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前香火味道,让岳宁星心里觉得十分平静。他闭着眼睛,跪在佛前,听着张太公的诵经声音,手里捻佛珠的轻微声响。
“太公。”岳宁星突然轻声说。
“嗯?”
“我觉得我很没用。原来从小到大,我都只是被别人保护着,总是惹麻烦。”岳宁星说道。
“小鸟在不会飞的时候,都要父母喂养看护。”张太公笑着说。
“如今,我也该学飞了。”岳宁星轻叹。
“万事万物皆有其时序,公子应当顺其自然,不可急于求成。”
“多谢太公。”
张太公捋捋胡子,从手上解下自己的佛珠,递给岳宁星:“我与公子有缘,这串佛珠就赠予公子吧。”
“这怎么使得?这……”岳宁星正要推脱,张太公却把佛珠放在他手上:“公子,这是你我的缘分。你有佛缘哪。倘若我引渡于你,也是我的善缘。”
“太公,我觉得我不是能学佛信佛的心性。我太浮躁了。”岳宁星握着那串佛珠,一百零八颗佛珠,原本是檀木所制,已经被太公盘玩的光亮圆润了。
“内心浮躁,正好学佛以静心。”张太公把佛珠一圈一圈绕在他手腕上。
“多谢太公。”岳宁星只得接受,双手合十行礼。
“行了,你们是今日启程吗。”张太公笑着问。
“是,我想临行前来见见太公。”岳宁星笑着答。
“好好好,好孩子。这里随时都欢迎你。”
“嗯,太公如果哪一天去洛城,我们也一定要见面。”
“好。我们一言为定。”张太公捋着胡子,心说,我一个老头,这么大年纪了,如今一别,恐怕相见也难了。
因为乐明受了伤,他们只得回到庄里,所谓的历练,也不过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而已,只是从洛城,经过南城,最后到阳城。可是岳宁星却觉得自己见到了很多新鲜事。
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他要好好练武,他不能再依赖乐明了,虽然他不觉得自己能做到。可是,他不想永远被人保护着。
洛城。
擂台上,燕归身形灵动,不费吹灰之力就打败了对手,台下人大声叫好,燕归向岳安愉眨眨眼睛,飞身下台:“没意思,我这算是欺负人。不打了。”
岳安愉却笑的很开心:“我倒是看着有趣。他们那武功虽然粗长粗放,倒也挺像那么回事的。”
“若说是精妙的武功,当然是青峦庄的武师了。天下武学奇人都依附于此。”燕归笑着看看岳宁瀚。
岳宁瀚也有些骄傲地笑了起来:“以青峦庄和燕掠阁的关系,我们的就是你们的。”
“最近燕掠阁也在招贤,一些见不得光的都在我这里。”燕归小声说,
“这,不合适吧。你们不是不做这种生意了吗。”岳宁瀚有些惊讶,小声问。
“你不知道?”燕归也有些惊讶,“你以为,为什么青峦庄能清清白白。都是你们的钱给到我们。”
岳宁瀚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这么说,爹他……”
燕归看出他的失望和诧异,自知失言,却还是说了句:“你早晚要接受,干脆让我告诉你,比庄主亲口告诉你好。”
岳宁瀚还要说什么,却被岳安愉打断:“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别说这些,像念经一样。你们是陪我出来玩的,不是我陪你们出来谈事情。”
“我知错啦,再也不惹你生气。”燕归赔笑。
“你们两个,在家里算计不够,陪我出来还要算计。真不知道你们出来玩干什么。”岳安愉忍不住白了他们一眼。
岳宁瀚勉强笑笑,强打起精神,也不再说什么。
岳安愉看他情绪不高,心说该怎么办呢,让他说说话。就信口胡说起来。
“哥,你说,我要是出家当道姑,爹娘怎么说。”岳安愉问。
“啊?他们绝对不会同意吧。”岳宁瀚有些惊讶,“你喜欢道家,可以在家里读书,甚至炼丹也没有关系,犯不上出家吧。”
“我觉得出家可以游方,那是不是很有意思。”岳安愉期待地看着岳宁瀚。
“不会,你要是出家,就得化缘。简单来说就是要饭吃,或者自己种地吃饭。很苦。”岳宁瀚无奈,“你以为就是周游四方啊。你要吃饭,要住宿。”
“我不怕苦。”岳安愉笑着说,“我觉得那样很好玩。”
“真应该让星儿带你出去历练,你就知道了。”岳宁瀚笑起来,“你问问你二哥,有那么好玩吗。”
“我觉得他好像变了很多。”岳安愉轻叹,“说不好。”
“嗯,不见得是坏事。”岳宁瀚答。
“也不见得是好事。”岳安愉轻叹,“他太倔了,撞碎南墙也不回头。谁也劝不得。”
岳宁星再一次因为肉的味道干呕起来,岳夫人忙吩咐人端走,拍着他的后背,心疼地说:“不要强求,慢慢来。”
岳宁星本就没吃什么,如今吐的全身乏力颤抖,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摇头。下意识要娘亲抱抱他,却还是迟疑着没有。岳夫人看到他张开又收回的胳膊,心里明白,只觉得更加心疼,就抱紧他:“真不知道我的星儿怎么了,连娘也不要了吗。”
岳宁星听的差点哭出来,轻声说:“娘,我又不能永远要人照顾。”
“可是你也不能这样强迫自己。庄里也不是照顾不了你。”
“我不要,我如果这辈子都要别人照顾我,那我活着干什么。”岳宁星摇摇头。
“别瞎说,什么死了活着的。”岳夫人责备道。
“我那天,就看着二哥差点被人杀死……如果不是有精怪帮助,他已经死了……我就在旁边看着,什么也做不了!”岳宁星终于哭起来。
岳夫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任由他哭着。
“娘,我想,好好练武。”岳宁星哽咽着说。
“好,你好好练。”岳夫人轻叹。
“那我不能只吃素啊,我和二哥同年,我怎么比他矮这么多。”
“嗯,那也不用逼自己。”
“娘,你看,爹其实比月叔还高一点,说明我也不该比二哥矮太多的。”
岳夫人听的笑了,摸摸他的头,轻叹:“嗯,你说的有道理。”
岳宁星也忍不住笑了,突然想起乐明,他又笑不出来了。
“娘,你说,长的好看算不算一件好事。”
“算也不算。其实这样说很不公平。”岳夫人说,“长的好看当然是好事,让人赏心悦目。可是如果有坏人觊觎,那是别人品行不端,关那好看的人什么事。”
“就好像女子被逼失身,大家都来怪那女人不检点,或者红颜祸水。难道人家好看就活该吗。那还要礼义廉耻干什么!”岳宁星说的有些激动,最后忍不住咳了起来。
岳夫人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点点头:“你说的对。”想了想,又小声说:“其实明儿的娘,曾经就遭人欺负,还被毒哑了。可是她实在是我见过最好看最温柔的女子了。”
“啊,是吗!”
“你二哥很像她,但是她比你二哥还好看。”岳夫人接着说,“你月叔什么都知道,可是从来没嫌弃她。他们两个伉俪情深,很让人羡慕。”
岳宁星听的羡慕,忍不住嘲讽道:“难道爹娘不是伉俪情深?”岳夫人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轻轻打他:“瞎说什么呢,不知道羞。”
岳宁星苦笑,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岳夫人觉得好气又好笑,只当他是孩子,并没再说什么。
岳宁瀚回到庄里,直奔父亲的书房。岳景霖听到门被敲响,一抬头:“进。”
岳宁瀚进来,关好房门,就那么凝视着他。岳景霖看他神色凝重,满脸都写着我有话说,就坐好,问:“什么事。”
岳宁瀚轻声问:“爹,咱们和燕掠阁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一个联盟。”
“你觉得呢。”岳景霖眯起眼睛看他。
“燕掠阁专精武器铸造,我们之间的往来,明面上主要是买主和卖方。加上两家一同随当今皇上起兵,多年的交情,自然是铁一样的联盟。”岳宁瀚说道,“可是,燕归告诉我,还有暗地里的交易。”
“哦,所以,你想怎么样。”岳景霖抬头,嘲讽地看着他。
“这么说,是真的了。”岳宁瀚盯着他,眼神接触,转瞬即分。他从来不敢这样直视父亲,如今却觉得父亲让人难以直视。
“原来,青峦庄和别的什么,没有两样。”岳宁瀚苦笑。
岳景霖看出他眼中的失望,一时之间也觉得有些难过。原来,他以为青峦庄是何等单纯清净的地方啊!他想要的是光明磊落,不是暗地里的龌龊勾当。可是,哪一个大宗门能不用刺探暗杀这样的手段!
“所以你接不接受。”岳景霖问,“庄里从你外祖母开始,就是这样运行的。你铭叔叔,曾经是最好的刺客,流光派,毒药暗器无所不用其极。现在,他在燕掠阁接着研究这些。你认不认他。”
岳宁瀚惊的说不出话来,就盯着父亲看,末了,艰难开口:“你呢。”
“我也是靠这些起家。”岳景霖被质问的心里难过,反而快意地笑了起来,“异党者,必诛之。”
岳宁瀚几乎气的要哭了,什么也没再说,转身离去,连门都忘记了关。岳景霖有些疲惫地倚在椅子背上,不断回想他失望惊怒的神情。原来他以为我是正人君子啊。对不起,我不是。
“庄主,少爷这是……”清霜过来关门,忍不住问。
“他大概是对我太失望了吧。”岳景霖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