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愉眉头微蹙,但还是没有拒绝,“进来吧。”

  门缓缓推开,露出路景声那张俊朗的脸来。他知道自己携着一身寒气,便使用灵力在体内游走一周,将寒气驱逐,对舒愉道:“我本来只想在外面陪你一会儿,见你屋中还有光亮,所以才出声打扰。”

  舒愉:“你怎么知道我住哪儿?我姐姐告诉你的?”

  路景声点头。

  见他站在门口,也不敢坐下,舒愉似笑非笑:“你都敢进屋了,在那站着做甚?”

  少年最会顺着杆子往上爬,听到舒愉这番言语,便搬了根椅子,坐到舒愉床边,一双桃花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她,“愉愉,从前,你也是最喜欢这个时候进我屋中来的。”

  路景声的眼神纯净,明显还没想歪。舒愉倒是回想起,他在与同伴历练的时候,她跟了他一路。白天倒是没做什么,等到晚上,她就会溜进他的屋中,同他欢好。

  少年人虽然害羞单纯,但也有用不完的精力和热情。他白天除妖伏魔,本是疲倦至极,夜晚见到她来,就又能恢复小树一般生机勃勃的模样。路景声的情意滚烫而赤诚,毫无保留,舒愉就在那样的一段夜晚里,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极乐。

  见她出声,路景声伸手在舒愉面前挥着,“愉愉?”

  明明旧人已在眼前,舒愉却觉得有一丝莫名的怅然,“你找我,究竟有何事?”

  路景声低垂眼眸,眼帘轻颤,缓缓道:“明天我可能就会离去了。此番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所以,我想问问你。”

  他抬起头,看着舒愉:“你当初,为什么突然就不要我了?”

  “你是来向我表达你的怨怼之意的吗?”其实舒愉看得出来,路景声对她没有一丝不满。所以她才好奇,他怎么能在毫无预兆地被抛弃之后,还这般毫无芥蒂地诉说对她的情意、

  听得这话,路景声一急,连忙摇头道:“不是的,我怎么可能会怨你呢!我,我只是不知道,我当年哪里做得不好,哪里惹你生气了,你连赎罪的机会都没有给我……”

  说到最后,他低下头,不想在舒愉面前暴露自己失态的表情。舒愉,一向是只喜欢看他笑的。

  就像一头受伤的小花鹿,在她面前倔强而难过地舔舐自己的伤口,在她的心湖中搅动。她叹了口气,道:“你没做错什么,是我的原因。我只是突然失去了新鲜感而已。”

  路景声心神一震,抬起头,满是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他此刻宁愿自己是做错了什么,他还年轻,他有的是机会改正。平白无故的厌倦,却是他最无从下手的。他想挽回,都没有了任何可能。

  他嘴唇轻颤,试图扬起一抹笑,竭力道:“不,都怪我,是我太无趣,没能留住你。”

  他试探着握住舒愉的手,就像濒死的人抓住救命稻草:“愉愉,我们已经分开了六年,有没有可能,让你重拾了一点新鲜感?我可能,和以前也不完全一样。或者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可以改,可以学……”

  路景声从没在她面前这般卑微过。

  少年人鲜衣怒马,心高气傲,热烈而张扬,笑起来的时候,全世界都是亮的。

  她那时最喜欢他那一份不知天高地厚的姿态。

  现在的他,却那么虔诚地匍匐在她脚下,乞求她的垂怜。舒愉承认,她竟可耻地有一点心动。

  路景声是她近些年来唯一一个还记得住的情人,也是唯一一个,在分别之后还能再遇见的人。

  一向不喜欢回头的舒愉,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心中颇为纠结。

  路景声看出了她的摇摆,他露出一抹真切的笑,宛若在沙漠中迷失已久后,寻到了芬芳的绿洲。他不愿放过这一点微末的希望,小心翼翼坐到舒愉的床上,以她最喜欢的姿势抱住她,将头埋在她的颈间,瓮瓮地说:“我很想你。很想很想。”

  舒愉笑了笑,就像一个天真而又残忍的妖女,惑人地说道:“有多想,证明给我看。”

  这一声宛若号角,吹响了征战之势。路景声头脑一片发白,捧着她的脸就吻了下去。

  两个人玩乐一番,因着路景声修为不够,所以依旧是他先败下阵来。看着笑盈盈的舒愉,他却还是有些卑怯。

  当初舒愉离开他,是不是就是嫌他不太行?

  他虽然因为和舒愉重温而欢欣无比,但他还是更在意舒愉的体验感。

  舒愉自然是满足的,对她来说,过犹不及。她就像一只偷腥成功的猫,浑身都松懈了下来,只是轻轻地环住路景声的腰,闭眼休憩,在云端肆意地沐浴着温暖而舒适的阳光。

  却听路景声轻声地问:“愉愉,你觉得怎么样?”

  舒愉懒得抬眼,随口道:“很好啊。”

  路景声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他用视线描摹舒愉的五官,一点一点地掠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怎么看都看不够。

  半晌,他悄悄地落下一滴泪来,屏住了呼吸,不敢惊动舒愉。

  舒愉虽未睁眼,却还是感受到了,温柔地拂过他的眼角,懒懒地说:“最近怎地这么爱哭?”

  路景声怕招她嫌弃,连忙道:“你知道我一向不爱哭的。我只是,太高兴了。”

  舒愉嘲笑他道:“真是小孩儿。”

  她拍了拍路景声的脸,“睡吧,小路。”

  “你先睡,我帮你理理。”路景声拿起床上缠绕在一起的衣服,将它们分开,准备挂到旁边去,却听咚的一声,一个小物件落到床上。

  路景声怕摔坏舒愉的东西,连忙将它拾起。

  入目所见,他浑身一震。

  这个,莫不是按仙君模样制成的娃娃?

  舒愉也听到了那个声音,抬眼一看。先前她把玩那瓷娃娃后,并没有将它收进芥子袋,而是随手揣在兜里。

  “你把它放到柜子上去吧。”

  路景声“嗯”了一声,心中翻江倒海。

  舒愉不告而别,正是在五年前的折花会之后。

  折花会开始那天,正逢仙君出关,舒愉她,定是见到了仙君的。

  难道她,是因为喜欢上了仙君,所以才不要他了么?

  路景声看着手中头大身子小的娃娃,只觉得无比酸涩,心上一抽一抽地疼。

  仙君的风华姿态,他远远不及。

  更别提仙君的修为,比他高上了不知几许。想必,当舒愉想要欢好的时候,也不会像他这般……无能。

  路景声原本年轻气盛,但舒愉的骤然离开对他来说打击实在太大。

  此番也只知自卑自惭。

  不过,想到仙君往常的高高在上,他也不禁替舒愉担心。

  爱而不得的痛苦,他再清楚不过,他不想舒愉也经历这些。

  他低下头,自嘲地一笑。舒愉这样美好的女子,若她真心喜欢谁,谁又能抗拒呢?哪怕是那位不染红尘的仙君,也不会例外。

  他此前对于晏采只有崇敬,此刻却是无比的嫉妒。

  嫉妒得要命。

  “你坐着干什么?还不快来休息。”舒愉闭眼说道。

  路景声温声哄她:“愉愉你先睡,我有点兴奋,睡不着,想先修炼一会儿。”

  见他真的开始盘坐修炼,舒愉也不再管他,沉沉睡去。

  看着她的睡颜,路景声只恨自己生得太晚,年纪太小。

  泄气也无用,他收回心神,认真开始修炼。

  舒愉一觉睡到第二天午后,醒来时发现,路景声竟还在修炼。她笑道:“我记得你以前可没这么用功。”

  路景声挠挠头,认真道:“以前是我太过惫懒,今后我会加倍努力的。”

  他说不出让舒愉等他的话,只能自己努力追上去。

  舒愉穿好衣衫,坐在镜前,路景声很是自觉地站到她身后,为她编发。

  “小路,你什么时候回诸星岛?”舒愉刚问出口,就轻“嘶”一声,头皮传来一阵刺痛。

  路景声连忙道:“愉愉对不起!我实在是太多年没有编头发的经验了。”

  舒愉微笑道:“没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路景声小声道:“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回。”

  舒愉噗嗤一笑:“谁刚刚还说要好好修炼的?”

  “我想修炼,也想一直都能见到你。”路景声飞速地在她脸颊边上亲了一下。

  舒愉回转身,两只手捏着他两边脸颊,搓圆捏扁,玩儿得不亦乐乎。

  路景声就任她揉捏,眼睛里全是明媚的笑意,然后一把将她抱起,放到梳妆台上。

  他从高处看着她,满眼都是痴迷,“愉愉。”

  舒愉浅浅一笑,“叫我做甚?”

  路景声不再说话,用亲吻代替了言语。

  他的吻和他整个人一样炽热,舒愉流连其间,和他唇舌追逐,玩着最为亲密的游戏。

  情到浓时,路景声从她唇齿间撤出,只用额头和她相抵,喃喃道:“不能再亲了,不然我就又忍不住了。”

  舒愉忍笑掐了一个诀,路景声只觉得浑身一僵,整个人仿佛进了冰窟窿一般。

  他抿着嘴唇,有些委屈:“你又欺负我。”

  见舒愉神色一肃,他连忙补充道:“不过我很乐意被你欺负。也巴不得被你欺负一辈子。”

  “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可爱的大狗狗。”舒愉噙着笑意,一下下抚摸路景声的头发。

  路景声也在笑,但想到即将离别,心中又涌上阵阵怅然,“愉愉,你会来看我的吧?”

  舒愉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暂时不会。”

  路景声苦涩地笑了笑。她说的暂时,很有可能是永远吧。

  他不是以前那个天真的小孩儿了,他心中清楚,舒愉愿意和他欢好一夜,并不是因为她现在还喜欢他。

  他可能只是不经意间取悦了她,才能得到她的垂怜。

  他虽然看得清,却不想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可是,他又怎能不接受呢?

  他拿起柜子上的那个娃娃,放到舒愉手心,盯着她亮晶晶的双眼问道:“你喜欢的,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