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池里的水不是很深,只到他小腿肚的位置,只是刚才摔的那一下,还真是疼,从后背到屁股再到双腿,没有一处不疼。

  卓羽燃想起之前在傅家祖宅,自己从三楼坠落差点摔在假山上一命呜呼,前几天自己在盘山公路上差点被博皊掐死,现在又被他莫名其妙地扔在喷泉里,要是运气差点也能摔个半死。

  他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楚博皊想要弄死自己的决心。

  这样弱小的自己究竟怎样才能杀死博皊?

  卓羽燃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螳臂当车,自不量力,说的就是自己这种人吧。

  他动了动僵硬的脚,池水被搅动的哗啦哗啦作响,此时的自卑和绝望让他柔软的内心裂开了一道缝,有魔鬼的声音在里面诱哄他。

  卓羽燃喃喃自语,声音低不可闻。

  “不论用什么方法……我一定要杀死他……”

  哗啦——

  他一个激灵,体内的魔鬼被冷水泼的暂时缩了回去,他仰头一看,只见宛方音正骑在池子中央的小爱神雕塑上朝自己嬉笑。

  卓羽燃从池子里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水,没好气地问:“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

  宛方音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不是我带你来的。”

  “嗯?”还能有谁?难道还是自己梦游走过来的。

  女孩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手上肆意摆弄小爱神的弓箭,理所当然地说:“是博皊啊,是他把你带回来的。”

  “他想干什么!”卓羽燃感到不可思议,从在客房醒过来发现自己身处庄园,他就一直以为是宛方音干的好事,结果竟然是博皊本人。

  他怎么会出现在的翡云别馆?莫非他一直在暗处监视自己?

  卓羽燃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又毫无头绪,除了身心上的折磨,白白吓出一身冷汗,其他的一无所获。

  还不等他消化掉这则信息,宛方音又朝他扔了个重磅炸弹,“你脖子上恶心巴拉的伤口还是他给你包扎的。”

  说完她自顾自玩起了水,可是一个人玩闹实在无趣,她正想叫卓羽燃陪她一起打水仗,就发现对方沉默地站在水里,脸色阴晴不定,就像变脸似的。

  卓羽燃突然抬起头,表情严肃的可怕,被他这样凶巴巴地盯着,宛方音竟然前所未有的心虚害怕。

  卓羽燃问:“我的车在哪里?”

  “在车库。”

  卓羽燃呼出一口浊气,从喷泉池里爬出来,池水从他的裤腿上湿哒哒地落在地上,随着走动,又在地上拖出两道深深的痕迹。

  宛方音看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连声招呼都不和自己打,觉得奇怪,她在雕塑上翻了个身,让银白色的月光撒在自己脸上,她舒服地哼哼了两声,才懒得去管闲事。

  没多久,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有车辆开动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大道上传来。

  她睁开一只眼,就看到月色下卓羽燃那辆丑不拉几的二手车快速地驶出了庄园大门。

  “怎么回事,跑得和兔子一样快……”

  夏夜气温高,回到租出屋的时候,卓羽燃身上的衣物已经半干,裹着汗液吸附在皮肤上,格外不舒服。

  他钻进浴室冲了个热水澡后,就躺倒在床上,松软的床铺让他深深陷落,鼻尖熟悉的洗衣液味道令他紧绷的心弦总算能松懈下来。

  他摸了摸脖子,药膏已经被水冲洗干净,创口表面变得干燥,只是轻轻一碰还是会觉得刺痛。

  这绝不会是被蚊子叮了感染导致的症状。

  普通的蚊子包里怎么会有鬼气?

  卓羽燃将那几天的遭遇反复回忆了许多遍,如果是接触了鬼物,那么到目前为止,自己身边的鬼物除了宛方音就只有博皊了。

  难道是博皊做的手脚?

  不对不对。

  这个结论可能有点过于大意了,对方想要对自己下手根本没必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卓羽燃心里乱糟糟的,又想起博皊今晚说的话,似是而非,像在打哑谜,他就更加郁结了。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看着玻璃窗上自己的影像,无力感逐渐笼罩了他。

  ***

  第二天,卓羽燃去翡云别馆接于晟煊。

  昨天分别前两人说好,在尚城拍戏的这段时间里,卓羽燃白天会一直跟着他,直到确定是否真的有人用阴司手段加害于他并将之解决为止。

  出门前他给宛方音发了条信息,可过了很久也受到对方的回复。

  直到他和于晟煊碰面,也没见到对方的鬼影子出现。

  奇怪,这家伙不是对今天副导演安排她演戏很期待的嘛,怎么会突然放鸽子。

  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博皊的阻拦导致她压根出不了门。

  结果,等他把车开出小区门口的时候,看到大太阳底下一高一矮两个人排排站的模样,一种不好的预感迅速占据了他的理智。

  今天剧组把场地搬到了商业广场附近地一处写字楼,接下去的几场戏感情戏和恐怖镜头都会在大楼里拍摄完成。

  卓羽燃顺利倒车入库,在拉手刹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副驾驶座上的人的膝盖。

  他立刻如同触电了一样迅速将手收了回去,车子引擎还在微微震动,后座的两人压根没察觉前面的尴尬,已经乖觉地下了车。

  卓羽燃第一次切实地体会到这辆小破车空间的逼仄窄小。

  为了避免刚才的事,他决定等对方下车后自己再熄火。

  只是不知道男人心里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过了很久也不见他有所动作,连外头的宛方音都等的极度不耐烦,不客气地敲车窗玻璃,提醒他们快点下来,不要在车里吹空调了。

  卓羽燃私心里希望对方不要不识好歹。

  直到博皊打开车门将空间彻底释放,卓羽燃还松了一口气,觉得窒息的氛围为之一清。

  天知道这一路上他每次看右边后视镜时都能瞥到博皊的身影,独属于另一个人的陌生气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有只猛兽坐在旁边,那种无形的压迫感能把人逼疯。

  还好他暂时没有疯。

  他也总算能顺利熄火下车了。

  于晟煊的助理等在停车场的电梯口,看到他们出现还来不及高兴,就发现今天怎么又多了一个人。

  卓羽燃只能撒谎说博皊是个很厉害的高人,这次是特意请他过来帮忙一起为雇主解决问题的。

  助理奇怪地看了男人一眼,心里犯嘀咕,现在的风水圈子已经到了比娱乐圈还卷的程度了吗?怎么长得一个比一个好看?

  新来的这位除了完美的长相,光这气质就能让一帮追星女孩双腿发软,真是要人老命。

  还好助理仍坚守着职业素养,没有捂着心口拜倒在对方的西装裤下,还能勉强在前面给他们带路。

  坐电梯来到28层,门一打开就看到剧组的人员正在忙进忙出。

  大家都在卖力布景,整层楼道的灯光变得特别昏暗,窗户也特意用黑布遮挡住光线,据说待会儿就要这里拍摄主角团被鬼追杀的剧情。

  于晟煊先要去化妆换衣服,其他几人就跟着他来到剧组的临时化妆间。

  没想到昨天那个副导演就站在外面正和一个挂着相机的男人说话。

  看到卓羽燃和宛方音,他眼睛一亮,用比上次还要火热的眼神注视着两人,就差跑上来再给他们一个亲密的拥抱了。

  说实话,卓羽燃有点受不了这种热情,也许是来源于一个内向又有点社恐的人对陌生人本能的排斥。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他总觉得对方投射在自己和宛方音身上的目光并不纯粹,就像带着有色眼镜在盘算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有种对方将自己卖了还要替他数钱的错觉。

  这几年的经历让他很相信自己的预感,所以他给这个只见了两面的副导演头上打了个问号,并对他刻意的拉拢靠近保持了警惕。

  副导演还没和他俩说上话就发现了博皊的存在,实在是对方的容貌和气质都优秀过了头,让他惊讶得连自己今天的目的都差点忘了个干净。

  只是对方回敬给他的眼神却并没有他外在形象表现的那么美好。

  副导演感到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后剥皮拆骨,只剩一滩只配伏倒在肮脏泥潭里的血肉残渣,对方是高高在上的魔神,看自己的目光冰冷而讥诮。

  自己在他眼里甚至都算不上是个人。

  似乎是个惹不起的硬茬。

  副导演浑身冒汗,他抹了把油腻腻的脸蛋,脸上挂着牵强的职业微笑,招呼卓羽燃他们先进化妆室。

  于晟煊有专人帮他做妆发,已经坐在一旁开始准备工作。

  副导演从助手那边接过昨晚编剧新赶出来的两页剧本交到卓羽燃和宛方音手上。

  期间他还不忘自以为隐蔽地打量旁若无人地坐在沙发上的博皊。

  男人双腿交叠,他给人的压迫感并没有因为坐下后而减少,浑身上下无处不在昭显着精贵和卓尔不凡,比副导演见过的那些财大气粗的投资人、金主还要有范儿。

  卓羽燃一目十行地把两页剧情看完,被上头天马行空已经跑出外太空的逻辑震惊了。

  他在剧里要扮演一个对霸道总裁求而不得的男鬼,他生前暗恋总裁,死后还要到处作妖吓唬人家,最后因为太肆意妄为,被主角团打得魂飞魄散,连渣都不剩。

  而宛方音的角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是总裁的女儿,因为不想老爸给自己找后妈,她对所有靠近总裁的男男女女都抱有敌意。剧里炮灰总裁看上了女主,准备强取豪夺,结果女儿和女主不对付,竟然还勾结了男鬼对付主角团,最后还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男鬼。男鬼被灭后,她心灰意冷殉情死了。

  副导演拍着胸脯打包票,说:“今天先把这几个场拍了,如果表现好还给加戏,后续可以安排这对鬼鸳鸯复活,来个绝地反杀。”

  卓羽燃:“……”都灰飞烟灭了还能复生,还有这种好事,能教教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