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吝从睡梦中突然惊醒。
他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 但应该不是噩梦，突然就觉得特别特别热，就好像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在心口, 让他始终无法睡得安稳, 最后完全清醒过来。
天还没全亮, 朝阳露出影影绰绰的身姿，映红天际。
因为要开窗, 房间的窗帘半敞着。借着昏暗的光线, 周吝看清了自己梦境中的那个热源——步衡不知什么时候化作原形, 蜷成一个白色的毛团, 趴在周吝胸口睡得正香。
不能安眠造成的那点烦躁消散得一干二净, 周吝目光也变得温柔起来，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地顺了顺白泽幼崽蓬松的绒毛，又点了点前额那支还稚嫩的角。
步衡在睡梦中感觉到那根落在自己头顶不安分的手指, 却没睁开眼，挣扎了一下换了个姿势, 用爪子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周吝无声地笑了起来, 胸腔微微震动，白泽幼崽受到影响, 不满地咕哝了几句，却没有别的动作。周吝知道步衡睡着了就很难被吵醒, 就算自己现在将他整只抱下去换一个地方，都不能让他睁开眼睛。
但到底没舍得, 就连想凑过去亲亲他的想法都被克制下去，反而是用了个小法术从书桌上拿了把扇子过来，动作轻缓地扇了起来。
大概是感觉到了那股凉意, 白泽幼崽感觉舒服了不少，不再蜷成一团，反而舒展开身体，四肢着地的姿态趴在周吝身上继续安睡。
周吝轻轻笑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却一直没停。
步衡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以至于难得的闹钟还没响，就先睁开了眼睛，跟着就听见一道低沉的，饱含着笑意的声音：“醒这么早？”
“唔，不知道怎么就醒了。”步衡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想要揉揉眼睛，才感觉到哪里不对，微低头看见了自己的爪子。
他原地愣了两秒，从周吝身上翻下，蹲坐在床上有些迷茫地低头看着自己：“我怎么变回去了？”
“我还想问你呢，”周吝坐直了身体，垂眸看他，“睡到一半枕边人突然变回原形，我也有点想不通。”
步衡歪着头和他对视，忍不住抬起爪子揉了揉在原身上显得十分明显的角，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周吝察觉出他的凝滞，微微皱眉：“怎么了？”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步衡说，“你有没有觉得现在这个场景和我起床之后发现自己长角了那天有些相似？”
周吝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是有一点。”
“那天之后我就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把角收回去……”步衡看着周吝徐徐说道。
周吝眼皮跳了跳，隐隐也有一点不太好的预感：“所以……”
“周吝，”步衡语气十分无奈，却又仍然能够保持镇定冷静，“我变不回去。”
周吝：“……”
步衡发现自从确认了自己白泽身份之后，多了许多从未有过的体验，就像此刻，一家老小围在跟前争着抢着来教自己变回人身这种事哪怕是当年真的幼崽起学化形的时候也没有过。
当然，没有一个办法见效，毕竟他又不是真的不会化形。
步衡抬爪按住从一开始就也化回了原形，跳上床挨着自己蹭来蹭去的狕，朝着还在努力示范变身技巧的棠梨摇头：“没有用，还是变不回去。”
周吝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脸色却还是不怎么好看。
步衡用前爪的肉垫按在他手上，拦住他的动作：“应该和我头上的角一样，只是暂时的，不用担心。”
周吝握紧了手机，没说话。
步寒倚在床边，看了他们一会才开口：“除了变不回去还有没有别的不适？”
步衡微闭眼睛稍稍感知了一会，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明显的感觉，也没觉得哪里难受，可能真的像周澈所说，我还处在幼崽期，所以灵力会失控……不过我倒是没想到白泽的生长轨迹会如此奇葩。”
棠梨睁大了眼睛：“白泽？”
这两天发生了许多事情，步衡确定自己身份之后一直没找到机会正式地告知棠梨和狕，正好趁着现在，接了话题，简短地讲了一下自己的身世，又提了一下周启和周澈的话：“所以，我确实是白泽。”
棠梨生在禁地，虽然年岁大，但对禁地之外的妖族并不了解，直到离开禁地之后，从郎俊俊和步衡那儿听说了不少上古妖族的奇闻异事，其中就包括白泽，也知道步衡自小的心愿就是重绘《白泽图》，却没想到步衡真的就是白泽。
一时之间除了感慨，竟然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
狕到底年岁小，还不能完全理解白泽这个身份和普通的白狮妖的区别，好奇地盯着步衡的角看了一会突然问：“那你还是步衡吗？”
步衡用头上的角轻轻顶了顶他的脑袋：“那不然我是谁？”
“嗷，那就没关系了！”狕放下心来，下巴压在前爪上，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一来一回房间内的气氛好了许多，周吝的脸色也不再那么难看，但是看向步衡的时候还是难免担心，犹豫了一下突然说：“我们去一趟元老会。”
步衡一愣：“去元老会干什么？”
“如果白泽成长周期就是如此，这只是幼崽期常见的灵力失控那最好不过，但谁也没见过白泽，不敢保证是不是真的这样。”周吝手臂环在胸前，“去让医生检查一下有没有别的问题。”
云州市的妖族医院就在元老会内部，其内确实有几位医生专门负责妖族才会遇到的病症，不过步衡从小到大都身体健康，步寒更是没有这个需求，所以他们父子二人都没去过。
步寒十分赞同周吝的话：“去一次也好，检查过了也能安心。”
棠梨每日在家里看电视，早在不知不觉间就被灌输了人类关于“有病要及时就医”的思想，也跟着点头。
步衡想了想，也点了点头：“元老会的医生见多识广，说不定能有让幼崽稳定灵力的办法，去试试也好。”
虽然郎裕来一直在元老会就职，但不过是外勤某组的一个小负责人，在整个元老会里实在是一个十分微弱的存在，所以多年以来即使是郎俊俊也从来没迈进过元老会的大门，步衡更是连具体位置都不是十分清楚。
周吝将白泽幼崽抱在怀里，瞬间就从步衡家里到了元老会门口，在他抬脚要踢那扇摇摇欲坠的破木门的时候，扒在他怀里有些好奇地向四周张望的步衡突然开口：“等一下！”
周吝低头：“怎么？”
步衡从他臂弯里支起身子，后爪用力一撑，直接跃上周吝的肩头，然后用毛绒绒的脑袋蹭了蹭周吝的头：“好了，可以进去了。”
周吝微侧过视线就能看见牢牢蹲在自己肩上的白泽幼崽，一大早起来一直烦躁的心情好了许多，伸手推开了门。
“周先生，早……上好，”狐妖前台笑意盈盈地打招呼，目光触及到周吝肩头时哽了一下，“这位是？”
步衡礼貌地点了点头：“你好。”
周吝也朝着狐妖前台点了点头，收回视线径直往内里去。
可能是为了方便就医，也为了不影响元老会日常工作，医院和办公区是完全相反的方向，周吝穿过一长段的走廊，已经来到了另一座建筑里，内部装修和格局设置倒是和人类的医院相似个七七八八，甚至还有导诊在入口，眼瞧着周吝过来，笑意盈盈地拦住去路：“你好先生，距离工作时间还有一会，医生还没上班，麻烦您在这边稍候。”
“谢谢。”周吝视线从大厅里环过，发现不知道是因为工作时间还没到，还是妖族平日里都不怎么生病，并没有电视里人类医院那样人满为患的场景，只有偶尔那么几个妖怪分散坐在等候区的长椅上，各自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机。
周吝在长椅上坐下，将肩上的步衡重新抱回怀里。步衡将下颌压在他臂弯，打了一个懒洋洋的呵欠：“一来到这儿我就想起来当初上幼儿园之前要到医院做入园体检，好像人类小朋友天生就畏惧医院，有好多一迈进大门就开始哭，郎俊俊当时还凑在我旁边笑话一个满地打滚的小胖子，五分钟之后，轮到他去抽血，可能是无知者无畏，他还扭头冲我笑，针扎进血管两秒之后，他的哭叫声……”
步衡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我当时拉着我爸担心地问，郎俊俊是不是就要化原形了。”
周吝笑了起来，伸手替他揉了揉耳朵：“那你不怕疼？”
“现在当然是不怕，”步衡说，“当时其实也很疼，但眼瞧着郎俊俊跟人类幼崽一样嚎啕大哭，我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妖族争口气。”
周吝又笑了起来，捏了捏他的爪子，刚要再说话，表情突然有刹那凝滞，步衡一愣，耳朵抖了抖，顺着周吝的视线望过去，发现周澈正大步朝他们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周吝：阴魂不散。感谢在2021-05-10 23:12:15~2021-05-11 23:05: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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