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种瓜得他>第七十八章 补过

  按照周芜的描述, 他看见俞蘅蹲在淋浴间里清理排水口。

  俞蘅有一头海藻般浓密的长发,每天梳洗过后,家里的淋浴间总是会散落一些她的长发。和往常一样, 她关注到排水口上的过滤网缠满头发丝时, 会把过滤网取下来, 拿纸巾覆盖上去,扯下缠绕在上面的头发,一并清理掉覆盖在滤网上的污渍。

  可当要将滤网装回排水口时, 俞蘅的手好像忽然被排水口吸住了。

  浴室里的排水管道只有婴儿手臂般粗细,俞蘅化成人形的样子就是一个正常的成年女性, 正常情况下,根本是不可能被吸入其中的。因而,在那股莫名其妙的巨大吸力拉扯之下, 俞蘅脸上显露出极度痛苦的神情, 缓缓跪倒在地,弓下身子, 变回原身——

  一只比成人手掌略大些的雪白的兔子。

  “然后, 她就被吸进排水口里面了。”周芜惊慌未定,紧紧盯住排水口, 仿佛那里潜伏着一只吃人的怪兽,随时可能蹿出来, 再把人拖进排水口。

  听完周芜的描述,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沉沉坠了下去。

  如果说,之前还有人对于这些失踪者的境况心存侥幸,在得知俞蘅被以这样的暴力的方式带离自己的家后, 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悲观。

  无论带走俞蘅的是人是妖, 用这样粗暴残忍的方式, 几乎是没打算留她一命的。

  没有人多说什么,屋子里安静如雪后的旷野。时钟滴答走着,周芜压抑啜泣着,仿佛拖慢了时间,令屋子里的分分秒秒都更加难熬。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吸入俞蘅的排水口里钻出素蕖放进去的纸鹤。

  纸鹤抖了抖身上的污渍水迹,轻灵灵地落到素蕖摊开的手心里,边摇头晃脑,边挥动翅膀,大概是在跟素蕖描述它在管道中所见。

  待它讲完了,素蕖点头,将它收入包里,向大家复述得到的信息:“纸鹤说,管道之间彼此相连,构成了一张很大的网,它也不知道管道会通去哪里。不过,它目之所及的地方,并没有见到俞蘅。”

  事情已经发生了三天了,俞蘅早就不在管道里。

  他们原本想利用素蕖的纸鹤打探打探管道的另一头在哪里,兴许可以在管道入口处,找到新的线索。可是这栋楼房里的水管不是一根通到底,纵横交错,想要顺着管道找到俞蘅被带去了哪里,似乎不大可能了。

  石谙换了个思路:“不过管道狭小,又四通八达,能在里面来去自如的,大概只有蛇虫鼠蚁之辈。我们各亭均对下辖的精怪登记造册,搜查一遍应该不难。”

  “未必。”齐浚蹙着眉头,“二十四亭覆盖虽广,可天下之大,生灵之众,我们有所遗漏也是难免的。何况,我们也只能看到俞蘅的虚影,只知道俞蘅是这样被带走的,可是这究竟是孤例,还是失踪者的相同遭遇,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

  楚庭点头,他随即想起当初唐嘉阳被袭击,却找不到凶手的事情。那时也是翻遍了二十四亭中原身为犬科动物的精怪,却一无所获。

  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找到那个要伤唐嘉阳的人。

  他们都知道,二十四亭不可能把存世的所有妖族全部吸纳其中,且不谈这千年里吸收天地精华,得了机缘新修炼成精的,即便是千年之前的精怪,也并非全部都投到了近月山来。

  只是一直以来,那些不在二十四亭管辖范围内的妖族大多久居深山,与人族,与二十四亭,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这一回,他们意图伤人在先,捉捕二十四亭精怪在后,已经打破了原本各自相安,互不打扰的局面。

  只是,它们究竟想做什么呢?

  没有人知道答案。

  已经发生的事线索有限,他们转而关注起尚未发生的事情来。

  各亭亭主又穿过石谙画的门回到芳华里,在楚庭的客厅里对着那张失踪者的名单反复讨论了几回,圈定了各亭可能会被盯上的精怪,通知他们务必当心,也派了人看守保护。

  没有人知道对手是谁,也没有人知道对手想要做什么,他们只能这样守株待兔地等着。

  楚庭当然不用亲自守株待兔,但在离开芳华里前,他里里外外走了一圈,拿井水为引布了道新的结界,几乎是把整个院子都封在一颗巨大的水珠里,那些狭小细微的通道、孔洞都被彻底封堵,至少在芳华里,不会发生俞蘅那样的事情。

  楚庭是一大早赶回芳华里的,把齐浚、素蕖等人送走,又把芳华里安置妥当,已经错过了每天上门给唐嘉阳灌注灵力的时间。他给唐加乐发了条信息,不顾葛丰和小淼的拦阻,急急忙忙地往城西赶去。

  昨天,因为着凉发烧,楚庭昏昏沉沉睡了一天,就没顾得上管唐嘉阳。今天又因为回了趟芳华里错过了时间,满打满算,唐嘉阳已经超过四十八小时没有得到任何灵力的滋养,犹如一株被丢弃在荒漠里的植物,奄奄一息。

  原本,他已经能动能走,恢复得就跟一个完全健康的人类一样。

  因为楚庭两天的缺席,又将唐嘉阳推回了深渊。

  楚庭赶到唐家门外,隔着一道铁栏杆,他看见唐嘉阳裹着条毯子,半躺在撒满阳光的院子里。唐加乐搬着小板凳坐在他身边,一遍遍运气聚于掌心,试图将自己的灵力渡给唐嘉阳、

  唐加乐虽然恢复了记忆,可千年没有练功,功法于如今的他而言尚属生疏,别说想要学着楚庭的样子把一脉灵力打入唐嘉阳体内,便是聚一缕灵力于掌心,也不得其法。

  因而他体内虽有楚庭积年累月打进去的澎湃灵力,却一点儿也施展不出来,只能干着急。

  “乐乐,开门,我来吧。”楚庭隔着铁门喊人。

  听见动静,唐加乐看了过来。他没多说什么,起身去开门把楚庭领了进来。楚庭边往里走,边跟他解释:“抱歉,芳华里有点事,我早上回去了一趟,没来得及按时赶回来。”

  唐加乐低敛着目光没有看楚庭,脸上是他第一次去芳华里时的那种古井无波般的寂静。他的声音也是平的,他们已经相识许久,已经亲密无间,可唐加乐平板疏离地说话,让楚庭觉得陌生:“你不用道歉,是我拜托你救唐嘉阳的,我们应该配合你的时间。”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唐嘉阳身边。

  两天不见,唐嘉阳脸色不复几日前的红润,在冬日雪白的阳光下,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他畏寒地缩在毯子里,倦倦地抬眼看了看来人:“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楚庭在他身边坐下:“怎么会不来?你还没好透呢。”

  “毕竟你……”唐嘉阳要说些什么,楚庭隐约猜到了,目光扫过去,唐嘉阳看了唐加乐一眼,顿了一下,把话题移开,“毕竟你应该很恨我才对。”

  楚庭无奈地笑:“恨你也得治好你,谁让你是乐乐的哥哥?”

  这一天,楚庭在唐家待的时间比以往要长许多,拖着一身疲惫从唐嘉阳房间里出来,已经是傍晚。

  唐加乐依旧等在门外,看见楚庭满脸倦意,脚步虚浮的模样,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扶,可手伸到一半,又悻悻收了回来,找了个借口:“我去帮你倒杯水。”急匆匆往楼下走去。

  唐加乐离开得太过匆忙,仿佛落荒而逃。

  因此他不知道自己背过身去之后,落在他身后半步之外的楚庭脸色煞白地扶住墙壁,抵在心口艰辛喘息,俊逸的眉轻轻拧起,苍白清俊的脸上浮起痛色,也看不见他走后楚庭咳了满手殷红,血色被他掏出一张纸巾浑不在意地擦干净了,又把那张沾了暗色血迹的纸巾捏在手心里化成了飞灰。

  他的病痛好像应该有迹可循,可只要他想藏起来,就没有人可以找到证据。

  唐加乐是真的去倒了一杯温水,端着水杯站在一楼客厅里等楚庭。

  缓过最难受的那阵子,楚庭扶着楼梯扶手缓缓走下来,接过唐加乐手里的水杯抿了一口温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在这里堵我?甚至没打算让我坐在这里休息一会?”

  唐加乐小声嘟囔:“你也不缺地方休息。”

  他的声音很轻,楚庭头昏眼花的劲儿还没彻底消散,没听清他的话,茫然地看唐加乐一眼:“什么?”

  唐加乐的情绪鲜少外露,因为早上遇见那个抱着楚庭衣服的漂亮小男孩才会藏不住情绪,这一句又轻又短的抱怨已经是他的极限,再要他重复说一遍是万万不可能的。

  他沉着脸,暗戳戳地阴阳怪气起来:“天色不早了,我不敢耽误你时间,怕影响你晚上的安排。”

  又是时间,又是耽误的,这话落到楚庭耳中,却觉得唐加乐还在为他今天迟到的事情生气。他耐着性子解释:“水月亭、芙蓉亭等几个大亭亭主没打声招呼就来芳华里,人一多,事情一多,就耽误了。”

  葛丰在电话里只说有亭主来,却没说清楚来了多少位亭主,这些亭主又是因为什么事来。楚庭原本以为只是有亭主路过东江市,出于礼貌登门拜访,他过去也只是场面上应付一下,很快就能回来的。

  谁能想到,这一大早的,他不仅回了趟芳华里,还去了趟长乐亭。

  唐加乐语气平静:“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其实不用跟我说这些的。”

  听到这里,楚庭似乎琢磨出来了一点唐加乐生气的原因:“你昨天忙了一整夜,我没舍得叫醒你,我以为我很快就能回来,走的时候就没想着跟你说一声……”

  “你误会了。”唐加乐打断楚庭的话,“我不是在生气,我是真的觉得,以我们现在的关系,你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事,不用告诉我。”

  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好像,他们是快要没有关系了。

  唐加乐承袭了殷乐平的一切,包括对楚庭的爱,也包括对楚庭的恨。

  楚庭一以贯之地爱着他,就绝不可能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去死。

  所以,即使昨天夜里,唐加乐忧心忡忡地守着高烧不退的楚庭,一整夜没有阖眼;即使楚庭一觉醒来,心疼他彻夜未眠,小心翼翼把他抱到床上,他们终究还是会没有关系的。

  他们都知道,他们正并肩走在一条崩塌断裂的桥上,终会走到绝处。

  楚庭把杯子里温热的水喝了,带着暖意的水流划过胃腹,把一路风雪侵袭的寒凉稍稍化开。这是唐加乐给的暖意,而从今往后,这微薄的暖,将不复存在。

  水喝得太急,他忍不住呛咳起来。

  咳意难以止歇,牵扯得胸口腥气翻滚。

  于是楚庭匆匆放下水杯,也像刚刚的唐加乐一般落荒而逃,一直走过三栋房子,转过两个拐角,才扶着道旁的树,呕出胸口翻涌的腥气。

  树下还堆着一点没有化干净的雪,楚庭气血衰竭,经脉凝滞,呕出的血也透着死气沉沉的暗色,那一蓬暗色的血落在灰白色的雪堆上,满眼尽是枯败。

  楚庭叹口气,移开视线。

  他抬眼,正看见最临近自己的那栋别墅的院子里,长着一棵凄艳如血的海棠花。海棠花旁,蹲着一个长相漂亮的男孩子,拿着花铲,小心翼翼地给那棵海棠松土。

  这么巧。

  他又走到了东区十号楼。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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