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言久家黑着灯,自家门前,嬴心抱着五岁的女儿程辞年站在台阶上等温辞岁。

  她从前便是校园里倍受追捧的美人,如今风韵犹存,因着保养好,已经四十岁的年纪看起来也不过才三十出头。

  程辞年见他来了,嚷嚷着要从妈妈怀里下去。

  小姑娘模样随妈妈,一双圆溜溜的眸底清澈,小手攥着温辞岁的衣摆:“哥哥,要抱抱。”

  温辞岁揉揉她发顶,俯身把人抱起来捏捏她脸上的肉肉:“年年怎么胖了不少,在幼儿园是不是偷吃零食了呀?”

  程辞年急得去捂他的嘴:“哥哥不要说啦!让妈妈听到会骂我的!”

  温辞岁看了嬴心一眼,难得等到自己回来,她好像并没听到程辞年的话,只是微笑着看自家儿女玩闹。

  他点点头:“好,那哥哥帮年年保密。”

  他抱着程辞年往门口走,小姑娘蹭蹭他侧脸:“嘻嘻,还是哥哥好,幼儿园里别的小朋友都羡慕我有哥哥呢。”她对着温辞岁耳朵小声道,“哥哥以后能不能经常回来呀?”

  温辞岁抱着她的手微紧,余光和嬴心相撞,没有接话。

  虽然程辞年小,但他也不想给孩子做无谓的承诺,不像嬴心,曾经答应过要和自己还有爸爸过一辈子,到头来不还是离婚和别的男人跑了。

  进家后嬴心便进厨房忙碌,让温辞岁和程辞年两人先去玩,程辞年带他参观了新家,三层高的房子,比印象里男人给她在a市买的那栋还奢华。

  家里各处摆着名贵古董,花田里不少花争艳,一眼看过去颜色杂乱的撩人眼,程辞年说是嬴心亲手种的,还将嬴心最爱的百合指给他看,一簇簇小球似的纯白花骨朵含苞待放。

  温辞岁想,看来她最近日子过得还挺滋润。

  程辞年兴致并没因他刚刚没承诺她会经常回来而减少,温辞岁陪她认了花田里其他花,又玩了拼图,教她做了算术题,嬴心的饭也做好了。

  知道温辞岁要回来,她特意露了一手,都是他喜欢的菜,温辞岁却没什么心情吃,嬴心往他和年年碗了都盛满了饭,还不住夹菜。

  不多时温辞岁碗中堆得比小山都高,她见温辞岁不说话,还想方设法找话题:“岁岁,最近钱还够花吗?”

  “我不需要你的钱。”

  不说最近他能靠谢言久赚钱,就是没有谢言久,他也不会花她的钱,回b市读大学这两年他都靠到处打工攒钱,租最便宜的公寓,她打到卡里的钱他一分都没有动过。

  嬴心不是没料到他会呛回来,但真的被亲儿子这般对待,漂亮的一张脸微红,总归还是要为自己找点理由:“妈妈不是怕你万一有需要么......”

  温辞岁睨她一眼,她正左手端起碗,右手拿着勺子为他舀鸡汤,他冷不防瞥见她左手食指缠了圈创可贴,大抵是新添的伤,她又不太会包扎,胶布上沾了些鲜红的干涸痕迹。

  不用想也知道她怎么受的伤,自打跟了现任后她就不怎么动手下厨,再拿起刀难免生疏。

  温辞岁起身回自己包里找出新创可贴,又去另一个房间找出医药箱,拿了碘伏出来一起搁到嬴心手边:“我不需要。”

  “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就够了,不用管我,”他不想表现得自己太关心嬴心,有些生硬地道,“你有钱没处花就留着给年年。”

  嬴心已经给他盛好汤放在桌边,他一饮而尽后收拾好碗放进水池,便先回了房间,只给母女俩留了空间,嬴心手受伤了不能碰水,想等她们吃完自己再去洗碗。

  这一晚上注定难熬,温辞岁还在想怎么打发时间,就听嬴心好像接了个电话,起初他不知对方是谁,但听着她一副小女人的语气也明白了。

  他不想听她和现任在电话里腻歪,便走过去把门关上,约莫过了一小会儿,嬴心敲了敲他的门,温辞岁在里面道:“怎么了?”

  嬴心将门推开:“岁岁,刚刚你程叔叔打电话说他今晚要回来......”

  “哦。”温辞岁心里反倒轻松下去一块,他翻身起来就收拾自己东西,“我现在就给你们腾地方。”

  “岁岁......”嬴心见他这么熟练,咬了下唇,面色歉疚,“要不留下来,其实你程叔叔也不会太介意你,再说还有妈妈在......”

  温辞岁冷笑:“他不介意,我介意还不行么,我告诉你,这辈子你都别想听我喊他一声父亲,除非你把他的离婚证亲自拿来让我查过没问题。”

  “这个......可能有点难,妈妈也不好强行逼你程叔叔,”嬴心还想解释,但温辞岁没兴趣听,已经挎起包出了房间,程辞年见他要走也追了上去,温辞岁顿了一秒,狠下心没有回头地离开。

  先前在屋里没看到,这会出了家门,他看到邻边谢言久家亮灯了,隐约能看清谢言久房间窗上斜斜映出的影,勾勒出一个熟悉的轮廓。

  是谢言久,他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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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习这种事也讲究劳逸结合,谢言久很久没这么刻苦学习,这次一下冲了半个月,他也觉得自己有必要稍微放松一下。

  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想避开温辞岁,就算是女装的温辞岁也不行,反正这段时间温辞岁也帮他补了些基础,就算不跟他学,他看看一些教学视频也能继续补。

  本以为远离了温辞岁心里会好受些,但昨天在这个家里发生的事,以及今天不穿女装的温辞岁对他截然不同的态度,像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牢牢束缚着他的头顶,不给他一丝多余喘息的缝隙。

  他起身去了画室,那里有他之前没画完的画,画上是一个面目清丽温婉的女人,谢言久坐在画板前拿起笔,却依旧无法集中精神去画。

  甚至画在笔下的线条最后形成的也不是本来该画的那个人,竟不知不觉有往女装的温辞岁的方向转变的趋势。

  谢言久受不了自己这个见鬼了的心态,把笔一摔出去散心了,在别墅小区绕了一大圈后回家,门口鞋柜上多了两双鞋,一双平底女鞋,另一双球鞋,他便知道是谢言清和他母亲林蔓回来了。

  谢言久最厌恶林蔓这种狐狸精,还有她那一看就是绿茶的儿子,左右别墅很大,他们回来也无妨,自己在房间待着不和他们打照面就是了。

  可进了画室,发现原本贴在墙上的母亲的画,和桌上之前只画了一部分的草稿都不见了。

  整个画室已经被人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尤其是墙面,贴过东西后一般会留下的印也被清理了,跟新屋子别无二致。

  他蹭地冲出画室往楼梯方向走,谢言清正拾级而下,细长手臂支着楼梯的雕花镂空扶手,看到他,弯起狐狸眼:“哥哥,晚上好呀。”

  谢言久几步上去台阶,提溜着他衣领将他提起来,怒喝:“我画室的那些画呢?!”

  谢言清愣了一下,恍然道:“哦,哥哥说那些画,你还不知道呢吧,我和妈妈最近要搬回来住,她现在怀了宝宝,想做美术胎教,”

  他凑近谢言久小声道,“我是在为你好,你想万一妈妈看到你的画室里贴着你妈妈的画,一不小心气的动了胎气,孩子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到时候爸爸不得怪你头上?”

  谢言久一个字都没听进耳朵里,揪着他衣领的手更紧,厉声逼问:“那画呢,你把它们放到哪里了?!”

  “你也知道我妈这个人心很细,不管藏到什么地方都有被她发现的风险,真要以绝后患的话......”

  谢言久脸色一点点变得煞白,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在打颤:“你是说......你都扔了是吗?!”

  谢言清面上带着温良无害的笑,似无奈地对他叹了口气,那意思就好像在说,没办法,我尽力了。

  谢言久狠狠剜了他一眼,奔向家里的垃圾桶,他本来抱着万分之一的希冀,想也许谢言清不会撕碎纸,可看到一整袋堆起的白色碎纸片,他感觉浑身血液在这瞬间都倒涌上头。

  齿间咯吱发着颤,分明在四月春时,却仿佛置身最寒冷的冰窖。

  无数个日夜,他握着画笔一笔一划亲手留下念想,是支撑着他走过这几年的全部信仰。

  谢言清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他转身时,对上他眼中淬了利刃的阴冷,有些发怵。

  这样的谢言久像才从地狱爬出来的索命恶鬼,下一秒可能就会将他生吞。

  可谢言久只是提起垃圾袋默默回了他的房间。

  谢言清生怕他还想把画粘回去,忙大着胆子跟了上去,解释道:“对不起哥哥,只有把画弄成这样,妈妈才绝对看不出它原本的样子,

  哥哥喜欢的话可以自己画好收藏起来,何必定要贴在家里,现在妈妈才是家里的女主人,我劝你还是不要和她对着干。”

  谢言久抿唇不语,他摸不清他的想法,试探着道:“哥哥生气了吗?只是一些画而已,我们兄弟若因此嫌隙,那哥哥未免太过小气了......”

  谢言久阴沉地冷笑,背后的手拉开书桌抽屉,拿出一把剪刀,以谢言清没反应过来的速度行至他身前。

  剪刀在他胸前衣服上咔嚓作响,没等他回过神,被剪碎的衣物布料已经落了一地,还有清晰的痛感,是剪刀戳到皮肤留下血痕。

  听到动静的林蔓下来时撞见的便是谢言清泫然欲泣的场面:“哥哥你干什么......”

  谢言久将剪刀轻巧一扔:“清清生气了吗?只是一件衣服而已,我们兄弟若因此嫌隙,那你未免太过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