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羽燃尴尬地和鬼物们大眼瞪小眼。

  对方鬼多势众,也不知是不是对这个大半夜过来“扰民”的人类感到不满,卓羽燃明显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冰冷,还充满了恶意。

  他吓得捏紧了纸鹤,放低声音和沈悠通话:“我还要继续吗?它们……它们好像听了很不高兴。”

  纸鹤在阴风里抖了抖小小的翅膀,“可能它们不太会欣赏吧。”

  卓羽燃就差给他跪下了,现在是谈论水鬼喜不喜欢你歌单的时候吗?

  沈悠无奈:“也许我命该如此……那天那签……”

  卓羽燃心头一跳,想到那根杀千刀的下下签,害怕沈悠因此在危机关头灰心丧气,直接躺平认栽。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卓羽燃连忙打断他接下去的话:“我再试试,你别放弃。”

  他从水里爬起来,一手撑在礁石上,鼓了鼓腮帮子,像一只气呼呼的河豚。

  卓羽燃用比刚才还要大几倍的声音大声对着水鬼唱:

  “哥哥面前一条弯弯的河,

  妹妹对面唱着一支甜甜的歌

  哥哥心中荡起层层的波,

  妹妹何时让我渡过你呀的河

  ……”

  随着卓羽燃的歌声再次飘荡在水面上,四周的符咒屏障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那些原本被鬼气镇压变得暗淡的符文,逐渐活了过来。

  整片骨林开始剧烈震动,塘水从中溢出,四散飞溅。

  十多只水鬼立刻撕开冷漠的假象,从林中蹿出,杂乱的长发和白到发紫的躯壳掠过水面朝着卓羽燃张牙舞爪而来。

  “反应怎么这么大?我是唱的有多难听?”卓羽燃来不及自我反省唱功是否退步,就被眼前的水鬼逼到退无可退。

  他害怕极了,纸鹤差点被攥成一团废纸:“怎么办沈悠?它们过来了。”

  “再坚持一下。”

  男人的话音刚落,水鬼已经将卓羽燃团团包围。

  浓烈的恶臭从它们裸露的身体上散发出来,就像死了很多天的臭鱼,腐烂成泥后,又被用来做酱瓜。

  “没法坚持了……”卓羽燃捂着鼻子差点哭出来,他前面是要人命的水鬼,背后是土坡礁石,除非现在他能上天入地,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恐怕今晚真的要交代在这儿了。

  卓羽燃绝望地想,也不知能不能落个全尸。

  要是这些鬼物狠一点让自己尸骨无存,恐怕还要麻烦楚亚他们回那间老破小的出租屋给自己收拾几件衣服烧了。

  希望自己的身后事也能包含在员工福利里,不要再另外收费了。

  也不知道到时候找不找得到人给自己唱挽歌,还不如趁自己还活着,先给自己唱两句。

  想到这里,卓羽燃闭上眼,决定无视面前的鬼物,抱着多活一秒赚一秒的心态自己给自己唱起了挽歌。

  挽歌的曲调沉痛压抑,倒是和现在的处境很配。

  水鬼不愿意再给猎物逃跑的多余机会,亮出的爪子尖闪过冷冽光芒。

  它们现在就要把对方拖下地狱。

  可是当这个人类的歌声再次出现时,那种让鬼怪很不舒服的感觉再次来袭。

  积年累月凝聚的鬼力和怨念就像一阵烟雾,被歌声产生的“风”一吹,竟然开始迅速消散。

  水鬼尖啸哀嚎,身体就像一个筛子,根本阻止不了力量的流逝。

  然而下一刻,它们就让卓羽燃再次意识到这些鬼物的可怕。

  在越发虚弱的身躯逐渐萎靡不振后,这些鬼物竟然开始互相撕咬吞噬,从一致对外到自相残杀。

  它们是怨念和阴魂凝聚多年产生的怪物,躯壳里流的不是红色血液,而是暗绿色的泥浆。

  不过几十秒,断肢残臂堆了一地,就连卓羽燃脸上也被飞溅的液体弄成了花猫。

  经过不断吞噬和残杀,胜利者的力量也积聚到了顶峰。

  这些力量让它像吹气球一样迅速膨胀,化身为一只身高三米,青面獠牙的巨型怪物。

  “完了!完了!”卓羽燃急得跳脚,没想到这些水鬼竟然还会进化,这是数码宝贝还是养蛊呢?

  “沈悠——我到底还要坚持到什么时候?”你再晚点出来很可能就见不到我最后一面了。

  怪物扭了扭四肢,它自己也还没适应新身体,正需要一场捕猎来协调、习惯。

  两只眼珠子大如探照灯,在眼眶里不停转动。

  它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卓羽燃身上,这真是再好不过的猎物了。

  眼看卓羽燃再次陷入危机,一声爆破声突兀响起,无数支离破碎的骨骸残渣被气流炸得漫天飞舞。

  只见沈悠踏水疾行,一甩绳索,鞭影快而准地打在怪物身上。

  它惨叫一声,伤口皮肉外翻,上面被小如蚊蝇的符咒紧紧附着,不断有黑色的火焰爆破燃烧。

  怪物嘶吼扑打,直到撕下整块皮肉,火势才逐渐转小。

  它元气大伤,再顾不上这两个硬茬,迈开两腿飞也似地翻过水岸,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哎……”卓羽燃转头去喊沈悠,“我们快追,要是让它跑去吃人就糟了。”

  沈悠扯下假发不说话,身上裙子也破破烂烂,脸上还挂了彩。

  卓羽燃呲呲牙,连忙跑上去摸摸他脸上的伤,急道:“不会破相吧?”

  换来对方一个大白眼,爪子也被无情打落,附加冷嘲热讽:“你的关怀重点很不对劲。”

  卓羽燃尴尬地把手背在身后:“穿了衣服,你身上有没有伤我现在又看不见……”

  “卓医生,我需要现在脱衣服给你检查吗?”

  “不不不,”他摇头,又小心翼翼往沈悠身上偷瞄,“你还好吧?”

  “多谢关心,死不了。”好好的男神奈何长了一张嘴,又毒又损。

  两人爬上塘岸,此时积云消散,云开月明。

  霜色月华洒在地上,照出两排水盆那么大的脚印来。

  两人循着足迹往前追,发现那鬼物竟然往村子民宅的方向去了。

  他们连忙加快脚步,一直追到村口的一片菜地,发现有个人影鬼鬼祟祟地躲在老树后,不知在干什么。

  巧的是,鬼物足迹也一直延伸到那处,却不见它踪影。

  两人对视一眼,放轻脚步慢慢朝前靠近。

  沈悠身手敏捷,不等人影蹿进后面的小路,就擒住了对方的胳膊。

  这人被吓了一大跳,脚下打滑就摔在了地上,溅起一滩水迹。

  手电筒一照,竟然是不知去哪里逍遥的钱平本人。

  他肥腻的脸上惊惧未退,伸着一根又粗又短的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卓羽燃和沈悠,连话都不会说了。

  卓羽燃看了看钱平身下,对方坐在一滩温热的水迹里,弄得到处都是,尿骚味又腥又臭,令人作呕。

  他俩不约而同往后退,爱洁的沈悠更加夸张,他都不愿意屈尊降贵问钱平话,一个眼神给卓羽燃领会,自己躲得远远的,免得尿腥气冲撞了他男神的排面。

  卓羽燃耸耸肩,只能接下了这桩“脏活”,任命地上前想先把钱平拉起来再说。

  没想到这老头死沉死沉的,他试了几次,对方仍旧坐在尿里,一动不动。

  “钱叔,你别光坐着,也使点力呀。”卓羽燃再次用力,结果对方胳膊像泥鳅一样滑不留手,竟然缩了回去,还害怕地问他是谁,想干什么。

  这家伙白天看着恶声恶气,人嫌狗厌,实际上胆子也不比自己大。

  卓羽燃忍住吐槽的欲望,只能刻意放低嗓门哄他:“我们是和楚亚一起来的,白天我们见过的。”

  谁知老头警惕性很高,打死也不信,一个人神经质地不停碎碎念,铁了心不起来。

  卓羽燃没办法,凑上去听他到底在说什么。

  结果钱平突然抬头,两颗眼珠子像鱼眼睛一样不正常地外翻着,闪过阴毒的冷茫。

  卓羽燃来不及反应,对方已经张开嘴,朝他脸上喷出一口阴寒的臭水。

  趁他捂脸的空档,钱平敏捷地跳起来就往身后小道里钻,哪有一点刚才笨拙懒钝的模样。

  “怎么回事?”沈悠听到动静过来,就看到卓羽燃捂着脸直抽冷气。

  他面上一冷,顾不上脏的臭的,拿开对方的手说:“别怕,我看看。”

  卓羽燃被这口臭水熏得恶心到了极点,又委屈又害怕:“不会有毒吧?不会毁容吧?”

  沈悠给他擦去脸上水渍,在指尖捻了捻,又闻了闻,嫌弃得不得了:“估计和臭水沟里的污水差不多,回去洗干净就行,别大惊小怪的。”

  卓羽燃不信:“臭水沟的水怎么这么冷?你别骗我。”说着还冷得抱紧胳膊,直打哆嗦。

  沈悠无语,报复性极强地把手上的水渍抹在卓羽燃身上,嘴上不依不饶:“回去擦点风油精,不放心就再喝点符水。”

  卓羽燃气得牙痒痒,故意把脑袋凑到对方衣服上蹭了蹭,就是要他和自己一样臭。

  沈悠一把推开他:“做什么!”他侧过身去轻咳一声,催促卓羽燃,“快走,不能放过钱平,那只水鬼已经上了他的身。一旦它和身体彻底融合,神仙也救不了钱平。”

  他们推开大树后繁茂的枝叶,找到钱平遁走的那条小路往前追。

  小路尽头是大片的民宅,现在夜深人静,除了一盏路灯微弱的光亮,没有一点灯火。

  沈悠给楚亚打了个电话,让她组织今晚留在灵堂的青壮力分头去找钱平,并叮嘱让这些人不要单独行动,一旦发现钱平行踪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他们效率奇高,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钱平这老小子就被找到了。

  等沈悠两人来到钱家为了办白事临时搭建的后厨时,几个男人堵在门口,神色惊惧。

  “人呢?”

  其中一人讳莫如深地朝里面指了指,几个男人谁都不敢说话,就怕惊动里面的人,如果里面的还算正常人的话。

  沈悠让他们在外面等着,自己带着卓羽燃走进了后厨。

  里面空间不算大,堆满了剩菜和生肉,地上还搁了四五个红色的塑料大盆,里面通了氧气养着鱼虾。

  钱平蹲在水盆边,徒手抓了鱼虾正在大肆吞咽。

  他腮帮子被撑得溜圆,眼中贪欲旺盛,生鱼生虾都还没有去掉鳞片和虾壳,被囫囵吞枣似的一同塞进嘴里,在牙齿间发出咯吱咯吱的诡异声音。

  卓羽燃倒吸一口冷气,那股熟悉的恶臭再次阴魂不散地飘荡在小小的空间里,让人反胃想吐。

  沈悠悄无声息地绕到钱平身后,对方还沉浸在“美食”里,丝毫没有发现背后异常。

  一记手刀劈下,干净利润。

  钱平一头载进了水盆里,几只活虾落在地上,不停蹦跳挣扎。

  沈悠在老头身上贴了一枚镇压的符咒后,吩咐卓羽燃:“去找楚亚过来,不要惊动其他人。至于门口那几个,赶走。”

  卓羽燃点头,立马照做。

  楚亚来的很快,进门就看到被降魔锁捆成粽子的钱平,死猪一样人事不知地晕死在地上。

  “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不是去除水鬼了吗?他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