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辛打定了主意,决意天亮就出发。

  他跳下床, 套上衣服裤子,大步走进衣帽间,开始收拾行李。

  “东西不用带太多,只拿必要的,其他可以路上买。”莫辛边检查他早已准备好的假证件,边跟梁秋驰讲他这次说走就走的“旅行”计划。

  他很少这么兴奋,更难得说起话来如此滔滔不绝,其实是不想给梁秋驰任何说话的机会。

  他害怕自己的直觉得到证实。

  梁秋驰坐在床边,静静听着。

  等莫辛语言枯竭,开始一遍遍重复他的计划时,梁秋驰才叫了声“莫辛”,开门见山地说:“我都记起来了,所有的事。”

  “哦,”莫辛顿了一下,继续自顾自地说话,“第一站去卡萨吧,听说那边的沙漠很美。”

  梁秋驰披上睡衣,走到他身后,说:“你应该也猜到了吧,我们谈谈。”

  莫辛的背影似乎在那瞬被冻住了。

  过了片刻,他才点了点头:“好。”

  他转过身,眼睛通红地盯着面前的梁秋驰,忽然扬手亮出一柄折叠匕首,快狠准地刺向梁秋驰的面门。

  梁秋驰本能地抬手格挡,一把攥住了刀刃。

  霎时间,鲜血直流。

  而锐利的刀尖正对着他的眼睛,不过一拳的距离。

  莫辛狞笑着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可表情看起来却像是要哭了,“你要跟我谈什么,眼睛?记忆?还是说你根本不想和我走!”

  梁秋驰眼神黯淡了下来。

  他片刻的沉默,印证了莫辛的直觉。

  莫辛忽然发狠地将匕首从梁秋驰掌心拔出,再次挥刀刺向梁秋驰。

  梁秋驰连步后退,躲开莫辛的攻击,但莫辛攻势凌厉,几下就把他逼退到角落里再无处可逃,梁秋驰不禁有一丝生气:“你想干什么?能不能冷静点!”

  “我很清楚我在干什么,”莫辛赤红的眼底涌动着疯狂,“既然你不愿和我走,那就留下来,永远待在这栋房子里!”他朝梁秋驰比划了两下刀尖,笑容有点病态:“只是双眼睛而已,没关系的。你瞎了,我也会把你照顾得很好,就像之前那样。”

  “所以那些副作用大的胶囊,也是你故意让我吃的。”

  “是啊,你不喜欢我照顾你吗?为什么不乖乖吃掉。”

  梁秋驰听不下去了,他一把打掉莫辛手中的匕首,揪着莫辛的衣领把人掼到墙上,怒道:“你是不是疯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也会说以前!”莫辛低吼着,同样揪住了梁秋驰的衣领,“八年了梁秋驰!我找了你整整八年!你知道这八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么,赔我一双眼睛已经算便宜你了!”

  “更何况,”他逼近梁秋驰,似乎借由这样亲近的姿势就能让梁秋驰看清他的真面目,“我一直都是这样,从来没有变过。”

  是啊,从来没有变过。

  冷若冰川的表面之下,是一颗暗潮汹涌、激荡不安的心。梁秋驰曾感受过他滚烫诚挚的爱意,现在正面对他同样炽烈偏执的恨。

  梁秋驰卸了手劲,叹了口气,“是我对不起你。”

  “我不想听这个,”莫辛双手扒住梁秋驰的颈侧,眼里溢满了哀戚与渴求,“我只要你陪我。”

  “可我不是你养的宠物,”梁秋驰抓住他的手,缓慢而坚定地把它们拽离自己,“莫辛,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不想让你跟我落到一样的下场。”

  “我不在乎!”莫辛反抓住他的手,“我跟你走,我们去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我可以做你的小狗,你别想再推开我了梁秋驰……”

  “不行,”梁秋驰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不能这么自私,你也不能!一旦被人发现,和我沾上关系,不止是你,就连你的父母兄弟都会被泼上叛国的脏水,你有没有想过这种后果?!”

  莫辛抿抿嘴,终于静了下来。

  “趁现在还没东窗事发,你还有退路可以走,”梁秋驰又叹了口气,眼圈逐渐变红,“莫辛,我希望这次我们可以好好道别。”

  莫辛攥紧拳头,他早就知道一旦梁秋驰恢复记忆,自己肯定又是会被抛弃的那个。

  “你现在就要走了?”

  “嗯,”梁秋驰深深望着眼前的人,强力克制住抱他的冲动,轻声说:“还能再见你一面,我这辈子就没遗憾了。”

  这话听起来更像是永别。

  莫辛忽然一阵心慌。

  他张手抱住梁秋驰,“别走,你不能这么对我。”他把头埋进梁秋驰的胸口,声音颤抖着不停挽留,听得令人心碎。

  梁秋驰紧紧拥住他,却只能伏在他耳边,一直轻声地说“对不起”。

  刚才莫辛质问他知不知道这分别的八年是多么煎熬,梁秋驰很想说他知道。

  每一个清醒的凌晨,每一次重伤后的疗愈,他无数次想过干脆吞枪自杀一了百了,而每次他都是靠手机里仅存的那张莫辛的照片撑过来的。

  他也不想放手,可他没有办法。

  他走的是一条早已注定好结局的死路,而莫辛还有大好的前程、完整的家庭……他不能不放手。

  “至少陪我吃完最后一顿饭再走。”怀里,莫辛最后做出妥协。

  梁秋驰抚摸着他的后脑,轻轻点了点头,“好。”

  莫辛仰起头,激烈地吻住他的唇。

  两人拥吻着从窗边吻到床上,又从床上滚到地上,彼此的眼泪混融进唇齿之间,谁也不愿先结束似的要吻到时间尽头。

  最后还是莫辛狠狠咬了下梁秋驰的嘴唇,直等到舌尖尝到了血的味道,他才松开。

  他啄掉梁秋驰眼角的泪痕,闷声说:“我去做饭,好了叫你。”

  莫辛先去洗了把脸,然后下楼就进了厨房。

  文森看他脸色不对,就知道应该是梁秋驰对他坦白了,文森纠结再三,还是想把那天晚上梁秋驰的行踪汇报给莫辛。

  可他刚开口,就被莫辛打断了。

  “有事饭后再说。”莫辛只想好好给梁秋驰做顿饭吃。

  文森领命正想离开,谁知门禁系统的警报声忽然响了起来。

  刺耳的“滴滴”声,几乎响彻整个别墅。

  莫辛手一顿,被滚烫的水蒸气熏到了手指。

  紧接着,一大队身穿制服的巡警气势汹汹地冲进门院,破开别墅大门,将宽敞的一楼大厅堵了个水泄不通。

  文森立刻拔枪,将莫辛护在了身后。

  他厉声斥道:“你们做什么!竟然敢闯莫将军的私宅!”

  那些人没吭声,站在门口的几个人左右闪开让出一条道路,戈德温·雷尼斯一手吊儿郎当地甩着手枪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文长官!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他冲文森咧嘴一笑,曾被子弹贯穿的脸扭曲得令人作呕。

  文森低声对莫辛说:“是雷尼斯家的人。”

  “咦?小莫将军也在啊,”戈德温探头看到被文森护在身后的人,笑着吹了声口哨,“正巧,有事找你。”

  莫辛头也不回地冷声说:“你来的不是时候。”

  他从刀架上抽出一柄切菜长刀,开始切菜备菜。

  戈德温摇摇晃晃地走过去,看到案板上准备的食材,打趣道:“没想到小莫将军还会做饭呀。正好兄弟们起了个大早,都还没吃早饭,不如就请小莫将军辛苦一下,多做点呗,大家一起吃,热闹。”

  这话一出,客厅里站着的十几号巡警不禁面面相觑。

  谁不知道莫辛是联邦出了名的“战争机器”,杀人如麻的冷血动物。对他而言,杀人比切菜简单多了,谁也不会没事想去惹这种人生气。

  更何况莫辛做的饭,估计也没人敢吃。

  “雷尼斯队长,你想做什么。”文森质问道。

  “开个玩笑嘛,文长官怎么这么严肃。”戈德温笑嘻嘻地移开文森指着自己的枪口,随即亮出一张A4大小、盖着印章的搜查令,“喏,奉命搜查联邦A级逃犯梁秋驰,看清楚了吗?”

  他侧过头,冲身后带来的手下歪了歪脑袋,“干活吧,搜仔细点。”

  莫辛忽然转身,锋利的餐刀“唰”地脱手飞出,擦着戈德温的脸颊直接钉进了他身后的楼梯扶手上。

  一个刚跑到楼梯前的巡警,被吓得脸色惨白,杵在原地,不知该进还是该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