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愉没有反驳:“是。”

  至少暂时是。

  猜测是一回事,得到求证后又是另一回事。

  路景声只觉得五雷轰顶,他闭着眼睛,喉结微动,努力消化这个事实。

  舒愉不喜欢他了,她喜欢的是别人,一个他暂时比不过的人。

  虽然她愿意和他云雨,但她现在是真的不喜欢他了。

  不过,比起多年前的不告而别,路景声宁愿接受舒愉这样直白的拒绝。

  她至少不是一声不吭就将他抛弃。

  而且,他也不是全然没有希望。经过一夜的欢好,他察觉得出,舒愉还是有些喜欢他的身体的。

  他还有机会。

  只要她还没有和晏采结为道侣。

  外面突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舒愉推开房门走出花园,路景声紧随其后,就见一个弟子神色凝重地说道:“副宗主,宗主让我来知会你一声,柳逢长老出事了!”

  舒愉心中一凛,路景声已经飞速朝外跑去。

  舒愉跟着那名弟子的指引,来到柳逢的住处。

  舒欢、傅溶玉,还有舒愉先前遇到的无方三人,竟然都在屋内。

  只见柳逢坐在椅子上,表面上看起来只是睡着了,但舒愉眼神一扫,便知道他已没了生机。

  路景声蹲在地上,双手紧握成拳,青筋凸起,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舒愉冷声道:“姐,这是怎么回事?”

  舒欢眉头紧蹙,“今天本来也该同长老商议一些事情,但因为有别的事务耽搁,就推迟了一些。恰逢无方的三位上门,我和溶玉便先去接待他们。后来我们分了手,我和溶玉便来此处寻长老,就发现长老已经命丧于他人之手。”

  路景声终究没忍住,痛呼出声:“师父!”

  舒愉再是无情,看到他这般惨状,还是伸手放在他背上,以作安抚。

  路景声浑然不觉,仍然颤抖着。

  傅溶玉表情一如既往地淡然,看向无方三人,温声道:“不知两位长老可看出了什么异常?”

  元恒眼睛一瞪,指着傅溶玉,恶狠狠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他的伤势表面上看起来是无方功法造成的,你们就想栽赃给无方?想得美!人还是在你们问天宗的地盘上死的!诸星岛可是该找你们生生事了!”

  陈钰清听完他这番话,才严肃地说道:“元恒不得无礼。”

  元恒衣袖一挥,重重地哼了一声。

  傅溶玉却淡淡一笑,“元长老未免太急了一些,溶玉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柳逢长老在椅子上写了两横,倒也有点像‘无方’的‘无’字。当然,敌人想要借此栽赃,也是太容易不过。”

  元恒讥笑道:“两横就是无?那你怎么不说是我元恒的元字!”

  舒欢眼神气势尽显,冷冷道:“画的两横确实不能说明什么,但无方的高深功法,却不是人人都会的。据我所知,这一法门,也就你们几大长老,还有晏采仙君会吧?”

  一直没出过声的小徒弟,听到舒欢将火烧到仙君那里去了,当即不满地出声:“你竟敢诽谤仙君!”

  舒欢眉毛一挑,有些诧异,目光扫过陈钰清和元恒,似是在说,你们无方的弟子都这么大胆而无礼么?

  陈钰清躬身说道:“小徒不知礼数,我向舒宗主道歉。只是舒宗主刚才的话确实不合适。你也清楚,仙君已失去踪迹许久,我们寻他多日而不得。你若要将这件事和仙君扯上关系,未免也太勉强了些。”

  舒欢似笑非笑:“人人都知仙君有大德,我怎么会妄加揣测呢?随口说说罢了。”

  元恒瞪着她:“你们若想挑事,联系诸星岛找上我们无方便可,我们随时欢迎。告辞!”

  陈钰清也微微颔首,三人便一齐离开了房间。

  一直蹲着的路景声起身,双眼通红,缓缓朝舒欢作了一揖:“烦请宗主派些人,助我将师父的遗体送回岛上。”

  舒欢点头答应,她用眼神示意舒愉稍稍安慰路景声一下,然后和傅溶玉离去。

  路景声只是怔怔地站着,双目都失去了神采,舒愉叹了口气,将他拥进怀中,轻声道:“对不起。”

  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问天宗,他们自是脱不了干系。

  路景声先前浑身紧绷,唇角都咬出了鲜血,此刻因为舒愉一句话,他失声痛哭起来。

  不一会儿,他自行擦拭脸颊,对舒愉道:“你知道么愉愉,师父他虽然一向对我很凶,但他也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我早就将他当父亲看待。若是昨晚,我没来找你,一直和他待在一起……”

  舒愉打断他的话:“那你只会和他一起死,连个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路景声眸中泣血,死死捏着拳头,指甲都嵌进了肉里,“倘若真的是无方,甚至是晏采做的,我拼死也要向他们讨这一条命。”

  舒愉摇头道:“不会。不可能是晏采,大概率也不是无方。”

  路景声心中痛极,听到舒愉这一番话,却只想笑。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惨然道:“你一向不是那偏心之人。”

  舒愉抚摸他的后脑,轻声道:“我现在也没有偏心。我的直觉告诉我,很可能是魔宗之人做的。当然,我也并不确定,只是直觉而已。你先前不是说,他们很熟悉诸星岛的功法么?假如有无方弟子堕魔,借机栽赃陷害,也不是不可能。”

  路景声忍不住反驳:“可是舒宗主都说了,这等功法只有长老和晏采才会!”

  没在意他话语中的怒气,舒愉仍是温声安抚:“谁又能说得清楚呢?也没人统计过,不是么?先将你师父的遗体保存好吧,报仇之事从长再议。敌人既然选在问天宗杀你师父,并且还用的是无方功法,那他的目标,一定不是你师父本人这么简单。”

  路景声嗯了一声,将柳逢的遗体放到床上,把一颗寒珠放在他嘴里。

  骤然与心爱之人重逢欢好,又被拒绝,师父竟不明不白地死去,路景声情绪起起落落,有伤及肺腑的趋势。舒愉干脆一个手刀将他劈晕,把他抱回他的房中休息。

  虽然那贼人很可能不会再来,毕竟路景声的身份地位不够,杀了没太大价值,但考虑到他之前为魔修所害,舒愉还是坐在他的房间中,守着他休息。

  中途,路景声醒过来一次,读懂他目光中无声的请求,舒愉没有拒绝,躺到他床上,将他抱在怀中哄他入眠。

  在这样的世界,生死无常之事舒愉看得太多,早就没有了什么感觉。若说这世上有什么能真正牵动她的心,或许只有舒欢一个人的安危罢了。

  她和舒欢并不是亲姐妹。

  所以两人生得一点都不像。常常也有人说起这姐妹俩的气质怎么天差地别。自然应该如此。

  听舒欢说,她是在街边巷角捡到她的。

  舒欢说,她们两个人有缘,她才捡到了她,并且很乐意地辛辛苦苦将她拉扯大。

  因为修炼天赋优异,两人被问天宗之人发掘,从此踏上修炼道路。

  小时候的生活是挺苦的,但因为舒欢处处护着她,所以舒愉其实并没有吃过真正的苦。舒欢究竟背着她受过多少折磨,她也不太清楚了。

  舒愉只知道,舒欢对权力的渴望,对自身境界的追求,归根结底都是因为那时候的磨难。

  在凡俗界,因为千万年世俗的限制,女子想要快乐地生活下去,受到的阻碍会比男子大得多。

  修真界却不是这样。这里最看重实力,女子的修真天赋一点都不逊色于男子,所以能凭借自身努力拿到和男子们分庭抗礼的话语权。压男子一头,也是常见之事。

  舒欢品尝过强盛实力带来的美好滋味,便再也不会后退。

  想到和姐姐的过往,舒愉微微一笑。

  只要姐姐不出事,不管外界如何,她这种自私的人都能在世上快乐逍遥一辈子,并且毫无心理负担。

  舒愉静静地陪路景声躺到第二天清晨。

  舒欢和傅溶玉已将宗门上上下下能排查的人都排查了一遍,因为之前才清理过细作,所以目前的宗门表面上看起来很干净,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柳逢的死,很可能就是一个实力非常高深的人,越过了层层结界造成的。

  瞬息之间击杀,又在瞬息之间离开。

  结合路景声遇到的那个魔修,目前的形势已容不得他再耽搁。所以天一亮,他就在问天宗长老们的陪同下,带着柳逢的遗体离开。

  清晨露气重,路景声的眼睫毛被湿气滋润,就像蝴蝶打湿了沉重的翅膀,他对着舒愉挥了挥手,眨了眨眼,却没有说话。

  只对舒愉露出了一个沉重却干净的笑容,便安安静静地转身离去了。

  舒欢目送他们离去后,白了舒愉一眼:“你看你招惹的小情人。”

  舒愉满不在意地一笑:“姐姐你无心品尝这个中滋味,但妹妹我是真的喜欢嘛。”

  舒欢确实无意于男欢女爱,在她眼里,再好的男人也不过是帮她更进一步的工具,这工具若拿去寻欢作乐,才是真的浪费了。但她不会干涉舒愉的行事,只打趣道:“山门里的那位呢?”

  舒愉:“我正要告诉你呢,我该回去看看他了,不出几月便回来。”

  舒欢笑道:“随你。”

  舒愉确实有些想晏采了,当即点点头,便向远处飞去。

  这两日晏采应该是很乖的,没有任何异动。

  舒愉满心欢喜地回到屋中,却见一屋空荡荡,除了那盆兰花,没有任何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