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出了元老会, 周吝的思绪还有些混乱。
刚刚周澈并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其实周吝也没真的指望他的回答。
现在的周澈还在壮年，正是春风得意风生水起的时候, 还没体验过衰老, 也没经历过濒临死亡的绝望, 就算他此刻对用禁术苟延残喘表达的鄙夷是真心实意的，也代表不了什么。
那个大家还无法确定身份的黑影当年未必不是如此意气风发, 或许也不曾料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走上这么一条路。
以现在的心境对未来还没发生的事做出的决定是当不得真的。沧海桑田, 万物皆在改变, 谁都不知道当那一日真的来临的时候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想到这儿, 周吝又有些许茫然——那如果是自己呢？
很久以后的自己, 能接受的了永生的诱惑吗？
出租车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付钱下车，仰头看见面前高大的写字楼的时候, 周吝在一瞬间释然了——
那个时候他和步衡应该已经在一起了千百年，走遍了这世上的名山大川, 看过数不尽的风景，见识过各种各样的风土人情。如果到闭上眼睛前的最后一刻, 那双永远明亮的眼睛里依旧只有自己的倒影，好像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陨落之后终将会消散于天地间, 到那个时候，他们也还是在一起的。
周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胸, 感受到强有力的心跳之后突然笑了起来，这个世上或许很多东西都在改变, 包括步衡，包括自己，但只要他们彼此之间的感情能够保持坚定, 其他的也都不再重要了。
步衡汇着下班的人群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靠近大堂门口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因为工作而有些焦躁的心在一瞬间就平静下来，小跑了几步到周吝面前：“我以为你今天没时间过来呢。”
“元老会的事儿还不至于耽误我接你下班。”说话间周吝已经伸手将步衡的双肩包接过来，格外自然地背到肩上，目光落到步衡脸上，“我以为你今晚还要加班。”
“本来是有可能的，但我今天效率高，提前搞定了。”走出大门感受到熟悉的热意之后，步衡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这天比前几天还热呢，马上要入伏了……”
他突然顿住脚步，扭头看周吝，“不然，我们去度假？”
“度假？”周吝偏过视线，正对上步衡亮晶晶的眼睛，察觉到里面的笑意之后，勾了勾唇，“你终于决定辞职等我养了？”
步衡眼瞧着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忍不住伸手推了他一把：“元老会的报酬可还只是空头支票，我要是真辞职了，一大家子只能回山里过原始生活了。”
周吝微沉默，似乎真的思考了一下那样的场景，竟然还生起了一点向往：“好像也不错。”说完就被步衡瞪了一眼，忍不住笑了两声，拉过他的手，“好了，不开玩笑，度假没问题，你有时间？”
“唔，前段时间为了这个项目不是几乎全公司都在加班吗，项目完成的很好，老板也很满意，所以等收尾之后能补几天假期。”步衡轻轻地勾着周吝的手指，无意识地晃着俩人的胳膊，一边向前走，一边解释，“难得假期，还拘在云州的话未免有些可惜，棠梨和狕整天待在家里也有点腻歪，自从出了黑影的事我爸也一直没怎么离家，不如就趁着这次机会一起去玩几天，散散心。”
“那想去哪？”周吝虽然对人间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一无所知，出去旅游这种事多少还有点陌生，而且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度假的需求，和步衡一起去什么地方对他来说都没关系。
“这种时候出去玩的话，当然去海边！”步衡边说已经摸出了手机，“不去太热门的地方，就找一个游客少，最好还开发连人都没有的地方，反正一大家子都是妖怪也不担心没地方住或者找不到东西吃。早晨起来的时候可以化原形去海里游泳，太阳升起来就找片树荫乘凉，傍晚就沿着海岸线散步，心血来潮还可以爬起来看日出……”
周吝牵着步衡的手慢慢地向前走，一边走一边听着他的计划和设想，时不时地附和两声。
步衡平日里没有这么多话，一大长串的安排说完自己都觉得有点难以置信：“我怎么感觉刚刚好像被郎俊俊附身了，变得特别絮叨。”
“还好，”周吝挠了挠他的掌心，“郎俊俊在我面前没有这么多话。”
步衡挑眉，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你对我的安排有什么意见？”
“没有，”周吝说，“只要带着我，就没有任何意见。”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步衡，目光正看着前面的路，扣着步衡的手指却紧了紧，步衡有所感觉，顺势低头看了一眼，而后轻轻笑了起来：“不带你的话，还算什么度假啊？”
步衡难得准时下班，洗过手之后就钻进了厨房，亲自下厨做几道菜给家里的大小妖怪，周吝自然跟进厨房帮忙打下手，却被直接推了出来，顺带把从进家门起就一直黏在步衡腿边的狕塞进了他怀里。
步衡看见一大一小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声：“今天难得回家早，你正好可以多陪狕玩一会，算是……亲子时间？”
说完回手关上了厨房门。
步寒正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棠梨又回到了他正对着空调出风口的花盆里，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但是很显然，并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愿。
周吝拎着狕的后颈与他面面相觑，片刻之后终于开口：“你要玩什么？”
狕这段时间每天都下楼跟附近的几个小孩疯玩，已经逐渐地了解了人类小孩的乐趣，所以在周吝问过之后，毫不犹豫地开口：“我要玩游戏！”
周吝挑眉：“什么游戏？”
“电脑！”狕说完，晃了晃小脑袋，“手机也可以！”
周吝盯着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沉默了一会，抬手在他脑门弹了一下：“想都不用想。”
“嗷呜！”狕用两只爪子揉了揉脑门，“你问我要玩什么的，那不然，你来说！”
周吝抬头，视线从房间里环过，拎着他进了步衡的卧室。
等步衡效率极高地炒好几个菜从厨房出来叫大家吃饭的时候，却没看见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不由有些好奇，沙发上的步寒掀了掀眼皮，指了卧室的方向，步衡就轻手轻脚地凑了过去。
卧室的门半开着，正好可以看见一大一小正坐在地上，一人手里捧着一本书，不知道是不是周吝想起狕还只是一个幼崽，还专门替狕垫了个软垫。
狕平日里也会有安静看书的时候，郎俊俊上次专门给他买了一大摞的画册，他每天早上起来之后都会摊在地上一本一本地翻一遍，虽然上面并没有几个字，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不过他今天看得这本明显不太一样，站在门口步衡都能看见那泛黄的纸张，步衡家里这种质感的书只有一本，就是上次周吝从二手市场带回来的那本《山海经》。
那上面虽然也有图画，但明显要少了许多，文字对于刚识字没几天的狕来说也十分晦涩难懂了，他却好像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还时不时地扭头去问身边的周吝。
周吝也在看书，眼帘微垂，视线凝结在书页上，只在狕叫他的时候才稍稍偏离一点视线，回答之后又收回目光。
步衡发现，可能是在禁地度过了太久的时光，周吝不管做什么事的时候都十分专注，只要他想，就可以丝毫不受外界的打扰，这在当今的时代，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让步衡看见他的时候，也不自觉地就跟着平静下来。
“不是叫我们吃饭，打算一直站下去了？”周吝手里的书又翻了一页，放好书签，抬头看向门口，笑问。
狕这才注意到步衡，欢快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迈着小短腿跑到他身边：“步衡！吃饭了吗？！”
步衡弯腰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脸：“嗯，吃饭前要干什么？”
“洗手！”说完，狕把抱在怀里的书递给步衡，转头冲进了卫生间。
顺着敞开的门可以看见他先把自己的小板凳摆在洗手台前，小心翼翼地踩在上面，站稳之后开水龙头洗手。
步衡勾了下唇，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书，朝着还坐在地上没起的周吝问道：“虽然妖族都早慧，但狕才刚识字，文言版的《山海经》对他来说难度是不是有点大？”
“没指望他看懂，”周吝说，“安静点别吵就行。”
步衡笑了起来：“吃饭了，还坐在那儿不起。”
周吝半仰头，与他目光相对后，伸出手：“拉我。”
夕阳的余晖刚好落在他脸上，一双眼睛变得愈发明亮闪烁，让步衡不自觉地就深陷其中，真的走到了他面前，拉住那只宽大的手掌。
就当周吝准备借势起身的时候，步衡的另一只手却按在他肩上，然后温热的唇就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腻歪一下要进最后一段的剧情啦。感谢在2021-05-09 22:45:35~2021-05-10 23:1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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