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羽燃:……

  这话没法谈下去。

  陆广悦边嘴上跑马,不停调侃沈悠,边把他俩往大楼里带。

  他回头看卓羽燃,这人因为刚才的玩笑一直默默地跟在后面,头也不敢抬,像是警局的地上能捡到百元大钞。

  他觉得有意思极了,一脸坏笑地问死党,“真不是男朋友?”

  沈悠受不了这家伙的八卦,本来不想搭理,可是对方刨根问底的精神实在缠人,只能嘲讽地回答:“我有说过我喜欢男人?”

  陆广悦天生脸皮厚,回敬他:“那你有说过你喜欢女人?”

  沈悠不答,这让陆广悦更加来劲,“研究表明,双性恋占比极高,一切皆有可能。我只是感叹,咱们沈少爷一向男女不近,独来独往。怎么几天没见,身边就跟了个纯情的小帅哥?我这不是看到有情况,关心一下嘛。”

  说完还朝他挤挤眼,一脸要发坏水的讨打模样。

  沈悠懒得理他,从小到大这人就是个人来疯,你越把他当回事他越瞎起劲。

  陆广悦碰了一鼻子灰,也不生气,嘻嘻哈哈地和他勾肩搭背,还不忘偶尔回头照顾一下卓羽燃,免得死党的“好友”受冷落。

  三个人大摇大摆地来到临时存放尸体的冷库,一路被不少人看到,陆广悦都推脱说是死者朋友来认尸的。

  冷库里温度很低,阴森森的,并不比2705好到哪里去。

  卓羽燃站在沈悠他们后面,不敢靠近。

  冷柜一被拉开,他就下意识地闭眼,害怕焦尸的可怕模样会给自己留下什么心里阴影,以至于接下去的夜晚,他都不得不揣着这份忐忑,与整夜不熄的台灯作伴。

  沈悠无所顾忌,很老道地把李芳云的遗体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光看正面还不够,还想让人搭把手一起把女尸翻个面。

  结果陆广悦笑嘻嘻地递给他两副橡胶手套,自己却往后退了两步,朝他摊手,“兄弟我待会儿还要吃宵夜呢。再说男女有别,这夜深人静的对女士无礼,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他的大道理像是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

  沈悠只能回头找卓羽燃,就看到身后的胆小鬼吓得两眼紧闭,一副弱小可怜又怕鬼的模样,真是一个比一个气人。

  他无奈地拍拍对方肩膀,“你去买瓶水给我,外面有自助售货机。”

  卓羽燃眼皮略微抬高,只敢露出两条缝,等见到沈悠的俊脸后才敢彻底睁开眼,老鼠似的胆子让男人再次无语。

  男人只能轻推他后背,催促他:“去吧。”回头就见陆广悦双手抱胸,再次露出意味深长的似笑非笑表情。

  沈悠报复性质地扔了副手套给他,露出富二代压迫普通民众的可恶表情:“干活!”

  卓羽燃恍惚中被推出冷库,外面走廊的日光灯发出惨白的光,打在铺满瓷砖的地面上,折射出冷冷的弧光。

  记得卖饮料的机器就在前面左转的走廊尽头的门后面。

  他看了看时间,现在正好是凌晨的12点整,外面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卓羽燃边用手机刷视频边往前走,来到拐角处下意识左转。

  沙雕视频的声音因为寂静的环境很突兀地在走廊回响,网红的烈焰红唇在夸张的表情下开始呈现一个诡异的瘆人弧度,底噪逐渐变大。

  沉浸在快餐式流量中的卓羽燃还以为这是为了喜剧效果,没心没肺地跟着笑,然后毫不留恋地划过去。

  走廊似乎很长,始终没有走到记忆里的那扇门,他开始没在意,等连续刷完三段视频才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抬头一看,面前空荡荡的一条望不到尽头的走廊,也不知延伸到哪里。他下意识回头,身后也是同样的走廊,根本看不到拐角。

  冷汗瞬间沿着背脊一路向下,湿透衣衫。

  卓羽燃咽了口唾沫,心如擂鼓,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

  短视频仍在发出某首近期很火的口水歌背景音,掺杂了情景喜剧似的表演,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地来回播放。

  可是卓羽燃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听到身后来时的路上突然出现一串沉重的脚步声,一声一声,像是被最严格地控住了节奏,始终不紧不慢,匀速前进。

  这绝不是沈悠或者陆广悦两人走路会发出的动静。

  脚步声不大,像是刻意用脚尖走路,有些变扭,又有些僵硬。

  卓羽燃的耳膜被这串脚步声刺激得一鼓一鼓地发胀,心率失调,全身血液冷凝。

  他明知自己将要独自面对什么可怕的东西,需要立即思考自救的方法。可是脑子不争气,凌乱不堪,好像一个杂乱的毛线球,连一点自卫的招数都无从找起。

  怎么办?难道今天就折在这里了?现在大声呼唤沈悠还来得及吗?沈悠听得到我的殷切期待吗?

  卓羽燃恨不得抱头痛哭,早知这样,还不如留在冰库与焦尸大眼瞪小眼来的舒服。

  在绝望害怕的双重折磨下,卓羽燃决定置之死地而后生,他突然爆发小宇宙,不要命地转身朝着脚步声来的方向死命狂奔。

  要赶快脱离鬼打墙,找到沈悠,这样才能得救。

  沈悠就在厉鬼的那个方向,只要脚丫子撒开得快,我就永远不会BE。

  他自欺欺人地紧闭双眼,在空旷的走廊里朝着来时的方向横冲直撞。

  中途碰到一个黏糊糊,冷冰冰的人形玩意儿,他一咬牙用力推开,随即身后传来重物碰撞地面的沉闷声音。

  卓羽燃顿时信心暴增,觉得这鬼好像柔弱不能自理,一推就倒,真是天不亡我。

  走廊无穷无尽,即使一开始还能牟足劲,随着时间的推移,眼看始终无法脱出鬼怪设下的桎梏,卓羽燃的心逐渐冷下来,绝望和恐惧再次卷土重来。

  比之刚才更甚。

  心理上的折磨还不够,身体上的疲倦困乏也开始从四肢向全身病毒似的蔓延。

  他咬紧牙关,不惜榨干肌肉骨骼里的全部力量,发了狠地朝前怒吼狂奔。

  突然感觉光线一度变换,虽然眼睛闭合,但仍能感觉到头顶一暗,以及深入骨髓一样的寒冷。

  卓羽燃一喜,睁眼发现自己正站在冰库门口。

  他激动不已,毫不犹豫地走进去急切找寻沈悠的影子。

  可奇怪的是,冰库里空旷无人,不管他怎么叫沈悠和陆广悦的名字,都没人回应他。

  人呢?

  卓羽燃搓了把脸,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就在他找遍这间冰库每一个角落后仍一无所获时,身后唯一的大门突然发出一声巨响,无风自动地闭合上。

  他跑过去用力推,门纹丝不动。

  灭顶的恐惧如滔天巨浪瞬间把他淹没,卓羽燃惊惧交加,知道自己始终没能逃脱鬼怪的掌控,刚才的经历都不过是恶鬼戏弄自己的把戏。

  自己就像一只在牢笼里四处窜逃的鸟雀,不管怎么奋力挣扎,也无法冲破牢狱寻到生路。

  卓羽燃彻底绝望了。

  身体疲软地滑落,他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等着那只恶鬼显现,给予自己致命一击。

  很快,一阵响动在幽闭的房间里突兀响起。

  只见靠墙的无数个冰柜开始激烈抖动,空气遇冷液化的白雾从柜子缝隙中不断渗出。

  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挣扎,即将破柜而出。

  身后是堵死的去路,面前是不过十来米远的未知存在。

  卓羽燃身心俱疲,只能把心一横,自暴自弃地想,希望这厉鬼能有点人道主义精神,可以给自己一个痛快。保佑沈悠事后能捉住恶鬼,给自己报仇。

  就在这时,其中一只冰柜被未知的力量缓缓推开,露出里面焦黑如碳的女尸全貌。

  两只被大火焚烧后干枯似柴的手穿透白雾,扣紧柜子两侧用力。

  皮肉、碳屑扑梭梭地落下,死去的李芳云挣扎着坐起,以狰狞的鬼面上两个骇人的空洞眼眶注视着卓羽燃。

  卓羽燃呼吸凝滞,下意识抓紧胸口的衣物,手上青筋毕露。

  李芳云缓慢地从柜子里爬下来,全身肌肉筋骨被烈焰烧毁,无法直立,只能像动物一样四肢着地,僵硬又诡异地朝他爬过来。

  一声惊叫憋在胸腔中,卓羽燃受不了眼前的视觉冲击,只觉得今日吾命休矣。

  就在这时,沈悠冷清的声音突然出现:“冷静,不要怕。”

  短短五个字,卓羽燃差点热泪盈眶,顾不上逐渐逼近的李芳云大声道:“沈悠!沈悠!你在哪里?”

  他四下张望,还是没有看到对方的人影,他差点以为是自己临死前产生的幻觉。

  很快,沈悠再次说话安抚他:“我不在这里,你中了恶鬼的幻境,现在只有自救才能脱困。”

  听到对方也没办法,希望破灭的滋味就像把卓羽燃打入了十八层地狱,他哭喊:“我不知道怎么自救!我出不去了!”

  对方沉默了数秒,再次开口时声音低沉柔和了许多,让卓羽燃想到了认识他的那一天晚上的雪糕和西瓜:“你身怀宝藏,天赋罕见,只要你想,一切魑魅魍魉在你面前无所遁形。还记得周家灵堂吗?”

  卓羽燃点点头,只听男人继续说道:“人死后灵魂脱离肉身,有的流连于人世,等执念淡忘方才入阴司轮回,有的怨力浓重成为恶鬼。两者都是活人死后所变,本质没有不同。你只要把这当成一处普通的灵堂,当成楚亚交给你的工作,这样,你知道要怎么办了?”

  卓羽燃混乱的脑海被这话一扫而空,眼前女尸在他和沈悠几句对话中已经越逼越近,肉体烧灼后的腐臭腌臜迎面裹着阴风铺天盖地而来。

  眼眶里含着一包泪,卓羽燃顿时领悟了沈悠话里的意思,不禁希望乍现。

  可是当他张口,之前背得滚瓜烂熟的歌曲像被抽去了痕迹,脑袋里空荡荡,什么都记不得了。

  他嗫喏地说:“怎么办?我不知道唱什么?”正常人遇到灵异事件,哪有闲情逸致K歌,就是唱得再好,厉鬼还能给他爆灯不成?

  沈悠再次沉默,就在他以为男人已经放弃了的时候,只听一声熟悉的APP打开声音,沈悠无奈地说:“唱《听XX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