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早，他们从房间里走出来看见四败一个人傻愣愣地坐在木凳上，双眼呆滞红肿，眼泪会很不听话地流下来，她也没力气抬起手擦去泪痕。
她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不哭不闹。
今天的她很反常。
怜笑和何不羡来到她身边，蹲下来替她擦去了冷冰的眼泪。
四败看到何不羡此举措，心里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委屈顿时涌上心头，再也压制不了，眼泪也像从坏掉了的水坝里流泄出来的水滔滔不绝。
怜笑很小心翼翼，很温柔地问道：“四败，怎么了，要不要跟我说说？”
四败哭得更猛，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哽咽不止。
何不羡道：“四败姑娘，乖，一切都会好的。”
四败摇摇头，哭道：“好不了了，再也好不了了，不会好了。”
她很崩溃，她想反抗，她不想成为那样的自己。
怜笑见她这般，心里也很揪痛，道：“四败，什么事难倒你了，压垮你了，你跟我们说说，能帮一定帮。”
四败顿顿，还是没能立即说出来。
何不羡也只是和怜笑对视一眼，彼此间都没有说话，等四败自己缓和好情绪。
倾尔，四败的情绪有所好转，她悲伤地说道：“昨晚晚上你们睡后，我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看书。老村长突然登门拜访，告知我嫁衣娘娘给他托梦，给他托梦。”
老村长也知道四败很不喜欢这里的信仰，很少与四败接触，更不会登门拜访。他登门拜访了，定是有逼不得已的事情前来通知。
四败哽咽得说不出话来。顿顿才继续道：“嫁衣娘娘给老村长托梦说她的任期到了，该寻找下一位嫁衣娘娘来继承她的位置，保佑君相太平长安。”
怜笑顿时觉得不妙：“所以老村长来通知你，说你是被选中的嫁衣娘娘？”
四败猛地点头，说道：“他说是嫁衣娘娘亲自点名要我继承她位置的，我没有拒绝的资格。”
可她本来就不喜欢这个信仰也不认同这个信仰，她为什么要继承嫁衣娘娘的位置，她才不要。
可她没有办法，老村长是君相最有话语权的人，他既然能亲自登门拜访，也就意味着不管同不同意，等到该上位时，绑着四败也要让她坐在嫁衣娘娘的位置上。
四败苦苦哀求怜笑，说：“怜笑哥哥，你们什么时候离开君相，能不能想个法子，让我也离开这里，能不能啊？”
这倒是让怜笑和何不羡难办。
昨晚上他们都说好了，今天一大早就跟四败说他们要离开君相了，谁知道这决定都还没跟她说起，她就发生这样悲惨的事情来。
怜笑皱眉犹豫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合理解决四败的事情。
因为他心里明白不管这里面发生什么，有什么移山倒海的变化，他和何不羡都不能随意干扰这里原本的生活、变动当地的信仰、以及插手这里的一切决定。
他们只是外人，没有资格。
何不羡见怜笑一直没说话，那就让自己来成为这个冷漠无情的坏蛋吧。便主动说道：“四败姑娘，关于君相的一切行为，我们作为外来者是不能随意插手的。”
四败虽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内心还是有些失望，说道：“我把仅剩有的希望都放在你们身上了，两位哥哥。”
怜笑和何不羡都叹息一声，一句两位哥哥叫得他们心碎，但他们真的不能插手君相的事情。
何不羡拿过两个木凳子，一个拿给了怜笑。
四败见状，问道：“两位哥哥是神啊，神不都是神通广大的吗？这里的神无法治愈我，就连外面的神也不无法救赎我吗？”
怜笑心中很不是滋味，想必是她在《洞玄灵宝真灵位业图》上看到自己了。
四败死死地抓住怜笑的手臂，就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说道：“怜笑哥哥，怜笑哥哥，你也不能救赎我吗，你能救赎我吧？”
四败一抓，怜笑的手臂立即显示破碎的灵魂。何不羡也着急了，直接拉开四败。
怜笑无奈地回答：“四败，我的确不能救赎你。神不是全知全能全善，更不是所向无敌，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就比如说现在。
四败极为清楚地看见了怜笑的破碎，那些破碎的痕迹都是她碰到怜笑后才更明显的。
四败明白了他是属于外面世间的神，是属于外面世人的神。他不属于这里，不属于君相，他这个神不能将手伸到君相里来救赎她。
四败崩溃大哭：“我为什么不属于外面世间的世人啊，我为什么不是两位哥哥的世人啊。”
昨晚上她刚看完《洞玄灵宝真灵位业图》时，看见了怜笑的名字和线条画像。她一眼就看出是睡在自己家中的怜笑哥哥，当时还在心中狂喜，她见到了外面的神，原本只能在书中看见的神。
后来村长将噩耗告诉她，她想来想去，君相无一人能救她，但外面来的两位哥哥可以。可现实真的太残酷了，就连外面的两位哥哥也不能救赎她，即使他们是神。
怜笑看见四败的泪水，道歉道：“四败，对不起。”
他能说的能做的就只有道歉了。
害得一个无助的姑娘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自己身上，自己最终还是不能帮助她，让她再次遁入绝望之中再也无法自拔。
四败摇头，她是不能接受这个结局，但她也无能为力了，真的无能为力了。
四败祈求问道：“如果有下辈子，怜笑哥哥你能不能选择我，选择让我当你的世人一次？如果不能让你自己选择，那能不能保佑我，愿我下辈子能够成为你的世人。”
是否能成为他的世人大多数都是要看世人的选择罢了，并非是他要谁当自己的世人，谁就是自己的世人。
从来没有这种说法。
可像四败这种情况，死后的灵魂应该也是离不开君相，大概是不能成为外面世间的世人，也不能成为自己的世人。
但他还是说谎了，道：“心之所愿，无所不能，无所不敌。”
四败被怜笑这句话给激励到，一笑，拿过木桌上的《洞玄灵宝真灵位业图》，直接翻开到怜笑那一页拿给怜笑看。
说道：“这是怜笑哥哥想要告诉你世人的道理吗——劝人向善、劝人向诚，更劝人向生。”
怜笑拿过看一眼。
关于他的这一页按常理说应该有：怜笑，丧神，生平事迹，丰功伟绩，简单的线条画像，以及神的解释。
——此神掌管世人悲欢。能消去世人丧气、悲观消极情绪，给予世人欢乐，使世人在绝望中重镇旗鼓。此外，丧神劝人向善、劝人向诚，更劝人向生。信仰此神者，遇悲化喜，遇丧成乐。
怜笑道：“是的，这是我的立言。”
四败：“既然是怜笑哥哥的立言，那对我也是有用的。”
怜笑看见四败眼中久违的亮光，可那句话对于四败来说应该没多大用处了。
怜笑鼓舞道：“四败，如果这个世界越来越糟糕，你一定要变得勇敢，就一定会成为更好的自己。还有你要时刻记住，自己不爱自己的时候，这个世界更不会爱你。所以你要好好爱自己，相信自己，才能救自己。”
四败猛地点头，笑道：“我一定会好好爱自己，相信自己，救自己的。”
怜笑没说话。
见四败的情绪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他们两个人就算是离开了君相，心里也舒坦些。
四败也主动说道：“今晚他们就要让我成为嫁衣娘娘了，两位哥哥送送我吧。送完我，你们就离开，越早越好。”
怜笑看眼何不羡，何不羡点头，同意留下来送他，这让怜笑也好办许多，说道：“自然是会送你走完所有流程。”
他们虽然不知道成为嫁衣娘娘的流程是什么，但是他们可以待到四败彻底成为嫁衣娘娘后才离开。
四败笑笑，凄惨一笑：“谢谢两位哥哥了。”
怜笑道：“这没什么好谢的。”
也许是因为晚上就要去庙宇的原因，君相的人们竟然破天荒，在白天不休息来到了四败的家中，尤其是那些中年妇女都喜悦地来给四败打扮梳妆。
四败穿着大红色的喜服坐在木凳上，没有梳妆台的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被打扮成什么鬼样子，她不喜不悲，不哭不闹。
但可以明显地看出她很不开心，很不情愿。
她心中一直在念怜笑说的那句话：“你要好好爱自己，相信自己，才能救自己。”
她开始变得矛盾，心中有一团看不见摸不着的火在熊熊燃烧。
不，她不要做嫁衣娘娘，她不要成为别人供奉的活人，她不要像个死人一样活着。
她要光明，要光明。
刹那间，四败突然发疯似的一把抓过头上刚理好的头饰，刚插/进去的步摇将其狠狠地甩在地上。
四败的一顿猛操作让周围的中年妇女都看傻了，随后尖叫起来，大喊道：“四败跑了，四败跑了，我们的嫁衣娘娘跑了。”
顿时间，但凡是听见中年妇女喊声之人都全部苏醒跑出来抓四败。
怜笑和何不羡在房间里商谈事宜，听见四败跑了时也顾不得走出来，看见君相人各个涌出家门去追赶四败。
老村长惨白脸，道：“无论如何都要把她抓回来，今晚必须完成交替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