  比如前世的孤儿院,比如有李叔和李思淼的悦来客栈,再比如天星仙门。

  下山之后,谢如衣掏出一个小法器,探明了逍遥子的方位,一路寻师父而去。

  修炼到归一境后,五境之内随意行走,在天黑之前,他就寻到了师父。逍遥子正笨手笨脚地对着一堆架得奇丑无比的火堆烤鱼,见他来,便将半生不熟的鱼扔给他:“为师算到你今日来……这事儿还是你来做最好。”

  谢如衣惊讶道:“您不是说懒得将杂质逼出体外吗?”

  修炼到他们这份上,吃饭就是个娱乐活动,还要多出一道逼出杂质的工作,烦人得很,除了谢如衣这样三餐雷打不动的修士外,他身边的人都是可吃可不吃的。

  “这是给你捞的。”逍遥子翻了个白眼。

  “但您这没刮鱼鳞还没弄干净内脏的,想惩罚我也不用糟蹋食物啊?”

  “嘿,谢如衣,你又皮痒了吧?”

  谢如衣做了个鬼脸,坐下来重新处理那条鱼。

  “这次去魔渊,有什么收获?”

  “心中疑惑更甚。”

  他一边弄鱼,一边将一路上的见闻讲给逍遥子听。

  逍遥子的反应同云念尘也差不多:“你没受伤?”

  “没有,就是累了点,所以回去打了个坐。”

  逍遥子「嗯」了一声:“那云儿如何?”

  “挺好,我看他脾气虽躁,但是不影响修炼。”

  “嗯,为师也许过几年就要飞升了,以后还得你看着他。”

  “知道啦。”

  谢如衣处理得很快,这厢便将鱼重新放上火堆去烤。火光跳动,他盯着看,出神地说:“但是师父,我也看顾不了他太久,以后……若是我俩先后飞升,谁看着他呢?”

  逍遥子沉吟片刻:“那剩下的路,便让他自己走吧!”

  “即使走火入魔?”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得。”逍遥子笑了笑,“其他的呢?你说你疑惑更甚。”

  “其他……”

  这回谢如衣沉默了更长时间。

  随后谢霖听到了他曾经在梦中听过的问题。

  “师父,封魔渊这件事……真的对吗?”

  魔渊之下,如此恶劣的地方,凭什么魔修就得住在那里呢?

  公平吗?

  明明出生时看着也是差不多的孩子,凭什么他们就是「邪恶的」魔修呢?

  “如衣。”

  逍遥子唤他,如同谢霖第一次听见这个称呼时一模一样的语气。

  温和又认真。

  “做你认为对的事,即便与我的想法背道而驰。我们修炼,修的是自己的道,自己的心。”

  “好。”

  逍遥子认定魔渊该封,仍旧一路奔走,寻找五行镇物,完善阵法。谢如衣一时没相通,就跟着他,一边帮忙一边思考。

  终于到了封魔渊那日,五行镇物被掩埋在应当掩埋之处,阵法将成未成。

  日渐沉默的谢如衣忽然执剑跳入阵中。

  “如衣?”逍遥子在阵外唤他,语气有些担忧,但更多的是疑问。

  只是疑问,不是疑惑,他要一个解释,却并不要求谢如衣出来。

  谢如衣背对着他,仰头看着大阵。

  “师父,你说要我做我认为正确的事。”

  “你要同为师打一场么?”

  “不,师父只是在做你认为正确的事,何错之有?”

  “那你——”

  “我啊,”他回头笑了笑,“我只是想给魔渊之下的所有人,寻一丝生机。”

  逍遥子笑起来,谢如衣提剑迎上那逐渐完成的大阵。

  后面的事对谢霖而言有些玄幻。

  因为他看到瑶光君同大阵打了一架。

  以五种天生天长的五行灵物做镇,逍遥子和瑶光君二人联手布下的大阵,并不是谢如衣轻松就能破除的,他对此心知肚明,也并没有提高要求,目的的确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寻一丝生机」。

  圣人证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阵内天雷滚滚,每一道都像要生吞活剥了那个胆敢在镇中挑衅「规则」的小子,谢如衣不停地朝外抛出法器护身,抛完了就以己身修为硬抗天雷,终于是将大阵劈出了一个开口。

  他从开口内钻了出来,回身看见那道开口闭合成一道肉眼几乎难以看见的缝隙。

  逍遥子始终在阵外等他,见状上前,往他嘴里拍进一颗丹药。

  “运气吐纳……这回你的伤可得好好休养了。”

  “怕啥。”尽管衣衫被天雷劈得破破烂烂,浑身狼狈不堪,谢如衣还是笑得很灿烂,“正好晚点飞升,多看护师弟几年嘛。”

  逍遥子无言以对,同凡人一般往他头上敲了个爆栗:“多看护你俩几年,我这头发都要白了!”

  “谦虚了师父,您看着跟十八岁也差不多啊!”

  ·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谢霖头一晕,被甩出了那团白光。

  “等等,后面的呢?”他真看得起劲呢!

  白光没有回答他,或许是不会回答,不过很快,谢霖就意识到了原因——从远处跑来一个眼熟的家伙。

  “贴贴?”谢霖惊呆了,他看看四周,确认这里仍然不是手镯中最表层的空间,奇道,“你怎么进来的?”

  “嗷呜——”贴贴仰头长啸。它比当初聪明了很多,谢霖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就像他刚进入此方空间时感觉到的那样。

  不过来源不同,谢霖能分辨得出,当时感受到的情绪似乎来自脚下的仙灵幻境内,隔得比较远,这次的情绪就直白许多,非常近。

  “你有奇遇?”谢霖忽然有了新发现,“你的修为怎么回事?”

  突然比他高了那么多!

  贴贴高兴地叫了一声,用毛绒绒的脸蹭他。长大了一圈的老虎已经比谢霖还高了,也就是谢霖现在不是凡人,才没被它的亲近行为蹭到地上去。

  “有人让你来找我?”谢霖似乎懂了他的意思,“谁?田心衣么?”

  仔细想想,认识贴贴,还能点化它修为的似乎也只有那个小屁孩了。贴贴似乎有些疑惑,歪着脑袋想了想,又高兴地叫唤起来,像是认同这个答案。

  但那个小屁孩怎么会到春风居士的洞府来?外面现在究竟什么情况?

  正想到此处,继脚下的仙灵幻境之后,头顶似乎也打开了一个新世界。谢霖抬头看到一片漆黑,还有一丝光线,晃啊晃的,最后晃出一条缝隙来,像是隔着门缝在看人。

  缝隙外面似乎是个深邃的洞穴,通道不宽,全靠两侧石壁上的夜明珠照明。镜头一路推进之后,谢霖在缝隙中看到了……

  他瞳孔一缩。

  方铭修!

  前不久刚刚见过这张脸,谢霖绝不会认错,更让他惊讶的事还在后面——方铭修坐在石凳上慢悠悠地倒着一小盅酒,身后狰狞的架子上吊着个奄奄一息的人。

  方铭修好像在和谁说话,勾了勾唇角,反手将杯中酒液泼出去。那酒水洒在囚徒血肉淋漓的伤口上,疼得他动了一动,露出半张谢霖很熟悉的脸。

  ——田心衣。

  难以形容他当时的愤怒之情,谢霖下意识地抱住贴贴:“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将贴贴送进来他自己又被绑架……还是被方铭修……

  问完他才想起,这头老虎并不能口吐人言,自然也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他原地转了一圈,扭头问那团白光:“谢前辈!你能将我送出去吗!”

  白光闪了闪,不知道是应允还是否定。

  “我还没看完,还有想问您的话。”谢霖舔了舔嘴唇,“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方铭修欺负一个小孩儿……我知道我是螳臂挡车,所以您还能借我吗?就像之前那样,将您的力量借给我。”

  白光再次闪动。

  亮亮,暗——亮亮,暗——

  仿佛心跳一般。

  ·

  “你来了?”方铭修一副好整以暇的作派,等云念尘走到近前,才将酒液反手泼出去。昏迷着的田心衣吃痛,悠悠转醒。

  “这是你私生子么?身上的气息跟你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云念尘冷漠地瞥了眼那个将死不活的小孩,垂眸看向方铭修,一脸嫌恶:“你还真是满脑子龌龊玩意儿。”

  “怎么,这世上只有我龌龊?你最道貌岸然,你又敢说自己从来一秒钟也没对如衣产生过旖旎的念头?”方铭修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悠悠地喝下去,“喝一杯么?这可是师兄最拿手的酿酒方子,我试了好多年,才试出来这个味儿。”

  云念尘眯了下眼,下一刻,剑起桌断!

  “还真是暴脾气。”

  方铭修端着手里那盅硕果仅存的酒,表情也冷了下来:“我原以为,你去了西州,山上至少会留下什么与你有关的东西,可惜只找到这个人。不是你的私生子,难不成是你的元神?这气息未免同你差距太大了。”

  “天星仙门不欢迎你。”云念尘看着他,“你来做什么?”

  “我?我当然是来看看师兄曾经住过的——”

  “不要叫他师兄!”

  云念尘一声厉喝,眼底已满是阴鸷:“就凭你也配喊他师兄?瑶光君谢如衣只有一个师弟——”

  “我就喊他师兄。”方铭修盯着他看,挑衅地笑起来,“如衣是掌门的亲传弟子,门中够资格喊他师兄的人没有一千也有上百之数,你能一个个杀过去不成?云念尘,师兄不是你一个人的——”

  金光小剑不知不觉已布满山洞,剑尖齐齐指向方铭修。

  云念尘阴沉着脸看他:“你究竟来做什么?你若不说,那我便动手了。”

  方铭修视若无睹,张狂地笑起来:“就算我说了,难道你就不动手了吗?”

  轰!

  成千上万柄小剑一齐刺向方铭修,洞中顿时响起一声令人胆寒的爆炸声,砂石扬尘飞得到处都是。

  在这么密集的剑阵中,照理没有人能活得下来,云念尘却是皱了下眉。

  ——他没打中。

  剑光散去,灰尘洋洋洒洒落下,一道烟尘复又凝成方铭修的身影。

  他仍是笑眯眯的,仿佛胜券在握。

  “生气吗?是不是气得牙痒痒的,恨不得立刻杀了我。”方铭修凑近他,挑衅地笑着,“可惜了,我还能再多蹦哒几年,你弄不死我的,云念尘。”

  一柄金光小剑出现在方铭修脑子里,他头部瞬间化为齑粉,片刻之后又凝成原装,仍是那副贱兮兮的笑容:“哦呀……气急败坏了呢。”

  “魔影……”云念尘冷笑一声,“袭击仙门的煞气果然是你引来的。这么看,明知我会出手处理紫霄门的人,一路上安排弟子挑衅我,也是你的手笔吧?”

  “哦!”方铭修恍然,“不错啊,云念尘,你终于聪明了一回。”

  “若不是牺牲你门下弟子,你也探查不到我的行踪。”云念尘瞥了田心衣一眼,“你对师兄这么执着,却又抓我留在山上的人,你究竟是想开我的洞府,看师兄当年留下的东西呢,还是说……”

  “你对「禁地」感兴趣?”

  方铭修一愣,哈哈大笑:“你真的比从前聪明多了啊,云念尘。那你有没有看出来,我在激怒你呢?”

  云念尘不答。

  方铭修凑近他,慢条斯理地勾起一个笑:“你眼睛黑了哦。”

  云念尘:“……”

  “其实师兄教过我,如何击杀魔影。”他说着,欺身上前,一剑捅穿了方铭修的胸口。

  方铭修双眼骤然瞪大。

  云念尘冷漠地望着他:“你真以为自己逃得掉?”

  魔影惨叫一声,化为齑粉消失在洞中,几张碎裂的黄符落到地上,上面还有未干的符箓。

  没人知道云念尘是何时画下的。

  收拾完这一切,他将视线投向被吊在架上伤痕累累的俘虏。

  田心衣虚弱地睁开眼,与他对视。

  “废物。”他说。

  田心衣艰难地微笑:“你胸口,有东西,很烫。”

  万千柄金光小剑再次出现,这次指向的是田心衣。

  云念尘道:“你岔开话题也没用。”

  “我没有在……岔开话题,你……”

  田心衣确实被折磨得很狠,话一长就变得断断续续的,出气比进气多。云念尘看他那样就碍眼,正想将金光小剑射出,胸口却忽然一热,紧接着肩膀被人按住,“等等,小师叔……你要干什么!”

  咻咻咻——

  金光小剑仍然射了出去,将田心衣扎成了一个筛子。

  谢霖瞪圆了眼睛——他已经用最快速度从镯子深层跑出来了,奈何第一次做这种事,速度慢了些。

  还以为田心衣能被云念尘救走,结果……这是什么??

  自相残杀??

  “小师叔……你为什么要——”谢霖说不出话,“为什么要杀他……”

  云念尘没有回答。

  但令谢霖更惊讶的事情发生了——田心衣没死,他身上扎着数不清的金光小剑,却没有血流下来,甚至还能抬起头,冲谢霖虚弱笑了笑。

  一股血腥气蔓延开来,谢霖怔怔回头,看见的竟然是云念尘流血的唇角。

  “小……师叔?”

  “我杀他?”云念尘将谢霖的手扯下来,“我倒是想。”

  田心衣极浅地笑了一下:“天星仙门弟子不杀同门,谢霖,你忘记了吗?”

  “没……”

  但你们这怎么看都很像凶案现场吧!

  “帮我松一下绑。”田心衣道。

  “哦。”谢霖匆匆跑过去,半道还回头看了云念尘一眼。云念尘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谢霖愣了愣。

  他一边替田心衣解开绳子,一边留心观察云念尘的脸,小心翼翼地问:“小师叔……你的眼睛……”

  云念尘终于看了他一眼。

  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他:“捆他的绳子不普通,你哪来的法力解开?”

  谢霖:“……”

  作者有话说:

  刻意没写谢如衣和谢霖对话;

  因为不是前世今生,对不了话;

  以及,谢天谢地云念尘终于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