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关于我的眼睛转生成我老公这档事>第44章 大善与大恶

  重回招待屋,佐藤果然信誓旦旦的在等着他们。

  他用绷带缠好断臂,静静依窗而坐。

  窗外,火烧云的橘红色映照,就像有鲜血从窗口灌进来,洒了一地,和他流的血泊连成一片,满屋血色到目不暇接了。

  “畸魔呢?”佐藤歪过身子问,垂吊的断臂凌空晃动。

  林清泉没有回答,而是问他道:“你自己给自己缠的绷带?”

  “当然。对治安武士来说受伤是再寻常不过的事,随身常备绷带和医药。我身经百战,这点处理不算什么。”

  林清泉看着只浸出一点点血的绷带,调侃他:“你的手法很专业嘛。缠的时候疼吗?”

  “畸魔呢?”佐藤不想和他掰扯这些有的没的,“你们说过会活捉畸魔,作为交换我才会为你们带路。”

  “它在这。”目目捧出一颗心脏。

  颜色健康的紫红色的心脏,无论对于人和魔都是最重要的器官,此刻不加片甲的被拿捏。

  目目的手指细长又雪白,像细小的白蛇缠缚上红苹果,像伊甸园里的蛇缠上禁果,某种程度上像极了行为艺术。

  佐藤一个起身,“怎么是心脏?这……我们说好了要活的。”

  “不杀它,它就要杀人。但这一颗确实是畸魔的心脏,请您相信我们。”

  佐藤不满地说:“魔的心脏和人的心脏长得是一个样子,万一你拿的是没用的人心骗我怎么办?”

  听见这话的目目揣度他的措辞,若有所思的道:“没用的人心?”

  “难不成死人的心脏能和魔的心脏相提并论?别开玩笑了。”佐藤说,“况且,就算这是魔的心脏,你怎么证明它就是畸魔的心脏?”

  目目认真地思索起来,“这无从证明。魔的心脏和魔的心脏也都是一样的。”

  “别被他带跑了。”林清泉说,“我们有能力杀魔,就有能力杀人。你没有立场和我们挑三拣四,只要不按照我们的意思来,我们就杀你。”

  佐藤从一地血光中站立,垂着脑袋走到纸门旁边,客客气气地说:“抱歉,是我的错,请跟我来。”

  *

  三人彼此无声的走着。

  佐藤披上巡逻穿的披甲,彷如红色麻将块的甲胄完美遮挡着断臂。

  他武士出身,身材魁梧,宽厚的肩膀撑胀着肩甲。即使没有了手臂,看上去和四肢健全的人毫无差异。

  神社位置幽静,门口有橘红的鸟居,像回环圈一样一排套一排。

  林清泉走过去时,鸟居的影子就像飞落的黑鸟那般坠落在肩上。

  走到尽头,一面青白交织的墙壁显现,青苔好像淅淅沥沥的绿染料滴下来。隔着老远闻到一股水腥味,仙鹤和飞鸟的石雕爬有鲜绿的苔藓。在被火席卷的天色里,这里就是幸存的一片绿汪。

  “神社只有皇室的血脉和神主能进。身为靠皇室养着的公家,我就不进去了。”佐藤躬着身子,吱呀一声拉开纸门,“二位请便。”

  跨进门,神社中的蜡烛像无数只眼睛盯向两人,空气中有陈年古木的酸苦和焚烧的檀香。从占卜用的祭桌到神龛的帷幔,都崭新且清净。

  林清泉的鼻子小狗一样皱了皱,“香气好浓。”

  目目的手指尖抚上祭祀台,发现有清扫香灰的痕迹,“香灰很新鲜。这里今天有人动过。”

  “嘘。”林清泉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葱白的手指嵌进肉嘟嘟的红唇,在目目看呆的时候撤下来,指向神龛的高处,“你看那儿。”

  盛放三神器的木匣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毕竟它太大太显眼了,而且摆放在神龛的最高层。

  木匣内部堪比皇陵,四角点着不灭的长明灯。外罩金银铜铁四种坚固的金属,最外一层才是木匣,夹层间设置有不同的机关。

  而只要木匣一打开,就会有成分危险的液体喷射出来。

  而且,是向内喷的。

  ——这意味着只要打开木匣,里面的东西就会于顷刻间销毁,谁也看不到里面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样。

  但它却是空的。

  居然是空的!

  一时间林清泉头晕目眩,万千情绪涌上心头,只化为一句母语:“我靠!”

  记忆里浮现神主奇丑无比的脸,坐在石台前,抚着扇子,嘴巴一张一合地说着神谕。

  他的嘴像镜头失焦变得模糊,等到再次清晰时,已经变成眼前空空如也的木匣,就像坟墓的墓口。

  林清泉的后背仿佛瞬间降温,猛然析出一层薄汗。

  长此以往你所追求的目标,只是业力用来戏弄你的砝码。

  耳边响起自己的喘气声,就像被花花绿绿的颜料搅散了大脑,视野也随之变得花花绿绿。

  他眼前发黑,直接滑到地上,任由身体变成无数见不得光的黑色乌鸦,分崩离析地飞走。

  有只手臂揽住失力的腰,耳边传来焦急的声音,“你过呼吸了,放轻松……”

  意识慢悠悠回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黑不见底的眼瞳。

  林清泉惊觉自己正在与目目对视,因为那里面映出的除了他的脸什么都没有,他整个人被包裹在一个叫目目的黑色里。

  林清泉通过目目眼中的自己,找回了自己。

  “目目……”他像呼唤自己一样喃喃这个名字,表情非常脆弱。

  “嗯。”

  “目目……”

  “你怎么了?”

  结果林清泉又叫一声,“目目……”

  目目顿时觉悟,揽紧他的腰,“我在。”

  林清泉的眼睛燃起亮光。

  人只有在不清醒的时候,才能说出潜意识里最想说的话:“目目,抓紧我。”

  目目怔了一下。

  这一刻从暗处嗖嗖飞出几只箭,被目目徒手接住,漆黑的箭宇插在雪白的指缝间,很是分明。

  他抬眼望向门口,眸色十分阴暗。

  “你要杀我们吗?”他幽幽地问。

  锋利的箭宇被轻易地接下,佐藤震惊于目目反应的神速,倏尔又释然道:“早就在招待屋里,我就料定你是魔了。可你的眼疾手快是我没料到的。不愧是魔啊,这种程度哪里是人能所为。”

  他顿了顿,“比吃我女儿的那只魔有用多了。”

  全副武装的武士们破门而入,举起箭枪对准两人,屋头霎时围起一堆蓄势待发的冷兵|器。这个架势,明显是有备而来。

  “我忍着不杀你,结果反倒成了你要杀我。”林清泉扶着汗津津的前额,冲门口僵僵一笑,“我们遵守承诺帮你捉魔的时候,你却找人过来杀我们。想改邪归正真难啊……”

  “我并非真正想杀死二位。”佐藤说,“我想请二位随我走一趟。”

  “去哪?”

  佐藤委婉的笑笑,深刻的法令纹在他的上唇推起两片黑影,用下巴指向窗外暗钝的天色,“去正在进行的宴会。”

  林清泉望向窗外,被死寂的晚色震撼了一下下。

  墨蓝肆意铺张,濒死的晚霞尚存最后一点漂泊不定的橘红。那点残次的红就是它死前吐出的最后一口气,还顺道吐出几颗死气沉沉的星光。

  佐藤见他两人没什么反应,揪住眉头问道:“难道,你们不好奇我带你们去宴会做什么吗?”

  “比起去宴会,我更好奇的是,”目目抬眸,“阁下眼睁睁看着魔胎扑向女儿,为什么不救她。那个时候,你是什么心情?”

  佐藤忽然大笑,笑到面部扭曲,笑到瘫倒在地上。

  他的笑声像魔鬼附体一般控制他的身体,要变成新生命从他的身体破壳而出,难以再用单纯的笑来诠释他的行为。

  “我女儿虽然只有五岁,可懂事得很。她说过父亲大人工作养家很辛苦,如果能帮到父亲大人不那么辛苦就好了。”

  佐藤笑出泪花,“在这魔力横行的乱世,猎取一颗魔的心脏就能升官和拿钱。就让她为魔的心脏的生成出一份力,身体力行地帮助我,如她所愿吧……”

  林清泉啧一声,“不会就连目睹别的魔胎吃宿主,也是由你策划以刺激它的吧。”

  佐藤没有否定,似乎就是默认,“魔胎觉醒时,来不及拟态心脏。本想趁着这个时候猎取它的心脏。谁知那只无毛猫灵性太低,吃了宿主都不能成魔。真是天不遂人愿呐。”

  林清泉眯起了眼睛,下沉的唇角显露出一丝厌恶,“你常驻皇居,已经是达官显贵,却还利用女儿的性命加官进爵……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武士要有不惜命的觉悟。”佐藤说,“我的女儿也是武士出身,就让我来替她做这个觉悟。”

  林清泉从他癫狂的脸得出一个真相,那就是,无需魔力复苏,人间早已群魔乱舞!

  “正如我的女儿成为我的验证工具,我希望你们成为我升迁的工具。”佐藤打了个手势,“二位,请随我走吧。”

  有武士上来给两人带上镣铐。

  黑锁链缠上林清泉的手腕,留下勒红的痕迹,黑白红三种颜色同时出现,就像他的黑发红唇和白皮肤一样。

  因此管中窥豹,仅仅看着黑锁链在他手腕上滚动,就好像看到他整个人。

  目目忽然感受到一种饥饿,同时衍生出生理上的冲动。

  他不需要看林清泉的全貌,仅仅是这样的一边一角,就足以产生兴奋。

  林清泉晃了晃哗哗的锁链,对目目说:“待会如果有酷刑拷问什么的,你就直接杀了我。”

  等了半天目目都没吱声。林清泉奇怪地瞧过去,发现他正在出神地盯着自己的手腕,像魂魄出窍了一般。

  “听见了吗?”林清泉用手肘轻轻推了他两下,“你样子很奇怪,怎么了?”

  目目摇了摇头,“我没事。”

  林清泉来回扫了他几眼,“你知不知道,你的头发比刚才变长了一点。”

  目目抬眼便看到自己偏长的额发。

  他意识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他被林清泉缠着锁链的手腕给刺激到了。而这个刺激不小,强烈到他能够立刻陷入另一种疯狂的状态。

  似乎有卷土重来的迹象。林清泉怔忡道:“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突然又要发疯。”

  “我会克制的。”目目阖上眼睛,“你也要克制。”

  “我还要克制?我克制什么?”

  “克制不要和我有任何触碰,包括眼神上的。”目目深深舒出鼻息,“不然,我可能会和在招待屋里那样,忍不住攻击你。”

  林清泉戳到痛脚似的炸了毛,耳朵尖红得像蘸了腮红,“别搞笑了,谁想碰你啊!”

  “也不要和我说话。”目目睁开眼睛,露出黑曜石般的黑眼睛,眼白好似牛奶,一点血丝都没有。很精亮的双眼,但那里面写满了性的欲望,“现在,我已经想攻击你了。”

  *

  每年,皇室会举办祭祀和宴会。

  祭祀在日出时举行,各大神主和阴阳师齐聚神社,共同占卜未来一年的国运。

  而等日落后,皇居的御苑里将举行国宴级别的宴会。各藩大名、皇亲国戚都会参加,著名的太夫和歌舞伎还会受邀过来表演。

  林清泉和目目在半押解的状态下来到御苑。

  一路上他们果真没有任何交流。

  目目半阖着眼,好像重返了魔胎时期,十分沉闷和压抑。

  虽说是一年一度的晚宴,但这里是奉行低调和节俭的京都。

  享乐和放纵不能置于露天,那样会被记录用度和善恶的神明看到,因此酒肉歌乐都在挂满纱帐的亭子里进行。

  帐子里传出尺八和三味线的音乐声。

  佐藤跪下来,对着亭子里的人影有抑制不住的殷勤,“神谕里的人,大概出现了,陛下。”

  神谕?

  林清泉一惊,第一时间看向目目,对方恰好也在看他。他在黝黑的瞳孔里再次看见自己,重蹈覆辙的感觉,脸又燥热起来,急忙把头别回去。

  尺八和三味线的音乐戛然而止,帐子里的几十号人齐刷刷望过来。

  花魁漂亮的珊瑚簪和侍女的玳瑁簪反着烛光,隔着纱帐也光芒四射,像无数枚大头钉钉在帐子上。

  能坐在纱帐里的都是位高权重的人;而位高权重之人在受到新消息的冲击时,多半是沉默且不表达态度的。

  坐在最高位子上的人没有说话。

  从席间站起一个男人,身穿阴阳师标配的红色狩衣,尖头的立乌帽子,肥大的贯裤好似裙裤摆动着,“是大恶的大能力者吗?”

  “没错。正如祭祀中神谕所描述的,傍晚时分,神社将出现一位大恶却怀有大能力者,此人身负大力,是魔力复苏的起源。”佐藤看向目目,“我想,这位白衣小友就是神谕的大恶。”

  阴阳师问:“何以见得呢?”

  “他的伤口可以快速痊愈,这个特性。还有,魔胎仅仅看了他就能觉醒,实乃我亲眼所见。若非挑起魔力复苏的大力,还能怎么解释呢。”佐藤说,“况且,他准时在傍晚时分现身于神社,与神谕全都对上了。”

  目目十分平静,深邃的眉眼间没有什么神色可言,好像说的不是他。

  林清泉知道他绝对不是表面上这么平静。

  因为他的头发已经齐肩了。

  阴阳师倚靠着纱帐,视线像蜻蜓点水在目目身上瞥过,“真是英姿不凡。可相从心生,凶险的大恶会长成这个样子?”

  “不一定是大恶。我的解读和你不一样,阴阳头大人。”

  另一个男人走出席间,穿的是白狩衣,和红狩衣的阴阳师并肩而站。

  一红一白的两人站在纱帐后方,都将竹木折扇竖在胸前,好像菩萨座下出世的红白童子。

  白狩衣的人将折扇甩开,“对于神谕,我解读的,是大善的大能力者,身负大力,决定魔力复苏的终结。”

  这人的声音尖又细,越听越觉得熟悉。好像一把枪穿过耳膜伸进脑袋,扣动扳机,嘭一声让林清泉开了窍。

  说话的是春日大社的神主,也就是引导他进宫寻三神器的人。

  林清泉大惊,“你,你是……”黑色的细锁链绑着手腕,在激愤的动作下哗啦啦作响。

  目目目不转睛盯着他的锁链和红痕,忽然嘴角咧开,出现似笑非笑的弧度。

  “又见面了,小林家。”神主用竹扇撩起纱帐,丑丑的笑脸尽显,“三个月了,你还没死啊?”

  林清泉满腔愤懑,临到嘴边化成一丝尖锐的苦笑,“别急嘛,眼下我不就快死了?可人之将死,和你的账还没算,挺憋屈。”

  他冷笑着盯过去,“这一切,不会都是你预谋好的吧。”

  神主摇着竹扇笑道:“如果小林家觉得我不怀好意,那可就冤枉我了。”

  “哟,你们认识?”红狩衣的阴阳师问道,“你的缘分很广泛嘛,阿倍。”

  阿倍,直到此刻林清泉才得知神主的名字。

  这个对他的人生轨迹产生过重大影响的人,这个几乎戏弄了他的人生的人,他居然在此刻才知道他的名字。

  阿倍神主悠然一笑,“没错。三个月前有过一面之缘。”

  阴阳师撩起纱帐,露出一张清秀干净的脸。

  他和阿倍神主的服饰相同,长相一俊一丑对比鲜明,站在一起却十分和谐,就像被调和了。

  “关于今日的神谕,我的解读是大恶的大能力者,而你的解读是大善的大能力者。那么这位白衣小友是大恶还是大善,我们之间究竟谁才是对的?”

  “换个角度想,站在我们面前的,是两个人呐,为什么不能是一个大善和一个大恶呢。小林家医术高超,也算身负大力啊。”阿倍神主笑道,“你我师出同门,占卜的力量相当,却得出截然相反的论断,这不应该。也许我们将各自的解读结合起来,才能得到真正的神谕。你觉得呢?”

  “有道理。”阴阳师点头称是,“那么新的问题来了——这两位大力之人,谁是大善,谁又是大恶。”

  佐藤眼睛转了转,连忙上前作礼,“在下有一计,可分辨大善与大恶。”

  “大恶是魔力复苏的起源,大善是魔力复苏的终结。可否理解为,大善就是大恶的终结,大恶会死于大善之手。”佐藤娓娓道来,“既然如此,我提议,斗技。”

  沉默的纱帐里终于传来一点动静。有个上了年纪的声音响起,“斗技,吾久未睹此乐。”

  说话的是最高位上的人,也就是皇帝应该坐的位置。

  佐藤面露欣喜,“在斗技中胜出的人就是大善,死去的便是大恶。此外,抛去神谕这一层,让他们自相残杀,就像角斗或相扑那样为各位宾客助兴,一定很具有观赏性吧。”

  早就应该杀了佐藤才是。林清泉忿忿地想。

  发|情期的目目邪气和戾气最重,也正如他自己都心知肚明的,这个时候的他最容易攻击和食用宿主。

  此时决斗,相当于往枪口上撞,不能说是毫无胜算,可以说是死路一条。

  林清泉偷偷瞥向他。这个家伙沉默寡言貌似平静,完全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治安官大人,你妄加猜测神谕,而且对神谕毫无尊重。”红狩衣的阴阳师很是不满,“让决定人间时运的大善与大恶决斗,未免太儿戏!万一斗技中死的是大善,魔力复苏岂不是永无休止之日!”

  佐藤身居高位,官职与神主和阴阳师不相上下,自然不畏惧他,“二位把各自对神谕的解读结合在一起,不也是掺杂了个人的猜测?”

  红狩衣的阴阳师气呼呼地扇起扇子。

  三个人陷入僵持的沉默。

  这种时候,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等待话语权最高的人做个定夺。

  “斗技,我允了。”

  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从席间响起,却不是最高位子上的皇帝发出的。

  难道皇帝还不是这里话语权最高的人么。林清泉有些疑惑。

  最高位上的皇帝唯唯诺诺地开口:“可……万一在斗技中大善死于大恶之手,如何是好?”

  年轻男人笑了笑,非常的不以为然,“我是武家人,更信奉武士道和武士刀。统治江户的应当是理义、规则和力量,而不是神谕。让他们斗技能给我们带来乐子,何乐而不为?”

  他偏过头,对着高位的皇帝,别有所指地说:“如今是武家守护的江户,不是神职至高的奈良和平安时代了。”

  皇帝赶紧附和道:“诚然,吾亦允之。”

  佐藤激动得像狗仗人势的奴才,“在下这就为这两人解开锁拷,让他们战到不死不休。神谕中注定要对抗的大善与大恶,必有一番精彩的恶斗!”

  空气中有锁链断掉的脆声,十分响亮。

  人们都被惊动,纷纷循着响动看去。

  响声是目目身上发出的。

  没有外力的作用,缠缚手脚的锁链自然寸寸断尽,破碎的锁链像死虫子掉在地上。不消几秒他就摆脱了束缚,场景荒诞得像变戏法。

  “非得斗技么?”目目平静地问着话。

  “那是自然……”佐藤越说越没了底气,“幕府太子和皇帝陛下都应允了,难道要让他们失望吗?”

  目目几不可闻地叹了声,从惊慌失措的武士们中走出。

  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拦他。

  “佐藤,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他说,“我真的很想看一看。”

  佐藤大惊失色,“恶鬼,你是恶鬼……”

  目目笑着冲他招了招手。

  然后佐藤就定住不动了。

  左胸口洇开一大片鲜血,风一吹凉凉的,又湿又冷。他下意识去摸,感到那里很空很奇怪。

  他又往更深处去摸,越摸越不对劲。恍然间低下头,发现自己的手毫无障碍地穿过了空洞的左胸,拨动的手指在后背一览无余。

  “心呢。”他诧异道,“我的心呢?!”

  “在这。”目目一只手托起什么东西。

  佐藤循着声音瞧去,看见自己的心脏隔空出现在白衣小友的手中。

  “看着很正常,原来人的心脏也都是一样的。”目目语气淡淡,“你认得出这是自己的心吗?”

  与其说是畏惧死亡,可更多的是想不通。

  佐藤不敢相信,自己的心脏怎么就在刹那之间到了另一个人的手上呢,荒唐得就像徒手摘到月亮。

  这怎么可能呢,就像做梦一样毫无逻辑。一切都这么突然,平步青云的自己刚刚得到至高权贵的认同,怎么可以现在就死呢。

  他慢腾腾晃了两步,朝心脏伸出手想要去拿,虚弱地说:“还给我……”

  目目看了眼手里的心脏,“这个东西,你就这么想要么?”

  “还给我……我不能死……”

  毫不犹豫地,目目捏爆手里的心脏,同时说:“不必比了,我就是那个大恶。”

  血与肉溅到纱帐,失去生气的尸体摔倒在地。

  权贵们的惊叫声像池塘的蛙声连成一片,尺八和三味线的断弦声像休止符横亘在惊叫里,女人们发饰的反光和四溅的血肉齐飞。

  林清泉从脊骨传来阵阵颤栗。

  目目就在看着他,准确地说是一直都在盯他,就算捏爆心脏时也是看着他的。

  残碎的器官从雪白的指缝间滑落,啪嗒啪嗒掉在地上,就像白蛇绞紧终于挤爆了红苹果,像伊甸园里罪恶的蛇自行毁掉了罪恶的禁果。

  罪恶的魔杀了罪恶的人。

  目目甩了甩血污的手,朝林清泉一步步走来,样子虔诚又稳健,就像一个三步一拜进寺庙的僧人,可手上却滴出满地血腥。

  林清泉不怕血腥,他也从未将这个词和目目联系起来过,“你要攻击我吗?”

  目目却是笑,血手抚摸他僵硬的脸颊,在上面印下鲜血的印子。

  摸着摸着他兀自红了脸,像极了尚为魔胎时那副纯真天然的样子,好似时光倒流。但面对林清泉时眼中的欲望,却分毫不减。

  当初纯真的魔胎和如今嗜血爱欲的魔结合了,说是高级的畸魔似乎也是正确的。

  “清泉,你的表情真棒。”他害羞得红了脸,由衷说道,“我要吃你,就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