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缸里、地面上干干净净,连一滴水都没有。

  刚才的所见和经历难道都是幻觉?

  卓羽燃发现洗手间的门开了,连忙站了起来。

  在经过镜子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想要避开视线,可是脖子就像落枕了一样不听使唤,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视线直愣愣地投在镜面上。

  照道理,在黑暗里是看不清镜子里的影像的,可是现实却不按常理出牌。

  卓羽燃能无比清晰地看到镜中人的身影,就连头发丝儿都根根分明。

  镜子里的人脸不是自己,而是一个赤,身,裸,体的高挑女人,对方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膀,显像的胸部以上遍布狰狞的青紫痕迹,脸颊高高肿起,嘴角更是被啃咬地鲜血淋漓。

  所以的迹象都在向卓羽燃表明,这个女人身上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他在看着镜子里的女人,女人也在看着他。

  这样的互相注视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女人动了。

  卓羽燃发现自己的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动起来,始终与镜中人的行动保持了一致。

  他再次被*控了。

  这个认知实在是糟糕透顶,也让自认为有了自保能力的卓羽燃感到深深的挫败感。

  好像他仍旧是三年前那个无能为力的小卓,什么都不曾改变。

  卓羽被控制着走出洗手间。

  房间里静悄悄的,恶鬼不知所踪。

  他走出客房,外面的走廊被黑暗笼罩,似乎长得望不见尽头。

  他被迫朝前走,爬上楼梯来到三楼。

  陆广悦离开博皊房间后就一直待在三楼检查现场是否还有遗漏的线索。

  傅容宪和沈家姐弟已经被请回房间找人监视起来,以免再出来作妖。

  陆广悦看到卓羽燃现在才回来,怀疑他是吃坏了肚子,正想揶揄几句,却发现这家伙根本不搭理自己,旁如无人地从身边经过,脚下没轻没重,接连将地上划出的白线踩得一团乱。

  “喂——”陆广悦伸手想拉住对方,却没料到他突然加速,仿佛脚底踩了两风火轮,速度快的好像是在飞。

  他连卓羽燃的衣角都没碰上,对方已经以一种极限的速度迅速逼近阳台,然后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下,翻身一跃跳了下去。

  当卓羽燃被下落的失重感包围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被控制着做了什么。

  他仰头朝上看,阳台上陆广悦想要拉住自己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他忽然想起正下方是什么,是假山。

  不久前,文冀严就是摔在假山上,脑浆迸裂,当场死亡,死状别提多惨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了自己。

  楚亚似乎还在假山旁边,希望别砸到她,也别吓到她。

  毕竟死亡没有那么多惊心动魄的美丽,只有惨烈和绝望。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一击没有来临,卓羽燃只看到虚空绿影一闪即逝,自己被两只冰冷的手轻轻托住,然后摔在了假山边的草地上。

  在闭眼前,他看到星子闪烁的夜幕,耳畔还不断传来嘈杂的人声。

  ***

  等卓羽燃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消毒水的味道有点大,周围的色彩单一烦闷。

  他躺得腰酸背痛,浑身上下的骨骼肌肉都在不停叫嚣。

  他翻了个身,除了还在忍受范围内的疼痛,自己既没有断手断脚,也没有摔得生活不能自理。

  他检查了一下,发现身上除了绑着几处绷带,也没上石膏,看来问题不大。

  这时病房的门开了,楚亚和陆广悦前后走了进来,看到他醒过来,都激动坏了。

  陆广悦随手就给了他一记重的,差点把他打蒙过去,对方喋喋不休地抱怨,“臭小子,你是不是嫌命大?玩什么不好偏要跑去玩跳楼,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小心我治你一个妨碍公务,现场都被你破坏成什么样了。”

  楚亚欲言又止。

  卓羽燃才反应过来自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从三楼跳下来,要是被陆广悦问起缘由,自己该怎么说?

  什么样的理由既不会让自己变成精神病患者,又合情合理,符合社会主义价值观?

  卓羽燃发现还是死了干净,没这么多烂摊子等着他收拾。

  他心里越发恨博皊这厮,这只恶鬼不干人事,推他去死还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又是一出完美的不在场犯罪。

  他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一个正当理由,就在这时,陆广悦突然掏出一张符纸贴在他脑门上,嘴里念念有词。

  卓羽燃吓坏了,连动都不敢动,只能求救地看向楚亚。

  楚亚很无奈,谁能想到,经过昨晚的变故,不信邪的陆广悦都开始疑神疑鬼,屈服于封,建迷,信了。

  陆广悦念完经,说:“让我看看你现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话怎么听都像在骂人。

  楚亚看不下去他这副神棍样,现在是在公共场合,要是被人看到,更加对他们这一行没有好印象。

  现在的年景,他们混口饭吃也不容易,不能让这家伙雪上加霜了。

  她挥手推开他,将果篮放在床头柜上,是一篮子新摘的枇杷,橙色灿灿,比乒乓球还要圆润饱满。

  卓羽燃撕下符纸,上头朱砂绘制的文字不比鬼画符强多少,简直牛头不对马嘴,行笔滞涩,一点都不流畅连贯。

  自己当初学了三天后画的都比这个专业。

  他有点嫌弃又怕当场撕碎让人难堪,思来想去,反正是张废纸,不会造成什么后果,于是干脆贴在陆广悦胳膊上,也算礼尚往来了。

  楚亚捂着嘴笑,告诉他:“你从三楼跳下来,可把我们的警察同志吓坏了。医生又说你命大,除了有点脑震荡和皮肉伤,没什么大问题。消息传到警队里,他们呀,都觉得你是什么武林高手,会轻功的那种。而我们的陆警官脑回路更加奇葩,觉得你是被鬼附身中了邪。”

  倒还真被他歪打正着说中了。

  陆广悦不悦地坐在床边,“可不是嘛,好端端的怎么会跳楼,不是鬼上身是什么?”

  以前他不信这些,虽然朋友他们的职业很特殊,但他一个根正苗红的公务员,从来不信邪。

  可是傅家接二连三的怪事,在他的信仰上开了扇窗。

  这符还是从时元思的徒弟那买来的,结果卓羽燃一点事都没有。

  他松了口气,看来卓羽燃身上没有什么不对劲,只是无缘无故的跳楼始终让他耿耿于怀。

  多亏楚亚也在,两人连蒙带骗,大肆忽悠了一番,才勉强稳住对方的三观,没有露馅,只说是看了两个血腥现场的应激反应。

  至于毫发无伤,只能说是运气爆表,被命运女神青睐了。

  陆广悦虽然还是半信半疑,但到底是多年的三观坚守了阵地,最终将那些邪门歪道抛诸脑后。

  果然任何妖魔鬼怪在社会主义的光辉下都将无所遁形。

  因为还有公务在身,陆广悦不能逗留太久,离开前他告诉卓羽燃,即便死了两个人,傅容宪要办阴婚的决心还是没有动摇。

  陆广悦离开后,病房内陷入了沉默,楚亚叹了口气,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小楼里竟然还有你搞不定的鬼?”

  她在假山附近感知到淡淡的鬼气,情况和时元思吊死的水榭差不多。

  可是尽管她使出了看家本事,也寻觅不到一只鬼影子。

  也就在这时,卓羽燃从三楼一跃而下。

  卓羽燃有些犹豫,博皊的强大让他不敢将其他人牵扯进来。

  已经死了一个沈悠,他不能再让楚亚出事。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楚亚的眼力劲,和卓羽燃认识这么多年,看他一步步成长起来,对方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为了逼他说实话,楚亚也顾不上男女有别,一把扯开他的病号服,露出下面纤长细弱的脖颈。

  她掏出手机打开自拍功能让他看。

  只见脖颈上的淤青已经显露出来,是一道狰狞的鬼手印,普通人的手可不长这样。

  她一副让他老实交代,姐不好忽悠的神情,让卓羽燃想好的谎言难以出口。

  过来好一会儿,他才将来龙去脉全部坦白。

  楚亚面色凝重,最后只告诫了他一句话:不要冲动。

  等病房里只剩下他一人后,卓羽燃望着白色的吊顶发呆,他颓然地想,连楚亚这种老江湖也暂时想不出对付博皊的招数,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要他什么都不做,他办不到。

  那种嘴上说着要替沈悠报仇,但是从头到尾不付诸行动的行为,只会显得自己自私虚伪胆怯。

  这样的自己真是连废物都不如。

  他翻了个身,面向床头柜。

  楚亚带来的枇杷还摆在那里,鲜艳欲滴,不断诱惑着人去尽快品尝。

  卓羽燃心情郁闷,整个人仿佛回到了三年前那段时光,既颓丧又消极,完全没有食欲。

  然而他不想吃,有人想吃。

  某只鬼不请自来,好端端的大门不愿意走,非要学影视作品里的女鬼从床底下钻出来吓人。

  莫非床底下有传送阵?

  卓羽燃冷漠地看着宛方音坐在床头,垃圾桶摆在她脚下,姿态优雅地剥着果皮,吸溜一口,红艳艳的嘴唇上全是枇杷的汁水。

  她吃得心满意足,也不怕吃撑闹肚子,一会功夫就消灭了半数的枇杷。

  不过鬼应该没有吃坏肚子一说。

  卓羽燃额头青筋暴跳,怀疑她本质是只饿死鬼,难道这几年跟着博皊,没吃上饱饭?

  宛方音吐掉枇杷核,嘴巴里塞得鼓鼓囊囊,她歪头看他,“你不吃?”

  卓羽燃冷冰冰地说:“不吃。”又想起坠楼时瞥到的绿影,他神情复杂地看了穿着绿裙子的女孩一眼,语气松动了不少,“剩下的带走。”

  宛方音摇摇头,咽下最后一口枇杷肉,答非所问:“做人真好,有这么多好吃的。”

  这话卓羽燃不知该怎么接,也奇怪她一只修炼有成的厉鬼,怎么会羡慕人类。

  再说,她女鬼的身份,也没耽误她大白天招摇过市,吃人类的食物啊。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即使女人死了成了鬼,这条真理依旧成立。

  卓羽燃实在搞不懂她特地来医院找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看着也不像受了博皊的指使。

  他不想浪费时间打哑谜,“说吧,你来做什么?之前又为什么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