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月落星明>第3章 不是家奴

  岳宁星抖抖褥子,一层浮灰,灰钻进鼻腔里,他忍不住咳了起来:“怎么这么大灰啊。”

  “没人住就这样了。”乐明解释道。

  “你和月叔都不收拾吗。”岳宁星皱着眉,用衣袖捂着鼻子,站的远远的。

  “不知道,我们都不常回来。”乐明说。

  “还有褥子吗,别用这床了。灰太大……啊啾——”岳宁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乐明打开柜子,里面仍是一层浮灰,有淡淡的香料味道,是驱蛀虫的。岳宁星无奈:“行吧,别找了,就睡这个算了。”

  乐明把褥子再用力抖了抖,岳宁星打开窗户,站在一边:“虽然是你们不常回来,可是这地方也太简单了,什么陈设也没有。”

  乐明笑笑,把被子铺好,就要打水洗漱,岳宁星好奇地看着衣柜,里面有一个针线笸箩,他忍不住问:“怎么还有针线呢,我以前竟没看见过。”

  “这个吗?”乐明把针线笸箩拿出来,“我从小就有,这是娘的遗物。爹说,她心灵手巧,很会做针线。这被子,这几件衣服,都是娘亲手做的。”

  乐明说着,就从衣柜里拿出几件衣服,抖了抖,却没什么灰尘。他接着说:“这都是娘给爹做的,后来娘死了,爹就舍不得穿了。”

  “啊,这几件衣服被保存的真好。你爹一定很想你娘。”岳宁星有些失神地伸手摸摸衣服。

  “嗯,爹说,这几件衣服要是坏了,也没人给他缝了。”乐明说。

  岳宁星听乐明的语气很平静,反而觉得有些凄凉,看着这几件衣服,想象着一个女子,满怀着爱意,一针一线地给夫君缝衣服,如今,却是阴阳两隔,只有睹物思人的份了。他忍不住落泪。

  乐明反而没什么感觉,把衣服折好放好,就关上了柜门。一回头,看到岳宁星正在抹眼泪,就问:“怎么了”

  岳宁星有些不好意思,支吾道:“灰太大迷了眼睛。”

  乐明笑笑,出门打水。岳宁星一个人在屋子里走。这里冷森森的,只有最简单最必须的一些陈设,没有任何装饰,果然是不常有人住。月叔是爹的贴身侍卫,不常回来,二哥又总是陪着我。

  岳宁星坐在床边,突然在想,月叔是不是因为没了妻子,心里难过,所以不敢回来睹物思人呢。

  二人洗漱完毕,就躺好。一片黑暗,岳宁星抱紧乐明。此时一片寂静,几乎没有任何响动,除了风声,和外面传来的,远远的几声狗叫。他心里发毛,突然想起白天的事来。乐明已经入眠,岳宁星轻声说:“二哥。你说,庄里怎么会有那样的武师啊。”

  乐明被吵醒,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嗯……是……”

  岳宁星问:“月叔今晚不回来吗。”

  “他要陪着庄主。”乐明含混地回应他。他是真的困了。

  “你还有穿旧的衣服吗,我这几件已经快磨的不行了,又打了补丁,太不好看。”岳宁星说。

  “你就穿我这一身。我还有一身新的。”乐明说。

  岳宁星听出乐明不想说话,也闭了嘴。他穿乐明的旧衣服,是因为他觉得新衣服无论做的多合身,都会磨着皮肤,很难受。然而,这么多身边的人里,他唯独不嫌弃乐明。他觉得自己和亲哥哥也没有和乐明亲。在他的印象里,岳宁瀚是一个标准的贵公子,温文尔雅,知书达礼,总是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他敬佩大哥,却谈不上喜欢这样的人。

  他想着白天发生的一切,他觉得自己的头快疼的炸开了。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别人都羡慕他的过目不忘,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是多么煎熬。他被迫记住所有的事和所有的细节,他记得白天碰到的人,他们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挥之不去。这是他从小到大每一个晚上都要经历的。可是,只要他躺在乐明身边,他就觉得无比心安,就能渐渐入眠。如果不是在乐明身边,他就会辗转反侧,彻夜无眠。

  乐明睡梦中翻了个身,胳膊搭在岳宁星身上。岳宁星的思绪被打断,困意上涌,渐渐睡着了。

  另一边,青峦庄内宅,灯火通明。

  映月和清霜双剑合璧,对付刺客。那黑衣人不是泛泛之辈,内力深厚,出招狠厉迅猛,两方僵持不下。

  岳景霖忍不住喊:“映月清霜,让他走吧。别伤了你们。”

  映月和清霜听了这话,更加拼命。那黑衣人渐渐败下阵来,干脆放弃抵抗,一个毒针打向岳景霖。映月大喊一声小心,下意识飞身出去,毒针扎在他身上。清霜已经一剑搭在那刺客脖子上,厉喝道:“什么东西!有毒吗!”

  映月躺在地上,身子已经开始发麻,他喊道:“有毒!”说着就用手连点自己的身上,封住几处大穴,运功抵抗。岳景霖要过来搀扶他,映月喊道:“庄主别动!”

  清霜问:“解药呢!交了解药,免你一死!”

  那刺客给了他一个嘲讽的眼神,牙齿一错,藏在嘴里的剧毒顺着咽喉进入体内,那刺客闭了眼睛,身子也软下来。清霜咬牙说:“该死,自尽了!”

  映月苦笑:“那你来看看我吧,我没自尽。”

  清霜过来,按住他的脉搏,皱眉:“剧毒,幸好你运功抵抗,再坚持一下。”说着他把映月抱起来,放在屋里的床上,对岳景霖说:“庄主,请燕掠阁来吧,剧毒。”

  岳景霖点头:“你快去请,找岳景铭来,告诉他是映月中了毒。”

  清霜忙跑出去,映月喊住他:“叫别人去请,你护着庄主。”

  岳景霖担忧地看着他:“你少说话。”

  映月苦笑:“不叫我说话,没毒死我,也憋死我了。”

  岳景霖原本心急,听到映月还能开玩笑,反而被气的笑了:“你,你还有心情说这些。”

  映月笑笑:“那怎么办,不说这些,我就一定死不了吗。”

  “胡说,你不会死的。”岳景霖斥责道,“中毒而已!没有燕掠阁不能解的毒!”

  映月只觉得眼前发花,耳朵嗡嗡作响,周围的声音已经不甚清楚,他一阵头晕恶心,全身发麻,麻的几乎失去知觉。他渐渐没了意识,叨咕着:“明儿……替我照顾明儿……”

  当他再睁开眼睛,是岳景铭,悠哉悠哉地弹弹扎在他身上的银针。

  “醒了吧,我就说他没事。”岳景铭偏过头看岳景霖。

  “铭大人亲自来解毒啊。”映月笑着说,声音嘶哑。

  “敢不来嘛。”岳景铭收针,“你儿子什么时候改名,和我的名字太像了。你一喊明儿,我还以为是喊我。”

  映月要说什么,却咳起来,岳景铭端了水来,喂给他喝:“我救你,不代表我不生气。我就不高兴,你赶紧改名字。”

  “那不行,都叫习惯了。”映月笑起来。

  “哼,活该你毒死,下次你找我,我可不来了。”岳景铭佯怒。

  “您要这么说,我还非得求您救命了。”映月说。

  岳景铭收拾好药箱子,递给清霜,吩咐他收好,自己起身:“行了,我懒得看你,我去看孩子们。”

  “星儿不在。”岳景霖说。

  “干嘛去了。”岳景铭问。

  “在映月家里,和明儿在一起。”岳景霖说。

  “别跟我提他的名字,太怪。”岳景铭白他一眼,还是出门,“我去看看你家小丫头。”

  映月看岳景霖还是皱着眉,就笑起来:“明儿的名字起的不好吗。我觉得挺好的。”

  “嗯,我也觉得不错。你本家姓乐,叫乐明,寓意好又好记。”清霜说。

  “可惜有些犯长者名讳,又是岳又是铭的。”映月说。

  “难道这几个字只许我们叫,不许别人叫么。你养着吧,我先走了。”岳景霖仍是皱眉,起身要走。

  “庄主不用发愁,几个刺客而已。”映月笑笑,“都交给我们了。”

  岳景霖艰涩地摇摇头,还是出门去。他只顾着走,沉默良久,突然问清霜:“你有什么打算。”

  “这些人都是死士,不过总有迹可循,他们的……”清霜说起来,却被岳景霖打断:“不,不是这些。我是问你以后的打算。做一辈子侍卫么。”

  “啊,也不会。我六七十岁,如果打不动了,就去庄里做教习。映月也去。我们的双剑合璧应该再加以完善,教给别人。”清霜说。

  “不是,你们两个……”岳景霖轻叹,“你们。就甘心为我卖命,不为自己打算么。”

  “啊?”

  “你们两个也就算了。你们的孩子呢,祁佑和乐明呢和你们一样,做一辈子仆人,没有出头之日么!”岳景霖提高了一个音量。

  清霜有些惊讶地看着岳景霖,良久,说:“庄主何出此言。”

  岳景霖摇摇头:“不行,这可不行。”

  清霜看他似乎有些不对劲,轻声说:“庄主,你太累了,先去休息吧。这些事咱们从长计议。”

  岳景霖看看清霜,苦涩地说:“如果,刚刚映月死了,还有什么可从长计议的。”

  清霜安慰道:“映月福大命大,这点毒没关系的。”

  岳景霖想起映月脸色青紫,意识全无,一直在喊“明儿”的样子。他想起映月被扎了一身银针,岳景铭一脸严肃,给他运功逼毒血的样子。映月从他七岁的时候,就跟着他,如今他已经四十七岁了。大半辈子走过,映月也已经不再年轻。

  他突然有些内疚,似乎只有他觉得映月快死了那一刻,才感觉到映月的存在。他想起家奴二字,只觉得刺心。

  不行,他要为映月和清霜打算。他们不应该是这样的。

  岳景霖只觉得胸口隐隐作痛,脑海里一片混乱。他吩咐下去,一切明天再做计较,就迷迷糊糊地回了卧房。此时屋子里一片狼藉,桌子被打碎,椅子被掀翻,茶杯茶盏碎了一地,侍女正在收拾。他吩咐道:“别收拾了,明天再说吧。都回去睡觉。”

  几个侍女感激地谢过庄主,就出了门去。岳夫人正陪着他们的小女儿,丫鬟们一走,屋子里就非常安静,清霜看岳景霖还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就说:“庄主稍坐,我给您倒茶来吧。”

  岳景霖摆摆手:“不必。”他一抬手,就觉得牵引的胸口更加疼痛,放下手,就觉得胸口一阵撕裂一般的剧痛,他一瞬间几乎难以呼吸,疼痛得说不出话来,也没法叫喊出声。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