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了这么久才把手续弄齐，给您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我们一开始也不知道米先生是顾小公子的朋友。”桌子对面坐着三个人，中间为首的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满脸堆着笑，“早知道有这一层的关系，也不至于闹这么僵...”
“他这个人脸皮薄，对这方面又不太懂，难免多走些弯路。”顾风满脸笑容，将手里的文件又确定了一遍，才递给对方，“您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对面接过资料翻了会儿，确认好眼神后，为首的那个中年男人才点头：“没问题没问题，您的朋友我们放心，那我们就先回去撤诉了。”
顾风站起来：“好，那就麻烦您了。”
“说哪里的话，既然是您的朋友，那跟我也算是朋友了，不用客气。”中年男人摸了摸他那不算茂盛的头顶，谄笑着说，“只是顾总那边，我们...”
“您放心。”顾风拍拍他的肩膀，脸上诚意满满，“我这边处理完了就要回去了，我爸一早就叫我赶紧回家吃年夜饭，到时候我肯定跟他好好说说你们这个项目，而且我之前好像也听他跟我妈说起过你们，我妈还挺看好的。”
“那就先谢谢小公子了。”中年男人高兴起来，喋喋不休地继续介绍着，“我们公司筹备这个项目已经很久了，就是一直审批不下来...”
顾风陪着那三人出了包厢，米可就没跟出去，张律师在旁边整理着余下的资料，长叹口气感慨：“总算搞定了，米先生这下可以放心了。”
米可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
“多亏了您的朋友。”张律师扶了扶眼镜，“您有这种关系怎么不早点用呢，顾总在业内算得上呼风唤雨的人物，不少想结交的，可惜没机会，没想到您和他儿子关系这么好，能让顾小公子亲自帮忙...”
“我也不知道他们家是干嘛的。”米可现在都没缓过神来，他以前只听顾风说过自己家是做生意的，却没想到他家里来头这么大。
张律师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把资料都装好就要走：“那我先把资料拿回去，过两天、过完年再联系您，他们已经撤诉，我们就有时间慢慢弄了。”
“好。”米可帮忙给他弄好，“那麻烦您了。”
“应该的，那我先走了。”
“嗯。”
张律师走后，房间里就只剩下米可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
他觉得有些可笑，那些人之前明明还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结果顾风一来立即就换了态度，变脸的速度让他瞠目结舌。
明明是他自己的事，但刚刚在桌上那边的人全程却只顾着和顾风套关系，他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和张律师之前做的一切也都徒劳无功，甚至还抵不上顾风的一张名片烫手。
真讽刺。
桌上还放着一张顾风的名片，米可拿过来看了。
‘顾氏集团执行总裁特级助理——顾风。’
荒唐得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顾风这几年明明一直在打比赛，什么时候挂了个职位都不知道。
“昨天晚上连夜印的。”顾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站在米可身边低头拿过名片在手上看了看，又还给他，“还不错吧？”
米可有些惊讶：“这...是假的？”
“当然啦，我都不知道我爸公司有没有这个职位。”顾风拉开椅子坐下来，“不过他们也不在乎，我真的是我爸的儿子就行。”
米可看了看旁边的人没说话。
今天的顾风和平时的样子差得太多。
一身黑西装，擦得发亮的皮鞋，言谈举止都俨然一副职场精英的作派，一看就是长期在那样的环境下浸染长大的，自然又不做作。就连那头张扬的白发，今天也做了很成熟的发型。不过他刚刚应该是去洗手间弄了下，发胶掉了许多，这会掉了几缕散在额前。
“怎么？”顾风看他盯着自己发呆，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嘴角挂了丝笑意，“我知道我帅，也不用这么看吧？”
“...”米可回过神来，咳了下，说，“回去吗？”
“你有急事吗？”顾风把桌上的文件夹收起来放到后面的茶几上，“不急的话就先陪我吃顿饭？今天早上太忙了，过来的时候都没时间，现在好饿。”
他昨天晚上半夜就走了，说是有事，今天一大早又赶过来。
米可看看他眼睛下方的青色，嗯了声。
之后就是尴尬地沉默时间，一直持续到服务员来上菜顾风才打破气氛，盛了一碗汤放到米可面前，又递了个小勾子给他，问：“等下你打算去哪儿？”
米可接过汤匙，喝了一小口才说：“先回海宁吧。”
“你还回去？”
“回去收东西。”
顾风点头：“那我跟你一起去。”
“不...”
“拒绝无效。”顾风给自己也盛了碗汤，端着碗看向他，“反正我知道你家在哪儿。”
他喝汤的时候，眼睛半眯着，睫毛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米可只看了一眼就转头盯着自己的碗问：“你那些钱...都是你的吗？”
顾风笑了笑：“你觉得呢？”
他不知道。
顾风打职业虽然也有几年了，但签约费也算不上特别高，即使再加上代言和别的费用，想凑齐那笔钱也远远不够，大概率是家里的钱吧。
“我会尽快还你。”米可说。
“尽快是多快啊？你应该没什么钱了吧？职业应该也打不了几年了。”意思是他可能还不上了。
“不是我一个还，还有我表哥，他们一起。”
“其实可以不用还的。”顾风似乎来了兴趣，一只手搭在米可的椅背上，靠得近了些，“电视里不都这么演吗？那些欠了债还不上的，最后都以身相许了。”说完还笑了笑，“不如K神把自己许给我如何？”
“...”米可偏过头，视线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方，他舔了舔嘴唇说，“顾风，我对你、我——”
“开个玩笑。”顾风打断他，“你还当真了？”
米可没接话。
“好了，快吃饭。”顾风收回手，夹了一筷子青菜说，“这个鱼还不错。”
...
两人吃了饭就往海宁赶，顾风好像真的把米可的事查得很清楚，连他小姑家住哪条街都知道。
周其正在关押的时候犯了病，昨天半夜里就送了医院，家里就只剩了还在煲汤的米远华。
米远华对米可先是感激涕零地哭了一通，又问他是怎么解决的，米可只敷衍了几句，说都是顾风帮的忙，米远华才看向一直站在一边的顾风。
这个年轻男人从进了屋就没怎么说过话，双手抱在胸前，只在家里的照片墙前驻足。
她看他一直冷着脸，也不敢主动搭腔，这会儿听米可说起是他帮的忙，才过来热情地招呼。
顾风冷冷地回：“我是帮他，不是帮你们。你要谢也谢他，别谢我。”
“额...”米远华尴尬地笑了笑，“那...谢谢您，这么帮我们小可。”
“你们小可？”顾风远远看了眼屋子里正在收东西的人，转过头来看着米远华说，“今天我过来就是想跟你们说一声，以后他的事我来负责，你们就别再烦他了。”
“什、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他拿出自己的假名片递了张过去，“有什么事情打我电话，不过如果你们还要点儿脸的话就该知道自己的家事自己解决。他虽然是在你们家住了几年，但这些年给了你们多少钱你们要是上过小学也该能算得清，还有你老公做的事情有多蠢你也该明白，要不是看他一把年纪了，我都懒得管。”
米远华被这个头回见面的年轻男人说得面红耳赤，她自己也知道自己一家是怎么对米可的，但这人的态度还是让她有些不悦：“但小可是我侄子，我找他——”
“侄子？呵...”顾风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轻蔑地笑了下，“你也知道他是你侄子啊？他拿你们当亲人，你们一家人却偏偏要当吸血鬼，就这还小可小可的叫，不尴尬啊？我都替你脸红。”
“你...”米远华有些气结，“你和小可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不用你管，你只要管好你老公让他好好在家老实养老就行。”顾风说完也不看她，径直进了周阳的房间，把门关了起来。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米可一直在收拾自己的东西，也没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顾风脱了大衣随手扔在床上，上前给他拨开落到眼角的刘海，笑意盈在眼里：“简单寒喧了几句，我就说来帮你收东西。”
“不用。”米可退开半步和他拉开距离，“我常年不在这儿住，早没什么东西了，你坐着等吧。”
顾风也不跟他客气，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看着桌上的东西问：“我能看看吗？”
“嗯。”
桌子上放的都是一些书，还有些奖杯，都是米可前几年打比赛拿的，好多顾风也有。他简单看了两眼就把目光落在一边的相册上。
相册很久没更新过了，最新的一张里面的米可还是一副稚嫩的样子。
好几张都是和周家家人一起拍的，照片里的男孩子虽然笑着，笑容却没进眼睛里。
相册是按时间排的，往后翻了几页，是米可更小的时候。他依偎在一位老奶奶身边，眼中总算有些笑意，却又带着些淡淡的阴郁。
顾风看了下照片时间，那个时候的米可才12岁，身边却只有奶奶相依为命。
再往后翻了两页，幸福的一家人照片才终于出现。
小小的米可笑得很甜，颊边的小酒窝特别深。打扮得很精致，有点像女孩子，手里却拿着把玩具枪，对着‘压’在爸爸身上的怪兽扫射。
看了看一边笑得开心的年轻女人，米可长得很像妈妈。
再往后翻，就是一些更小时候的照片，更小的米可趴在地上的，被抱在父母怀里的，坐在婴儿车上的...
几乎都是一家三口的合照，单人照很少，顾风翻回到相册前面，盯着还青涩的人，手指轻轻在照片上拂过。
要是能早点认识就好了。
收好相册，顾风又打开了一个纸箱，里面装的都是一些小玩意。有没拼完的乐高，练到一半的字帖，夹了书签的漫画，还有一大把洗得很干净的毛笔。
他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么多毛笔，正要问，目光却被最下面的一个信封吸引。
拉开上面压着的书，顾风拿出那个信封，上面印着A大的校徽。
他正要拆开，信封却被抽走。
米可面无表情地拿过信封随便找了本书夹进去，放到箱子里面，再拿胶带封好。
顾风嘴巴几次开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问，只静静地站着看他封胶带的手指动作。
“好了。”米可的东西确实不多，就两个纸箱就能装完。
顾风将两个叠在一起抱着：“走吧。”
“我来吧。”米可拉住他。
“你带路。”顾风示意床上的外套，“帮我拿衣服就好。”
米可拗不过他，只好看着一身西装的人抱着两个箱子出了门。
两人刚从周阳房间出来，米远华就站在门口急切地问他：“小可，你要走啊？”
米可跟他笑了笑：“嗯，我先回杭州了...”
“这...这马上就过年了，你在家里住几天呀。老周明天就出院了，你表哥也回来了，咱们一家人一起吃顿年夜饭——”
“他年夜饭跟我一起吃。”顾风已经走到了大门口，停下来催米可，“快开门，有点重。”
“那我先走了。”米可绕过她去开门，“你有事给我...给张律师打电话就行。”
“小可...”米远华追着还想说什么，米可却先一步关上了门。
“走了。”顾风看他站在门口没动，出声叫他，“又不是不让你回来。”
米可低着头站在原地停了会儿，楼道的灯光透过刘海在他脸上投下一道阴影，他从那处阴影里抬起头来，低声道：“不回来了。”
顾风愣了一下，随后挑了挑眉，笑着催他：“快点，重死了。”
“那给我抱吧。”
“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