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与我同住。”◎
……
航行两日, 穿过茫茫白雾,见山门一行人终于望见碧波仙岛真容。仿若空中楼阁般辉煌的建筑最先印入大家眼帘。其次便是身着各式各样门派服饰的修士们。
为首站着的正是此次试仙会承办方玄天阁门下弟子。这些半蒙面的弟子两人一组,或御剑或乘飞行法宝或御风靠近玉船, 正是来迎接见山门的。
玄天阁做主将见山门人作为大轴, 安排成最后登上仙岛的, 又派门派弟子迎到船上来接,可谓是给足了面子。
“……只是不知这面子是看着见山门三字给的,还是为前些日子的事道歉了。”执法堂副堂主林妙智将玄天阁人过于谦卑的态度尽收眼底, 传声同七长老道。
七长老原还神色恹恹,忽听他这一言,来劲了:“你还别说,玄天阁最近确实奇怪。”
“往日这些家伙因着会些卜算天机的本事,很是高傲, 我去请教, 连话都不惜得与我说道。现在倒上赶着。”
林妙智扯扯嘴角,心道,玄天阁门人是出了名的皮脆血薄,不应你这战斗狂魔的, 完全是为了惜命好吧。
但他面上却附和:“是啊。多半有诈。”
见山门虽然是一方大派,但玄天阁同样是, 对方犯不着如此恭敬。
七长老嘿嘿笑了两声,引得引路玄天阁弟子奇怪地瞥他一眼。七长老察觉到,立刻换了个严肃模样, 暗地里却传声给林妙智, 颇为兴奋:“估计有好戏看了。”
林妙智:“……”
能不能稍微担忧一下门派, 能不能正视一下自己门派长老的身份?!
他们两人作为带队大能之二走在最前, 莫问紧随其后。中间的是参与此次试仙的年轻一代弟子, 最末的为赵聿、云徕。
玉船抵达仙岛之前,湮云们因着身形过于庞大,无法靠经近岸,便依依不舍地同云徕告别了。
从那时起,赵聿便感觉到云徕心情低落。
他连忙开口哄了几句,说返航时还能与湮云相伴,在仙岛这段日子也可偶尔出海见见它们。
云徕听了只是眉松了,心里依旧烦闷不已。
赵聿感云徕所感,心疼他难过,正要再哄几句,便听得云徕心中念着。
【这只是与喜欢之鱼分别,便伤心至此。若是今后再不能见到赵聿,该……】
想法一起,云徕眉又蹙到一起,失落更甚。
赵聿的心被他这话说得酸酸涩涩,忙道:“师尊,你可记得我入门那日对你说的话?”
云徕微微侧首看他:“何意?”
【当然记得。历历在目。】
赵聿嘴角飞快地扬了一下,又被心忧云徕的想法压了下去。他半垂着眼,神色温柔怀念:“赵聿此生,永不离师尊而去,必敬师、爱师,永远追随师尊左右。”
“……嗯。”
不长不短一句话仿佛带着灼热温度似的,落在空气中,烫得云徕莫名觉得心中燥热,匆匆摆正头颅,直视前方,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内心吵闹得很。
【他怎的忽然提起这事?】
【实在……】
听得他实在太过难为情。
赵聿仿若没听见他心声中的回避似的,讲故事似的将拜师那一日的情形细细描绘出来。
原本普通传统的仪式从成年的他嘴里一过,倒带了几分缱绻,不听内容,还以为是哪一对情深意笃道侣行合籍之礼。
“……那一日,我牢记于心。那些誓言,我必将一生践行。”
赵聿垂眸看他,眸光是难以描绘的温柔,低低地用唯有他们两人能听清的音量道,“师尊,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除非你叫我走。
……
不过这个除非,现在也做不得数了。师尊那日亲口否决了这个除非,那么他活着的一日,便无与师尊相离的可能。
“师尊。”
赵聿顿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闭着唇在心间一遍又一遍地念着云徕的名字。
或是大乘修士神识太过强大,云徕恍惚间竟听得一低哑熟悉的男声在自己耳畔不停地唤着他。
唤得他头皮发麻,四肢发软……他怀疑,不多时,自己的心魔便会被这声音唤了出来。
他咬了咬牙,低声喝道:“够了!”
这声音太突兀,引得附近修士皆好奇看过来。云徕哪曾承受过这么多好奇视线,身形凝滞一瞬,冷着脸目视前方,仿佛没察觉大家的打量似的。
那些修士目视他走过,又好奇地瞧他身旁高大的黑袍男子,却得了一道冰冷回视,擦擦眼再仔细看,却见那人嘴角含笑,面色温和,那一瞬的冰冷似乎是错觉。
待两人走远了,修士们才莫名松了口气,交头接耳起来。
有人问这缀在最后的两人是见山门的什么人。
一人答:“着白衣的那位可是见山门最叫人望尘莫及的藏月剑。”
藏月剑三个字一落,如油锅滴油,叫众人霎时沸腾起来。
藏月、藏月,这不是见山门云徕的剑么!
在场没几个见过他,却没有一个没听过他的名号。
天生仙体,不借试仙便自行悟道,不过二八便结婴。这有关他天资与修为的传说流传在每个门派里。
但天才少有不是没有,也算不得多稀奇。
真正让藏月云徕声名鹊起的是五年前见山门论剑,修仙界顶级剑修皆汇聚见山千秋峰。
号称剑痴的天下第一剑也没错过这盛会,亲身去了,没费什么力气便夺得了魁首。
当时剑痴便大笑:“吾这剑已睡了三年之久,这三年内,你们竟无任何长进么?”
“既是这样,何必论剑?”
“当真是——”
狂妄的“笑话”二字还未落地,便被月华似的一柄细剑打碎。冰凌般的剑气凭空落至道场中央,白光落地,霜雪铸就的一人自光华中缓步走出。
那人,便是此前只传出过天资卓越名号的云徕。
剑痴被他清冷仿若天造的面庞晃了一下神,才嗤笑:“哪里来的细剑?”
在他心中,只有重剑才算剑,细剑就是个玩意儿,完全不放在眼里。
云徕眼眸一抬,轻飘飘地落了一句话:“前辈,请赐教。”
……
这一“赐教”,便是三天两夜。
结果打破在场所有剑修固有观念,成名后从未有过败绩的剑痴输了。
剑痴不离手的重剑被细剑断成三截。
他怔怔地望着清冷依旧的云徕,问:“你这细剑,可有名号?”
那白袍修士静静地看了一眼,视线略一扫过天际若隐若现的圆月,随口道:“藏月。”
“藏月?”
剑痴喃喃几遍,忽然大笑,“好!藏月,后会有期!”
言罢,拾起断剑离了见山门。
自此,藏月一名传遍见山门,也传遍了修仙界。大家津津乐道之时,还会好奇几句,不知剑痴现在身在何处。
……
回想着藏月二字所代表的故事,修士们惊疑不定地望着越加远去的白色背影,一时竟不知道该感叹什么了。
喃喃半天,唯有方才认出人来的修士说了句完整的话:
“嘶!这次试仙见山门竟舍得让这位跟队么?”
一话落,便有人加入讨论:“是啊,真是稀奇。”
这人啧啧几声,又道:“你我倒是幸运,说不准可借此次盛会,见藏月风华。”
“这话不错。”
“若是能近身得那位几句提点……”
“啧,你忘了么?除了藏月剑,那位最出名的还有……”
畅想得前辈指点的修士忽然想到什么,苦笑:“我倒忘了。”
高岭之花,不可观,不可亵玩。
清冷出尘,高不可攀。
众修士静默一会儿,才有人接着先前的讨论问:“那藏月身旁着黑袍的,是何人呢?”
另一人道:“瞧那气度,恐怕是见山门长老或峰主之一?”
“方才我只是打量一眼,便被他发现。”一人惭愧叹道,“和他对视那一眼,我只觉遍体生寒。”
话落便有人安慰:“能与藏月并肩,肯定不简单。你那样……再正常不过。”
众人借着这个话头又讨论了一会儿,但无一人知晓黑袍身份,只得怀着满腔好奇散去。
另一边,见山门众人被玄天阁引到一亭台轩榭之处,说这便是他们这些时日的住处了。
这一院落是大家一路走来见到的最华丽之处。
待引路人走后,七长老眯着眼打量楼阁,啧啧两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林妙智也有同样想法:“此行我等须得小心为上。”
若是先前隆重的迎接已经是过分有礼,那么现在的住所安排,那便是有讨好意味了。
往年试仙会主办方一直是以公平为准则,不会给某个门派过分优待。
但玄天阁这次显然违背了这个准则。七长老和林妙智在心里上了根紧弦,只待玄天阁掀盖给他们看葫芦里究竟装的是什么药了。
院子房间很多,七长老叫莫问安排住所,并说他对住处没什么要求,只是希望可以住云徕附近。
莫问有些奇怪这个要求。
七长老露出一个绝对不是想就近围观八卦的老实笑容:“在门里我二人就比邻而居,我都习惯啦。”
莫问点点头,便去问云徕的选择。
云徕:“择一处清幽僻静之地罢。”
视线一侧便能瞧见黑袍人影,他抿了抿唇,补充:“我一……”
赵聿没听见心声也能猜出他想说什么,立刻打断:“师尊与我同住。”
莫问笑笑:“师弟不说,我也会这般安排的。”
毕竟两人是师徒,门派众人又都知道两人关系不错,安排在一起再顺理成章不过了。至于离开前师尊嘱咐他一定要注意隔开两人的话,他早忘到九霄云外。
莫问这句话,他自己很满意,赵聿很满意。
但是,云徕不甚满意。
他不是不愿和赵聿同住,只是还没想清楚,又惦记着随时可能发作的心魔,不敢与他同住。
于是准备开口拒绝:“莫问,我……”
他双唇刚启,便感受到一道不容忽视的、蕴含浓浓伤心之意的目光。微微侧首,瞧见了赵聿满含受伤情绪的脸。
云徕话语一顿,有些犹豫。但心中种种想法叫他没法应下……
他只能不忍心地避开视线,却发觉比他先回避对视的是赵聿。对方失落地垂下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压了唇,白了脸,可怜得叫他心疼,好像他准备说的话不是不住在一起,而是要弃他而去似的。
云徕闭了闭眼,在莫问疑惑的视线中,艰涩道:“多谢。”
莫问愣了一下,笑道:“小师叔客气了。应该的。”
他真心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做,不值得云徕特地道一声谢。
但是,赵聿忽然抬头看他,神色严肃,也说了一句:“多谢师兄。”
莫问:“……?”
怎么突然都那么客气?让他很惶恐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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