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仙脸色阴郁, 个个面上都不太好看。

  天帝回头有些心虚的扫了他们一眼,故作镇定的咳了一声,负手说:“本帝早就说过, 战神一人足以对抗魔君, 你们看,果然如本帝所言罢。”

  他转过脸来,脸上艰难的浮上一层笑意:“苍濬, 这一仗你打的漂亮, 本帝一定重重有赏。”

  苍濬一言不发, 紧抿着唇立在那里,脸色阴鸷。深邃的眼中仿佛有块千年寒冰,饶是天帝也看的心头一颤。

  天帝又看了看跪的笔挺的赤焰, 除去了一身魔气之后倒是个干净俊朗的年轻郎君。天帝眼中闪过杀意, 可惜了,再难得的根骨也难掩他曾经是魔君的事实。堂堂九重天, 三番两次被魔君打上来, 这次还一口气打到了天水河畔, 赤焰不杀难解天帝心头之恨。

  东海水君夫妇自是知道桑落当年下凡历劫的事情, 如今看他们二人相携跪地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桑落看见父母, 眼中哀恸更深:“女儿不孝,盼望夫君母君恕罪。我与怀微分别万年, 如今好不容易重逢, 难再分开了。”

  赤焰眼中柔软一片侧头看着桑落, 她还唤他“怀微”, 一如当年在凡间的时候。

  “别哭了, ”他低低地说,“能再见你一面已经是我从来都不敢奢望的事情。如今知道你过得很好我就放心了, 洛洛。”

  桑落闻言伏在赤焰肩上忘情痛哭。

  天帝冷哼一声,眯起眼睛看着赤焰:“你以为有司水仙君给你求情本帝就可以不处决你吗?”

  赤焰垂下眼眸:“我罪孽深重,罪无可恕,不敢奢求帝尊宽恕。”

  他又转脸对着苍濬说:“苍濬,我欠你一句对不起。白鹭渊上下性命全都葬送在我手上,如果处决我,我希望是你来动手。”

  苍濬的手在袖子下握紧了承晚。他良久才开口说:“白鹭渊上下是因魔丧命,作恶的人是魔,而并非你。一报接一报,如果无休止的斗下去,那么也许永远没有尽头,还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卷入其中因此殒命。我身为战神,肩上扛着的是三界四海六合八荒的安危,只要你真的除了魔气,以后也能洗心革面认真悔改,我不会再杀你。留你一命,今后日夜为我白鹭渊惨死的族人焚香诵经,日日年年。”

  天帝在一旁听得眉毛一挑,他刚说完要处决赤焰,苍濬就明晃晃的说自己不会杀他,这不是摆明了在众神仙面前打自己的脸吗?

  天帝有些动怒,沉声喝道:“苍濬,你以为你是战神就能救他的命了吗。”

  东海水君夫人却两三步跨出人群,在天帝面前跪下,朗声道:“若是再加上东海,帝尊可否能饶过赤焰性命?”

  包括天帝在内的众人都狠狠吃了一惊,就连桑落也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魔君因她入魔,又为了她伤害了这么多人,桑落本以为父母亲得知此事之后会怪她坏了东海名声,却没想到会支持她。

  东海水君也跪倒自己夫人身边:“我与内子成婚万年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她已经受过一次与所爱之人分别的剜心蚀骨之痛,我们作为父母实在是承受不住自己的女儿再痛上一次。”

  东海水君回头看了一眼哭的眼眶通红的女儿,复又转过脸说:“既然当年东海救过帝尊一命,今日小仙就斗胆请帝尊看在当年的份上,饶了赤焰死罪。从今往后东海必将生生世世效忠帝尊,绝不反悔。”

  天帝一时之间感觉自己好像被这几个人给架在了火上烤,让他颇有些下不来台。

  西王母适时开口:“上天有好生之德。虽说赤焰是因为桑落入魔,但也是因为她才能让魔气消散,将功抵过罢。而且连苍濬也不愿意再追究当年白鹭渊的事情,不如帝尊你就看在苍濬和东海水君的面子上,高抬贵手,给他个重新做人的机会罢。”

  说着,她还用眼睛飞快的瞄了在天帝身后面色阴沉,沉默不语的长生大帝一眼。

  天帝明白她的意思,这次的事情已经彻底将一众神仙得罪了个干净,特别是那几位慷慨激昂准备上阵迎敌的老神仙。他们被扣押在紫微宫里的时候没少破口大骂他不配为帝。

  如今东海已经表了态,若是再不把握住机会,只怕自己这个天帝真的要成孤家寡人了。

  天帝的眼睛在面前几人身上转了一圈,良久才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赤焰死罪能免但活罪难逃,这几万年你手上沾满鲜血罪孽深重。今日就看在诸卿的面子上饶你一命,但要罚你入涤仙池中涤荡仙骨一万年,一万年后你若是能从涤仙池中出来,方可重回仙班。”

  承晚小声嘀咕道:“天帝可真有办法呐。”

  涤仙池水烈,凡是神仙进入其中无时无刻都要忍受如剥皮抽筋的剧痛。熬得过去法力更上一层楼,熬不过去便会在无限的痛苦中死去,化作一堆粉齑。

  一万年,天帝可真行,若是赤焰熬不过去一命呜呼那也完全同天帝没什么关系了。

  天帝做了让步,东海水君夫妇也知道不能逼得太过,所以默认了天帝发落。

  赤焰恭敬地朝天帝拜了拜,声音坚定:“我愿领罚,谢帝尊宽宥。”

  他吻了吻桑落的发顶,柔声说:“一万年后我们再相聚,等着我。”

  桑落看着那道被天兵带走的挺拔身影,几乎哭晕厥在东海水君夫妇的怀中。

  东海水君过来同承晚辞行:“桑落如今神思悲痛异常,我们先带她回东海休养了。”

  承晚有些内疚:“都是我们不好,非要桑落重新打开回忆上的封印……”

  东海水君打断她的话:“上神此言差矣,桑落虽是我的女儿,可她也是一个神仙,拯救天下苍生本就是她应尽的责任。今日之事说到底还得多谢神尊和上神,若不是有你们在,只怕天帝不光饶不了赤焰,恐怕还会追究小女当年引他入魔的罪过。”

  桑落瘫软在水君夫人的怀中,承晚走上前去轻轻拉着她的手说:“你安心回东海修养,赤焰……怀微那边我替你照看着,待你好一些了我去求天帝让你常去探望他。”

  她又压低声音凑到桑落耳边喃喃:“天帝此人最是无情,你们先回东海,不光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伯父和伯母。”

  听见这话桑落才如梦初醒。

  若是天帝回去越想越气想要反悔,那些老神仙他动不得,但是东海水君却并不是他的对手,到那时天帝一定会先拿东海来开刀。为了防止天帝这一手,最好的办法就是退回东海去,东海有重兵,也算是有底气。

  桑落点点头,回手返握了下承晚,示意自己已经全然想明白了。

  天帝发了话:“行了,既然此祸消弭,众卿也都回府歇息罢。”

  东海水君夫妇先行了个礼带着桑落回了东海。

  天帝转身要上马车,走到苍濬身边时停住了脚步。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苍濬,最后只叹了口气:“回揽月宫去疗伤吧,魔君这件事……多亏你了。”

  天帝既然发了话,承晚也懒得在杵在这里装样子,她与苍濬走过去跟大帝行了个礼。

  大帝面色不好看,但对着他们俩稍稍缓和了些:“我也累了,回玉清府去闭关一段时间,苍濬你好好养伤,待你伤好之后再回府中相聚。”

  话毕连看也不看天帝,一甩袖子走了个没影。

  “咱们也走吧?”承晚问苍濬。

  苍濬疲惫到了极点,缓慢的点了点头,不等他说话就喉间忽的闷哼一声痛苦的捂住右腹位置。

  承晚吃了一惊赶紧过去查看,这才看见他的右腹有一道三寸左右的伤口,正在流着血。

  “你怎么不早说!”承晚有些着急,拉着他飞上圆圆的背脊。

  苍濬对她挤出个苍白的笑容来:“小伤而已,不想让你担心。”

  话虽这样说,但他已经无力的倚在了承晚的肩上。承晚也丝毫不理会站在一旁的天帝,拍一拍圆圆的脑袋化作一道五彩光芒消失在众人眼前。

  天帝被闹了个没脸,自己也匆匆上了车驾起驾回宫。

  承晚带着苍濬回到揽月宫里,夜舒受伤也不轻,已经被药王接到自己府上去治伤,所以揽月宫里此刻空荡荡的。

  进了揽月宫的大门,圆圆又幻化成那软软小小的模样,打了个哈欠寻了处舒服的地方睡觉去了。这一日东奔西跑,可把它累得够呛。

  承晚扶着苍濬一路进了卧房,将他小心翼翼的扶到床上去躺下。

  她赶紧去取了一盆清水过来,就这么几步路的功夫苍濬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

  承晚怕吵醒他,便蹑手蹑脚的小心翼翼给他擦洗伤口,敷药包扎。

  他一定是累极了,再加上流了那么多的血,承晚给他包扎的这番动作也没能吵醒他。

  承晚收拾利索他身上的伤口,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身上厚重的铠甲脱下来。她重新换了盆水,坐在脚踏上细细的将他脸上被喷溅上的血污清洗干净。

  表面的血污被擦洗掉,露出那张英朗的面容,承晚坐在那处愣愣的看着。

  他应该是累极了,眼下已经有了一圈乌青色。承晚的手指抚过他高挺的鼻梁,心中情愫肆意生长。

  她忽的想起来如今魔君已消,是不是很快就能够知道七万年前祝巫山的真相了。

  承晚看着沉沉睡着的苍濬,心中有了主意。

  既然之前她体内的仙气都能如此顺畅的今日苍濬体内,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尝试着进入苍濬神识海?若是进不去也没什么影响,但要是进去了,可就能清清楚楚的看到苍濬想要对她隐瞒的一切真相。

  承晚运气凝神,将自己的元神从身体上抽离出来,沿着苍濬的神脉一路行进,果然顺顺利利的一路摸进他的神识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