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地形复杂, 无数的石屋交错,因为没有任何生机,所以总是显得静悄悄的。
一片寂静之中, 突然响起了轻盈的脚步声。
晏采睁开眼。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 只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步间隔得异常均匀, 突然,一个停顿, 打乱了原本和谐的节奏。
晏采眼神落到了屋门处,却还是没有做出别的举动。
一个人影于门口静悄悄地显现, 毫不意外,是一张陌生的脸。在看到晏采的一瞬间,来人瞳孔微微一缩。
晏采淡淡地望着他, “阁下是谁?”
却见那人单手负于身后,笑了笑, 张口之间的话语如潺潺流水, “果然,第一大派无方门下不过也都是群欺世盗名之徒罢了。”
他言语羞辱,晏采却目光未变,只是平静地将他多日不曾使用的本命灵剑唤出。
那人脸上露出点讥诮来, “你有资格拔剑么?”
“阁下究竟是谁?”晏采面上不显, 心中却着实不安,抚摸冰冷的剑身,以此平复动荡的心神。
那人没有说话, 却从腰间拿出一块玉佩。
晏采只是看了一眼,便察觉出那是何物。
只听剑身嗡鸣,他单手握剑抵在地面, 手上青筋暴起。脑中早已是一片空白,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
纪兰生本来是想杀掉这个不知名情夫的。可当他认出了他的身份,顿时改变主意。
“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晏采仙君,竟会不知廉耻地插足别人的感情呢?”他冷笑一声,面对舒愉时的卑微早已不复存在,“想必你这种无耻之徒也是不愿退出的。那么,我们就等舒愉回来,让她自行抉择,你觉得如何?”
晏采压根没听清面前这个人在说些什么。
他一直都知道,舒愉对他倾注的真心从来都不是完整的。但她明明说过,不管过去如何,她如今的眼中唯有他一人而已。
他真是可笑至极,竟然会相信她。她明明连谎言都懒得用心修饰,一点也不在意他信不信,但他还是愚蠢地信了。
晏采抬起头,看见眼前这个人面带微笑,眼中却满是不亚于他的痛苦。
他自嘲地笑了笑。舒愉,你可真能耐。
纪兰生欣赏着他的痛苦,只觉得心中恨意都消解了些许。他笑得云淡风轻,却又胜券在握,“你猜,她会选择谁?”
选择?晏采虽然早就把自己放到了低至尘埃的位置。但让他此时此刻如丧家之犬一般,等着舒愉的选择,摇尾乞怜她的恩赐,却很可能在这位名正言顺的道侣面前,被舒愉毫不留情地丢弃。
他做不到。
这方石屋总是不见天日,就像他一般。被人翻来覆去地践踏,永远也见不得光。
怪不得舒愉不愿意在外人面前彰显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在她心中,或许只是一个泄欲的物品。
晏采单手按住胸膛,似乎这样就可以阻止心脏剧烈的跳动。他咬了下舌尖,竭力让自己清醒,没有看四周一眼,越过那人往屋外走去。
真是一条可怜虫。
和纪兰生预想中的一般,这种看似高高在上,实则虚有其表的人根本就经受不住践踏自尊的打击,被他三言两语一激,便失了魂,连和他开战的勇气都没有。
也对,他们这群道貌岸然的修真者好歹还是要点脸的。
哪会像他一样呢。
纪兰生看着那盆与百年前明显不同的兰花,略一思索,就发现了其间不同寻常之处。
晏采?他会让修真界那些人给他备上更好的礼物,保准比直接杀了他,来得更为快意。
舒愉拎着一盒热腾腾的饭菜,心中既是愉悦,又有点小小的纠结。
理智告诉她,不能再这样和晏采厮混下去了。但是感情上她又舍不得。她没有哪一任情人是这么早就结束了关系的。离开了晏采之后,她岂不是只能去魔灵界找合胃口的下一任?
但是她也不想和那群魔修扯上什么过于密切的私人关系。
舒愉唉声叹气,却在发现了洞口异常后,连叹气的心情都没了。
她飞速闪回石屋之中,就见晏采消失得干干净净。
不应该啊,她们刚刚还那般亲密的温存。她感觉得出,他是真心实意的,早就没了逃跑的心思。
而且,以他现在的修为,哪来的能力逃跑?
舒愉紧皱着眉头,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只能狠狠地踢那石凳一脚。
“好你个晏采,竟然连我都能骗过去。”舒愉忿忿道。
她只觉得浑身都充斥着被愚弄的怒气。没想到她竟然也有栽跟头的一天。果然,男人都是不值得信任的,看似干净如白纸的晏采,却比她还会伪装。
一向都是她玩弄别人,头一次被别人玩弄,舒愉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下来。
她看了这空荡的石屋一眼,将那盆兰花抱在怀中,向外走去。
谷底的风冰冰凉凉,吹拂之间,舒愉的愤懑也一点点消逝了。她本来就是个容易想开的人。
反正,该睡的都睡过了,该尝试的也都尝试了,无论多么羞耻多么贬低自尊的话语,晏采也都说了个遍。
说到底,还是她赚了。想到每一次他尽心竭力地服侍她,把她伺候得舒舒服服,她就觉得,这怒气再也生不起来。
这世上唯有她一人,得到过晏采这般对待。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假如以后还放不下,若有一日等到她修为超过他,直接抓过来便是。
“舒愉?”一道让人听了就无比舒心的声音响起。
舒愉拿起传音玉片,“怎么?”
“无事。只是想问问你,何时回魔灵界。”
舒愉:“我片刻就到天罚门前。”
见到纪兰生,舒愉含笑问他,“你去了何处?”
“镇上随意逛了逛。”纪兰生看了眼她怀中的兰花,声音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你还将它留着?”
“嗯?”舒愉不知他为何这般问,说道,“这盆兰花陪了我好几年,还是生出了一些感情。”
纪兰生笑了笑,心中却有些涩然。
原来她并不记得这盆兰花是从何处而来。
对于这样一盆在她心中普通至极的兰花,她都不愿意舍弃。而他却,随随便便就被她扔掉了。
还有那个可怜的东西也是。
人人敬畏又如何?大德又如何?看舒愉此时的表情,明显没有一点点在意。
纪兰生又是一笑。
“可是有什么开心的事?”舒愉不懂他为什么笑得这般惬意,难道是在魔灵界憋得太久?
“近百年没有出来过,自是喜悦。”纪兰生温声道。
“哦,”舒愉了然,“那以后可以多带你出来几次。”
纪兰生却摇了摇头,“若次数太多,我可能无法承受天罚的威力。”
舒愉露出一丝同情,她看了看四周道:“那你何必急着回去?”
“夜晚你可能又会被召唤,我需要陪着你。”
“那还早呢,还有好几个时辰。”舒愉笑眯眯道,“我们还可以逛逛?”
“我们?”纪兰生笑了笑。
“嗯。我们可以先去吃饭。”刚刚买的饭菜,舒愉已经没有心情下咽,干脆拉着纪兰生走到文星镇的一家酒店。
甫一进门,就碰上了几个问天宗弟子。
“副宗主!”几名弟子眼睛一亮。虽然舒愉没有舒欢、傅溶玉那般有威望,但她性格和善好相处,是以年轻弟子们都十分喜欢她。
看到旁边的纪兰生后,弟子们也见怪不怪,只拿他当舒愉的新情人。
只是感叹道,这也没过几天,副宗主竟然就又换了新人。而且,眼前这人和之前那人还有那么一点点相似,都一样的俊美。
女弟子们不由得更加羡慕起舒愉来。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决心要加倍努力修炼,才能像副宗主这样,能挑到各种各样的美男子。
站在最边上,毫无存在感的那名男弟子更是咬牙切齿。他觉得自己明明不比副宗主旁边那家伙长得差,就因为他出身问天宗,反倒成了他的原罪。
还有那群挤眉弄眼的同门们,别以为他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定是又在艳羡副宗主,把这动力都加注到修炼一途上了。她们之前修炼时的刻苦程度本就足够变态,眼下一刺激,只会更加变态。
他为了不落后,只能跟着她们一起变态。
他不怀好意地瞪着那个男人,却在接上他视线的一瞬间,通体一寒。
他打了个寒颤。那么一个温润的人,给他带来的感觉竟有些可怕。
“小元?”他定了定神,听到副宗主在叫他的名字。
他不由得露出一个傻傻的笑来。没想到副宗主常年不在宗门内,竟还记得他的名字,连忙应道:“在!”
却见舒愉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你的修为,落后得有点多了啊。”
小元还没回答,旁边的女弟子连忙抢答道:“副宗主,您都不知道他们在修炼时是怎么偷懒的!这些男的简直给宗门丢脸。”
舒愉点了点头,感叹道:“确实。我当初刚进宗门时,落后的那一批也都是一群惫懒的男弟子。修真界的年轻男孩子,大部分都有些贪玩。”
小元涨红着一张脸,“不是的!副宗主你不知道她们修炼时有多么疯狂,压根不像正常人。我才没有贪玩……”
纪兰生在一旁听着,止不住轻笑。
小元忘记了先前的异样,又瞪了他一眼。副宗主身边的男子肯定都是些偷奸耍滑的家伙,才给副宗主留下那样的印象。真是败坏他们男弟子的名声。
怎么能因为性别被副宗主一棒子打死?他脱口而出道:“修真界最厉害的晏采仙君,不也是无方的男弟子么?”
“修真界他最厉害?”舒愉眉毛一挑,心中有些微妙的不悦。
而此时,他们口中的晏采,就在他们几十米开外处,静默地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