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自己的脸不太敏感, 去找了三人组:“你们看我的脸。”

  三人:“?”

  “今天的霖哥依旧英俊潇洒,连额前的发丝都能比肩黑麦的黑亮光泽。”卢瑞顺嘴拍了句马屁,“不过霖哥, 你脸上真的没有东西, 让我们看什么啊?”

  “我让你们看看我的脸是不是变了。”谢霖没法解释自己穿越的事情, 只好说,“我觉得我好像变得有点不像自己了。”

  此话一出,朱成碧先皱起了眉:“修士即便想调整自己的容貌,也只能调整到不同年龄段自己的脸,从未听说有什么法术能让一个人变得不像自己的;倒是听说过凡人中有研究过「易容术」,是通过软泥和颜料调整外貌, 只能算是障眼法;再不然就是……”

  她没说下去。

  卢瑞没反应过来:“就是什么?”

  朱成碧咬唇, 为难地看着谢霖。



  谢霖:“?”

  谢霖:“是什么不好说的话题吗?”

  “没什么不好说的, 其实世家之间多多少少都听说过, 只不过,这事在修仙界是个禁忌。”尤溪探头看了看四周,见无人, 就道,“据说魔修那里有吸食人血修炼的法术,会让修炼者「变化近妖」,其实人怎么可能变得像妖怪?意思不就是长得越来越妖艳——”

  朱成碧嗔道:“尤溪!”

  尤溪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我就跟霖哥唠唠, 都是自己人, 有什么关系?”

  他说完, 转头对谢霖道:“所以霖哥,你应该是想多了。”

  “这样啊。”谢霖想了想, 又摸出铜镜照了照, 可惜这年头没有清晰的镜子, 他是真的照不清楚。

  “但其实,”卢瑞对着谢霖的脸仔细看了半晌,“你还别说,我真觉得霖哥今天变帅了不少。”

  “不,我觉得……硬要说的话,可以用漂亮形容。”朱成碧皱着的眉头就没松开,“霖哥,你该不是在不知情的时候碰到什么不该砰的东西了吧?现在外面乱,听说魔修又蠢蠢欲动了……咱们上回不还碰到过来自魔界的煞气吗?”

  他们撸多了贴贴的毛,越发觉得那次的煞气狰狞可怖。

  也难怪长辈提起魔界人人色变了。

  以谢霖的人品,若是碰到魔界的东西,定不是诚心碰的;就怕谢霖凡人出身,这方面常识不足,碰了也不知道自己越线。

  谢霖印证了部分猜测,神色一松,倒是笑了:“这个你们放心,我没碰不该碰的东西。”

  “真的?”

  “真的。”他说,“我上课都上不过来,去过的地方你们都有数,能碰到什么东西啊?”

  倒也是,除了去藏书阁外,其余时间,他们四人几乎形影不离。

  刚刚若不是徐讲师叫走了谢霖,他们也合该在一块儿练剑来着,谢霖好像也没什么单独遇到魔界赃物的机会。

  三人定了心。卢瑞心宽,安慰道:“没事,自从咱们出过事以后,仙门中的巡逻加强了,管事师兄也说,若遇到了什么不对劲的事,不要硬抗,回去及时上报吗?”

  “对啊,”谢霖笑道,“咱们还有师叔祖保佑呢。”

  ·

  他心知此事和魔界无关,只是有可能……随着修为的增加,他会渐渐长回前世的模样。

  此事尚有几项不确定因素:

  1、镜子照不清楚,三人不知他原来模样,确定脸有变化,却不确定是朝着前世的模样在变;

  2、原以为相貌不同只是巧合,但若是修为增加会产生变化,他不得不思考自己面貌改变的原因;

  3、也或许原本灵气粹体就会使人面貌产生变化,只是不甚明显,导致无人讨论。

  谢霖动作顿住,思索再三,收剑入鞘。

  和他对练的卢瑞见状也收起了剑,奇道:“霖哥,你不练了吗?”

  “想起点事,”谢霖道,“我去趟工房,你们先练着。”

  他说完便跑,徒留三人面面相觑。

  朱成碧是三人里最冷静成熟的,她收起剑,歪头想了想:“霖哥今天真有些怪怪的。”

  “那,”尤溪正愁没借口偷懒,在旁探头探脑地跃跃欲试,“咱们跟上去看看?”

  他看着朱成碧。若是谢霖不在,他们几个中做主的就是她了。

  朱成碧咬了下嘴里的软肉,越想越觉得此事不简单,点头道:“嗯,走。”

  ·

  然而谢霖并没有找借口开溜,他是真去了工房设在主峰的办事处。

  今天有人来订东西,他到的时候,值班的师兄正在为人登记,一手小楷写得端正规矩。谢霖在旁等到那人离开才上前:“师兄。”

  “嗯,是你?”值班师兄见他就笑,“来订菜坛么?还是有什么新鲜吃食?你前几天送过来的腌菜还没吃完,先不用送。”

  “不是,是有事请教。”谢霖从怀中掏出那块铜片,“这是学习炼器时留下的废料,我粗略打磨了一下,做了面镜子,只是不太清晰。”

  值班师兄接过去前后看了两眼:“这打磨得挺不错了啊?你是要问什么?”

  “有没有让它更清晰的方法?”谢霖问,“从前我在凡人城镇中也能买到这般清晰度的铜镜,可既然学了法术,我想做得更好些。”

  “研究这做甚?这世上也就女修镜子照得多,不过她们更喜欢用「水镜术」。”

  “「水镜术」?”谢霖头一回听说这个词,“好学么?清晰么?”

  “好学,但跟你往溪水中探头看差不多,所以学的人不多。”值班师兄道,“女修们图它方便,不用随身带铜镜,其实没比铜镜好多少。要我说,修仙之人不必在意外貌,做这东西没用。”

  谢霖笑了笑:“你就当我拓展思路吧。”

  俗话说「吃人嘴短」,见谢霖都这么说了,这值班师兄还真帮他想了一想。

  这个世界没有现代工业,一切法器的制造思路都以灵火淬炼、灵气打磨为主,谢霖本没指望能做出玻璃镜、铝镜之类的高级玩意儿。

  却没想到,这师兄跟他说起了金器中的灵气分布及疏导思路,告诉他铜器如何淬炼才能变得更加光滑。

  这还是他们的基础炼器课程中学不到的高级知识呢。

  “我这样说,好像一下子也说不明白。”值班师兄喝了口水,说,“其实你若真想要面清晰镜子,找工房里的前辈打造就行,他们经验足,多花点时间和材料怎么也能琢磨出来;若是自己想学制造方法,还是建议你到藏书阁查一查这方面的书,不同材料内的灵气状况我到现在都没学完呢。”

  “好,多谢师兄,我知道了。”光刚才听到的那些,已经足够启发谢霖了。

  他礼貌道谢,一边琢磨着做镜子的思路,一边转身离开。

  值班师兄:“诶别——”

  砰!

  谢霖猛地跟蹲守在后的尤溪撞了个满怀,两人皆是眼冒金星。离谱的是,尤溪作为两人中比较矮胖的那个,竟然还被撞得后退了五六步,视觉上像只倒飞的鹌鹑。

  值班师兄:“……”

  他低头收拾桌上的东西,决定当自己没看见。

  “嘶……”谢霖倒吸一口凉气,揉着肩膀问,“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说不用过来吗?”

  卢瑞撞了下朱成碧肩膀,朱成碧尬笑道:“怕你……怕你遇上什么事。”

  “我能遇上什么事啊?”谢霖有些无语,但也知道他们是好心,“下次来了直接说就好,蹲在后面干什么。”

  “不是故意的,”尤溪揉着他被撞到胳膊,委屈道,“师兄讲得太有趣,听入迷了。霖哥,炼器原来这么好玩的吗?我完全没觉得。”

  他们仨谁也没选炼器课。

  谢霖道:“做东西都挺好玩的吧?我觉得做饭炼药炼器都有一种从无到有的乐趣……”

  值班师兄莞尔:“你这话有趣,虽说攻击性法器受世人追捧,但世人都道炼器炼丹同属末流,修习之人始终不多。”

  尤溪:“为什么啊?”

  值班师兄:“因为炼器师做出来的东西,自己未必能驱使。你们听说过那位铸剑名家卢春羽没有?听说他就是被仇家找上了门,自己用不了的好剑反而被仇家当场认主成功,那一屋子的法器全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谢霖:“好惨。”

  卢瑞抿了抿唇:“师兄啊……”

  “嗯?”

  “其实……那是我卢家先人……”

  “呃……”现场一阵死寂,随后再没有人说话。

  日头西斜,一天到了该结束的时候,值班师兄收拾起桌上的登记簿,临走前拍了拍谢霖的肩:“你的想法很有前途,好好修习,等筑基后可以来工房当值。虽说炼器师在外面不是什么好工作,在咱们仙门里倒是个美差。还有你……”他看向卢瑞,轻咳一声,“工房弟子没有不敬仰卢春羽前辈的技艺的,你就……节哀。”

  值班师兄走了。

  谢霖想了想,也拍拍卢瑞的肩:“别伤心。”

  “不伤心,就是尴尬。”卢瑞挠挠头说,“卢春羽是我叔公,听说自小孤僻,跟家中往来不密切,是以……他死后很久,家人才得知他去世的消息。我对他唯一的印象,就只有家里供奉的一柄剑了。那剑锻造得很漂亮,我能隐约从剑上感觉到叔公是个内心光明磊落的人。”

  尤溪:“那你要学炼器吗?”

  “不学,去听了一节课,实在听不懂。”卢瑞哈哈笑,“我打算退而求其次,做个剑修!”

  好一个「退而求其次」。

  谢霖握了握拳:“你加油。”

  ·

  那日之后,谢霖专心琢磨起了铜片的改造。外门基础炼器课程的结业作业是做一件属于自己的法器,要求能够体现炼器师自己的想法,用途和品阶不限,谢霖决定就做一面清晰的镜子当作业。

  至于徐讲师说的考核,他不太担心,从前世起,他对「考试」这种事就有一种「车到山前必有路」的坦然。

  ——若我水平到了那儿,必不会考砸;若我考砸,就是我学艺不精。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低空飞过了各项考核,得以继续在各个班乱窜。讲师们见自己定的标准拦不住谢霖,便暗暗决定下个月的考核要提高及格标准。

  谢霖并不知道讲师们的打算,他也没空关心。

  为了研究怎么做镜子,他几乎把所有的业余时间花在了藏书阁,连开发新菜色都没这么积极了,好在最近宣曜学做菜的积极性倒是很足,谢霖干脆多给了他不少练习的机会,蹭饭的同学多吃了几次重复菜色也没人提意见。

  他们对宣曜学做菜这事的新鲜劲,比菜本身更大。

  铜片是炼器中非常常见且基础的材料,相关的书籍集中在藏书阁一层二层,谢霖的权限足够。

  他在藏书阁泡了三个月,终于有了初步的制作思路。

  但为了更好地制作,这天午休时,他问了宣曜一个问题。

  “你的控火诀方便教我吗?”

  “控火诀?方便倒是方便,不是什么秘技……”宣曜正在刮鱼鳞,他这几天在研究如何炖好一锅原味鱼汤,“但是霖哥,你学这个做什么?”

  “我想用在炼器中,方便控制温度。”谢霖实话实说。

  “这个……”宣曜停下手中的活,露出几分为难之色。

  “有话不妨直说。”

  “我是火木双灵根修士,学习控火诀时,会以木系灵气控制火焰温度,使之不至于过热;若是火金双灵根修士,只怕用出的火焰就要比我的刚猛。”宣曜犹豫着说,“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火灵根基础上的,霖哥,我记得你是……五灵根吧?”

  “五灵根不就代表我有火灵根么。”谢霖笑了笑,并不觉得冒犯,“你只管教,学不学的会是我的事,我又不会怪你?”

  “那……那也行。”

  宣曜是个直爽性子,他正愁自己跟谢霖学了那么久做菜无以为报呢,就一边处理着鱼,一边跟谢霖把理论讲了一遍。

  讲完理论,便是演示部分。宣曜用控火诀配合木柴点燃了火,谢霖留神感受了一番,的确感觉到了一股仿佛灼热扑面的灵气流过。

  某种直觉促使谢霖开了口:“热锅的火可以更大一点。”

  “哦哦。”宣曜凝神加强火焰,空气中的灼热感更盛。

  谢霖转头问三人组:“你们有感受到什么很热的东西吗?”

  “开着火肯定热啊,”尤溪说,“霖哥你是不是离炉灶太近了?”

  “可能吧。”

  看来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

  也不奇怪,修炼一途殊途同归,每个人情况不同,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修炼法门。

  他可能就是那种感知敏锐的人。

  ——好事,方便。

  他继续凝神细看,中途还会指挥宣曜几句,虽说控火诀他不会用,做菜倒是熟手了。

  一顿饭做得宣曜满头大汗,等鱼汤端上桌,控火诀也讲完了,他扭头问:“怎么样霖哥,你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回头炼器的时候我试试。”谢霖点点头,“不过你炖过头了,可能会有点焦糊味。”

  “啊?”

  “放汤以后火收得不够小,时间太长,糊底了。”谢霖拍了拍他,径自吃饭去了。

  宣曜难以置信地给自己舀了一勺汤,真品出了焦糊味,心态都崩了。

  同班同学安慰他:“没事,好歹今天熬出奶白色了呢!明天再接再厉嘛!”

  宣曜:“嘤。”

  “是啊,”谢霖在一旁说,“已经进步很快了,明天再改进就好。鱼汤有一点焦糊味,又不是不能喝。”

  “谢谢霖哥安慰。”宣曜伤心地说,“但是霖哥,你刚刚提醒我收点火多好,我不就不会炖焦了。”

  “失败乃成功之母。”

  “嘤。”

  ·

  必要理论齐全,谢霖放下了他炼器课上的常规练习,开始打磨自己的镜子。

  第一步是……感知。

  感受自己的火灵根,感受空气中的火系灵气,感受铜片中灵气分布,感受……如何将铜片的表面灵气重新排布,使之变得清晰光滑。

  他闭上了眼。

  ·

  “这玩意儿究竟怎么烧啊?啊啊啊,脑壳疼——”

  “又想不明白了?想不明白就带你师弟玩去,过几天自然就想明白了。”

  “我这就是在跟他玩儿呢!你不是说,师弟家逢变故,身世凄惨得很吗?从前游历时我曾去过西州,想给他烧个能幻化出西州风光的法器玩儿。”

  “你这人!叫你不要好高骛远,又忘了?才学了几天炼器,就想做这么复杂的东西,你做得出来才有鬼!再说,你也知道他家逢变故,更是不该叫他触景伤情,你要真做出来,怕不是要他恨你!去,这么没事做,就去教你师弟练剑!”

  “他一剑修,跟我学什么剑啊……我那点稀松平常的剑法是能教人的么?”

  “不比你炼器水平高啊?”

  “但我教不了啊!我心中是没有仇怨的,怎么教他挥剑?”

  “就是要你带他见见无仇无怨的剑!我叫你去——”

  “好好好我去我去,师父,你不想带孩子可以不用找借口的。”

  咣!

  “哎哟!打人不打脸,教徒不打头,你有没有素质——”

  咣!

  “别扔啦!我走啦!”

  ……

  午后,炼器房内,学课的弟子们都在认真打磨着自己手头的东西。

  炼器房内热火朝天,温度本就较高,然而在这样的环境中,却有一股叫人难以忽视的热度传开。小弟子们茫然对视,台上站着的讲师却匆匆走下台阶,径自走到了那个闭目打坐的身影面前。

  “谢霖?你在干什么?谢霖!”

  谢霖猛地睁开眼:“我……”

  “你这是在做什么?”徐讲师看了看他面前炉腔内升腾起的火焰,满心不解,“学了控火诀?你要做什么东西,需要燃这么大的火?”

  这么大的火?

  谢霖一愣,看向自己点燃的火,一时震惊。

  作者有话说:

  今天看见有人在前面的章节说攻看不起凡人看不下去了云云,晋江太卡了我评论发不出去,就想说希望大家不要误解云念尘,他不是看不起凡人,他连修士一样看不起。

  家人们,把公屏打在#愤世嫉俗云念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