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关于我的眼睛转生成我老公这档事>第48章 锁孔与钥匙

  “我漂亮吗?”明日花轻轻一脚蹬开皇帝,跷起优雅的二郎腿,向后斜靠在神像上。神像是白玉石刻,是护法神在怒目执剑。

  她隔着米黄色的格子纸门,对震惊得石化的林清泉笑道:“清泉,你比以前瘦了好多。可还是那副惊慌的小狗的样子,真可爱。”

  目目破门而入,在皇帝哇哇的惊叫声中直直逼向她。后者完全没有被逼退,从小巧的鼻尖发出轻嗤。

  “汝……汝为何私自闯进神社?”皇帝慌慌张张地整理衣服,试图用训斥的口吻找回一点面子,“汝两次擅闯神社,大逆不道!”

  “在神社和女人寻欢作乐的皇帝你,更加大逆不道吧。”林清泉一边嘲讽一边从门外走进,昏黄的烛光依次照亮他骨节分明的手,再接着是纤薄的肩膀和下巴,“啊不对,不仅仅是大逆不道,恐怕是要下无间地狱的五逆重罪了。”

  皇帝被说得羞愤交加,但苦于自己授人以把柄,一时间屏息凝神,准备对刚才的事装聋作哑,咳了两声道:“明日花小姐,看这情形,汝曾和这两位见过面?”

  “那是自然。”明日花媚笑道,“前一阵子,我们曾在富士山见过面。”

  当下立断,明日花绝对就是花魔。

  她魅力十足,界和人形一样让人特别容易心动。

  凡是对花魔心动的人,就入了她的界。草间灰就是因为对她心动,才失去一条胳膊的。

  “陛下,难道您没有发觉不对劲么?”目目指着明日花说,“她是魔。”

  “明日花小姐不可能是魔!”皇帝急了,和之前的端庄威仪判若两人,“明日花小姐早在魔力复苏前就是名震江户的美人,怎么可能是魔?!”

  “高灵性的魔也可以变成想变的人的模样。”目目说,“它们在魔胎时期就会拟态,更别说觉醒后了。您心心念念的明日花小姐或许已经死了。眼前的这个只是魔的拟态。”

  “好啊,你说我是魔……”明日花拿捏着巴掌大的小扇子,扇出花香味的风,“那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你没有证据吧。话又说回来,被预言为大恶的你,更有嫌疑无恶不作、信口开河吧。”

  扇风充斥着一丝淡淡的魔的气息。毫无疑问这股魔的气息来自于明日花。

  但和锁魔一样,目目没有看见魔的心脏。

  难道她也把心脏托管给所谓的“神”了?

  明日花无辜地道:“我本乃武家小姐,因为家道中落而成为游女。当中心酸苦楚不足为外人道也。如今获封太夫跻身上流,只是因为喜欢花了一点,就要承受魔的骂名么?真是对我残忍哪。”

  林清泉忽然触摸她的发髻。明日花愣了愣神,趁这个空档他拔掉了固定盘发的花簪子,浓密的及腰长发散下来。

  他就这样扯散了明日花的发髻。

  从黑海藻一样的卷曲长发中,明日花粉白的脸蛋好像浸了血,魅惑的双眼有些涣散。

  下一秒林清泉把簪子对准她粉嫩的面颊,似笑非笑道:“拿簪子划开她的脸,看看能不能自愈,不就能判定她是不是魔了么?”

  “放肆!”皇帝夺走花簪子,“就算汝为神谕的大善,吾也不能允许汝如此放肆!”

  明日花流露出悲伤的神情,用低沉的烟嗓说道:“原来你是想伤害我……你太令我伤心了。”

  皇帝铁青着脸,想在追求的女人面前表现一把。这种想要在女人面前表现一把的心情,甚至比期望终结魔力的心情还要急切。

  于是他对传说中的大善林清泉也拉下脸,“汝二人勾结,擅闯神社,此罪当罚。罚……就罚……”

  “我有个主意。”明日花用花簪子盘好头发,小巧的脸庞在阴晦迷蒙的烛光中灼灼其华。

  她站了起来。此刻林清泉才发现她有着非常优越的身高,比皇帝还要高,在人群中出类拔萃。得差不多一米八,女人能有这样的身高是罕见的。

  “我说啊……将大恶关进禁闭室吧,期限我还没想好,不过……”她挑衅地挑眉,“干脆让他们两,永远都不要再见面了!”

  话落,她用小扇子遮住嘴哈哈大笑。笑声悦耳,好像作邪法时招魂的银铃铛,顿时空气注满了她的蛊毒。

  皇帝鬼迷了心窍,“善。一切就按明日花小姐的意思来。”

  “你还真听啊?真正做决定的,应该是你啊。”明日花讥讽他道,“唉,你已经糊涂了,和你在一起真没意思。我走了。”

  她像花蝴蝶一样转过身,从背后冒出来一个小侍童,看着和小皇子差不多大。

  小侍童精致又清秀,但沉默寡言,默默捧起明日花的裙摆,跟在她屁股后面走出神社。

  太夫果真是金枝玉叶,竟然还有专门为她捧裙摆的侍童。

  目目心里一紧。从开始到现在,他竟然一直没能注意到这个小孩的存在。

  “明日花小姐,请等等……”皇帝像狗那样追了上去,被目目一把拽了回来。他匆忙又想冲,结果被按住动弹不得,只得乱挣,“汝……速速放开!”

  看着他花痴到发癫的表情,林清泉晓得他完了。

  “汝……汝要做什么?!”皇帝又怒又怕,一看见目目的脸就绷不住。毕竟扯着他衣领的手,正是曾经捏爆一颗活人的心脏的手,“难不成汝要杀吾?”

  林清泉弯下腰来,故作神秘地对他说:“若是要杀您,隔空掏了您的心不就完了?又何必多此一举。”

  皇帝听了更加激烈地挣扎。目目沉着脸说:“还请您自行检查右边的胸口,看看上面都长了什么。”

  七颗银光闪闪的锁孔,像北斗七星一样分布在他的胸口前。

  皇帝吓瘫了,“一样的……一样的锁孔!我,我中魔力了……我中魔力了!我会死吧,会死的吧!”

  冰彻的恐慌袭满全身。他害怕得脸色煞白,情急之下抱住林清泉的脚踝,“救救我!你若真的是大善就救救我……我命令你终结魔力……不要让我就这样死掉。我是神之子,岂能在魔的手上死掉……”

  “那可不行。入界后中了魔力,就像绝症一定会死嗷。”林清泉说,“入界后还活着的案例,没怎么听说过。”

  纵然天人也有五衰相现,直面死亡会显露出神之子最狼狈的面目。事实证明人在面对死亡时,不可能仍保持正念。

  皇帝涕泗横流,黏稠的涕泪像蜘蛛丝一样织满脸庞,十分可悲。

  他连大善大恶也顾不上,像抓着稻草的溺水之人,抱住了目目的脚,“救我……救救我……我撤回对你的惩戒。你不是很有能耐么……快救我!”

  目目俯视着他,“别怕。只要除掉锁魔,魔力自然就会消失。”

  “除掉锁魔……对,除掉锁魔。若是汝真能除掉锁魔,吾必将以高位厚禄作赏赐,何止是将功赎罪……”

  皇帝恢复了点神志。直面死亡对他的冲击太大,把他冲击得清醒,连从明日花那里失掉的神志都回来了。

  他忧心忡忡,“唉,现如今魔力又一次扩散,明太郎大人那边,恐怕很快就要瞒不住了……”

  形势很不乐观。锁魔魔力深厚,最关键的是它还没有心脏。

  一旦魔没有心脏,那将是无敌的。

  与魔做交易的所谓的“神”,究竟是谁?

  “无论锁魔有多难对付,我们答应过您会除掉它,就一定会做到。”目目说,“还请您回答,从地牢出来后的这段时间里,您都见了谁,去了哪儿,在做什么?”

  皇帝老脸一红,“这……这汝为何要问?”

  “在地牢时您尚未身染魔力,距离现在仅仅半天。在这这个时间内,您一定做了什么从而入界。”目目说,“只要调查出入界的原因,就能防止更多人入界,才能控制魔力的波及。”

  皇帝害臊不已,“这期间,吾一直与明日花小姐待在一起,也一直在神社,做的什么……汝二位也自然明白。”

  “我们不明白。”林清泉坏笑道,“请详细说说,包括动作和姿势。”

  “这……”皇帝难以启齿,“吾只是钻进她的裙摆,并没有做什么邪行。”

  “骗人的吧。”

  “吾不会骗人。年幼时吾胆子小,遇见害怕之事常钻到母后的裙摆中避难。可在吾七岁时,母后以嫉妒侧室的名义被父皇赐死。”皇帝有些悲凉,“明日花小姐的裙摆给了我同样的感觉。吾只是将她的裙摆当作襁褓,回归到温暖和安全的氛围罢了……”

  “那她说的舔,是白说的吗?”林清泉说,“我亲耳听见的。”

  皇帝支支吾吾辩解道:“明日花小姐给予我温暖,我也想让她愉悦。这种相互的善意的赠予……你们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那么陛下您还是做了邪行,对吧?”

  皇帝不情不愿点一下头,沉默地背过身去。

  寻欢作乐就会入界?会是这么猥琐的原因吗?

  气氛一度颇为不堪。目目开口道:“明日花是魔,有俘获人心的能力,不要被她迷惑了。”

  “明日花小姐不是魔。”皇帝仍在辩解,但气势上明显弱了许多,“无论如何,请二位切勿将今日之事宣扬在外……此事事关皇室的颜面,拜托了。若是汝二位能破此魔力,救吾一命,吾必有大谢和重赏。”

  “放心吧。既然答应了您,我们就会做到。”林清泉笑得真诚,“我们都希望您福运亨通、皇室神运永存。”

  皇帝放下心来,抖着软塌的腿走出神社。

  林清泉远望他紊乱的背影,“他完了。同时入了两个魔的界,命不久矣。”

  他事不关己难免幸灾乐祸,鲜红的唇角缓缓一勾,像蔷薇花下稚嫩的小刺。

  一转身他就撞上目目慌乱的眼睛。

  这是第一次撞见目目有惊慌失措的表情。不应该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出现了,竟像做梦一样。

  等意识到这就是现实,林清泉不禁也寒毛直竖,“发生什么了?”

  目目顿了半晌,“清泉,你的后背下方……有三个锁孔。”

  林清泉反手去摸。果不其然,在尾椎骨处摸到竖成一排的三个锁孔。

  “不用慌,我入过的界还少吗。反正还有一颗魔的心脏,快死的时候吃了就行。”他不以为然,“恰好以我自己为案例入手,说不定对我们找锁魔有帮助。好事一桩……”

  他被目目抓住腰抵在供桌边,“让我看看。”他撩起他的衣摆。

  三个锁孔紧密连接,像钉子钉于脊骨的最下。尾椎的位置过于接近人体的隐私,仿佛要开启什么谁也没涉足过的地方。

  目目的脸色愈发幽暗,宛如吞并生命的暗流和漩涡。他突然生起憎恶,嫉妒这三个不经商量就抢占了林清泉私密的东西。

  “疼疼疼……你轻点。”林清泉挣扎起来,“你这家伙,你不是能视内吗……干嘛还要多此一举?”

  目目钳制住他,“别动,你中魔力了,我检查看看。”

  檀香味的烛光毫不客气地照他的皮肤,瘦弱的脊背深陷,三个锁孔像微妙的钉刑,正大光明地象征他在受刑罚,亦或是宗教中悲剧的受难人物。

  肉身若是受了苦和留了疤,则具备了隐秘而不好说的魅力。因为这副身体在暗示别人,他可以承受很多。

  “你观察完了没……”林清泉烧得脸红。他有困顿窘迫的情绪,这种情绪最近越发频繁。终其一生喜欢作死的不羁之人,变得像被胶粘住的鸟,“观察完了就自觉点。”

  目目像是在摸他的尾巴,“和普通的锁孔并无二致。奇怪,你一直和我待在一起,为什么你入界了我却没有,而且为什么锁孔偏要长在这里?”

  他怀揣着隐秘的恨意按了按锁孔的位置。

  林清泉全方面被压制,像被叼住后颈动也动不了的猫。目目凑近他的耳畔,低沉清冷的嗓音就像高高在上的月亮,“你不乖,所以中的魔力也不乖么。”

  压迫感不讲道理地扑面而来。在对方超越人类的绝对力量之下,林清泉被他锁得死死的,细瘦的手腕被捏出红印。他却迟疑一阵子,用柔软下来的声音,破天荒地去安慰目目说:“我都乖乖让你咬了,你怎么还说我不乖啊……”

  目目手一僵,林清泉像游鱼一样挣脱他,但也没有离开。

  他和他面对面,眉眼间有堪称哀伤的绯红,全神社的烛光和檀香都集中在那点绯红上。他下了决心,说道:“你吃了我吧,就现在,使劲吃,把我整个人吃了我都没有怨言。”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在开玩笑么?”目目有微弱的愠怒。

  “我没有开玩笑。别忘了考虑一种可能性:也许这个界会让我猝死——就像草间灰当时中魔力一样。那样的话,我根本来不及服用魔的心脏就死了,肯定会死不瞑目。”

  他的手指头一下一下点着目目的胸口,“我不甘心别的魔吃我。只有被你吃,我才不会不甘心。”

  “你不可能被吃的。”目目握住他冰凉的手,“不管是别人还是我自己,都不可能吃你。”

  林清泉笑了笑说:“每个人都有可能被魔吃掉,怎么到我这儿就不可能了?我又不算什么……”

  目目强硬起来,“你算。”

  “你这么凶干嘛?”眼看见他变得严肃,林清泉不由得退缩,“我是在就事论事。毕竟身中魔力,猝死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你不会的。因为我无论如何都不想你死,比你本人还不想。”目目双手搭上他的肩,“还记得阿倍神主在春日大社说过的话么,愿力可以大过业力。现在想想,这句话是对我说的。不想你死、想要你活下去的愿力,大过魔胎觉醒要吃宿主的业力……”

  他的脸光彩照人,好像光线在他的脸上凝固,“清泉,我们既然已经超越过一次业力,那么,我有信心再去超越第二次、第三次。”

  林清泉像仰望太阳那般去窥看他。一些长久执守且以此为生的价值观,本以为它们会贯彻终身,可实际上在某一个瞬间就能土崩瓦解。

  目目雪白的脸庞就像由牛奶浇灌而成。这段时间林清泉越来越喜欢看他了,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才总想看他,而是因为一种他自己都觉知不到的需求。

  直到视线落到对方平直的右肩,林清泉脸色一变。

  他在目目的肩头内看到了一把钥匙。

  “你的右腋里,有异物。”他眉头一皱倏尔又舒展开,笑意盈盈,“原来你也中了魔力。我长了锁孔,你长了打开我锁孔的钥匙。这锁魔的界真是有玄机,入界的人不仅会长出锁孔,也有可能长出钥匙。”

  目目稍稍低下眼睛,就把长在腋窝内的钥匙看得一清二楚。

  钥匙只有指头那么大,但光彩色泽和锁孔一模一样,大小也对得上。

  “有趣,为什么有的人会长出锁孔,有的却会长钥匙?”林清泉分析说,“另外,为什么我是三个,皇帝是七个?钥匙的话,你却只有一把。”

  他拿手肘戳了戳目目,笑道:“我说,咱们俩不会要一起死了吧。”

  魔可以随意摆布自己的界和人形,包括潜藏在身体里的东西。

  目目轻而易举从身体里取出钥匙,对上苍老的烛光,抿着嘴唇端详。

  他过于专注的神情引得林清泉好奇,“你想什么呢?”

  “我想到,释迦牟尼就是从右胁而出生的。”目目若有所思,“锁魔做这种安排,让人费解。”

  林清泉说:“要不要用这钥匙试试我身上的锁孔?会发生什么,你难道不想知道吗?”

  目目将钥匙攥在手心,“不行,这么做风险太大。魔故意安排锁孔和钥匙成双成对地出现。这说明,它有意让入界的人们用钥匙打开锁孔。如果贸然打开,一定不会是好结果。”

  他高挺的鼻梁骨像迎风前进的船的锚头,“这是重大发现。我们不应该再拿‘锁魔’来称呼这只魔。事实上,它的界要宏大许多。”

  林清泉想到那女侍官模样的魔化界后,是像鬼一样化成烟消失的,“你觉得它的界会是什么?”

  “它的界,应当是无形无相的高级界。不然的话,我们不可能和皇帝做着截然不同的事,却还都入了界。”目目顿了顿,“它的本体是超越事相和物质的存在,类似于人的精神和念头。所以我们都看不见它的界。”

  林清泉被点醒,“就像花魔的入界条件是动心即可,同一个原理么。”

  他苦笑道:“这么大点地方竟同时集齐了两个难对付的大魔……不愧是神之子们的皇居,真是了不起。”

  “一旦魔的界达到精神和念头的层次,危害将极大。人尚可以控制行为,但控制不了自己的念头。”目目思索,“究竟是动了什么念头,才会入界呢。”

  林清泉摇头叹息,“我觉得皇居要完蛋了。”

  “你在担忧皇居里的人的性命吗?”

  “那倒不是。我担忧三神器之一的八尺琼勾玉。”林清泉回答,“勾玉还在这里,我担心神器有个闪失,那么我们长久以来所做的一切努力就泡汤了。”

  “不会的。”目目捏了下他的脸,有劈开一切的气势,让林清泉有种想要攀附他的冲动,“愿力大于业力。清泉,我们一定会超越业力的。”

  烛光照耀他的睫毛,好像正在燃烧。于是他整个人染了火的气味。

  纵使是蚊蝇蛾虫等在阴暗湿霉中滋生的生物,也爱阳光。林清泉看他看得目不斜视,呆了一会,就把眼睛一闭,像甘心赴死一般直直倒进他怀里。

  目目接住了他,“累了吗?你看起来……很辛苦。”

  “没有。”林清泉的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我就是觉得你真好,无论哪个方面都很好,好到没得说……就算被你吃了对我来说也是超度吧,因为你真的太好了。”

  目目没想到他会给予这么高的评价,呆愣住,哽了下说:“你才是傻子,我哪有你想的这么好。”

  他高隆的眉骨上有光焰在跳舞,眼瞳里也有,暖调的光色柔化了他过于刚直的棱角。林清泉不知为何非常想亲近他。

  于是他不假思索地凑过去,在目目的脸颊上狠狠咬了一口。

  他用指头描绘牙印的形状,颇为自得,直到对上目目震惊的眼神,唰地红了脸,像只被追捕的小地鼠钻进目目的颈窝,不好意思地道:“怎么了,凭什么只能你咬我,我就咬你了怎么着!你别想跟我计较这个,我不和你计较就算不错了……”

  目目没说话,而是钳起他的下巴与他接吻,心存对人性不泯的致敬和感恩戴德。

  他爱慕林清泉许久,唾液交融那一瞬就爱意高涨,眼前浮现林清泉昭显恶德的坏笑。

  水至清则无鱼,就是这样泥水交织的人才有趣、才欲罢不能。纯粹的好与坏、善与恶,就像是提纯的蒸馏水和干燥酷烈的泥土,无聊至极且没有一丝毫的生命力。人应该是泥土掺水的存在才容易被爱,林清泉就是典型。

  他更爱他了。

  烛光重新照到他们身上,檀香味再次流动。目目抱紧已经迷糊的林清泉,似乎要把他藏进自己的肉里,“清泉,和我一起去个地方吧。”

  林清泉眼睛也不睁,慵懒地应了声,“走。”

  “你都不问我要带你去哪吗?”

  “你想去哪儿?”

  “我想去皇居的塔庙看看,那里是专门供养佛经和佛像的地方。”目目说,“这只魔做出右胁而出的安排,想必有它的理由。”

  *

  从神社到塔庙的路上,暖沙般的暮色给所有事物染上老旧的感觉,木质的建筑们好像倒退的胶卷一样掠到后面。藏青色墨瓦整齐排列,闪发琉璃色,好像阳光下昆虫的彩色薄翼;过于美丽的事物总显得不真实和夭寿,仿佛这只昆虫下一秒就会受惊飞走。

  林清泉吹着夜风,舒服得像换了身新衣服,“我现在才发现,皇居还是挺漂亮的。”

  “因为你心情好。”目目说。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心情好吗?”

  目目的脚步滞了滞,“为什么?”

  林清泉没回应,只是手指戳戳他脸颊上的牙印。

  到了塔庙前,已是夜晚。

  月亮已经升起,在空无一物的夜幕中,就像无话可说的墓碑。

  “你看那边。”目目指向塔庙的门口。

  塔庙有三重,系着风铃的草结绳在晚风中晃荡,风铃声就像碎冰渣一样袭来,三重屋檐由六段优雅的插肘木支撑而成。

  塔庙的入口黑洞洞的,像张开的老人的嘴。

  从这张漆黑的嘴中,走出一位相当年轻的和尚。

  和尚身穿青白的僧衣,踏着草履,白袜和白衣摆像松散的豆腐在晃,剃得干净的光头也是青白色,犹如死者含在嘴里的青白玉。

  他跪了下去,朝月亮连拜三下。

  林清泉和目目惊诧于他异常的举动,但见和尚不染一尘地站起,像是早已预见两人的到来,平静地说道:“来者,所为何事?”

  “我们是来礼佛的。”林清泉面不改色地撒谎,“因为晋升了御医这桩喜事,特意来塔庙礼佛还愿。可否让我们进去呢?”

  和尚说道:“可你们二位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要来礼佛的人。”

  林清泉挑眉:“哦?礼佛之人是什么样的?”

  “礼佛之人会离相。”那和尚说,“而你们不会。”

  离相。不知怎地林清泉听见这词时心中动了一下下,瞬间涌起连自己也不能理解的感触。业力在规定人的命运走向时,事先定会偷偷给出信号性的直觉。

  目目上前说道:“我们确实是有急事要进入塔庙,希望您能网开一面。”

  “你们进塔庙是为了什么?”

  “实不相瞒,皇居里有魔肆虐。”目目说,“我们认为魔的化界借鉴了佛的经历,便来塔庙寻找它的用意。”

  “你是说,这里有魔?”和尚没有一丝慌张,“怪不得呢。我师父的身上长出了锁孔……我当是前世冤亲的恨意所现,没想到是中了魔力啊。”

  林清泉悠悠道来:“那请让我们进去看看,说不定能帮到你师父呢。”

  “可是塔庙有规定,对于比丘以外的人,每次进只能进一个人。”和尚说。

  “这是什么无理的规定?!”

  “为了表法,万法一如。”和尚不紧不慢,“一即一切,一切即一。所以,一个就足够了。”

  “让我进。”目目说,“清泉,你就在这里等我。”

  林清泉木然地点了头。望着笔直颀长的目目走进老人的嘴中,洁白无染的衣袂像燃烧的火灼伤眼角,定睛看又和清白的月光别无二致。林清泉像个被没收玩具的小孩一样手足无措。

  “目目。”声音出口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唤了这个名字。

  目目扶着叮铃铃的草结绳,回过头,冠玉似的脸同琉璃色的风铃一齐发光,“怎么了?”

  林清泉愣了下,“没事,你去吧。”他又补了一句,“快点回来,我等你。”

  目目没再说什么,转身同那和尚一起消失在入口。

  林清泉感到一丝寂寞。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口,躺倒在塔庙前圆墩墩的大石头上,将镌刻在上面的佛字压了个结结实实,“我靠,怎么这么烦。”他低低骂了声,手摸向裤兜,却反应过来这里是江户,没有香烟这种东西的存在。

  “喂!”从前方传来怒喝,紧接着一队人马在清冷的月光下出现,个个衣绸鲜亮昂首挺胸,就连骑着的白马也画了油彩,人马中间四人抬的轿子是艳红色,在如白漆般的地面上侵袭而来,像一堆五颜六色的小虫卵。

  “喂!你太没有规矩了。”为首的护卫拿刀指向林清泉,扎着红羽毛的头盔好像公鸡,“见到皇室大人的轿子胆敢躺着,快点跪下!”

  林清泉一下子跳了起来。他本来就心情不好,这档口被人招惹更是暴跳如雷,“让你主子滚下轿子叫我声爹,哄我心情好了就给他跪。”

  从未见过这样胆大妄为之人的护卫傻了,气急道:“哪来的野奴才出言不逊!论罪当斩!”



  轿子的红幕帘动了动,从里面下来一位衣着亮丽但肥胖的贵族。他昂起傲慢的头颅,“皇居的清扫奴才们是不是该罚了,将没人管的老鼠放进来了么。”

  他的护卫低头躬身,“请柏木大人不要动怒,在下这就把老鼠赶走。”

  林清泉冷冷一笑,他心里正不爽呢,看见护卫就走过来就直接往他脸上招呼。

  护卫挂了彩,但人多势众,跟班们手忙脚乱地钳着林清泉的胳膊架起他。护卫把手掌搓热,哈了两口气,重重打了林清泉的脸和胸口。林清泉吐了血,全身失力,从嘴角流出的血黏满下巴,颧骨也多了两处淤青。

  “用草席裹上,扔到桔梗门去!”护卫擦擦手上染的血,怒气冲冲地说。

  置身事外的贵族这才拿正眼瞟林清泉,愣了愣说:“等一下,你是大善吧。”

  林清泉啐口血,不甘示弱地微笑,“你也和皇帝一样……一边信神又一边行恶吗?”

  贵族盯了他脸有一会,确信他就是大善,“太好了!把他绑起来送到我的宫殿去。”

  “我不去!”林清泉说,“我要留在这。”

  “由不得你了。”贵族舔了舔嘴唇,阴险地笑道,“接下来几天,你会以饭菜的面貌出现在我的餐桌上。”

  “什么意思,你要吃我?”林清泉震惊之下,视野也变得清晰起来。

  这时他清晰地瞧见,这胖贵族的眉心中间有一枚闪亮的锁孔。原来他也中了魔力。他的视线回落在眼前嗤嗤出气的护卫身上,护卫趾高气昂,结实发达的肩头中赫然一把钥匙。

  这主仆二人都入界了。

  难道存在主仆关系就会入界?林清泉随之否认了这一想法,他从未把目目视为仆人。

  他甚至仰望他。

  “没错,我就是要吃你。”大腹便便的贵族指了指自己的眉心,“你也看见了吧,我中了魔力,需要吃你才能解除魔力。”

  “吃我?和解除魔力有什么关系?”

  “大善是终结魔力的存在,那么只要吃了你就能终结我身上的魔力吧。”贵族嘿嘿笑道,“果真是上天保佑,让我回家路上碰见了大善。等我解除了魔力,我会为你做场法事,送你往生极乐的。”

  看他笑得又蠢又坏,这就是愚者的愚昧。

  “你要吃我啊……”林清泉像是听到什么笑话。

  他有十成的把握,若是目目知道自己忍着不吃的宿主到头来进了他人的肚子,绝对会暴怒,盛怒之下将这人抽筋扒皮也说不定。

  一想到这人可能会被目目报复,他就快乐无比,尽管他的快乐建立在自毁的基础之上。他笑出了声:“好啊,那你连汤带肉都要吃干净啊,一点都不能剩给别人,骨头也磨成灰制成丸子吧!”

  贵族见他不似正常人的言行,有些慌了,急忙下令道:“堵住他的嘴,把他绑走!”

  得令的护卫却一动不动,像僵尸一样站着。贵族不耐烦地催道:“聋了吗柏木?!再不快点动手,你就别拿想房契了!你不总是向我求要书院造的屋敷吗?快动手!”

  “他动不了的,你的手下都动不了了。”从塔庙最高层的窗台上,有个衣着洁白的人在对他说话,俊美异常像个仙人。贵族看见他的当时有下跪的冲动。

  林清泉昂头盯着他,整张脸都呆住了。

  气从颚间呵出,两唇轻抿,舌尖弹跳着擦过牙齿,“黑木莲。”一个暌违两个世界的名字就这样从林清泉的唇间溢出。

  目目伸出手,抓住一颗血淋淋的心脏。他的脸庞在月光下显出水蓝色,像是用冰块雕成,于是他的声音也冷冰冰的,“你们谁碰了他,我就杀谁。”

  护卫倒了下去,胸口和佐藤一样空了个大洞,已经死了。

  贵族认出他就是大恶,吓得屁滚尿流,虚张声势地尖叫:“等等!我是皇帝的弟弟,你不能杀我!”

  目目与他相隔甚远,但声音就在他的耳边:“你今天一定要死。”

  贵族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敢杀自己。他是娇生惯养的皇族,任谁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尽管穷途末路仍嚣张跋扈,“胡……胡说!大大大……大胆之徒!不要以为你会隔空杀人就……就能吓到我!”

  这时他觉得手上湿热湿热的,抬手一看,发现自己的手里抓着护卫的心脏。

  林清泉惊诧地得出结论,目目不仅可以抓取别人的心脏,还能将心脏安置在特定的地方。

  ——他能够摆布自己的身体,还能摆布别人的。

  贵族大叫一声,吓得把手中还热乎的人心丢得老远,连忙磕头认罪,“对不起!对不起!请饶恕我!我是皇帝的弟弟,杀了身为皇族的我……你们也要受凌迟而死的!”

  他拼尽全力磕头,锁孔打着地面哒哒作响,等到他缓过神来,发现目目已经来到跟前,血染的手指正夹着什么东西。

  那是从护卫的右腋中取出的钥匙。

  “杀你的,不是我们。”目目像宣判一样说道,“而是魔。”

  他将钥匙插入贵族眉心的锁孔,轻轻一拧。

  只听咔嚓一声,贵族即刻变成了一纸房契,房契上还有“书院造”的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