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两意相欢朝又暮>第20章 一片伤心画不成

  美梦酣甜,像是有什么人在给我施法扰了我的美梦。

  若是换作平常我早就怒了,然而我现在睡意正浓,脾气也就变得格外好,只是侧翻过身继续睡。过于厚实的被衾让我出了一层薄汗,我无意识地把被子踢开,但被子仿佛长了脚一般又牢牢盖在我身上。

  我就算再渴睡也觉得不对劲了,睁开眼睛想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来惊扰我的美梦,果不其然,床边坐了个人!

  可算让我逮到了!我一骨碌爬起来,待要破口大骂,陡然发现坐在我床边的人是慕浱。

  我掀开被褥一骨碌爬起来,环顾四周仍回不过神来:“尊上?是您救了我?”

  他神色不豫:“是,我解毒时发现你先前竟中了迷魂术被人掳走,英杰身亡与此人脱不了干系,你用追魂术探探能否忆起来什么。”

  我骤惊,不敢耽搁,依言封了五觉放神识去寻记忆的碎片。

  我闭了双眼,身体如飘荡于虚空之中,恍惚地看见暗沉青黛色天幕中群星璀璨,明月映照;触摸到海的波浪,一层层银辉洒在海上,带着些安静清冷的温柔;听见万里之外每一寸花开的声音;闻见淡淡带着丝丝沁凉水汽的芙蕖香……

  那双眼睛久久地凝视着我,是双男子的眼睛,女子的眼睛从不会有这样炙热如火般的神情。他就这么盯着我,似要看到天长地久,海枯石烂,至死不渝。

  那不是父尊的眼睛,父尊眼中水墨氤氲,隐含着凌云壮志;那不是大哥的眼睛,他眼中唯有冷气肃然,从无深情款款;那不是二哥的眼睛,他眼中独含烟雨红尘与彩舟云淡;那不是良润的眼睛,良润的眼神从来只如春风般婉转,似高山流水,远山含笑……那会是谁的眼睛?

  神识布了蓝光散落各处,一时拼不齐全。许久,蓝光盈盈闪动,如星火之芒团团聚拢来,又似花瓣收拢,越来越急,越来越急……我的身子猛地一颤,鲜血自口中喷出。

  “如何了?”他扶住我的肩。

  我骤然收回神识,一重一重的眩晕与不适感皆涌上来,刺得心口一阵阵闷痛。

  我忍痛咬着牙勉强支撑着身子,不着痕迹地拂开他的手:“无事,神识收得有些急,波动得狠了。”

  慕浱的手僵硬地停留在半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你……”

  我冷笑抬手拭去唇边血迹:“在下想知道尊上为何故意欺瞒在下至此?”

  “什么事?”他皱眉,不解。

  我凝眸看他:“你那日约我喝酒,实则是为了探知我与良润的秘事,还消除了我的记忆,对吗?”

  他低头避免与我的目光相触,顺下眼:“我并非存心探究你的隐私,只是办案所需。”

  我漫不经心地一笑,似刀锋划过心口:“尊上编瞎话也要让人信服才是,良润远在正统,这里的案子与他何干?”

  慕浱也含了隐隐的怒:“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闲到打听你隐私的程度。我只问你一句,把你掳走给你下摄魂术致使英杰身亡的人究竟是谁?”

  我一时没转寰过来,片刻后才轻笑道:“被人掳走的事我不清楚,但杀了英杰的人难道不是尊上么?”

  他一拢眉。

  我继而苦笑:“你也不是第一次欺我了。你与摄政王早已取得联系却一直把我蒙在鼓里,把我如猴儿一般戏弄很好玩是吗?而我发现的摄政王寝殿密室里的影怜其实就是你设下的幻影,你只是试探我对你是否有所保留,仅此而已。之前刺杀英杰的黑衣人中也是你默许进入的,只为了借机削弱景合的权势,这又是为何?因为景合对我有情?那这次探我的记忆呢?因为我曾对良润有意?慕浱,你是否管得过于多了。”

  他烁烁直视我:“你都知道了?我同英杰作交易是不假,前花君死不足惜,谁杀了前花君并不重要,我只是要一个结果,令众神信服令背后主使松懈的结果。可如今看来,主使是存了心地让我审理受挫,且他亦不想让你卷入漩涡。”

  是,慕浱断没必要杀英杰。纵使先前他派人去大牢劫狱,却也不过是想究景合的责罢了,英杰之死对他立威可并无好处。

  可这也不能代表他的话可信,我轻嗤一声:“难不成还是景合主使?”

  他眉目一舒:“摄政王临行前与我言,景合背地里与侍卫长过从甚密,早有勾结,海上谋反之事就是景合授意侍卫长所为。他想袭爵我成全他,只是侍卫长那一员心腹我断留不得。不想我倒小瞧了他去,没料到他竟设计让影怜来搅局,这倒是棘手。”

  我一怔愣:“摄政王可是景合养父,如何会对他不利?”

  “为了权势地位,他什么事做不出来?“他讽道。

  “还有,”他语调虽平缓,意却尖锐,“你说我欺瞒你,而你就对我毫无保留了吗?”

  我不动声色地揪紧被褥,唯恐他看出破绽。

  他毫不避讳地迫视我,丝丝入扣般直望进我心底:“你一直与正统书信往来,奉神尊之意监视我,你真当我不知情?我无非是不屑与你计较罢了。另你说我对你不尽不实,我倒觉得欺瞒你合情合理。你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都能被人掳走施了摄魂术而不自知,足以证明那人实力强劲不弱于我,以他的能耐完全可以肆无忌惮地窥探你的记忆。若我将谋划皆说于你听,那机密泄露的危险就会多一分,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能拿神族绝密冒险。另,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我亦不希望你身受其害。”

  我乍惊下颜色尽褪:“你原来早就知道……也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唇角漾出几丝笑纹:“你看我现下是要处决你的形容?你也跟了我这些时日,当真觉得我如同传闻一般冷血狠辣?你先前误判不过是有人误导罢了,怪不得你。”

  误导?难不成我父尊还能糊涂到把忠臣当逆贼?

  我望他澄澈凤目,并不买他的账:“便算景合嫌疑重大,你为大局计不得不防。然则你还是没答为何暗自打探我与良润的往事,可是有转移话题之嫌了。”

  他眼中蕴了些疏离光华,盈盈一水间,默默不得语:“因为我钟意你。”

  我并不意外,毕竟我这样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的小仙女有人喜欢太正常不过了。

  为全慕浱的面子,我抬手礼让道:“承蒙尊上厚爱,多谢多谢。”

  他眸色一动,眼中全是藏不住的欣喜:“你这是答应了?”

  我下意识脱口而出:“有人喜欢是件好事,何况你长得又不赖,我为什么不……不对!答应?答应什么?”

  他笑得像是个吃到糖的小孩:“你不必多言,我知道你之前不肯回应我是因为害羞,我不介意的。”

  你懂什么懂!害你妹夫的羞!

  我真是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只能转移话题跟他掰扯清楚再言其他:“你说你爱我,然而你疑我,瞒我,更哄骗我喝酒探取我的记忆,你这样打着爱我的旗号做出这等见不得光的事是否有些不道德?”

  “瞒你这事我方才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至于疑你,这可是你冤枉我。你说我拿密室里的假金叶试探你,可密室里的当真就是金叶本人,你误判可怪不得我。我与摄政王为护她特意为她建了密室,而我引你去那处只是为了让你配合我们演一出试探景合的好戏。我故意放出消息称南昭被我强行带入宫闱送给摄政王,他下一步马不停蹄地赶去花宫对摄政王道北曜如何如何,言明北曜是慕浱派去的内奸,不得不防。其实他早已推出我会试探他并他早已知南昭就是北曜,可他为了配合我演戏从而洗脱嫌疑却忽视了称谓之误。若他是个聪明的,就该明白我决无意加害南昭,更不会挑战神尊权威,但很显然,他是个蠢笨的。”

  我下巴都快惊得掉下来,没想到他自圆其说得这么无懈可击,又继续鸡蛋里面挑骨头,磕磕巴巴道:“那……那你默许黑衣人去大牢劫狱这事也没同我说。”

  “哦,”他应了声,眉间微微起澜,“我以为你早已看出来了。看来日后还是要多给你些提示,省得太过难为你。况我只不过用他作个筏子,最后他不是被我扣下了么?”

  拐着弯骂我笨!为了听他的下文,我忍了!

  “我承认探你记忆是我不对,可我若不探知是什么困住了你,在你心里打了千千万万个结,你是否会一直消沉这样下去?”

  我沉默半晌,语焉模糊道:“我哪里消沉了,没有……绝对没有。”

  他直接点明:“那你为何至今多次因他而泣?”

  我连撞墙的心都有了,怎么我每回哭都让慕浱给碰上呢!

  他掰过我的身子,让我直视他至浅清流般的双目:“南昭,爱没有错,错的只是缘分,你与良润,有缘无分。你二人是拜师前相恋,男未婚女未嫁自是可堪匹配,不必背上道德枷锁,可现今他是你师父,你绝不能再对他生出一丝一毫的绮念。”

  我迷蒙:“慕浱,你是这千万年来第一个说我无错的神。”

  他顺势拥住我,让我的头贴在他胸前:“是他负了你,你何错之有。所以你别再拿他的错误惩罚自己,毕竟惩罚你同惩罚我……并无二致。”

  妈……妈呀,慕浱不会对我真的情根深种了吧!

  我吓得赶紧把他推开:“尊……尊上,你听我一句劝……”

  他又把我死死揉进怀里,差点没把我憋断气:“南昭,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我之前由着你闹,无论你怎样做都纵着你,你却不睬我,还特地把美人往我身边塞,我只当时间不够,想着来日方长,不可急于求成,徐徐图之才是;可我日后把金叶带进府想着醋一醋你,你倒是一副愁眉不展之态,整日却愁的是你的地位受到威胁;时至今日,你还是想随意把我推开。昭儿,你的眼中有世间万物,为何独独无我?”

  我使出吃奶的劲把他推开,好言劝慰:“尊上,您也看出来了,我一而再再而三地不睬您正是因为无意于您,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他黯然低头,面色如寒冰苍白,双目空洞了无神采:“我的心太小,已经装不下别人了。”

  我逾矩地拍拍他的肩当作劝慰,提醒他:“此言差矣,天涯何处无芳草,我看碧丹就挺好!”

  他蹙眉。

  我又试探道:“或者赤血也不孬?”

  他从善如流地接话:“我偏不想把基搞,要你一个好不好?”

  唉,这人怎么这么执着呢!

  我实在看不下去他执迷不悟至此:“尊上,其实我一直待您……如父如兄。”

  他喜欢我,我却把他当爹,这他总该忍不了了吧!

  他身形一顿,苦笑喃喃道:“原来,终究只是如父如兄。”

  慕浱走后我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探他的未婚妻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的思虑不无道理,按慕浱所言,他那未婚妻是个渣女恶霸,纵她现在指不定在哪里左拥右抱,但她这也算是被我‘绿’得彻彻底底,若是得知了还不得打上神宫闹上一闹?为了我的人身安全和正统稳定着想,我决定查上一查。

  我虚心向满神族八卦消息最灵通的二哥请教。

  二哥那边正与狐朋狗友胡吃海塞,嘴里嚼着东西含糊不清道:“哈?慕浱的未婚妻,那可不就是你!”

  我石化了:“不……不可能,怎么可能是我,我和他之前从未见过!”

  他倒了杯酒:“谁说没见过,他十六万岁时来正统赴宴,你当着众神的面哭着闹着要嫁给他,还大笔一挥写了封婚书逼人家签字。慕浱好脾气,把随身携带多年的玉佩赠予你当‘定情信物’,当时把你乐得跟什么似的。”

  就……就是那块绞丝龙形玉佩!

  我懵了:“你的意思是说慕浱从我七万岁就开始喜欢我了?他不会有□□吧!”

  二哥那边难得沉默了一瞬:“昭儿,你这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本事见长啊!”

  愤愤然的我一个雷霆霹雳视频会议问候了我亲爱的父尊母后。

  父尊泪流满面老泪纵横,一把心酸泪:“昭儿啊,父尊真不是有意瞒你,但父尊若是不打着让你监视慕浱的旗号你能同他好好培养感情吗?父尊也不容易啊,你可知母后之前是日愁夜愁你这般好武日后怕是嫁不出去,愁得都不让父尊进寝殿门了啊……”

  从出任务到变相相亲,这换谁都接受不了啊!

  心怀歉疚的我去探望慕浱,他却称病避而不见,还下令牢中之事俱交由我处置。想来他是情伤难愈,真真是我之罪过。

  我去牢中寻了英杰的遗体,提了他的残魄,再去已封存的将军府找了红宁,勉强把她的三魂七魄拼了齐全。

  她闻得事情来龙去脉后一句话也不说,未语泪先流,静坐于亭内,如一尊雕塑。

  我看得心惊胆战,唯恐她动了轻世之念,那我帮她补全魂魄使的九牛二虎之力岂不尽数白费?正欲劝她,她却启唇道:“你能否帮我把他的遗体转移出来?”

  我用了个调包计把英杰的尸体移出来,为他置办了副好棺木,于天朗气清时与红宁将他埋于将军府的石山畔,亭水边。

  有些生命的凋落似一场盛大华丽的烟火,短暂却令人印象深刻,而有些生命的伤逝却如花残叶落般寂静无声,只不过在人的眼底留下一抹消逝的锦色。

  云阔天清,时有花瓣飘落如雨,与晴丝作舞,与暖风齐飞。我听她一叹,声清意明:“亭前春逐红英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