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澜生辰前三日, 他们终于有了妖王的消息。
景澜和宋清羽顺着蛛丝马迹找过去,却依然一无所获。他们耽搁了两日,景澜决定先行回琅峰宗。
宋清羽叹了一口气:“师父不同意我先回宗, 你呢?”
景澜正在收拾东西, 闻言顿了一下,“不知道。”
他并未向林向松请示, 师尊也一直没有给他回信。
想来还没有消气。
这段时间景澜在外头一边搜寻妖王的下落,一边锄强扶弱,路上看到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也会买下来打算带回去哄师尊开心。
师尊从前总喜欢在子夜一到就给他过生辰, 景澜一刻都没有停下,追风逐月往琅峰宗赶, 好在还来得及。
到达门口, 巡守的弟子看到他很是惊讶,“景澜?你回来了?是历练结束了吗?”
别人历练整整一年都在外头, 景澜却三天两头回宗, 不怪他人觉得讶异。
那人一拍脑袋自问自答:“哦对,去岁你亦是在七月前后下山的,算算也到日子了。”
景澜点点头, 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师尊,心情极佳,难得耐心地多说了几句话:“我的生辰快到了,师尊说过每年都会陪我过的。”
那弟子点点头, 满怀羡慕地目送景澜进门。
待人走远,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哎?勾玉仙尊不是闭关了吗?”
景澜没再耽搁,甚至没将东西放回自己一年前的新住所, 马不停蹄赶往垂雨榭, 却看到一个弟子靠在桂花树下打盹。
景澜刚一靠近就感觉到有结界的力量波动, 不像是师尊设下的。
白衣弟子半梦半醒头猛地往下掉,余光瞥见一双鞋子,一下子惊得清醒。
景澜:“你在这里做什么?”
守门的弟子年纪不大,赶忙低头不住道歉:“景……景师兄,我不是故意睡着的,只是夜间轮值的师兄突然肚子疼没来跟我换班,我这才打了个盹儿。师兄放心,我睡眠很浅,一有人来我就会发现的,绝对没有人进去过!”
景澜疑惑:“我师尊在里头吗?谁让你守在这儿的?”
“仙尊在啊!是宗主吩咐我们轮流在这看守的,千万不能让任何人打扰仙尊闭关修炼。”
闭关?!
景澜目光微沉,“现在还没到闭关的时间,好端端的闭什么关?”
沈应眠每五年闭关一次,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如今五年之期还未到,更何况他每次闭关都在断临崖,不应当在垂雨榭。
景澜心觉蹊跷。
“我进去看看。”
景澜手放在结界上,已经可以确定这结界并非沈应眠亲自设下的。
“师兄你不能进去啊!宗主吩咐过,绝对不能让任何人进去打扰仙尊啊!”
“让开。”景澜目光冰冷,“垂雨榭是我与师尊一起生活过的地方,我自然能进去。我就进去看师尊一眼,确认他没事便会出来。”
“师兄,您不能这么做啊,宗主会惩罚我的!”小弟子急得就快要哭出来了。
景澜被吵得心烦,施了静音咒将人绑在树干上。
他欲强行破开结界,却被匆匆赶来的林向松和巫白衣制止。
因为先前的事,景澜对着林向松也没什么好脸色,林向松此刻一看到他也恨不得生啖其肉。
“你来这里做什么?”
景澜没有理会,只继续破结界。
眼见着结界就快被他解开,林向松不得不开口:“你师尊在垂雨榭闭关,你该知道轻重!”
景澜不信,“五年之期未到,师尊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闭关?他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让我进去,我在师尊身边他会好点。”
林向松一直忍着,脸颊微微颤抖,紧咬牙根道:“你还有脸说出这样的话!要不是你,应眠他……”
林向松说着也忍不住哽咽。
他抬手一挥,被绑着的弟子挣脱束缚。巫白衣挥挥手,“你先下去。”
景澜紧紧盯着林向松看,“什么意思?我师尊怎么了?”
林向松别过脸。
巫白衣语气平静:“他是沈应眠唯一的徒弟,有权利知道。”
“你们在说什么?”景澜目光冰冷,拔出孤鸿剑指向林向松,“告诉我。”
巫白衣微微蹙眉,目光落在林向松鬓边的白发。
林向松一直保养得极好,可就是沈应眠逝世后的短短几天里,林向松长出了白发。
景澜紧紧握着剑,往前逼近林向松,目光凶狠。
“别冲动。”巫白衣按住他的肩膀,“你师尊他……”
“你不是想知道吗?”林向松突然抬起头,已是满目通红,“他死了!这全是拜你所赐,是你所谓的爱害了他,是你的一己私欲害了他!”
“你在发什么疯?”景澜嗤笑一声,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发疯?我也希望我在发疯。”林向松仰头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像个真正的疯子一般倏地抬眼看向景澜,“可是真正发疯、真正痴心妄想的人是你。是你的自私害死了应眠,他死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景澜没什么表情地看向巫白衣,竟在他眼中看到了沉重和悲痛。
他喃喃低语:“怎么可能?”
巫白衣低声告诉他真相:“是真的。”
“闭嘴!你们都给我闭嘴!”
景澜神色突变,孤鸿剑身上爆发出扎眼的红光,他几乎用尽全身所有的力量,将林向松和巫白衣逼得连连后退,也彻底将结界破开。
“景澜……”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景澜竟有些近乡情怯。
他能感受到属于他的玉佩就在垂雨榭里头,在他和师尊一起住过的寝殿里。
可是他感应不到师尊的气息。
不可能……
景澜将孤鸿剑收好,整理因为赶路而有些狼狈的容貌,步履轻快地往里走。
子夜即将来临,他会听到师尊准时跟他说一声:生辰快乐。
他可以不要任何生辰礼,只要师尊常伴左右。
「吱呀」一声,景澜推开寝殿的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景澜一眼就看到寝殿中央摆放着一个冰棺,白雾缭绕在冰棺四周,里头躺着的人想着一张景澜再熟悉不过的脸。
可景澜只看了一眼就像匆匆移开了视线。他口中念念有词:“这不是师尊……”
景澜固执地告诉自己这个人不是他的师尊。
师尊一定还没死!
他眼中闪烁着疯狂:“师尊没死!师尊还没死!他不是师尊!”
景澜转过身不再看他,像在寻找什么一样将寝殿的每个角落翻了个遍,找不到人之后周身的暴戾再也掩盖不住。
“你们的伎俩未免太过拙劣,为了骗我撒出这样可笑的谎……”景澜近乎疯狂地大笑起来,他拔出剑就要往外去找沈应眠。
“景澜,别再自欺欺人了。”
巫白衣拦住他,声音凉薄地说出给景澜致命一击的话:“他独自一人长眠于垂雨榭时,手中还握着你的玉佩。那玉佩此刻还在他手上。”
玉佩?!
景澜脸上的狰狞的笑容凝固,脚像被灌了万斤重的铅,只是麻木地、缓慢地往前走。
靠近冰棺,他一下子就看到了挂在沈应眠脖子上的挽月弓,那是景澜亲手为他戴上的,还有握在手上的玉佩……也是景澜亲手交与师尊的。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他,冰棺里躺着的那个人就是沈应眠。
林向松紧紧握着门板,深呼吸了一口气,“如今妖王不知所踪,应眠仙逝的事情定会引起人心大乱,届时妖族必将趁乱进犯我琅峰宗,搅乱人界。”
“因此这件事不容泄露,为保万一,应眠的尸身也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我会找个地方安葬应眠。”
“安葬?”景澜低着头,发出薄凉的声音,“什么安葬?师尊只是睡着了,他会醒的。”
巫白衣微微蹙眉,安慰他:“景澜,我知道你难过。但至少他的神色是平静的,可见最后的时刻并不痛苦,他肯定希望你……”
“难过?我为什么要难过?”景澜眼眸低垂,目光一寸一寸在沈应眠脸上划过,没看过一处,就像在心脏划过一刀,“师尊会醒来,他答应过我,每年的生辰都会陪我过。还有整整一天的时间,我等着师尊。”
景澜神经质一般笑了一下,“而且……就算师尊死了,你们也不能带走他。我会和师尊结成道侣,我会和师尊永远在一起。”
林向松:“放肆!”
景澜只是笑:“放肆又怎样?”
毫不顾忌地回忆起他和沈应眠的点点滴滴:“我牵过师尊的手、亲吻过师尊的唇、看过他身上的每一处……师尊与我本就只差一个道侣之名。”
“你!大逆不道!”林向松胸膛起伏,几乎要冲进去当着沈应眠尸身的面将景澜撕碎。
“师兄。”巫白衣挡住了他,“算了,就让他再陪陪他的师尊吧。”
寝殿内只剩景澜和一具冰冷的尸体。
景澜在原地站了许久,突然俯下身近距离看沈应眠的脸。他对沈应眠的脸无比熟悉,这是他这几年来千万次仔仔细细观察过的一张脸,也是他梦寐以求日思夜想的一张脸。
景澜的心不住往下沉,落至最低处,像个变态一般低声在沈应眠耳边低语:“师尊打算什么时候醒来?因为生我的气所以在跟我装睡吗?”
“要怎样师尊才愿意消气呢?”他取出和挽月弓一对的踏雪箭,不眨眼地狠狠插入前胸。
心口的鲜血渗出,景澜却发自内心在笑,“这样可以吗?师尊……我的生辰快到了。”
远方传来子夜的钟声,「咚」的一声,连同少年的滚烫热泪低落。
啪嗒。
沈应眠眼尾处晕开一片湿润。
景澜用力转动胸前的箭矢,向更深处钻,喉底发出一声闷笑:“可是师尊送的生辰礼,我一点都不喜欢。”
作者有话说:
最近比较忙,可能暂时没法加更。七月份争取多更点!
感谢!抱抱!