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泄,东方欲晓。

  通往鹿台山的乡道上,一辆出租车正急速行驶。

  司机降下车窗,让微风吹进车内,偏头看了眼副驾:“我看你岁数也不大,还上学呢吧,这天还没亮呢,来鹿台山干什么?”

  夔牛正趴在车窗上看风景:“见个朋友。”

  “约这么远见面?”司机挑眉,“可别是什么网友,鹿台山这边风景是好,但是人少车也少,别再被人骗了。”

  “我跟那个朋友认识几……很多年了,他从来不骗人,”夔牛朝这个热心的人类笑了笑,“没事儿。”

  司机看着他满不在意的样子在心中默默叹气,在路边停车的时候,还忍不住质疑:“这儿离景区还有一段路呢,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真要在这儿下车?”

  夔牛顺着车窗向外看了一眼:“是这儿。”

  对方虽然长的小,看起来也是个成年人了,态度又很坚决司机不好再说什么,翻出一张卡片递过去,“回去要是没车,提前打这个电话,我过来接你。”

  夔牛接了卡片道谢之后从出租车上下来,和找来的零钱一起塞进口袋,朝四周看去。

  四下里荒无人烟,只有一条宽阔的公路向前面延伸,路的两旁是一大片茂密的树林。

  夔牛下了公路,头也不回地往树林走去。

  林子里至少有几千棵树,高矮粗细各不相同,翠绿的枝叶四处蔓延,构成一大片浓重的绿。

  天还没全亮,光线本就不好,加上这些茂密的树枝,让前路变得更加不清楚,夔牛慢吞吞地走了许久,才在一棵大树前停了下来,那树长得极高,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在周遭一片差不多的树木中并十分不显眼。

  “累死我了,”夔牛靠着粗壮的树干坐下,深深喘了口气:“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人间好玩的地方那么多,非躲这么个地方来。”

  一条长着碧绿的果子的树枝伸到夔牛面前,伴随着一道柔和男声:“吃颗果子解解渴。”

  夔牛一路过来确实有些口渴,看见果子刚想伸手,一些久远的记忆涌上心头。

  “……不了。”他舔了舔干涩的唇,坚定拒绝。

  “不吃吗?”夔牛倚着的那棵大树抖了抖身上的枝叶,语气有点低落,“可能是人间灵气太淡,从禁地出来之后我就结不了果了,只剩身上这几个,龙龟没来得及吃,就想着留给你。”

  龙龟可能是听说要吃棠梨果连夜跑路的。

  话说回来,禁地明明灵气充足,为什么几千年了棠梨结的果子都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吃?

  夔牛看了那树枝一眼,伸手将几颗果子摘下揣进口袋:“我新认识了两只小妖,带回去给他们尝尝。”

  棠梨高兴起来,甩了甩树枝,掀起徐徐微风吹到夔牛脸上:“你身上穿得是人类现在的衣服?有点奇怪,好像又很轻便。”

  “是,”夔牛炫耀地扯了扯身上的T恤,看见晨间溅上的泥污,又有点不高兴,“都怪那只狗脾气的睚眦,把我衣服都弄脏了!”

  “睚眦?”棠梨说,“你遇见他了?”

  “岂止遇见……算了,一言难尽,”夔牛晃了晃脑袋,“他昨晚找我打听你,我说不知道,可能去北边了,他就走了。”

  棠梨不解:“你为什么说谎?”

  “谁知道他找你干什么,万一是帮元老会抓你呢?”夔牛轻哼。

  “你对睚眦有偏见,”棠梨声音温柔劝说,“他虽然看起来脾气不太好,但是在禁地几百年,从未伤害过任何妖怪,之前我给他果子,他还和我说了谢谢,很有礼貌。”

  “你可真是个……”夔牛抓了抓脑袋,回想自己这几天听过的词,“傻白甜。”

  “傻——白——甜?”棠梨一字一字重复,“这是人类发明的新词语吗,傻我知道,白跟甜是什么意思?”

  “白跟甜就是……幸好你长在禁地,不然……”夔牛话说了一半,有些疑惑地抬头,“天怎么阴了?”

  “你灵力又失控了?”棠梨问。

  “胡说八道,大白天的哪那么容易失控?”夔牛一边说,一边向四周张望,“那是什么!”

  一道黑影从天际积压的乌云中飞驰而出,夔牛还不等反应,那黑影已到眼前,伸出利爪抓向他胸口。

  “啊啊啊啊啊啊!!!”

  夔牛就地打了个滚化回原身,勉强避开那致命一击,召出轰隆隆的雷电朝着那黑影袭去,却并没给对方造成任何影响,在一瞬间消散得干干净净。

  “这他妈是什么玩意儿啊!!!”

  他本就不善打斗,那道雷电已经是能拿出手的最强力还击,消耗掉大半妖力,整个瘫在地上,眼看着那黑影长了一大圈,裹挟着方才消失的雷电再一次朝自己袭来。

  “砰!!!”

  一道赤红色的身影不知从哪儿冲了出来,截断那黑影的去路,两个巨大的身躯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

  “睚……睚眦?”夔牛怔怔地看着那只红色妖兽。

  “滚远点!”

  周吝被撞到几丈之外,稳住身形后一跃而起,亮出锋利的指爪,朝着摔到另一边的黑影扑去。

  棠梨化作一个穿着乳白色袍衫的半大少年,凑到夔牛面前:“你没事吧?”

  “让我缓缓,现在没力气变回去。”夔牛摇了摇头,看向正跟那黑影缠斗在一起的周吝,“他怎么在这儿?”

  棠梨见夔牛没起来的打算,索性挨着他坐下,一起看向几步之外的战局:“不知道,但是他救了你。”

  夔牛甩了甩尾巴,又看向那个黑影:“那是个什么东西?”

  棠梨下巴压在膝盖上,摇了摇头:“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很强。”

  夔牛扭头:“有多强?睚眦能打过他吗?”

  “不……”

  话还没说完,周吝巨大的妖身摔在他们面前,棠梨急忙上前伸手去扶。

  “不是让你……”周吝龇牙发出一声低吼,扭头看见棠梨的脸,愣了一下,“不用管我,去看着那个废物。”

  他从地上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泥土,前腿压低,微伏上身,谨慎地盯着几步之外的黑影。

  几百年来,他遇见过各种各样的妖怪,却从没有一个像面前这个连面目都看不清的黑影这样,带给他这么大压力。

  周吝没有妄动,那黑影也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片刻之后,化作一团黑雾,和头顶那片乌云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朝阳东升,阳光穿透树林间茂密的枝叶,在地上映下一个又一个柔和的光斑。

  棠梨站起身,拍了拍衣摆的泥土,看了一眼脚边的夔牛:“还变不回去?”

  “那怪物走了?”夔牛化回人身,仍坐在地上,仰头看了看头顶,“呼,吓死我了!”

  棠梨低头,“你应该跟睚眦道谢。”

  周吝化回人身,正若有所思地盯着那黑影消失的方向,听见棠梨话冷哼一声,无视夔牛,直接来到棠梨面前:“没事吧?”

  棠梨摇头:“那个黑影好像是冲着夔去的,根本就没理会我。”

  “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周吝问。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他用了障眼法,我看不清他的脸,也感知不到任何妖气。”棠梨说完,对上周吝的目光,又补充道,“但他一定不是禁地出来的妖怪。”

  “应该是一只我从未见识过的大妖,”周吝皱眉,“维持障眼法掩饰妖气都会损耗许多妖力,还能有这样的战力……”他看了眼左臂,那里的衣料在方才的打斗间被划破了,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正向外渗鲜血。

  “你受伤了?”棠梨也注意到伤口,伸手在袖子里摸了摸,拿出一棵还翠绿的小草,“这是我从禁地带出来的灵草,敷一下吧。”

  “谢谢。”周吝伸手接过。

  棠梨笑着看向还坐在地上的夔牛:“我就说他很有礼貌!”

  夔牛:“……”

  周吝没有理会他们两个的对话,撕掉衣袖将整个左臂露了出来,用右手食指扒开伤口仔细查看。

  “你在干什么?”夔牛忍不住问道。

  周吝将灵草敷在伤口上,扭头看了他一眼:“你上次来鹿台山见过那个黑影?”

  “怎么可能?”夔牛瞪大了眼睛,“我要是上次见过他,这次打死都不来这地方了!”

  “算你命大,”灵草很快见效,伤口已经止住了血,周吝用撕开的衣袖胡乱地包了两下,就不再理会,“那是杀死熊妖的凶手。”

  夔牛眼前立刻浮现出熊妖死后的惨状,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自己心口:“那他干嘛要杀我,我又不是元老会的!”

  “我怎么知道,”周吝无意识地搓了搓手指,手上沾染的血迹,让他产生莫名的熟悉感,“或许,是要像挖走熊妖的心那样,挖你的。”

  夔牛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挖我的心干什么?!!”

  先前那两只夔牛也只是被扒了皮做鼓,为什么到他这儿就要挖心?

  想到这儿,他又有些茫然,一时竟无法确认被扒皮或者被挖心哪个更惨一点。

  周吝懒得再和他多言,转头看向棠梨,“禁地的结界到底是谁破的?”

  “禁地之外的事,我不知道。”棠梨说,“抱歉。”

  “禁地之外……你的意思是,禁地的结界是从外面破开的?”周吝皱眉,“禁地之外的人为何要费劲心思打开结界?”

  棠梨再一次摇头。

  “算了,”连元老会都查不到的事情,棠梨不知也是正常。

  周吝叹了口气,“最后一个问题,我的短剑在哪?”

  作者有话要说:  周吝:虽然我救了你的命,但你该滚远点还是得滚远点。

  大家是不是都忙着过年,最近更新都没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