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我自作孽哭着还>第27章 老师祭天,法力无边

  游轮上沉沉地落了八层楼宇,鬼蝴蝶正位于顶层。颜夜等人则在底层的甲板上,眼下围观人群越来越多,交头接耳,七言八语,因此,闹出的动静也越来越大。

  如若只有尔见一人,这样的麻烦对颜夜而言,倒还好办。可偏偏肖封也在场,好死不死地还让他撞见了尔见,那麻烦可就棘手得多了。以肖封性格,他绝不会因当下是帝黑夜宴便就此善罢甘休。围观者越多,肖封就越涨势,越变本加厉。

  贺伽跑过来,意欲扶起颜夜,后者目光紧盯肖封,迅速起身,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颜夜冷叱道:“肖封,你欺负一个孩子干什么?你打不过我,就拿我的学生撒气?”

  贺伽跟着道:“肖上将,打狗也得看主人,你得罪了首领的人,想过后果吗?”

  肖封哂笑道:“狗仗人势的东西。首领的狗我不管,首领的狗养的狗我还不能教训了?颜夜,我怎么记得,万年寮才是他的窝呀,首领允许你出来遛狗了?啧啧啧,你想想,到底是谁得罪谁啊?是你颜夜先死无葬身,还是我肖封死无葬身?”

  闻言,颜夜一张雪白的脸霎时苍白起来,眼睛掀得极大。

  鬼蝴蝶严禁他将尔见带离万年寮,这不是口头说说,而是一道命令。

  既是命令,就必须遵从。帝黑最重视的就是“唯命是从”,绝对服从是他们一贯的准则。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是鬼蝴蝶认为的帝黑最听话的人。现在,自己又干了什么?

  要是……鬼蝴蝶知道了这件事,颜夜不能想象她有多失望。鬼蝴蝶会拿他怎样?关键是会拿尔见怎样?

  脑中空白了一瞬。稍作思索,颜夜抬起了步子。

  他一边脱下手套,一边提步前行。沉声道:“肖封,把他给我。”随手丢到一边。

  这副黑手套是颜夜入宴前带上的,只因为鬼蝴蝶让他带,那他就带了。而他现在将手套脱下,意味着什么,众人心知肚明。不知是不是错觉,颜夜说完,肖封看到他的眼神,竟露出了一丝的忌惮。似乎意识到自己露怯了,肖封气急败坏地抬起左臂,张开五指,指尖赫然弯成五把雪亮的狼牙刃!

  弯钩倒悬,不由分说剜向了尔见的头颅!

  肖封大吼:“好,我给你一具尸体!!!”

  “你敢!”颜夜翻出异能,废话不多说,蓝符脱手而出,如一支离弦之箭,径直射向肖封的臂膀!

  可奇怪的是,蓝符还未斩下那弯钩手臂,却蓦然听到肖封极惨的嘶叫,响彻了整座游轮。

  红绫穿脏而过,破衣而出。

  肖封不可思议地低下头,看向胸口神不知鬼不觉出现的血洞,血水不断从嘴里涌出。

  身上赤血殷然,地上血花斑斑。

  秒杀。

  但是,异能者的生命力终归强于凡人,那狼牙手不甘心地继续挖向尔见,刚挣扎地动了一下五爪,只见一抹蓝晃过了肖封发着绿光的眼仁,又是噗的一声。他肩膀一轻,转头一看,哪里还有什么雪亮的狼爪?

  左臂空空如也,被不知是什么东西干脆利落地连根削下,断口处是平整的横切面,鲜血淋漓如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嚎叫如撕裂空气般震天响,红绫猖獗一时发了狂。就在这时,穿膛而过的红绫忽地缩了一下头,调转方向对准一人,一头冲去,拦腰将那人捅进了船舱里。

  暴走!

  所有人定定地静止不动。良久,人群之中才忽地响起一声抽气。在场的这些人,各个是名媛少爷,金枝玉叶,哪儿见过这种血腥场面?捂着嘴,睁着眼,爆发出阵阵惊声尖叫,连哭再逃,瞎跑一气。

  这么一会儿功夫,好好的一场宴会,乱得一发不可收拾。

  渐渐地,肖封那不住地凄喊也变得断断续续,弱了下去,最后无声了。

  尔见坐在地上,脸颊淌着血,神情却是木木的,一动不动望着自己不断冒出鲜血的手。

  颜夜反应极快,快步奔前,却是被逃窜的人撞了好几下。扬声道:“尔见,离开那里!”

  他走得辛苦,喊得亦辛苦。尔见显然没能听到这声命令。他看完自己的手,又坐起来,跪在地上,试探着推了推地上的肖封,见他像团死肉一样再也不动弹,尔见脸上闪过了一丝愉悦,开始大着胆子用脚踢他的脸。

  踢着踢着,似乎觉得不好玩儿,转而又开始踹脸、跺脸、骑在他身上用自己的头砸肖封的脸,哈哈大笑着,砸了肖封满脸鼻血,又砸了自己满鼻子满脸血,仿佛不知道痛。他还是不罢休,突然,尔见往后一仰脖子,铆足劲儿,一头撞塌了肖封的鼻子。

  红绫与笑声齐天,收不住了。

  颜夜拨开人潮,走到他身边。尔见却仿佛没看见他,一顾垂着头。他这会让不拿自己脑袋撞了,改抓着手里血淋淋的头颅砸地面。咚、咚、咚,就是砸核桃,都没他砸得专心。

  脚步渐缓。漫长的沉默后,颜夜轻轻地道:“尔见,已经够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尔见动作一滞,高举着手中头颅,保持这个动作好半天。他圆眼睁得大大,半晌,不可置信地仰起了脏得不成样子的头,却露出了惹人怜爱的神色。

  颜夜半蹲下来,一手擒着他的手腕,慢慢压下。颜夜的手刚挨到他,尔见像是碰到烫手山芋似的,瑟缩了一下身体。头颅掉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到了一双娃娃鞋的脚下,狞恶可怖的面目冲着所有人。

  尔见的嗓音仿若蚊讷,抱着一股小小的憋屈,听起来很可怜地道:“老师,别离开。”

  颜夜擦了擦他脸上的血,温声道:“我就在这里,就在你身边。”

  尔见垂下了头。

  “老师,我又闯祸了。可,可是我想活下去,是他逼我,我还没有等到老师,和老师看月亮,我,有好多话想跟老师说.......我不是故意伤害他的,”突然,抓紧颜夜的衣角,愤声道,“老师信我!”

  “我知道。”颜夜点头,“我不是说了么,作为老师,我一定会保护你,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会负责。”

  “真的吗?”

  “嗯。”

  仿佛一瞬间充满无限期望,尔见的双眼闪闪发亮,笑得五官挤在一起,开心地道:“太好了!”

  “我还有好多事没有做。”

  帝都的贫民窟,是穷困潦倒的凡境地带,亦是边际活动的避难所。如果说这里存在异能者,便是像尔见这样异能尚未觉醒的人了。倘若遇不到激发其觉醒的契机,或许,一辈子都是平庸的凡人也说不准。可以说,帝都贫民区是一个和希望毫不相干的地方。颜夜几乎没法想象,在那种地方是怎么待上十年的。

  现在,这少年告诉他了——从那里出来的人,脑子是有问题的。

  从一个地狱拉向另一个地狱,本质上没有改变什么。虽然颜夜很不想承认尔见的缺陷,但他却不得不面对这一问题。

  平常相处下来,尔见的一举一动都还算正常。可一旦涉及到老师,他的某些地方似乎就变得说不清的奇异。若是心血来潮想逗他玩儿,说些类似于“你要是这么做,老师就生气了”“你要不这么做,老师就走了不管你了”“诶呀你做错了,老师会惩罚你的”等等等等。常常这个时候,都会来场异能大暴走,崩溃到不能自控,疯癫得不能自己。

  如此阴晴不定的人,从某种角度看,的确是非帝黑莫属了。在悄无声息不断积累的高强度训练中,颜夜一直坚信着,总有一天,将尔见驯服得为帝黑所用。如若失败了,他会亲手了结他。

  当初他是这么信誓旦旦地对首领和队员们断言。

  就在今天,颜夜发现,冷酷无情什么的,在这小孩儿身上不太好使了。

  对于坚定地说出一番话,却又坚定打脸的行为,至此,颜夜是第一次。不过,也是最后一次了。

  红绫正胡乱扫射四周,无差别地攻击。然而,它每扫到一处时,都会响起砰的一声巨响,好像打在了什么屏障上,但又打不破,因此,下一次袭击又是更响的一声。

  也对,鬼蝴蝶的屏障哪有这么容易打破呢?

  心意已决,颜夜无言地站起身。尔见道:“老师?”

  颜夜转身,面对屏障里的一众人。他先扫了眼为首的鬼蝴蝶,又看了看她身后神色复杂的奇袭队员,和那些惊悸尚未消退的贵族男女。淡然道:“首领。”

  鬼蝴蝶笔直地盯着颜夜,面无怒色,也无喜色。颜夜等她说话,过了许久,鬼蝴蝶踏前一小步。她身形虽娇小,然力气可不小,竟是将脚边头颅一脚踩个稀碎,鬼蝴蝶看也未看,依稀平静道:“颜夜,你一次次让我失望。你以前不是这样。”

  果然,我让首领失望了。颜夜苦笑道:“抱歉,是我太想当然了,是我不够成熟,是我做事没有把握好分寸。所以,事不过三,首领,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了。”

  鬼蝴蝶道:“做错事就该受罚。你终于明白过来了,现在让他消失不算晚,对你的处置回去再......”

  “不,”颜夜半跪而下,对她俯首行礼,一字一句道,“我请求首领,剥除我的异能源,我愿充作“蚯蚓”,为帝黑尽最后绵薄之力,至死方休。”

  说完这句话,静默了一秒钟,屏障内顿时骚动大起。

  鬼蝴蝶还未说话,贺伽抢着吼道:“队长你疯了吗!你在说什么胡话!”

  “颜夜!你他妈放屁!收回你的屁话!你怎么说得出这么愚蠢的话!”灵乐一拳敲在屏障上,“颜夜,放弃吧,让他消失对你和他都好,不要任性了!!”

  灵乐欲想再言,鬼蝴蝶抬手制止了。她慌张道:“首领,颜夜他,他才十六岁,心智还不成熟,他......”

  傻逼也好,任性也好,怎样都无所谓了。越来越多的声音劝他吼他攻击他,若照以往,颜夜绝不会容忍有人这么对他不敬,必然要教教他们什么叫等级尊卑。

  可是,现在,颜夜统统只字不答了。其实,他一直没变,该决绝的时候还是会决绝,只不过,是这次的对象变了。

  神奇。撇去帝黑,没曾想过他颜夜有朝一日也会为一人挺身而出。这个他唯一的学生,全身充斥着劣等感,原本的归宿该是在贫民区自生自灭,是他自作主张,在尔见穷途末路时亲手送给他希望,又在三个月后,让他踏上第二次穷途。颜夜这时才终于发现。

  他没有鬼蝴蝶那么会带人,本以为可以像首领管教他一样的管教尔见,然后为帝黑尽忠效劳,奈何——最后好像失败了。

  颜夜目不稍瞬,不显惧意。等待她下达最终发落。鬼蝴蝶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请罪,足足呆了好一会儿。一张脸皮徒转黑色,与此同时,那怀中鬼偶竟忽地嚎啕大哭起来!

  哇哇大哭如厉鬼哀泣,凄苦无比,形如号丧。直往脑子里钻,叫得人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刺耳哀哭仿佛震撼了整个海面,黑风孽海,风急浪高,倏地一层大浪掀上甲板,打得巨轮颤颤摇晃。可是,天上的几颗星和一轮月又是那么明亮闪烁,浅而柔和的光晕罩在黑天黑夜、黑海黑衣上,好像融化了一些冰冷。

  众人抱着耳朵,东跌西撞,痛苦至极。颜夜也堵上了耳朵,仍抵不住耳膜发疼。他稳住身形,看向鬼蝴蝶,淡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被卷起的大浪淹没,鬼蝴蝶却看出了颜夜的口型,双瞳赫然放大。几乎是眨眼之刻,寒气直贯入胸腔,鬼愿那本该断了的手臂和死鱼一样的眼睛惊现在眼前,掠过颜夜的余光,朝他身后触及。

  容不得半点思索,颜夜夺手抓向身后人,拽着那只细瘦的胳膊到自己这边,他则侧身捱到尔见的位置,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两人电光火石间掉了个个儿。

  此时,鬼愿的手已取到颜夜胸前,木已成舟,覆水难收,枯瘦的鬼手透过颜夜的左侧锁骨,从左边的肩胛骨浴血而出。

  “颜夜!”

  “队长!”

  “颜队!”

  无数震惊之声裹着他,杂乱无章地涌进耳朵里。颜夜分不清这都是谁的,但他好像没有听到一声“老师”。鬼愿出手狠辣,明显是奔着夺命去的。若非颜夜刚才歪一下身形,避开要害,他现在就不是筋折骨断,而是掏心挖肺了。

  颜夜抓着鬼手,忍痛从身上拽出来,溅了他一脸的血。把鬼手甩到一边,驱动纵生,迅速在周围也结下一方小小的屏障,把自己和尔见罩在里面。

  咳了一声,颜夜向这小孩儿瞧去。

  果然,孩子已经吓傻了,一双圆眼瞪得极大,一眨不眨呆望着他,瘫坐在地纹丝不动。不怪他懵逼,少年人初入社会,毁三观是常有之事。往后,还有亿万点惊吓等着他呢。

  屏外,鬼愿再次猛袭而来,只听得屏障砰砰作响。但和鬼蝴蝶强劲之力相比,颜夜这个就差些意思了,不久,蓝屏咔嚓一声,裂开了一条歪歪扭扭的细缝。

  颜夜没空理会这些,咽了口血,道:“尔见,别害怕.....记住,无论何时,都不要让人看到你的软弱。”

  尔见的目光转移到颜夜的脸上,睁着黯淡无光的眼仁,无措道:“老师,我控制不住它。”

  颜夜把手压在碎成稀巴烂的锁骨上,试图减少流血。忍了会儿疼,牵一牵嘴角,缓缓道:“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尔见,你的力量无与伦比,相信我,未来你一定会为自己所持有的异能力而倍感骄傲。”

  尔见道:“老师,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我老是给你丢脸。”

  “丢脸吗,”颜夜嘀咕了声,看着尔见左手虎口处的裂口,条状红物就是从那里源源不断争相涌溢的,如蟒如绫,错乱又癫狂。

  想了想,颜夜给了他一抹无谓的笑,“丢就丢吧,原谅你了。”

  都丢三个月了,也不差这一次了。

  “可是,我不想再给老师丢脸了。”

  放在膝盖上的手握成拳,他大喊:“只有这一次,我无论如何想争口气!”

  颜夜听他说完,不禁一呆,心中奇怪。下一秒,惊恐如箭雨一般扎在胸腔。

  眼前那个瘦小的身影站了起来,在他的目光里稍纵即逝。颜夜一怔之下,下意识向那身影伸出手,但伸得太晚,那人已大步流星与他错身而过,将决绝和悲愤怀揣心中,一脚踏出屏障。

  无论何时,都不要让别人看到你的软弱。

  不会再看到了。

  人群里,又是阵阵惊叫起。尔见两只手一按栏杆,左脚轻飘飘地踩到上面,毫无声息,携那红绫,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